第31章 矛盾
贝芙问道?:“怎么了?”
“没事, 但是,呃。”
(怎么会这样?……)
兰利一头雾水地从沙发后出?来:“它化掉了。”
准确的说,他才刚抬起腿准备套上, 那条内裤就忽然?变回了一滩水哗地没进了沙发底下, 消失得无影无踪。
贝芙安慰道?:“这屋子本来就不正常,有时候会发抖还会淌黑水, 你要再试试其他几件吗?”
兰利点了点头,能?有得穿当然?比真空好。
奇怪的是, 接下来的好几件衣服变成液体?后在他的手?里连形状也成不了。
倒是贝芙好奇戳了戳,其中一件奶黄针织衫就麻利地变成了一顶纯白毛线兔耳罩还挂着一双兔爪袜子, 温驯到甚至没有发出?任何水声。
兰利有些沮丧:“算了。”(看起来我?是没办法做出?内裤了……)
这孩子还在耿耿于怀自己看到了他的屁股……
贝芙咳了一下:“呃,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其实不想被做成内裤,不是你的问题。”
兰利耷拉着脑袋:“你说的好像我?被讨厌了一样?。”(被衣服讨厌……)
“怎么会,只不过我?想应该可能?和我?有点关系,毕竟, 这些都是我?的衣服,也许它们?不乐意被你套在屁股上?”贝芙故作夸张地抖了抖手?上的袜子。
兰利往沙发上生无可恋地一躺,再也不想和贝芙说话了!
楚乌黑着脸在两只人类看不见的角落把沙发底下的神经元揪出?来碾成了渣渣。
就算人类对于布料有着难以?理解的执念,那也不是兰利把他拟态神经元贴身包裹覆盖在身体?还是排泄器官上的理由。
太超过了,太逾界了,太……
楚乌无法接受这部分神经元再回收给他心爱的宝贝做衣物。
如果?江云不介意的话, 他倒是可以?把那几条蓝白色的神经元抽出?来给兰利捣腾。
楚乌忽然?有些疑惑, 等等, 小家伙的布料衣物当中, 有几件更小,也更精致的玩意儿, 有着细细的缎带与交错的小花边。
如果?是装饰功能?的话,人类把这种小衣物穿在最里面,平时根本看不到,所以?是为什么?
贝芙看见男人一脸面无表情的发呆。
她有些尴尬地把地毯上的衣服都捡起来,准备放回衣柜里,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贝芙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胳膊。
男人又?穿回了万年不变的黑色打底衫,流畅起伏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在布料底下似乎并没有包扎的绷带痕迹。
他根本没处理?
贝芙犹豫了一会儿,迈步走开了。
如果?真是兰利猜得那样?,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异于常人的孤僻古怪,只我?行我?素的冷漠,如同?怪物一般可怕力气,以?及偶尔出?现的完全不合乎常理的行为,所有这些,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表现。
她的心咯噔一下。
连伤口也不会处理。
——他有点可怜。
贝芙拉开衣柜,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多?余的,不该想的,对现状毫无帮助的乱七八糟想法。
她现在还能?好好和他相?处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不会再伤害自己。
至于可怜他?
贝芙不愿意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这会让她左胸某处纠结在一起-
到了睡觉的时间,贝芙想了想和兰利商量在阁楼床边打个地铺。
没想到抱着毯子的兰利却被拦住了。
楚乌直接把他夹在了胳膊里,一路走到二楼,随便开了一间房间,顺便把装着兰利日常用?品的箱子一并丢了进来。
兰利奋力扑腾:“不是,他干嘛啊,我?自己会走。”
贝芙跟过来:“忍着点,兰利。”
打开门的那一刻,兰利放弃了挣扎,天晓得贝芙忍笑忍得有多?幸苦,之前都是她被夹着走来走去,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滑稽。
“我?想吐。”兰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丧丧地站好,往里打量了一圈。
还算整洁,但和贝芙阁楼的小窝比起来,条件简直是天差地别,没有毛茸茸的地毯,没有暖暖的壁灯,没有床,没有软软的靠垫,甚至连窗户都小的可怜!
他吐槽道?:“这根本就是一个杂物间吧。”
“没事,我?帮你收拾一下。”贝芙很快想明白,估计是神经病又?抽风了,之前她在沙发上睡得好好的经常被抱来抱去,现在轮到兰利了。
她从阁楼往返抱来枕头靠垫毯子,却没想到被堵在了门口。
贝芙往左走打算挤进去,男人往左一步,贝芙往右侧走,男人往右挪一步,态度非常明显了,这是不打算让她进去……
呃,好幼稚。
楚乌没意识到自己在贝芙眼里已经被打上了幼稚的标签,他只想把他们?俩分开,从下午回来直到现在,就几乎一直待在一块儿,已经黏得够久了,现在已经是晚上该乖乖睡觉还要呆在一起,那也太……
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总之不允许。
“很好,那你去给兰利铺床吧。”贝芙非常干脆一股脑儿全塞他怀里转头回了阁楼。
楚乌抱着枕头毯子眨了眨眼,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前辈的声音忽然?从某条神经元冒出?来:「怎么样?,两只人类相?处起来的感觉是不是和只养一只完全不同??」
楚乌:「非常不同?。」
短短半天不到,他就快成这个家里被无视的第三人了,和想象中的一家三口完全不同?。
前辈:「我?就说嘛,两只小人类会有超高频率的交流,并且也更容易放松下来,这种状态下可能?会反过来亲近主人,等等,你手?里抱着什么?」
楚乌:「是么?」
他怎么觉得前辈越来越会画大饼了。
楚乌:「小家伙刚刚塞给我?的,我?想是一些毯子和枕头。」
前辈:「那你还傻站着?」
楚乌没明白前辈的意思。
「人类是表达很含蓄的生物,小家伙把自己每天都要贴贴的物品交给你已经是非常非常直率的表意了。」前辈眉飞色舞,八条腿都在飘扬,「你之前还说她讨厌你,我?看她没准挺喜欢你的,只不过是本能?在抗拒。」
呃,本能?在抗拒就已经够严重……
前辈:「也许顺其自然?,慢慢过下去,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不是么。」
楚乌只觉得前辈真是一如既往的乐观。
不过有一点说的没错,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他捏了捏枕头的一角,把脸埋进去浅浅吸了两口,上面还残余着少女手?指留下的气味。
前辈:「对了,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给你安排了一个约会在下周六,对方也是人类爱好者,我?想你们?会有共同?话题,地点就是全景公园,带小家伙们?一起出?去吧。」
约会?
他不需要约会。
前辈:「你的身体?数据表明,正在阶段性发育,这个时候的发育倾向非常不稳定,多?交际有助于你找到正确方向,发现自己对于伴侣的偏好,而?且马上冬汛潮期要来了,拥有一个伴侣对你有好处,虽然?黑色小小一只也很可爱但是……」
楚乌:「好了,我?会去的。」
他果?然?还是更习惯之前的客套,完全受不了前辈用?这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哄幼崽的语调。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乌看了一眼半个身子弯进箱子里忙忙碌碌不断取出?东西收拾着房间的兰利,默默又?加上几分印象分——爱整洁的小东西,不错。
他抱着毯子和枕头转身上了阁楼。
贝芙已经窝在床上睡着了,长发散乱落在身后,脸颊,脖颈,呼吸均匀绵长,两只手?放在胸口,毯子盖着只露出?小半张脸。
楚乌坐在地上,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嘟囔了一声又?往毯子里拱,背都要露在外面了 。
他拉了拉给她盖好。
楚乌想起来贝芙缩在沙发上的模样?,也学着抱住膝盖,把下巴贴在毯子上。
感觉自己像一个球——这种感觉就是安全感么。
但他只是两条腿并紧屈起来一会儿就感到神经元流动不畅,于是把毯子拿开,换成盘腿,下巴在抱着的枕头上搁出?一个凹陷的小坑。
贝芙迷迷糊糊睁眼……
她一眼就看到床头有座“小山”,睡意顿时全无。
不是吧,大半夜不睡觉坐在她旁边守尸呢,为什么不去盯兰利?
贝芙半眯着眼睛,不知道?是装睡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比较好,还是干脆就起来把他撵出?去比较好,后者想想也不太现实。
男人逆着壁灯的光线,只能?看到半长发散乱披落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色,隐约能?够感觉到是在看着自己。
贝芙掂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装睡比较好一点。
但楚乌已经从她骤然?警惕的呼吸反应过来,她醒了。
他往前挪了挪。
不要过来啊……
贝芙呼吸梗到嗓子眼,就算是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办法在这家伙靠近的时候停止大脑死命嗡鸣的警戒。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脑袋上传来一点儿摩挲的重量。
贝芙想,也许是错觉,这只手?的动作温柔到近乎笨拙……也是这只手?,轻易就掐爆她的脑袋,扯断她的脖子。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头皮发麻。
“不要讨厌我?。”楚乌很小声地说着。
男音低沉,磁性而?又?微微沙哑,语气听起来真挚又?忐忑。
他在咕哝什么,又?在忐忑什么?
贝芙反应过来,这家伙肯定已经发现自己在装睡了,索性睁开眼睛,一下子和他大眼瞪小眼。
她干巴巴问:“做什么?”
楚乌感觉到她的抗拒,默默收回了手?,往后又?挪了挪,抱着枕头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这一下子给贝芙整不会了。
她本来以?为这家伙应该是和之前一样?,一时兴起想要摸摸她的手?或者脚,再过分一点就是肚子,都已经做好了忍忍的心理准备。
他反而?只是坐在那里。
因为距离更近了,壁灯暖黄色的光线撒在半张侧脸上,看起来甚至有些稚气。
……就像一只懵懂的熊。
贝芙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从脑海里冒出?来的奇怪比喻。
他明明一点也不壮,或者憨厚,相?反的,他有一张漂亮到过分的脸和肩宽腰窄腿长近乎完美的身材。
也许,只是一种类似的感觉,她这么对自己解释。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很困,今天那些机器人用?发出?各种颜色光线的仪器扫来扫去的时候就已经很困了。
回来之后只小小地眯了一会儿又?被兰利吓醒……
可现在,她精神得很。
他不说话,那她也不说话。
男人深邃的眼睛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很温和的绿……绿色?
贝芙记得他是蓝眼睛,一种很浅的灰蓝色,像一望无边空旷而?冰冷深沉的海,也许是暖黄的壁灯造成的视觉色差,想到这里,她继续肆无忌惮地打量。
男人白日里总是别在耳后的棕黑色半长发现在有几缕散乱在脸颊两侧,让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多?了几分清秀……
矛盾。
贝芙回忆起见到这张脸第一眼的印象。
狭长的眼裂与其中灰霾蓝色仿若无机质玻璃的眼珠,让他第一眼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而?这样?近的距离,仔细看,那双眼睛里其实什么情绪都没有。
贝芙忽然?怀疑。
……他最常见的这种眼神,也许只是迟钝放空,而?并不是在想怎么杀了她。
楚乌抬了抬下巴,不自觉地挺胸,以?便小家伙更好的观察自己——前辈说他的拟态很符合人类的审美。
如果?她愿意再碰碰自己就好了,就算是会变成第三形态一晚上也没有关系。
创口新生联结的嫩肉有些微微发痒,是内里的神经元在不安躁动。
或者……让他碰碰她。
贝芙有点渴,伸手?想去端床边的水杯,却发现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她伸出?的手?一僵,想要收回。
贝芙看到他的眼睛里滚过一抹黯色,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幽暗,那抹温和的绿转瞬既逝,眨眼之间仿若是蛰伏很久的食肉动物锁定在溪边饮水的鹿,或者在水里对危险一无所知的鱼。
她不是温驯的母鹿,也并非一无所觉。
贝芙下意识缩回手?还往后挪了一下。
只是这么小小一点点后撤的动作,却像是什么信号,男人丢开了抱着的枕头,捉住她那只手?,直接倾身而?上将她扣躺到了床上。
楚乌的思绪一片混乱,眼尾发红。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控制住伸出?手?的一霎那没有捏碎少女纤细脆弱的手?腕,胸腔神经元发出?崩裂的细弱声响。
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她会讨厌,会更讨厌。
可身体?却已经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楚乌呼吸都乱起来,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只是想一想碰碰她,只是想想而?已。
可事实就是,他又?一次,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小家伙柔软的肚腹……
贝芙有些懵,吸了吸鼻子。
铺天盖地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凛冽无比,一种冷酷而?坚硬的气息,带着不可抗拒的侵犯,像是随时下一秒就会暴起摧毁一切。
他和她的差别,胜过熊和兔子,不,她更像是个在受到惊吓只会自欺欺人咯噔一声僵化躺平的仓鼠,现在她软绵绵的肚皮就在一只微凉的手?掌下,不受理智控制地剧烈起伏着。
她应该害怕,恐慌,或者畏惧,但她完全没有感觉,只是紧绷着精神。
贝芙努力控制自己呼吸平缓下来,平静地看着他,看见他灰蓝色的眼珠里涌出?大片大片的无措,还有不知道?怎么办的懊恼,以?及,乱了节奏的呼吸中一点点好笑的惊慌。
她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错觉了,他的眼神,仿佛水里的冰块一样?干净,也同?捕鱼的熊一样?专注。
但现在的表情,好像鱼甩了他一个大耳巴子。
他是不是想说。
……他不是故意的。
没来由的,贝芙觉得这家伙脑子里一定只剩这句话,于是,她非常缓慢地,屈起手?指,指甲轻轻地擦了一下他控住自己手?腕的掌心。
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只是提醒他一下,到底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
轰——
地板在震动,楼梯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嗯……”
贝芙听见一声有些变了调的闷哼,下一刻,身上一轻。
这就跑了?
所以?,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她仰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窗发了一会儿呆,翻身坐起来。
贝芙伸出?手?,五指张开。
她觉得神经病很矛盾,但设想一下他是在这个世界长大的“野人”,又?完全能?说得通了,也许他经历的教育和他们?完全不一样?,思维和行为模式这才都是怪物的那一套。
而?现在,自己反而?是脑子里冒出?两个小人在打架,矛盾得快分裂了。
一个天使小贝芙头顶金灿灿的光圈,轻盈扇动纯白羽翼,站在她的左肩膀上:怎么可以?这样?做,推了他还抠他的伤口,他本来就是个傻子,好可怜……
一个恶魔小贝芙头顶两角尖尖,飞舞着黑红的翅膀,站在她的右肩膀上:做得好,和他过去伤害你的举动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他是你的敌人……
天使:欺负傻子是犯法的!
恶魔: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天使:拽个屁文言文哦,人家原话是问句。
恶魔:blood for blood……
天使猛地冲过来一头撞翻恶魔:难道?他杀了你几次你就要杀回他多?少次么,可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对待其他人。
恶魔爬起来桃心尾巴就把天使甩飞:难道?你就真的心里毫无芥蒂,醒醒吧,你的身体?怕他怕得要死,理智更恨不得他去死。
天使嘤嘤呜呜:他也许有机会成为一个正常的好人,你不想试试么?
恶魔呸了一口:泛滥的好心肠,别忘了现在的处境,你在他眼里只是一只宠物。
天使奋力一脚飞踢:想办法让他成为一个正常人,对你和兰利都有好处。
两只小人打成一团,贝芙脑子嗡嗡响。
她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膝盖。
之前那么多?次拼死拼活,只不过是因为一个渺茫的希望,想要逃离的希望,但这里根本不是人类世界,她劝兰利不要轻举妄动,也是在一遍遍说给自己听。
如果?真的有机会,至少让他们?现在过得更好,不是么,“驯化”一个“野人”不会比逃跑更难,还有什么比死可怕,没有的。
贝芙揉了揉眼睛,很快调整好心情。
没事的,不会比前几次更糟糕,而?且,都已经这么久了……
贝芙顿住,忽然?意识到,距离上一次系统出?声,已经很久很久了,它想要她去到那个坐标,她意外地抵达了,然?后,想要她去见瑞文博士。
但她并没有搭理它。
这个瑞文博士,是谁?-
昨夜是个平安夜。
贝芙很久没有睡得这么不安稳了,恹恹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看到了兰利,可怜的小羊羔一头卷毛乱七八糟,脸上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问:“你昨晚没睡好么?”
兰利摆了摆手?。
别说了,他自从穿越过来不是睡在软乎乎的果?冻床上,就是睡在堆了好多?厚实毛毯的玻璃箱里,还是第一次睡在硬梆梆的地板上,脖子痛得很,像是落枕。
最重要的是,在半夜,他迷迷糊糊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在二楼的走廊两侧看到好多?亮晶晶的蓝色光点,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些光点全部涌上了阁楼的方向。
等他跟过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
再回到自己房间的兰利,就发现天花板在诡异地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它们?慢吞吞地流淌,先是变成眼睛的形状,又?是团成黑色的线球,最后是张牙舞爪的爪子……
他依稀记得有一滴黑水很嫌弃地落在他的鼻尖上。
它问他——你怎么还不睡觉。
兰利都不记得那些黑水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了,就像是做了一场捉摸不到头脑的梦。
他揉揉眼睛:“你也没睡好?”(好浓的黑眼圈……)
贝芙点点头。
她肚子不太舒服,有种坠坠的胀痛感,腿也酸软,也许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或者没盖好被子着凉了,老天保佑不要感冒,这里肯定没有人类可以?吃的药……
兰利翻出?自己箱子里的食物,才坐上餐桌,没来得及分给贝芙就被一只手?半路截掉。
一大早上吃零食对胃不好,人类的消化能?力本来就不强。
楚乌已经决定,要严格遵循权威专家研究的食材营养金字塔来养人类。
他照常先端出?贝芙的粥,然?后才是自己的新菜品:“先吃早餐。”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兰利说什么也不打算再贸然?尝试这家伙做的饭了。
“闻起来像是……”贝芙鼻尖耸了耸,眼睛弯弯眯起来,“小笼包么?”
还是冒着热乎气的那种鲜肉小包子。
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几乎已经在想象一口咬下去,薄皮厚馅儿,浓郁喷香的肉汁在嘴里爆炸开有多?么美妙。
然?后,桌子上多?出?一盘子橘色果?冻。
果?冻……
橘色透明的,和喜某郎五块钱一个的橘子味看起来非常相?似。
贝芙看看“果?冻”,看看男人,又?看看兰利。
有了昨天晚餐的前车之鉴,兰利更对那份看起来十分正常的粥感兴趣——也许只是看起来正常,他不能?确定。
某人的万年面瘫脸上隐隐透露出?几分期待。
楚乌搜了好多?视频,发现黑发小人类偏好有热乎气而?且是精加工的食物,他买来的菜谱没白费,精挑细选了几样?荤素营养完美的早餐。
就是有一点不太明白:素菜和肉类弄在一起,和分开做有什么区别,吃下去在消化器官中还是会混在一起的。
真是多?余。
最后他决定尝试一下得到人类好评最多?的早点,感觉还挺成功的。
楚乌拿起小勺,划开保温胶。
一瞬间,鲜肉小笼包的气味喷香笼罩整张饭桌,就连兰利也吞了两口口水,只是当看到橘色果?冻皮内里的东西的时候,他默默移开了视线。
“……”贝芙拿起勺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就不该对这家伙的厨艺抱有什么期待。
依旧是黑色胶状物,勉强可以?算是凝成了固体?,表层咕嘟出?泡,泡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下去形成大大小小的坑洼,就像月球上的陨石坑。
这东西能?有什么食欲,谁家鲜肉小笼包长着邪恶骷髅羹的样?子?
兰利小小声说道?:“也许可以?尝尝。”(闻起来挺不错的……)
贝芙严肃点头:“你尝尝?”
“不了不了。”
(我?可不想再晕倒在饭桌上……)
两只小家伙窃窃私语完毕,却没有任何一只小勺伸向餐盘。
楚乌默默把无人问津的新品早点拉到自己面前,面无表情一口一口挖起来送进嘴里——他不觉得吃掉连宠物都嫌弃的自制熟食是什么奇怪的行为。
兰利舀起一勺甜豆粥:“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委屈……)
“是你的错觉。”贝芙把自己碗里的粥也搁楞搁楞倒进兰利碗里。
她不太想吃这个:“是我?比较委屈,这家伙昨天半夜蹲在床前吓唬我?。”
兰利疑惑地眨了眨眼:“啊?怎么会?”(他不睡觉的么…… )
“谁知道?呢。”贝芙指尖敲了敲桌面。
楚乌垂眸,听着咔哒咔哒的轻响,仿佛那刮擦在他的手?掌上的触感再一次回到肌肤细细密密的神经元上。
他砰地站起来,带翻了兰利的碗。
叼着着勺子的金发小卷毛猛地弹开,才没有被淋到一身的粥:“不是,他有病吧。”
楚乌站着没动,他闻到了血腥味。
第32章 你来
不浓, 但这个气味,是贝芙的血,楚乌浑身绷紧, 神经元从脚下探出?, 很仔细地搜索着?房屋内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
她受伤了么?
不应该,所有有可能会伤害到她的尖锐部分都用?小?块布料包裹起来了, 更?不用?说锋利的厨具与其他物品,都被丢进了墙里, 人类是打不开的。
他细细嗅闻着?,目光锁定在某处。
贝芙感到两腿间涌出?一股热流——该死, 她的生理期一向?不准。
也许是因为之前着?凉了,也许是因为精神过?度紧张,也许是因为饮食不规律,忽然爆发的痛,痛得毫无规律,突兀而惨烈。
她趴伏在桌面, 小?腹一阵阵痉挛钝痛,就像是有一双手在里面掐来搅去。
兰利刚收拾完桌子:“贝芙?”
贝芙气若游丝:“没?事,只是生理期。”
她压根没?注意到兰利忽然爆红的脸,最重要的是……
“话说这个世界有卫生巾么?”她也许该去趟沐浴间,话音未落,贝芙就被一双手直接从椅子上捞了起来。
兰利还没?反应过?来。
大门砰得一声打开, 人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听见贝芙虚弱的叮嘱:“呆在这里, 哪也不要去。”-
临川市, 24小?时营业的友爱异宠医院。
“她们的身体构造是这样的, 在成熟之后就会不停的排出?卵,一段时间内发育成熟但是没?有机会孕育生命, 这颗卵就会废掉,和?身体里脱落的苗床组织一并?排出?……”
医生拿着?报告单,微微汗颜:“不必太过?紧张。”
“卵?”楚乌的脸色变得奇差无比,“谁的卵?”
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兰利的一百种?安乐死方法该如何实施,就算是把自己切了赔给江章他也要……
“不是啊,是她自己的卵,楚乌大人,医生说了雌性人类只要发育成熟就会开始排卵。”小?甲身上的绒毛都还还没?收起来,时刻准备拉住要暴起的某人。
几分钟之前楚乌大人踹烂了医院的大门,接到消息的他和?小?乙被前辈派过?来守着?。
小?甲擦了擦纤毛渗出?的水珠:“医生说的是,成熟期后雌性人类都会排卵,不是被产卵了。”
楚乌:“哦。”
他不觉得有什么区别,它们同样都会汲取母体营养让身体变得虚弱。
医生补充道:“嗯,有资料记载,人类雌性一段时间内的流血代表着?发出?某种?信号,用?丰沛的信息因子表明,她的身体准备好生育了,所以如果家里养了两只不同性别以上的人类,记得隔离起来……”
楚乌没?在意后面,抓住重点:“你是说,一段时间内……”
“她会一直流血?”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呃,是的,周期性的,发育,落空,死亡。”医生严谨地补充上一句,“这个排出?的过?程里,出?现一些不适症状是正常的,比如说生理上的疼痛感,心理上的孤僻阴郁或是一反平常……”
楚乌音调提高八度:“一直流血是正常的?”
贝芙坐着?默默抱着?自己的肚子,听着?一人三?球咕哝个没?完。
她大概知?道这长得像蓝紫荧光卷芯菜球的怪物,也许是这个世界的医生了,她还记得它,头顶上的两条膨胀球体触须就像洋蓟球苞。
它非常好心地给她垫了一块毯子,但她感觉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男人的身后还站了两只球怪,一左一右。
一只是血红色的,比医生瘦一点高许多,头顶凹陷下去,莹白的竖条斑点排列成棱状均匀遍布周身,触须上勾刺起伏看起来很是凶猛,只有一只三?角形的眼睛,红眼珠机械性地缓慢移动。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它在冷戳戳地盯着?自己。
一只是金黄色的,圆圆胖胖,周身笼罩着?一圈蓬松的白色毛毛,正中央偏上方点缀着?两只漆黑的圆形眼睛。
它看起来就温和?好多,也许是因为那些绒毛,又或者是两颗萌萌的黑色豆豆眼,也许那不是眼睛只是待在眼睛的位置上……
贝芙不太想去纠结这些挑战三?观的细节。
它们毕竟是怪物,经不起细看。
她躺的这个台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摸起来像是金属,又像是玻璃,本来手脚就发冷,现在更?是难受的紧。
忍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了,贝芙溢出?一声闷哼。
楚乌紧张地挤开医生,伸手想摸摸贝芙的脑袋,被躲开:“你弄疼她了么?”
触须非常谨慎距离少女还有一大段距离的医生:“……”
他咳了一声:“她感到紧张,血管收缩痉挛,腿部肌肉紧绷,不够放松。”
“让我来。”小甲凑前去。
楚乌知?道小?甲养过?不少异宠,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没和其他人相处过?,你尝试用?人类拟态,也许会更好一点?”
“不用?,过?往经验表明,它们都挺喜欢我的本体的。”小?甲慢慢伸出?自己的触须。
贝芙没?什么精神地缩在台子上。
她一点也不想碰到男人又冷又硬的手,抬头看到黄色球怪靠近,它的个头是这屋子三?个球里最小?的,比医生还要小?一圈。
她这才?看清,那些毛毛不是白色的,是一种?淡淡的鹅黄色流动着?白光,整颗球看起来又胖又软。
贝芙觉得那肯定很暖和。
黄球怪伸出?一只触手,就连触手也是带一层奶黄绒毛的,漆黑的豆豆眼专注地看着?她,然后慢慢移动到球体中心。
“噗。”怪物也会斗鸡眼……
贝芙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瞧瞧,这就是得天独厚的异界生物亲和?力。”小?甲得瑟地看向?小?乙。
小?乙切了一声。
那只毛茸茸的触手伸到了她的身前,贝芙看了看一旁的男人,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碰了碰。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这条触须不是软的,但也不硬,硬要形容好像半化不化的冰沙绿舌头,但很快热起来。
哎,是暖和?的?
贝芙忍不住两个手抓住贴了贴脸,奇怪的是,她发冷的手怎么也捂不暖,反而越来越凉。
“我就说她会喜欢的,噢,她的脸摸起来滑滑的,好细嫩。”小?甲浑身炸开了花。
好想舔舔。
但毕竟是楚乌大人的人类,而且他触须上的纤毛或多或少会尝试汲取对方的热量,带走?的不仅仅是温度,还有生命力,他不敢多摸,安抚好小?家伙的情绪感受到她放松下来就收回来。
真是温暖啊……
小?甲一身的乱毛神清气爽。
小?乙盯了一会儿检查台上那只娇气又难伺候的生物,又盯着?小?甲没?出?息炸开的毛毛,忽然觉得自己的钩爪有点痒痒,血在莫名其妙地躁动。
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很淡,注意到的时候却又感觉浓郁无比。
他问小?甲:“你闻到没?有?人类的味道。”
小?甲:“嗯?”
这不是废话么,这里躺着?一只活生生的人类呢,不过?确实,他刚刚完全沉浸在手感上了,没?太注意小?家伙的气息。
小?乙隐隐觉得不对劲,他觉得这只人类的味道不对劲。
香香的气味仿若无形的雾,笼罩他身躯的表层还无孔不入想要往里钻。
这种?感觉让他浑身都不太自在,尤其是血,血在鼓噪着?,发出?细碎无声只有他知?晓的吵闹声,这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比平常要红很多。
小?甲提醒道:“你是不是到应该正式找个人约会的日?子了,不能总凑合用?安抚剂……”
“闭嘴。”小?乙不想谈这个话题。
医生上前给贝芙做其他更?细致的检查。
这只蓝紫球怪的触须凉凉的,虽然说不冷,但是和?黄色球球比起来,那差别还是太大了,根本不会变热,一直都是凉凉的。
贝芙捏了捏就松开了,眼巴巴地看着?奶黄色球球的方向?。
小?甲豆豆眼眯起来:“噢oi~”
它真的好可爱。
他真羡慕楚乌大人,能够拥有一只这么乖的小?家伙,要知?道,上一次他触碰的人类,只是伸出?触须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虽然那一口不是很痛,但扎了好几针疫苗,打疫苗痛死了,每一根毛毛都像要爆炸。
小?乙横出?钩爪交握在胸前:“看什么看,再看我也不会摸你的,邪恶的黑色小?魔鬼。”
“崽崽看的是我。”小?甲无语,“你少看一点人类杂谈小?说。”
楚乌的目光始终在医生的动作和?检查台上人类的反应上,仿佛只要稍有不对就会把医生也丢出?窗外?去。
实在是……太紧张了。
小?乙提醒道:“大人您不必太过?在意,毕竟只是一只人类而已。”
一只人类而已?
小?甲的豆豆眼震惊瞥了小?乙一眼,示意他最好不要乱说话。
楚乌:“嗯。”
听起来很平静,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小?甲却感觉楚乌大人这种?无从捉摸的样子更?可怕了。
万幸医生很快做完检查。
他转过?来:“比之前的身体状态要好很多,但还是有些营养不良。”
同时,医生別在鳞片里的笔跳到桌面,敲得哒哒响:“我记得你,没?常识的新手养宠客人,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增强她的身体素质吗?”
楚乌:“……”
他能怎么办,贝芙不爱吃,不,是根本不吃他做的饭,连正眼瞧瞧都不愿意。
“精神压力减轻了很多,但我不建议你一直采用?这种?疏导的办法。”医生用?一根触须撩起女孩的头发,另一根末端的荧光球球敲了敲项圈,有些严肃道,“治标不治本。”
如果把人类的身体比喻成一亩苗床。
神经元干预吸收,就像是给情绪水流装上一个无形的阀门,负面情绪被分流,不再引导灌注到苗床上,而是流到空地上。
但适当的负面情绪其实是有助于调节身体的,尤其是刚步入成年的人类,需要各种?刺激分泌信息素调控发育。
如果一直用?阀门拦着?,大脑本能会努力挤压自己,想办法从阀门的缝隙里得到身体需要的情绪流。
她会变得更?加敏感易怒,易狂躁,而且,潜意识始终在焦虑不安,这样下去对身体没?好处。
医生的一番话给了楚乌当头一棒。
他有些无措:“那我现在摘掉?”
医生摇头:“起码要回到她信得过?的熟悉环境,这里不行。”
“大人,会没?事的。”小?甲问医生 ,“那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现在好受些么,至少中止流血?”
“那是不可能的,人类的身体和?我们不同,血流出?来就是流出?来了,不会变成其他的东西再吸收。”医生取来一只小?小?的保温泡泡,轻轻搁放在少女的小?腹上,叮嘱道,“有条件的话用?加热星云敷一下脚脚,食物营养要跟上,避免剧烈运动。”
楚乌点点头。
小?乙看楚乌大人心情挺好的,放心地掏出?了自己的藏书:“大人,其实我有想到个不错的办法,她以后都不会再痛的。”
小?甲心里咯噔一下,半信半疑,他从来没?这么觉得搭档读书的爱好不靠谱过?。
楚乌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你说安乐死?”
小?甲:“……”
救命他不要和?小?乙搭档出?任务了。
小?乙钩爪比划叉叉:“当然不是。”
小?甲悬起来的心稍稍落下。
小?乙往外?掏他的藏书:“可以绝育,手术把产生卵子的器官和?接收卵子的苗床一并?摘除,这样就不会再周期性流血并?且……”
小?甲悬着?的心啪嗒一声落下,隐约看见楚乌大人的阴影里漫出?几条狰狞的触爪,却在下一秒仿佛顾忌着?什么缩了回去。
男人大步踏前。
小?乙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并?且还能延年益寿,降低生产风险,啊不是,是不用?再承担任何生产风险……嗯?”
他被拎到了窗户外?面。
小?甲落下的心随着?被丢出?去的小?乙一并?飘了起来,触须极快嗖地抓住小?乙的钩爪,把他抓回来。
虽然说不会有事,但是不要留他一个人面对楚乌大人啊喂。
小?甲惊魂未定抓着?小?乙,默默站在了医生后面。
检查台上的小?家伙忽然哼哧笑了一声。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贝芙咳了一下,她只是觉得有些搞笑,这个画面看起来好怪,男人拎起那只红色球怪的动作就像是拖着?一只超大垃圾塑料袋,往窗外?甩的动作却十分轻盈,黄色球球瞬间拉成长长的一条把它的同伴兜回来。
现在所有球都在看着?她。
嗯哼,好诡异的画面,她不笑了。
医生率先打破安静:“确实,人类的身体构造与我们不同,它们的基因本能就想要流传下去,因此大部分人类对家庭子息很看重。”
“所以一般选择尊重它们的意愿,在人类产仔之后再选择性给它们绝育。”
“但理论上可行,再怎么说也只是宠物而已,你要考虑吗?”
楚乌看着?检查台上的小?人类。
她刚刚才?笑完,又瘪着?小?脸皱成一小?团,很小?心地抱着?泡泡捂着?自己的小?腹,可爱又可怜。
贝芙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至少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类,也不至于“稀少”到被当成实验品抓起来。
搁在肚子上的泡泡暖暖的发热,烫得她思?绪懒洋洋的——这里的球形怪物对人类,大概没?有敌意,还有点奇怪的友好,嗯摆弄宠物的友好。
贝芙看着?站在一旁的男人,有些想不明白……
虽然听不懂它们都在咕哝些什么,她只是生理期而已,这些家伙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她歪头。
楚乌听到自己的核发出?近似碎裂的咔咔声。
他说:“不考虑。”
正在写记录的笔甩了两滴蓝紫色墨水出?来,嘎达嘎哒响:“不是明智的选择。”
医生把笔收起来,想了想:“虽然这次没?有办法中止流血,不过?可以通过?药物控制排卵,这样也是一种?办法,以后就不会流血。”
小?甲这次知?道问什么了:“会有什么副作用?么?”
医生摊了摊触须:“有,毕竟人类的身体构造脆弱又精巧,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影响的,不过?那是停药之后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是什么弱智骗钱的药物。
楚乌皱眉:“没?有其他办法了,比如说让她的身体脱离这种?低级繁衍方式?”
这话说的……
这种?看垃圾的眼神和?语气……
“咳。”医生顿了一下,“也许有,但那是异界生物科研方向?,我想你们也许可以问问江姜博士。”
小?甲知?道江姜博士,异界生物研究中与瑞文博士齐名的学者之一,前段时间总部请调来协助改进前线士兵用?的药剂,有幸见过?一面。
既然没?有现成的解决方案,楚乌也没?过?多在意。
医生取出?好几只折叠的保温泡泡包起来递过?去:“没?有其他的问题,几位,差不多可以回家了,小?家伙流血的这段时间不可以受凉噢。”
“大人,我来抱她吧。”小?甲豆豆眼充满智慧,补充道,“外?面的温度太低,她会冻着?的。”
楚乌走?得急,也没?拿出?行泡泡。
“你可拉倒吧,你又不是力量型的。”小?乙斜着?眼睛吐槽道,“走?两步一会儿从你肚子里漏到地上了。”
小?甲豆豆眼呆滞:“……”
没?错,他的整个身躯都是毛毛团在一起的,只能用?触须抱住人类,但还要移动的话,就要非常小?心才?行。
可是楚乌大人浑身冷冰冰的,只会让小?家伙更?难受,没?准会更?痛。
小?甲打算再争取一下:“那我”
楚乌:“那你来。”
“啊?”
小?乙正站在检查台边上,看着?医生的触须末端上下晃悠着?逗上面团在毯子里的小?坏蛋。
三?角眼懵逼地眨了眨,伸出?一只钩爪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问道:“我?”
第33章 糟心
贝芙只有一点点模模糊糊上一次来这个“医院”的印象, 不过,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她应该紧张过头所以什么都不太记得, 只记得那些?球了。
她趴在生物暖炉上张望着?四周。
身下这只血红色的球怪温度居然十?分舒适, 甚至有些?微微发烫到近乎灼热的程度,贝芙被烫得大脑思绪有些?迟缓, 下意识地用冰冷的脚底去贴贴踩踩,努力让脚先?热起来。
又时不时用手戳戳, 看起来软弹的表层躯体实际上坚硬的很,完全摁不出?一点痕迹。
倒是发现了另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那些?莹白色的竖条斑点会跟着?她的指腹移动, 就像小鱼追随投喂食物的反应一样。
她划过来,划过去……
小乙感觉自己的血要燃烧起来了。
他和?小甲那种糯叽叽的包子不一样,他是天生的战士,每一寸躯体都为?战斗而生,就算是形成顶部凹陷窝的软骨,那也是坚不可摧的骨骼质, 现在头顶躺着?一只软绵绵没?骨头样的小家伙。
他完全能感受到这小东西不安分动来动去的脚和?捏来抓去的爪子。
力道微不足道,却完全无法忽视。
小乙强忍着?把她抖下来的冲动,骨头嘎哒嘎哒响,跟在楚乌大人身后。
小甲时不时凑过来:“小乖乖,乖乖今天吃饭饭了没?呀,哟哟脸脸怎么这么软和?呀。”
“你再?用这种黏不拉几的语气说话, 我就申请和?丙丙搭档, 换掉你, 或者把你窗台上种的所有肉贝草都浇死, 以我的骨头发誓,说到做到。”
“咳, 不要这样嘛,但?是。”小甲用触须引开小家伙的爪子,“丙丙那家伙脑子里只有饭,你确定要和?他搭档?”
“……”小乙思考了一秒钟,还是算了。
贝芙能感觉到,血红细胞球和?奶黄鸡蛋球应该是不错的朋友,它们俩咕哝有来有回的。
她刚刚被放到这只球怪上的时候,发现它居然会翻白眼,三?角形的眼睛,大眼珠子像是非常嫌弃地往上滚了一下。
豆豆眼奶黄鸡蛋球怪还伸出?触须托了托她,让她在这家伙的身上坐得更舒服一点。
它的触须真?的非常软乎,有点像吃完洗干净吹干的芒果核,细细密密的浅黄白色绒毛随着?卷动的动作摇摇晃晃。
贝芙捏着?那条触须稍稍用力,还能听到咕叽咕叽的声?音,好神奇。
她有些?玩得不亦乐乎。
“人类真?是可爱啊。”小甲感慨,幽幽怨怨地看了一眼小乙。
如果不是他比较忙的话,而小乙又危险性太高的话,他一定会养一个人类的,他们俩住在一起,以小乙的脾气,这辈子是没?可能了。
“是贝芙可爱。”楚乌面无表情地纠正。
小乙:呵呵了,他收回对大人的崇拜一秒钟,好肉麻而不自知?的语气。
小甲问道:“大人和?其?他人类接触过么,每只人类性格都是不一样的。”
“有过,有的很吵。”楚乌想起来那只黄毛。
“吵闹的家伙就该笼养,不少案例表明?,尤其?是未成年雄性,精力旺盛且破坏欲强大。”小乙的三?角眼睛幽幽地移到头顶麻烦鬼的手边,暗戳戳盯着?,“还有雌性人类也是,她们的危险性与外表欺骗性成正比……”
小甲叹气:“你又看了不该看的书吧。”
未成年雄性,兰利的报告显示好像是未成年。
楚乌:“嗯……”
等等,他好像把一只潜在危险.份子单独落在家里了,而且,出?门?的时候他接到了江云的消息,当时也没?细看。
蓝白就是最酷哒:「大人,我今天带小黄一起过去找兰利玩噢!」
很好,现在家里也许有两只高危雄性人类了-
时间拨回到半小时之前。
兰利懵逼地端着?小碗,看着?大开的房门?:“啊?”
就这样走了?他要带贝芙去哪里?生理期还是休息比较好吧,虽然走的急,但?他还是听到了贝芙的叮嘱——呆在这里,哪也别去。
该说不说,只是在这小屋子呆了一天不到,就又有一种回到人类世界的感觉。
兰利清楚这不可能。
他在屋子里呆腻了,走到院子,深呼吸一口气。
无论是宠物店,还是大水母家里,他都要以为?这个世界的所有建筑都是奇怪的玻璃沙土状材料构成的了,没?想这里这么正常。
此前,他见过的花草树木,有的长得很普通,有的长得就跟海底怪兽一样张牙舞爪,长得普通的……
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想想昨天差点被平平无奇的“灌木”捅个对穿,兰利就怂怂地放弃了再掰一根小树枝写写画画的念头。
他打算去研究一下那个海葵一样的花朵。
这些植物应该是无害的,昨天已经摸过一次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而且它们好像很喜欢摸摸,触须非常热情地裹上手指。
没?过多?久,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兰利抬头,发现院门?口多出一颗熟悉的巨球,浅蓝色的表层上滚动着?白色波点,阳光折射出细碎的反光。
“兰利宝贝!看看我是谁?”江云卷着?触须挥挥,不小心碰到了院门?。
吱嘎——
门?开了。
“嗷,楚乌大人给我留门?了呢,好贴心。”他缩小身体,变化到2米的大小,慢悠悠地蠕动进来,打开饲养盒把小黄放出?来,“去玩吧,几天没?见你肯定想他了吧。”
兰利:“……”
不速之客,还是一大一小两个!
皮特上下打量,又是惊讶又是嫉妒,阴阳怪气道:“好家伙,我还以为?你被弃养了呢,没?想到日子过得比我还滋润,手段高明?啊。”
兰利完全不想搭理他,但?又转念一想,要是被这家伙知?道贝芙住在这里,皮特肯定会天天缠着?大水母过来。
他想了想,说道:“那又怎样?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倒几手都卖不出?去?”
一下子就戳到某人心眼子上了。
皮特果然是一点就着?的炮仗,嚯得就火冒三?丈走过来,怎么,换了个新主人装也不装了,又以为?自己牛得可以?前天的帐还没?算呢!
二话不说就要打起来。
眼瞅着?两只小人类物理意义上超亲密地抱到了一起。
江云心软软。
难得见到兰利和?小黄还是亲亲热热的,关系这么好,二哥的顾虑真?是多?余了,要他说,就应该多?亲近亲近,有助于促进感情。
“好像小漂亮不在家呢,楚乌大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想了想,从身上揪下一段触须捏成一张宽阔的蓝白躺椅,往上一靠,取出?一只墨镜戴上。
悠悠的白云飘飘荡荡,微风习习地吹。
“这小花园真?不错啊。”随手摘了一颗果子,吧唧吧唧嚼了嚼,江云眯卷起触须,“果然是又好看又好吃。”
……
楚乌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两只人类厮打在一起,而躺在沙滩椅上头顶遮阳伞的某位主人悠闲地扒拉着?他幸幸苦苦种好的花,揪一株挤出?果实丢进嘴里,然后丢进水池,然后再?揪一株……
他感觉自己太阳穴在的突突跳动,触爪要挣出?来了。
“楚乌大人您回来啦!”江云高兴地挥挥,“哎嘿,甲乙丙王牌小队,不对,丙丙呢?”
小甲伸出?触须小心地想把小家伙抱下来:“您好,丙丙跟前辈去调查今年的虫潮波动异常,陪同楚乌大人的只有我和?小乙,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
江云凑过来,伸出?一条触须蠢蠢欲动。
贝芙睡得正香,梦里抱着?身下发热的暖宝宝完全不松手,脸蛋不知?不觉贴了上去。
小乙声?音都在变形:“快把她拔下来!快快快!”
再?不弄开,他的血要沸腾了,一会儿烫熟了可不关他的事。
楚乌才一手拎着?兰利,一手拎着?黄毛,听见小乙颤抖的声?音,啪嗒松开手里的两只人类丢到骨刺木两侧隔离开,扭头一看小甲已经把人抱下来了。
小甲高高举着?贝芙:“大人别担心,没?事!”
忽然被举起来的贝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感到两腿间黏黏的,猛地想起自己在生理期,刚刚睡在血红细胞球怪上。
“……”不敢想血滴到哪里去了。
奋力又挣了两下,还真?让贝芙给挣开了,跳下来一脚踩到什么弹弹滑滑的东西没?注意,直直奔向屋内跑去沐浴间。
被踩翻的江云一个重心不稳,仰躺着?往水池里倒去触须抓住小乙的钩爪。
小乙本来就快沸腾了被江云冷冰冰的触须冻得一激灵,他直接甩出?钩爪扯住小甲的一揪毛毛。
“小家伙跑了!”
“你干嘛啊!”
“别抓我啊你好烫!”
哗啦啦——
大球带小球,小球带毛球,三?个球全滚进了水池子里。
楚乌:“……”
他从来没?有这么觉得糟心过。
不想再?看第二眼,扭头就进屋去准备食物,他还记得贝芙早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
小甲飘在水面上,松松垮垮散成一只毛球饼,问沉在水里的小乙:“你今天不太稳定吗,怎么感觉要暴血了。”
小乙耷拉着?个三?角眼,没?好气地回答:“不知?道。”
江云游过来,游过去:“我知?道我知?道。”
“人类的情绪会影响其?他生物,包括我们,但?也和?偏好的情绪气味适配度有关,士兵们最新用的安抚剂与亢进剂都是我大哥研究人类的信息因?子提炼的噢。”
小甲有些?惊讶:“您是江姜大人的弟弟。”
“嗯呢。”江云有些?骄傲,仰躺在水面,触须悠悠飘动,“小乙也喜欢小漂亮,绝对的,小乙百分百觉得她刚刚超香。”
小乙面无表情地抖掉身上的水珠:“不可能。”
江云长长地噢了一声?:“那至少喜欢人类。”
小乙握拳:“不可能。”
“害害害,你想想你有没?有在浏览论坛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在可爱的人类视频停留几秒。”
小乙完全不否认:“那是我想抓住它们的脚,捏碎它们的骨头,一爪子把它们抽得扁扁的,然后塞进嘴里嚼烂。”
身体红得发亮,他重复道:“就是这样,我只是想咬碎她的手指,或者脚趾,或者其?他的什么部位。”
从池子里爬出?来的小甲打了个哆嗦,他的搭档有暴力倾向他怎么不知?道。
江云触须摇摇晃晃:“非也非也,你只是有这种想法,并未付诸实施,你很有可能,得了可爱侵略综合症,没?准你只是想舔她的手手或者脚脚而已。”
小甲眼尖地瞥见小乙几条钩爪蠢蠢欲动想要袭击江云,在爆发弹起之前拽住一把捂住往地上摁去。
“咳咳,既然我们已经把楚乌大人和?崽崽安全护送回家了,那就不逗留了。”
“好,有空再?聊,有空再?聊哈!”江云说得有些?意犹未尽,触须飞舞着?挥挥,“小乙有空可以来诺维生物测一下自己的情绪气味偏好,不过小漂亮那款应该是没?有。”
小乙刚收起来的钩爪咔啦啦划过石子路,深深抠进地面:“我不喜欢她。”
江云弱弱收起自己的触须。
他可不是力量型的。
“哎,知?道了知?道了,楚乌大人会不高兴的,这小院子是他专门?为?小家伙……”
小乙撑起自己的身体,钩爪发出?嘎巴一声?骨裂脆响:“闭嘴,别再?提那个人类。”
“……”救命。
小甲的豆豆眼都要融化,烫死了这家伙。
江云看着?被奶黄色触须层层卷起来的小乙,若有所思,恍然大悟:“啊~怪不得你俩要一起搭档呢,感情真?好。”
小甲:我求求你别说了。
楚乌:「带着?你的人类进来。」
江云收起自己的小椅子然后拎起小黄,准备捉起兰利的时候,发现他完全不需要自己催促,转头就一溜小跑进了屋子。
贝芙清理完自己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走出?来就发现,进门?的兰利脸上挂了彩,眼睛好大一圈青黑,嘴角也裂了。
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怎么是从外面进来的。
她问:“你这是?”
兰利松了一口气,贝芙应该是没?看见自己和?皮特打在了一起然后又被男人丢到了灌木丛后。
“是皮特,大水母来了,带着?皮特。”嘴角的伤口扯动,他小小倒吸一口冷气,“我没?事。”(他只会比我更惨……)
话音未落,贝芙就看见了熟悉的大水母,它的一条触须卷着?的正是皮特。
后者弓腰驼背疼得脸都皱在一起弯成一只大虾,颤抖着?的手指指点点,话都说不出?来,脸上反而干干净净,看起来不像是打过架。
“呃,你打了他哪里?”贝芙有些?疑惑。
兰利老实回答:“男人的自尊。”(是他要骑我身上打我的,我只是抓了一下,比较用力地捏……)
贝芙:“好了好了,不用想那些?细节。”
小家伙紧张地盯着?兰利的脸看来看去絮絮叨叨,时不时瞥一眼地上的黄毛。
楚乌端着?饭碗等,耐着?性子问:“你不知?道他们俩在打架?”
江云有点懵:“打架?不是在调情么?”
“……”调情。
楚乌翻出?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漂浮在储藏神经元的手札。
※调情:人类之间一种营造浪漫氛围,增进感情和?性吸引力的活动方式。
楚乌有时候会想,他其?实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比如现在,江云太过稚嫩时髦的思维发散是不是已经到了一个他从没?有接触过的境界领域。
“兰利,和?黄毛,都是同性。”他顿了一下,“就连我都知?道,有生理性别区分的生物,一般情况下,都是正常的异性恋。”
“啊,我以为?小黄是泛性恋呢,他连仿真?人类玩偶都很喜欢偶尔会发泄,但?是兰利好像确实……”江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好像不得不承认,小黄是个有些?糟糕的人类了。
楚乌:“你看看兰利脸上的伤口。”
贝芙不知?道他们一人一球交流了什么,只见大水母有些?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用触须托着?兰利的脸,好像在观察,几秒钟之后发出?一声?怪叫。
“救命,二哥会丢了小黄的!”江云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小坨。
只是丢掉么。
他不敢想如果受伤的是贝芙……
楚乌眼珠一黯,缓慢滚动一下:“我建议你把黄毛送去诺唯检查一下性格倾向,他身上恶意倾向太浓郁了。”
江云点点头:“知?道了。”
说起来大哥马上就要回来了,他还是更放心大哥。
江云暗戳戳地往某只小家伙的方向蠕动:“小漂亮今天去哪里了啊。”
楚乌牵着?贝芙坐到餐桌上:“医院。”
贝芙没?有什么胃口,但?她确实饿了,拿着?小勺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舀着?粥。
楚乌见她兴致不高,转身去兰利的箱子里找垃圾食品。
“是成熟期到了么,噢我就知?道,我闻到了,她变得好甜,和?其?他人类都不太一样的甜,让我有点想流口水,这种感觉好奇怪噢。”江云吸溜了一口触须淌出?的粘液。
“嗯,有点复杂。”楚乌看了一眼湿哒哒的地板,想下逐客令了。
江云伸出?一条触须绕着?少女的小腿打着?圈圈嗅嗅:“是吗,人类的成熟期和?我们不太一样的,雌性小人类这个时候的情绪气息特别多?变,非常奇妙呢。”
他找出?来一包石虫嫩肉精制饼干,拆开捻破虫壳,取出?一颗递到小家伙嘴边。
贝芙鼻尖耸耸,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闻起来香香辣辣的,还有点酸,像酸菜鱼。
兰利瞥到一眼男人手里的包装:“不,贝芙,你现在不能吃这个。”
这玩意儿不是他的,是大水母的零食,怎么会在他的箱子里?
上次有点好奇,他就缠着?大水母给他剥了几粒,吃完之后菊花痛了三?天。
贝芙肯定会馋,毕竟,实在是太香了,他都忍不住,兰利咬了咬牙,大着?胆子直接从男人手上抢走,一把塞到了大水母的触须里。
楚乌:“……”
虽然我知?道这是你的零食,但?你是否知?道论坛上说分享是最基本的一种人类美德呢,算了,雄性人类的本性如此。
他有些?在意兰利不肯和?贝芙分享食物,但?转念又开始担心小家伙不吃饭。
但?贝芙好像没?太在意,或者说,她没?什么精神,只是闻了闻他的指尖,就继续吃饭了。
哎,小可怜,真?乖……
江云神神秘秘地说道:“说起来,楚乌大人,你有没?有考虑过让小漂亮怀宝宝。”
楚乌冷冷淡淡地回道:“说起来,你有没?有考虑,送黄毛去绝育。”
江云愣了一秒钟。
楚乌斜了他一眼。
“好主意!”
一道白光从江云脑中闪过。
雄性人类的占有欲破坏欲挑衅行为?以及资源掠夺行动,很大一部分基于在想要最大限度地把自己的基因?传播下去,获得更多?异性的青睐得到更多?后代。
绝育一劳永逸,还能多?养点肉肉,至于小漂亮……不是还有兰利嘛,计划通!
他难道是天才?
楚乌不知?道江云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到无数道热切的视线上下打量他——江云的眼睛是那些?微型的白色波点,此刻颇有些?激动。
“大人我先?带小黄走啦,改天小黄养好身体再?过来玩。”
江云伸出?触须揉了揉兰利的头发,偷偷摸摸停留在小漂亮头顶上方准备下落的触须在某人嗖嗖的眼刀中尴尬僵住——可恶,今天又没?有摸到>^<!
贝芙歪着?头看了看。
啊,萌死了!
江云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挥挥触须。
贝芙也挥挥,看见大水母被门?槛绊了一下就地滚着?蠕动出?去:“我感觉这只怪物的智商也有点问题……”
至少比医生球和?送她回来的两只球看起来都要蠢一点。
“它上次留在这里吃饭,毫无防备地把一锅可怕料理吃完了。”贝芙现在想起来还是很佩服它。
兰利:“……”
他能说什么呢。
它确实很单纯,光从【通感】获得的信息里,都是一些?幸福快乐到冒泡泡的画面。
最近的发光泡泡里全是人类视频,其?中还有一半是心心念念的黑发小漂亮。
它真?的对贝芙挺上心的。
从家庭条件来看,大水母大概是怪物世界无忧无虑的富二代傻白甜吧,家里还有两颗球兜着?,它只要玩就可以了——比如养人类这种不仅烧钱还费时费精力的爱好。
“嘶。”贝芙倒吸一口冷气,坠胀感从小腹接连不断涌出?,疼得直不起腰。
兰利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猛然回过神来。
他的耳朵通红,又窘迫又担心,纠结地凑近:“贝芙……我,我……”声?音细得蚊子嗡嗡似的。
“你干嘛,唧唧歪歪的。”贝芙痛得注意力全集中在小腹那块儿,根本没?有办法分心去听他在想什么。
兰利狠狠地闭了闭眼睛,脸涨得通红:“我给你捂一下吧,用我的体温温暖你。”
贝芙:“……”
没?有什么比中二期十?六岁小男孩说出?的以为?是关心实际上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冒昧的话更尴尬了。
“温暖你个头。”贝芙揪着?他的耳朵,“这种话你说出?来不觉得脚趾抠地么?”
她的嫌弃,完全不加掩饰。
兰利没?挣扎:“痛痛痛……”
他只是想让贝芙感觉好一点QAQ,如果这样痛感能转移,他愿意的。
他偷偷摸摸伸手。
楚乌正在给保温泡泡加温,扭头就发现兰利意图不明?的小手。
他咯噔一下想起医生的叮嘱——“她的身体准备好生育了,所以如果家里养了两只不同性别以上的人类,记得隔离起来……”
如果不隔离的话会怎么样,楚乌打开宠物论坛。
他输入关键词:生理期、隔离、人类。
第34章 解开
楚乌点开其中一个帖子。
#人类怀仔我?很焦虑怎么办#
楼主:家里养了好几只?小人类, 都是从小小只?开始养的,妹妹生?理期结束没隔离好意外怀上了,结果医院检查肚子里有三只?仔, 三只?!
4楼:那完了, 人类怀超过一只?仔流产和畸形率都很高。
6楼:往好了想,母体营养两个仔分, 仔仔个头小,难产概率低啊。
7楼:既然没做好心理准备早就该隔离啊, 楼主也真是的。
楼主:家里崽崽从小玩到大,妹妹已经成熟期一两年了都对几个小子完全看不上, 我?也没想过啊……
15楼:人类的心思你别猜。
16楼:点了,可能上一秒恨不得咬死你,下?一秒就过来要贴贴了,更何?况是生?理期易于情绪化的人类。
重点——生?理期容易情绪化。
都已经这么情绪丰沛了,再情绪化会能情绪化到哪里去??
楚乌不太明?白,他从这个帖子里退出来。
论坛开屏多了几条大众指数推荐:搜了这几个关键词的他们还在?看这些~
#【干货】新手妈咪爹咪必看#
#【警告】绝对绝对不要让刚成年的崽崽怀仔#
楚乌点进去?, 一行一行扫视过去?,触目惊心,浑身上下?的神经元都在?不安抽搐。
他绝对不会让心爱的小人类已成年就怀上仔的,对身体伤害太大,并且,所谓的“母性”会冲昏她的头脑,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简直难以想象。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兰利已经被他捞起来放到了桌子的另一头, 整间屋子一分为二,中间马上拦住。
“?”兰利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从墙壁里冒出来的不明?物体隔开。
这屋子也太有生?机了点, 淌黑水就算了,这黑色蛛网一样交错密织的东西?是什么?
他用手指戳了戳。
大脑中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高危份子,潜在?风险,必须隔离。
“……”谁?在?说他么?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是活的么,他的【通感】在?大水母家里的家具上可没有任何?作用。
兰利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经被房屋主人列入了高危名单。
楚乌把保温泡泡塞进贝芙怀里,一边挡住她张望另一边的视线。
“呃?”这是又抽哪门子的风。
贝芙坐在?椅子上,抱着发热的泡泡,发现这和医生?球塞给她的一模一样,暖洋洋热乎乎的。
兰利尝试扒拉开丝状蛛网,楚乌如临大敌。
他果然不安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内,兰利彻底认清了自己在?这里最底层的地位——他被男人防贼一样防着。
包括但不限于吃饭的时候他坐这头,他俩坐另一头,就连二楼阳台的吊球椅子和香蕉软垫,甚至通往二楼的楼梯中间也被黑色的丝网分隔开成两条小道?。
只?要他有任何?想要靠近贝芙的意图出现,就会被冷飕飕的眼刀精准攻击。
就差在?贝芙出现的方圆三米内立一个牌子了:兰利与狗不得靠近。
如果这个世界有狗的话?……
思来想去?,他只?想到唯一一种?可能:那就是和皮特干架的影响,男人担心他和贝芙打起来。
该死的皮特!
兰利后悔得要死,早知道?会这样就还是当那个混蛋是空气好了。
贝芙想的倒是没有兰利那么复杂,她对神经病想一出是一出莫名其妙的举动已经习惯了。
但让她不太理解的是,除了洗漱和解决生?理问题,这家伙几乎24小时都黏在?她的背后阴魂不散。
他都没有正事要做的么?
楚乌确实没有正事要做,在?贝芙的身体停止流血之前,他决定推迟之前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
生?理期的第?三天,又到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夜晚。
贝芙躺在?床上,捂着小腹上的发热泡泡,也许是因为最近吃的实在?是有些跟不上,这几天出血量非常的少,肚子虽然不是很痛了,偶尔还会有些涨涨的。
得不到足够的蛋白质,天天吃素,这样下?去?身体迟早会有问题。
但那家伙做的吃的……
贝芙有些发愁,抓了抓头发,瞥了旁边一眼。
神经病在?这几天弄来了一张单人沙发,就放在?阁楼小床边。
她睡觉的时候偶尔还能听见轻微的沙沙声?,就像现在?,他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薄薄的几张纸。
事实上,如果贝芙凑前一点,就能发现男人的灰霾蓝色的眼瞳在以一种规律的速度扩散又缩紧,像是某种?电子打点器。
楚乌在写延迟工作的申请报告,一份接一份。
贝芙并不在?意。
她把他当成空气,抱着泡泡滚来滚去滚了一会儿,闭起眼睛,放缓呼吸,想象热烫的血液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下流动,自小腹而?起,温暖全身。
脚踝一凉。
贝芙:“……”
是男人的手指抓住她的脚腕,并不用力?,可一瞬间接触到的丁点儿皮肤开始灼热起来,仿佛有一道?电流从那儿蔓延攀升直接冲到头顶在?大脑炸开一串小小的烟花。
她睡意全无,睁眼看过去?,发现他的注意力似乎还在手里的纸张上,伸过来的手只是无意识地抚摸,甚至没有看一眼。
修长的手指擦过外侧凸起的骨头,戳进袜口的时候会停顿一下?,动作非常轻地攥紧脚踝又松开,指腹摩挲熨烫过跳动的血管,指尖有意又无意地叩叩脚背与脚腕相接的那一小块。
他完全专心致志,就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做什么。
很奇怪……
贝芙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不自觉地脚尖绷紧。
她一动。
男人像是反应过来收回了手。
脚踝仿佛还停留着微凉的触感,只?是回想起,胸腔内某处像是有一片轻飘而?无法忽视的羽毛掠过,很痒……
贝芙缩了缩脚,感觉全身都热乎起来。
她现在?没办法不在?意了。
楚乌察觉到床上的小家伙不再好好睡觉而?是坐起来,咔得把手上的神经元截断——他可不想当着贝芙的面变成第?三形态。
一定是因为刷论坛太频繁了。
他这几天看了不少宠友和自家小人类亲亲密密的帖子,属于是望帖充饥了。
不然满脑子都是好饿好饿好饿,好想吃掉可爱的小贝芙。
其中,好几个帖子,都有不少抱着强制贴贴的内容,现在?出问题了,神经元潜意识不停在?脑补一个不注意,趁他忙着写报告疏忽控制就惹了麻烦。
楚乌看着她。
少女浓密的黑色长发如同呢绒般的黑夜披散在?肩膀,目光有些朦胧的放空,好似沉浸在?什么当中。
她看起来,大概很平静,没有被他冒犯到?
并没有。
贝芙觉得自己大概有些不正常了,大脑总在?反复回味那怪异的滋味,心脏砰砰直跳。
男人忽然站起身,走过来坐下?。
她听见自己凌乱的呼吸声?,些许急促,慌张地往后挪了挪,这么多天过去?,本她应该习惯的……习惯与他共处一室,在?同一个完全密闭的,安静的,私密空间内。
但当对方像这样,走近到一定的距离,贝芙依旧能听见大脑内那根负责警报的弦一点点绷紧。
他一直在?看着她,以一种?无比专注到诡异的目光,从刚刚碰过的脚踝,从下?往上……
她从未在?任何?人脸上看到过这种?眼神,冷酷的热切,细致而?又彻底,不含欣赏,不带欲望,只?给人一种?极快剔开皮肉直到骨头的锋利感。
像是在?无声?地诘问,她为什么不收好自己的脚?
贝芙扯了扯毯子,企图将?自己连脚趾也不露出来的缩进去?。
男人靠过来,靠得很近。
他高大的阴影足以将?她完全笼罩。
贝芙浑身僵住。
男人惨白的手指绕住几缕散乱的黑色长发,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漠然,灰蓝色的眼睛里映出她鹌鹑样的小半张脸。
贝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忽然,小腹又抽搐着痉挛钝痛一下?,她脸拧巴成一团:“……”
一双冰冷的手轻触她的脸颊,轻轻地捧起她的脸。
他唇瓣开合,低低呓语。
贝芙却无暇去?听,那双手像被丢进冰块汽水里镇过的金属,凉得血管突突跳动生?疼,下?意识想要躲开。
“不痛,我?在?这里……”楚乌话?音渐弱。
她小小的躲闪,让他意识到自己依旧在?被拒绝。
嗯,没有关系。
他想起来之前浏览过的论坛发言——你养它的时候给它选择了吗,有没有问它愿不愿意被你养,有没有可能你所有的觉得自己付出很多,其实都是在?自我?感动。
一直以来,不,应该说,从始至终,都是他在?强行对她“好”,甚至都没有想过这种?“好”她是否需要。
他不知道?她是否需要他的救助收留……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也不曾尝试过去?了解她,因为她仅仅是一只?软弱无力?的小人类,只?是一个适合养在?家中的宠物。
她在?受伤虚弱的情况下?,来到他的身边,在?伤好之后,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离开。
如果把养人类也作为一项考核……楚乌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拿不到3S的完美评分了。
他眸光微黯,眼瞳没入漆黑的深海,源源不断翻涌的神经元折磨式自我?剖析,让眼眶微微发红。
楚乌缓缓闭上眼睛。
胸腔的核震动默念出精巧无比的两个音节,轻柔到接近甜美的呢喃——贝芙。
人类不拥有真名。
就算再反复吟咏上亿万遍,直到所有的星星都在?层叠的歌声?海浪中黯淡无光,她也听不见一声?来自他核中的呼唤。
这是徒劳而?无意义的行为。
但那又怎样呢。
他只?是想要这么做,想要一刻不停地为她歌唱,无声?地歌唱,这样的迫切,让每一寸神经元都在?为之颤抖,即便得不到任何?回应。
漆黑的夜空中星光点点骤然耀眼,吸引着贝芙抬头往上看去?,星光像流动的沙,在?寂静的黑海起伏,恍若有生?命地呼吸。
眨眼的同时看见男人深邃的眼。
一种?复杂无比的目光凝视着她,仿佛有无数话?语想要传达……
贝芙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楚乌伸出手,撩起她的长发。
指尖停在?少女纤细的颈项,犹豫着……
没有了神经元的疏导,负面情绪下?的她只?会更加倍讨厌他,比现在?还要厌恶他。
从决定尊重她的一刻起,就要尊重她的所有,她是独立的个体,无论是她的肉.体,还是精神,所有掌控的选择权利都不应该交由第?三者……
她憎恶也好,畏惧也罢。
楚乌目光一刻都不曾移开。
咔哒一声?轻响,贝芙还没回过神来,那条禁锢在?她脖颈之间,没有任何?锁扣与开关的项圈,就已经落在?了男人的手里。
她呆呆地看着,慢慢地抬手,反复摸索着确认。
只?是眨眼之间,泪腺充盈酸涩的涨意,像是上锈许久的水龙头忽然拧开开关,大颗大颗的泪珠源源不断满意眼眶从脸庞滑落。
贝芙哭到声?嘶力?竭,眼睛肿胀起来,视野里撞进男人的动作。
他认真地整理着那条项圈,一圈一圈将?它缠在?手上。
她心跳得好厉害,好快。
她手指颤抖,眼皮颤栗不停。
她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渗出的汗,剧烈的窒息感涌上,如缠绵盘桓的蟒蛇一圈一圈将?喉咙绞得死紧。
贝芙看清男人冷酷雪白的脸,看清他的神情。
看清那复杂无比的眼神,恍惚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执着刀的刽子手在?疯狂舞蹈……
他的手伸了过来,朝着她的脸。
大脑几乎是一瞬间控制胳膊连带手掌,贝芙一巴掌拍开他,快速地挪移到脊背紧贴墙壁,用力?深呼吸。
他有些迷茫地收回手,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贝芙也不明?白。
她很难受,悲伤,绝望,愤怒,能够分得出来和分不出来的情绪好像无数蚂蚁啃噬,深入神经和骨髓。
楚乌慢慢地走近前去?……
用以吸收小家伙身上负面情绪的神经元被收回来,那一瞬间,他感觉好像和眼前的人断掉了一块儿联系。
她捉摸不定的外溢情绪对他的影响程度大大降低。
明?明?这是好消失,楚乌却感觉,一下?子好像完完全全退回了原点——他只?能感觉到她表层最尖锐的警惕。
恍若她与外界有一条无形的界限。
任何?逾越,必定扎得鲜血淋漓。
他想要抱抱她,想让她不要那么害怕,于是也就这么做,却迎来了更激烈的反应,因此不得不非常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力?气与拟态外壳的坚韧程度。
贝芙胡乱推搡无果,用力?地咬在?男人的肩膀上,力?道?之大像是要活活撕扯下?一块皮肉,她或许成功了。
在?抿到一处濡湿的时候,她怔住。
自己在?做什么。
大脑清醒无比地提醒着,这些日子,她逃避地原地扑腾,就像是条遍体鳞伤却蒙着保鲜膜的鱼,淅沥沥的血从伤口溢出来流遍全身,还以为自己依旧是在?能活命的水里。
只?是焦躁地停在?原地做鸵鸟,对现状毫无帮助。
贝芙呆愣的看着男人的眼睛,里面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属于她的脸,眼神如小动物一般惶恐不安,嘴角沾着红色,新鲜的血,来自他肩膀上的伤口。
他伸手轻轻地抹掉了她嘴角的血。
贝芙干硬地道?歉:“对不起。”
但下?一秒她又想到,他根本听不懂,他什么都不明?白。
楚乌沉默着,没入房间的阴影里,沉默着,解开拟态变回一只?圆圆的黑金色球饼,沉默着,慢慢挪进墙壁里。
许久,贝芙抹掉脸上的眼泪,迟钝地发呆思考了一会儿。
房间里安静的只?有自己的抽气声?,她恍惚着松懈下?来。
那些回忆席卷的痛苦负面情绪在?看见男人的霎时似潮水席卷而?上,同样在?他消失后如暴雨离去?骤然停歇。
楚乌的核在?嘶嘶作响。
他膨胀着,膨胀到三条钩爪悬在?天窗,无数漆黑羽毛波浪起伏掠动。
巨大的黑金色球体表面睁开一只?蓝色的眼珠,滚动对上那双因生?理性泪水而?稍稍有些发红的眼睛。
他看着她。
眼珠蜿蜒遍布鼓噪着坠落想要捕获她的血管。
她看不见他。
清澈的眼瞳中,涌上一点对空洞虚无未来的茫然,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
贝芙站起来,活动着手脚让它们热起来,并且深呼吸不停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楚乌不知道?自己赖在?这里干什么,但他就是想看着她……
房间的角落里涌动着粘稠的黑水,它们包围着少女的小床,黏糊糊地想顺着床腿往上爬。
在?过去?的时候,这种?情况并不少见,顶多就是有点恶心,它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危害,贝芙在?床上走过来走过去?。
但很快,她从这样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抓了抓头发,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装满沙子的小盘子,用手指涂涂画画。
贝芙开始梳理现状。
她感觉好极了,她从未感到如此精神。
现在?能确定的是,自己和兰利,已经穿越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里的“人”就是那些各种?各样的球怪,而?抓到她的“神经病”,通晓怪物的语言能够与怪物们交流,甚至完美融入怪物的社会。
系统提到他是“野人”,兰利的猜想也因为她的描述先入为主假设他是一个人类。
但万一,系统是在?诱导她往错误的方向钻牛角尖?
万一,他根本就不是人呢?
她盯着手指上的红色——它们粘稠宛如蜂蜜。
就在?刚刚,她尝到了,咬开的那一刻舌尖不经意地舔到一点儿,它们尝起来是甜的,而?非咸腥的铁锈味道?。
monster。
沾着沙子的手指有些发抖,贝芙闭了闭眼睛,听见大脑中又开始嗡嗡起伏电子波动的声?音,手指快速涂画。
她哼哼冷笑,暗骂系统该死,眼前一黑。
“……”视线再慢慢聚焦之后,贝芙看到指尖的词汇旁,有个圆圈加箭头的标志。
她看了几秒,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写下?这些字符,皱着眉啧了一声?,随意把板子塞进了床底-
楚乌最近有点烦。
身体里的神经元一点都不听话?,自从那天晚上解开贝芙的项圈之后,总是会偷偷摸摸乱七八糟扭在?一起……
它们好像想拧成什么新的器官,楚乌在?做饭的时候分神,差点把扯下?来的第?三个眼睛丢进锅里。
这两天里,他看什么都不顺眼。
看兰利格外不顺眼。
贝芙的状态一下?子恢复到恨不得距离他越远越好,包括时时刻刻盯着兰利,好像他会伤害到这只?邪恶小金毛一样。
他一下?子成了家里的最底层——被小家伙防范戒备,被小绵羊心机排挤。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的精神状态,也许在?慢慢好转,不但应激行为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还隐隐有放松的征兆,不是之前那种?如被水打湿透皱巴巴薄纸一般碰一碰都要烂掉的放松。
楚乌松了一口气。
兰利完全不知道?,他在?某人的眼里不仅是心机男还是高危险隔离份子。
这几天里,他什么都没做,因为根本没机会。
那些蛛网一样的黑色丝状物体像是直接从房子的墙体地面里生?出来的,锋利地划开地毯以及一切家具,连楼梯都被均匀的分成两半,然后变得又软又韧。
软是单方面的,这玩意儿能被贝芙的手指戳烂……
她只?是轻轻碰一碰,就融化出一个大洞。
然后他想尝试一下?的时候,伸出去?的指头会被完全兜住,拉回原处,完全坚不可摧。
所以屋子里有段时间,经常出现这样的画面:
黑发少女完全看也不看地就走来走去?,然后金发少年就会被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黑丝网兜猛地后扯——直到他们保持三米距离。
“有点意思。”贝芙好奇地蹲在?丝状物旁。
她感觉这玩意儿有点像警戒线,非常双标地回避着她,却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兰利,这屋子某种?程度上来说挺智能的。
小绵羊被裹在?了墙上,一截黑丝正好卡在?他的嘴上:“唔唔……呜。”(搞什么啊……)
贝芙伸出手。
这样近的距离,肉眼完全可以看清,并不是她把那些黑色丝状物给戳破,而?是它们非常“害怕”她的触碰,像有生?命一般躲着她的指尖,唯恐避之不及。
但很奇怪的是,距离手指最近的那一小块儿,又是全然相反地想要往她的方向冲——无比矛盾。
贝芙揪起了那翘起来的部?分。
楚乌正在?院子里种?地,之前种?的一批产出果实全被江云吃得差不多了。
忽然,他身躯一僵,用力?抓紧手中的花。
花盘发出一声?“唧!”,触须疯狂乱甩。
柔软微热的指腹,毫无章法地揉搓捻动,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一小撮神经元脱离理智的控制,迫不及待地卷上她的指尖,想要尽可能地摊开成包裹住她的大小。
可惜只?有一点点,只?能裹住指尖,圆润稍稍有点硬度的指甲抠弄的力?道?完全微不足道?,半点儿不打折扣地传了过来。
他眼尾绯红,瞳孔震颤。
好吧,虽然不双标了,但是有点恶心……贝芙甩掉这一坨黏糊糊的黑胶,然后去?洗手。
屋外,某人呼吸颤抖,手里的花已经被抓得萎靡耷拉下?花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楚乌盯着这株花:“真软弱啊。”
随后,他活动了一下?手指,继续种?地,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时间转瞬到了周六。
前辈:「真的要去?哦,莉莉家养了7只?人类,你们应该很有话?讲。」
楚乌用两只?出行泡泡装好了人类,临了要出门了,却有些纠结——虽然最近他是不停地在?长乱七八糟的器官,但完全没有任何?往某方向发展的意图。
配偶是有好处,能够通过情绪的波动分享控制神经元,防止彼此在?战场上因为情绪过于亢奋不小心变成傻子,但总部?不是已经研发出更高效的安抚药物了吗。
虽然对他没有用就是了。
真的要去?么,对方会失望的吧,毕竟某种?意义上,他不太正常,嗯,轻微智障能够算是残疾么……
但是不去?的话?,前辈会失望的吧,他一直很担心。
楚乌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转头瞥见了小家伙乖乖坐在?泡泡里张望着门口的模样,心一软。
好吧,还是去?看看,前辈说的,对他的身体有帮助。
贝芙眼睛亮晶晶:终于,又有机会出门了。
她要珍惜每一次能够见到其他人的机会,而?且,还得想办法搞到瑞文博士的相关信息,现在?有兰利这个帮手在?,肯定比她自己一个人效率更高。
然而?不一样的是,这次男人没再给她选择的机会,而?是直直地带着他们迈入了某一扇光门。
第35章 约会
全景公?园。
楚乌看了看天, 阴影里的触爪探出来捕获掉落的光斑:上面的水汽几乎能凝聚成实质性?的水珠,非常潮湿。
这场雨到来的时间,大概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或许是今夜。
今天的约会结束之后, 也许傍晚去工作?顺便觅个食,得?吃饱才能和小家伙安全待到冬汛潮期到来, 到时候是带她去还是放到公?司寄养呢……
完全没有犹豫,楚乌觉得?她还是待在自己身边最?好。
空中隐隐能听见嗡嗡声?, 前辈的任务没结束么?
楚乌发去问候:「这次的冬蝇很棘手吗?」
对方没有应答。
丙丙不是饼:「楚乌大人,前辈有点忙。」
小甲必暴富:「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回头细说。」
小乙不想上班:「我就知道人类不是什?么好东西……」
丙丙不是饼:「大人,小乙不是那个意思,调查结果表明今年的虫潮波动有异,它们对人类情绪同?样有格外特殊的反应,我想是觉得?很好吃。」
情绪本来就是一种能量。
虫子同?样也会进化,这是必然?的结果, 但自然?情况下,一个虫群也不过只是在信息激素控制下能够精密运转的大型机械而已。
而且,有诺唯的介入,流浪人类全部被收容处理,普通人类的情绪波动起伏都在可控范围,不可能有影响虫潮的效果。
是江姜的药剂出了问题, 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楚乌还想问问, 但小甲已经中断神经群络。
小甲必暴富:「大人, 好好约会, 您的身体第一,无需担心。」
楚乌:“……”
他并没有提前接续见面对象的神经元,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已经在等着他了,以人类雌性?的拟态。
她微微弯腰,四只手臂交错着行了一个礼:“莉莉。”
莉莉蓬松的亚麻色发丝晃动之间露出额头的四对猩红色复眼。
最?近很流行人类拟态么?
楚乌完全不知道他无形之中已经成了诺维公?司的隐藏款广告牌,仅仅只是只言片语的小道消息就足够掀起一波风潮。
他点点头。
“楚乌大人,前辈说您最?近对人类很感?兴趣。”莉莉很高兴,她的综合级别并不高,小组竞选中成绩也不是最?优异的,只有一项拟态考核是2S,没想到会被前辈选上。
她已经期待这一天很久。
为此,莉莉在约会之前足足用了三十罐爽肤粉,确保浑身上下八万亿根纤毛拟态的每一处肌肤都香香,就是眼睛有点痒,但为了赢得?楚乌大人的芳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且,上面还给她准备了PlanB:一份催化药剂。
奇怪的是,交给她药剂的研究员是瑞文博士的贴身助手,前辈对此似乎并不知情;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也许并不需要用上这个,莉莉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嗯,这是我饲养的人类,贝芙,这只是朋友家寄养的,兰利。”楚乌对莉莉介绍。
莉莉凑前观察:“贝芙很警惕,胆子很大,这只白毛稍微更放松一点,但是比较胆小,只是从视线触碰频率就能看出来关系很好,它们是姐弟吧。”
楚乌有点意外了:“为什?么这么说?”
他摇头补充道:“诺维的检测结果显示它们并没有亲缘关系。”
坐在泡泡里的贝芙对上女?人的脸,同?时被十只红色的眼睛注视,下一秒低头看到她的四条胳膊……
即使这段时间兰利已经说过怪物们偶尔会变成奇怪的模样——它们认知中人类会喜欢的样子,多半是有些像人类的。
咋一眼对上这样的家伙,她真的很想说,这里的怪物一点儿都没有听过恐怖谷效应么。
不,也许它们根本没意识这很诡异好吧,大脑疯狂提醒着,对方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贝芙慢吞吞地拍拍胸口,听见兰利一声?小小的惊呼:“看那边。”
“我就是知道。”莉莉眉毛飞扬起来,颇有些自豪,“我养的七只小家伙们也没有亲缘关系,但它们就像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大家庭,瞧。”
楚乌顺着莉莉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是一处花草繁盛的人类娱乐区,以一株龙乔木为中心,年纪大小个头花色不一的人类或站或蹲,分?散在草坪上,往这边张望过来。
“不如我们去喝一杯慢慢聊,让小家伙们自己呆一会儿?”莉莉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发颤,她已经计划好了约会安排。
楚乌有些不放心。
过去出来两次贝芙都是自己一个人呆在角落里,第一次碰壁被孤立,再?不肯离开他稍远一些的距离,他打开泡泡,决定看看她自己怎么选。
“那只,就是脸上有道伤口的那只红头发的,他虽然?是最?新来的,却已经成了大哥大,会自发照顾其他淘气的小家伙,还会监督着底下的一群小弟不要打架,放心好啦,每一只都配备了手环……”
在莉莉的话语声?中,泡泡里的少女?慢慢走出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带着兰利往龙乔木的方向走去。
楚乌说不出胸腔里的核是什?么感?受。
他感?觉有些松了口气,又好像是有些失落,想起来医生的叮嘱。
“这么多只,我是说,异性?人类之间,都不用隔离的么?”
莉莉看着神情肃穆到好像在斟酌考虑什?么严重大事的楚乌大人,忽然?觉得?他认真得?有些可爱,并不像资料中的那样危险,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有些放松。
她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了——楚乌大人对那只黑发的小东西,确实非常上心。
既然?是关于人类,那她可太有话聊了。
莉莉俏皮地眨眨眼:“不用担心这个啦,一会儿您会知道为什?么的,走吧。”
全景公?园中心的餐厅,在楚乌的坚持下,服务员安排了一间顶层的开放式包厢,足够看到娱乐区域中正在树下交流嬉戏的小人类们。
莉莉斜躺在茸草长椅上,左手掐破一枚粉白色的泡泡,汁液滴落在右手手背上裂开的嘴里。
她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人。
楚乌单手两指捻着散发着蓝色荧光的深渊虫,没有一点儿想吃的意思,明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玩意儿,在大人的手里却……
晶莹剔透的虫壳在男人修长的指间滚动,像是被把玩的宝石。
他似乎专注地在想什?么,灰霾蓝色的眼珠十分?平静,只是随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莫名的诱惑。
莉莉知道这种诱惑源自于楚乌大人的种族。
他,或者?说它,只要它稍稍在意的对象意识到这一点,就再?也无法逃离,不断沉沦着陷落下去。
“他们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半眯起的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疑惑。
莉莉回过神来,优雅地擦了擦手背上抿起的嘴,八只复眼都在亮晶晶地看着对方。
“集会。”
她补充道:“楚乌大人,这是小人类们的集会。”
天空中如同?深海浮游生物聚集在一起的彩色光团缓慢移动,边缘的光点窸窸窣窣落在的一棵树上,足有一人长半人宽的树叶上光影斑驳陆离,宛如流动的油彩。
贝芙没有贸然?来到人群的中心,她牵着兰利,小心翼翼地站在最?外圈。
兰利捏了捏她的手:“贝芙。”(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交流方式非常高效。
光点从招摇如同?海葵触须一般的植物叶片上滚动,坠落到茂密的草坪里。
一片硕大的叶片被几个人拉拽着系在最?中间的树干上。
上面有字。
贝芙眯起眼睛,缓缓念出声?来:“幸存者?,集结。”
她有些惊讶。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一个穿越人类幸存者?组织,就这么幕天席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简陋的横幅,看起来非常的随意又潦草。
她也看到了一个熟人,不,不止一个,半个月之前,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只会放狠话的蒜头鼻怂包普信男。
本,他的头发被剃成了地中海发型,那张平平无奇挑不出什?么优点的脸变得?更加滑稽可笑了。
从凑近一旁少女?的行为举止来看,他一如既往……在猎艳。
贝芙扭开了脸,她尝试从人群的心声?里筛选着对现状有帮助的信息。
“有不少生面孔呢。”
(长得?都一般般……)
“这么久了一点进展没有。”
(根本就不可能回去……)
“好无聊。”
(什?么时候结束……)
“有个小帅哥。”
(很合我胃口……)
“你?们是新来的?”
(蓝黑色的手环,一般般……)
有人注意到他们俩,朝着这边走过来。
贝芙不说话,只点点头,往前一步挡住身后的兰利,过去两次的经验告诉她,没摸清情况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见他们没有要交谈的意思,上前搭话的男女?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丢,又走回去。
人群以巨大的树木为中心,围成一圈。
风吹浮动着荧荧光点的草,贝芙看清刚刚的人丢在地上的东西,像是卷起来的一叠纸?
小绵羊张望着确定道:“没错,是熟人。”(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他又注意到地上的纸,捡起来一张:“看起来像是传单,啊,这里有落款。”(看起来像是娇娇写的……)
贝芙捏了捏兰利的手,示意他不要乱捡东西。
公?园餐厅的开放式顶层。
莉莉多喝了几杯,脸颊浮起酡红,发丝有些不太受控制地拧成触肢雀跃地舞蹈着。
“人类是具有社交习惯的群居性?动物,偶尔会自发聚集在某些特定区域,虽然?全景公?园的流浪人类都被收容处理了,来到这里玩耍的小家伙们偶尔还是会聚在一起。”
楚乌安静地听着:“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噢,抱歉,大人。”莉莉翘起嘴角。
“隔离的目的是防止发生欺凌或者?强迫性?质的结合,大部分?情况下,也许您并不了解,人类是自有一套奇怪道德观念的,正常情况下,在集体中它们会自发保持距离,最?多三俩形成小团体。”
楚乌把手里的玩意儿丢回桌上:“道德观念?”
“与我们完全不同?,这个道德界限松弛得?很,可能很高,也可能很低,和每只小人类的个性?有关,只和它们在意的对象或者?事物有关。”
莹蓝色的深渊虫偷偷拨动着细细的腿尝试从餐盘上跑掉,被红色的发状触肢卷走,送进女?人右手背裂开的嘴里。
莉莉矜持地整理头发:“听起来很难理解吧,它们小小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谁知道呢?”
楚乌想起前辈的手札,其中不少内容都是基于人类独特个性?概括归纳的。
“大部分?人类,尤其是收容时间越短的人类,对这方面就愈发看重,也许和它们过去生活的环境有关,不过这些都是江姜博士的理论?。”
莉莉站起来,端着果酒坐在了他近旁:“所?以,一般情况下,只要多注意一下雄性?人类的情热期就好,隔离并非必要。”
她柔柔说道:“人类的情热期是很奇妙而捉摸不定的,但并非无迹可寻。”
情热期。
莉莉无法抑制无边的幻想——关于楚乌大人。
她的八只复眼都在眼前男人的身躯上流连,从观察组的资料数据上看,楚乌大人要不了几天就会步入成熟期,她将会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伴侣,这是何等荣幸。
楚乌并没有对这种专注目光产生什?么异样的感?觉,但对方靠得?有些太近了,她身上有不少其他人类的情绪。
至少7只人类,混杂在一起,味道有些不太好闻。
茸椅的阴影里游弋出黑金色的钩状触爪,它们裂开灰蓝色的眼珠,非常细致地掸掉女?人身上抖落的情绪气味。
莉莉停下了脚步。
她暗暗给自己加把气:慢慢聊,慢慢来,没关系。
“在一个非常短的时间内,它们会发生变化,情绪汹涌,但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像我们一样,产生情愫是非常困难且重要的事情,但您的身体要紧,我想应该尝试……”
莉莉有些羞涩,她毕竟刚成熟没有多久。
但楚乌没听进去。
他看着龙乔木下的人群,黑发的小家伙稍稍昂着脑袋,好像注意到他的视线,往这边看过来,这样的距离,人类是看不清的,但他完全可以看到那双水润的棕褐色瞳子。
楚乌下意识喉结滚动一下。
他忽然?想到之前,那股很偶尔会出现一下的,浅浅淡淡却无法忽视,让他呼吸一窒浑身紧绷的奇怪香味。
难道贝芙,其实是对他……
怎么可能,自己又不是人类。
但是,万一呢?
他的拟态不是很符合小家伙的审美取向吗,她对他有那种无法掩饰的反应,他却没有回应,而且一直想当然?地对待她……
完全无视了她真正的需求。
那么,她讨厌他是应该的。
可他不是人类……
楚乌小小地纠结,花了几秒钟接受这个事实。
身躯之内的核嘶嘶嗡鸣,每一条神经元都暴起在苍白的脸庞下飞快游弋,凸起的羽毛战栗颤抖,又极快压下去,皮肤组织嶙峋起伏。
“大人?”莉莉看着楚乌大人脸上妖冶诱惑的黑金色纹路,屏住呼吸。
如此罕见的外显情绪波动起伏。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坦率的话语起了作?用,前辈说过,楚乌大人的脑回路很简单,可以直接问:要不要尝试一下。
前辈的原话是:「速战速决,被拒绝也没关系,他最?近有点智障。」
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莉莉觉得?自己慢慢来也是一样的,她从人类的交互中学到不少培养感?情的方式,会有用的。
“直接拒绝的话,会有什?么影响?”楚乌坐正
他稍稍前倾,好似她接下来的回答十分?重要。
莉莉挂在脸上的完美微笑一僵。
大人是要拒绝自己么?
“都没有尝试过,为什?么要拒绝呢?”她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采取迂回策略。
“尝试一下?”楚乌顿了一下。
真的有人会接受宠物的求偶行为么,虽然?他是很喜欢小家伙,喜欢到只是想象一下贴贴胸腔内的核都会感?到欢欣与愉悦,但是,他不是变态啊……而且,她那么抗拒自己。
他说道:“这不好吧。”
莉莉听出话语的动摇,觉得?有希望,她含蓄回道:“没有什?么不好的,大人,凡事都有第一次,也许开始并不是那么美妙,但结果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楚乌怔了一下。
“嗯。”他听起来声?音平稳,稍有些低哑,“好吧,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我觉得?你?说的对,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我们应该尝试一下。
莉莉一瞬间就将楚乌大人没有说完的话脑补齐,感?觉自己被大奖砸中,每一根发丝都欢快地舞蹈起来。
楚乌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给这位张牙舞爪的女?士头发留出足够的空间。
他恢复平静,想到另一个问题:“人类集会做什?么?”
莉莉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呃,这个不太清楚,也许是交流家中八卦?当有主人在附近的时候,它们有时候会保持沉默,有时候会互动的更频繁,一切都有可能。”
楚乌想了想自从他把兰利接回来后,两只小家伙超高频率的交流日常……
他果然?应该多带贝芙出来交朋友的。
“但说起来很新奇的是,我感?觉,我们家娇娇他非常有领头意识。”莉莉指尖指向站在龙乔木树底下人群中最?外圈的红发人类,语气颇有些自豪。
“娇娇,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首领。”
参天大树下,宽阔的叶片上用利器划刻出的词汇反射着斑驳的光点。
“让老大说话,大家安静!”
几乎是同?时,兰利很高兴地大喊:“娇娇!好久不见。”
四周的目光被这一句话聚集了过来。
贝芙:“……”
她有一瞬间想假装不认识这个年轻又冲动的笨蛋小子。
红头发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无奇,身材普普通通,像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大叔,只是左边眉毛到眼角的位置上有一道疤痕,这道疤和鲜艳的红发让他显得?有些和气质完全不符合的惹眼。
大叔从他们俩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完全无视了某只小金毛的兴奋挥手。
“各位兄弟姐妹!”浑厚粗旷的男声?,没有任何扩音设备,穿透力极强,“我们今天共聚在这里……”
人群的窃窃私语纷纷停下来,安静地听着。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贝芙清咳了一声?撞了撞兰利的肩膀,“他?”
她比划了一下健硕的肌肉,把嗓音压得?又低又沉:“娇娇?”
兰利解释道:“我们在同?一家宠物店展柜就挨着,做了快有小一周的舍友,当然?不会有错。”
“娇娇好像已经在宠物店待了很久,我卖掉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因为脸上的伤疤,还被挂上了打折的牌子,他人很好的。”
贝芙点点头:“行吧,他一会儿讲完话肯定会过来,你?什?么也别说。”
这个娇娇,能在短期内拥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不简单,至少不像兰利说的那么简单。
“……沉迷眼前的享乐,忘记自己的根本。”(麻木不仁,忘记自己真正的家……)
贝芙听着上面的讲话,意外发现他的心声?和发言几乎是完美契合。
如果以阵营来划分?,他似乎是一个完全守序善良的人。
她又听到四周人群中的几声?窃窃私语,心声?内容有的最?新的人类仿真玩偶,有的则是想着结束之后的交际,几乎没人将娇娇的发言听进去。
贝芙感?觉喉咙里梗着一口气,她其实感?觉自己也快被同?化了,或者?说,麻木,胸腔隐隐约约莫名燃起一股找不到对象发泄的怒火。
她垂头,看着自己的脚趾,恍惚间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不对劲。
“我们应当团结起来。”(为了一致的目标……)
贝芙用力地掐着自己,感?觉不到疼痛,这浑厚的男声?像是直接冲进她的耳膜。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一边的兰利,他微微张开嘴巴,有些出神,手里捏着的纸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张开四角,紧紧箍着他的手腕。
“我们应当拧成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
心跳快如擂鼓。
贝芙皱眉,用力咬唇:“不。”
耳畔传来一阵海浪起伏的涌动,指甲嵌入皮肤,新鲜的血印,胳膊上的些微疼痛让大脑彻底清醒,眼前浮现出飘动的字符。
【言语】
【拒绝:主动领域之下,针对语言拒绝的对象,你?拥最?坚固的盾,抗拒一切言语的诱惑,意志的扭曲。】
华丽的字句转瞬即逝。
贝芙用力的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重复道:“我拒绝。”
霎时清明。
刚刚声?声?抨击震撼她心脏仿佛要跳出来的字字句句,仿佛只是幻觉,此刻变得?软弱无力。
“……跨越黎明前的黑暗,你?我终将见证破晓的光明,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
贝芙不动声?色地看向四周,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无比坚定的神情,热切的呢喃此起彼伏,仿佛陷入一种迷幻的追求之中。
如果她猜的没错,树下的那个红发男人,他的潜能和控制人心有关,或者?说,信服力,裹挟他人意念诸如此类。
她不相信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让一个人死心塌地追随陌生人,他们明明上一秒钟还只是看看热闹而已……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被豢养的生活,根本不可能这么狂热的成为一个草台班子组织的信徒。
贝芙握紧了手。
很好,除开不会死的defuff,偶尔把脑子丢进洗衣机里搅和搅和的被动读心,现在又得?到一个【言语】的主动技,但是,这个能力是怎么触发的?
在那行字飘出来之前,她只是说了“不”。
贝芙决定试验一下。
她尝试和系统交流:你?还有什?么别的能力么,比如低德地图,来个导航,或者?什?么接应对象给我整一个,我自己又去不了那个地点。
[没有。]
它冷冰冰的回答,再?一次下达指令。
[尽快去往诺唯,瑞文博士在等你?。]
贝芙用最?窝囊的语气说出最?有种的话:“我拒绝。”
没有任何反应。
那么,说明这脑残系统的命令,也许只是一个闹钟一样的提示而已,对她没有任何作?用?又或者?,她没有找到发出指令的对象,系统不过类似于这个世?界的电子设备,或者?说,被操控的傀儡。
那么这样的话,就更得?去见那个瑞文博士了,她不能一直受制于一个从未现身的幕后推手……
“我们得?帮助他,贝芙,我们要加入。”属于年轻男孩激动又兴奋的话音闯进她的耳膜。
贝芙看着兰利亢奋到不正常的眼睛,和周围如出一辙狂热的人群,心中万分?焦急,握紧了拳头。
潜能似有感?应。
【言语】
【净化-精力素质不符合条件。】
【斥逐-体力素质不符合条件。】
“……”绝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有没有什?么普通人类能用的。
贝芙松开手又合拢,合拢又松开,轻轻拍了拍少年还有些软肉的脸颊,语气坚定:“清醒一点。”
【言语】
【驱散:主动领域之下,仅对聆听此言的对象,你?之所?言,荡清蛊惑,洗涤污秽,时效三秒。】
好好好,终于有一个能用的。
只有三秒钟也很厉害了。
贝芙深吸一口气:“兰利,兰利,看着我,只看我,听我说话。”
兰利眼中出现短暂的疑惑,不解地低下头。
他的眼前一片灰暗,唯有四周的草叶发出熠熠的光,巨木下的男人因着给予回到人类世?界的机会,使得?那人耀目灼热。
他的心似一刻也不能停歇的飞蛾,掀动着翅膀,渴望着……
此时此刻,低下视线之中,却独独有一个散发微弱光亮的人影,人影如海藻般柔顺的漆黑长发披散在身后,肤白胜雪,肩胛单薄,纤细脆弱,眼神却无比坚定,霎时间,荧光流动的草叶都被衬得?暗淡无光。
少女?形状优美的唇瓣开合。
她说:“醒过来。”
神说,要有光,便有了光。
朦胧光亮的少女?周身光亮如飘摇轻盈的萤火,孱弱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却以精准又势不可挡的强势俘获他软绵的翅。
她说:“不要听。”
火光顺着话语,烧到胸膛内砰砰跳动的器官。
他被虚幻渴求唤走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送回踏实的地面,亦或是,更无法逃离的,被拢在少女?的几根白皙手指。
“不要说话,想点吸引注意力的事情。”
“嗯。”兰利呆呆地任由她紧攥着,感?觉他们很近,却又很远。
这个傻样子,应该是醒过来了……
贝芙松下一口气,提着一颗心,一直握着兰利的手,直到娇娇结束讲话,人群四起激昂话语。
红发男和身边的一个小瘦子耳语几句,朝这边张望着点点头,然?后径直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过来了,在兰利开口之前。
“叫我安德鲁。”
“噢,好的,娇娇。”兰利乖乖点头,被贝芙一把拉到身后。
“新来的。”安德鲁直接开门见山,“你?们的潜能是什?么。”
他完全势在必得?,语气不带一点儿犹豫与闻讯,好像百分?百确定不会被拒绝。
贝芙赶在兰利开口之前:“是心灵感?应,我和兰利是姐弟,我们的潜能都一样,是触碰触发的心灵感?应。”
兰利不明白贝芙为什?么要说谎,但是下意识地挺胸点点头。
他们是姐弟——他永远站在姐姐这边。
第36章 恶人
安德鲁皱起了眉, 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潜能?,能?帮到您吗?”
“当然,潜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们将建立新的秩序。”(为了达成目标, 我们需要每一份微薄的力量……)
贝芙有些惊讶,稍稍抬头看?清了安德鲁的脸, 很憨厚正直的长相,和他?的心声一样?坦荡, 眉宇之间略显疲惫。
她暗暗又掐了自己一把,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幸存者。
人类的幸存者。
那么, 他?是通过什么东西来让这些人这么信服他?的呢,直接用?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做到么,是像她的【言语】那样?通过语言为媒介么?
那就要更加谨慎了。
贝芙还在思考。
男人同样?在观察着她,开口道:“你们来的时机刚刚好,我们计划的时间就是今天,或者说, 十五分钟之后。”
兰利眼睛一亮:“计划?”
安德鲁坦然:“破晓计划,带所有人回家?的计划,就在今天,再过一会儿,天会黑,你们正好可以加入我们。”
贝芙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这个男人的心声正得发邪, 还有, 那种?掠过她的时候, 不经意露出的奇怪眼神,温柔得仿佛心碎的眼神, 让她非常不舒服。
兰利有些迟疑,他?同样?看?到少女刚刚看?到的画面,病态狂热的人群。
他?看?向贝芙小?声地问:“我们要加入么?”(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安德鲁朝着刚刚那个小?瘦子招了招手?,伸手?欲揽贝芙的肩膀:“卢克,带他?去后面先?歇着吧,他?一会儿和这个小?姑娘一起跟着我。”
“我们不能?待在一块儿么?”贝芙躲开他?的胳膊,“我和兰利。”
安德鲁并不在意,只是说道:“你和我呆在一起,我有话想和你说,他?不会有事的,一会儿你会再见到他?。”-
全景公园,杜梨石餐厅顶层。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人类专属用?餐区空空如?也。
“……类似于某种?仪式,它们最近的集会都在忙碌这件事情,尤其是娇娇,我觉得他?有些过于沉稳老练……”莉莉一边说,一边隐隐有些激动地看?着桌面上空空的酒杯。
就在刚刚,她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用?上催化药剂,只是刚递过去,楚乌大人就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是前辈让你这么做的吗?”
莉莉点头:“嗯。”
无伤大雅的小?谎,总部所有人都知道楚乌大人有多信任前辈。
幸运的是,对方思索片刻,没有任何犹豫,一饮而?尽。
楚乌知道莉莉在说谎,但没有关系,好过他?们为难前辈,很多时候,有些实验没那么容易完成,上面就会采取一些迂回的策略。
比如?现在……
前辈是为了他?好,才给他?介绍约会的对象,但“他?们”就不一定?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全身心的精力都聚集在调动神经元维持拟态上,它们有些狂躁,裂开又快速成结,毫无头绪地想要拧成什么玩意儿。
莉莉腰肢款款扭动。
她嗅到了一点点外溢出的情绪起伏,这让她更加的激动:“大人,您还好吗?”
楚乌手?指律动,像是注意到什么:“去通知人群撤离。”
莉莉腿脚发软,有些怵他?,从接触到楚乌开始,还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但是,大人,您的身体……”
“所有人,包括你,尽快离开这里,我的神经元不太受控制,请帮我通知前辈。”
“不,大人,我们的约会。”
“没有约会,现在取消。”楚乌闭上眼睛,尝试解开拟态释放神经元追溯地下的波动,他?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潮涌。
但拟态毫无变化,他?的神经元不听话了,浑身沉得厉害。
莉莉忽然听见一声古怪的哨音,她扭头朝外看?去,瞬间天色无端变化,光团消散阴沉密布。
这是……要变天。
不对,地面在震颤。
莉莉迅速接续上某一条彩色的神经元:「药剂已经使用?,但楚乌大人的反应不太对,且该坐标点有疑是裂隙异动,请快些派遣专员处理?。」
对面温温和和地回道:「好的,你做的很好,请快些离开那里吧,莉莉小?姐。」
「可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对面似乎有些惊讶,语气轻快:「莉莉小姐,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用?再继续了。」
莉莉还想说点什么。
一条黑金色的神经元探进?她的左眼瞳孔之中,干脆利落地截断了接续。
楚乌依旧没有睁开眼,身后却漫出无边的阴影,影子里有东西在响,像是某种巨大的凶兽难耐翻身,发出压抑的嘶哑摩擦钩爪的声音。
莉莉后退两步,有些控制不住拟态显出了圆润弹动的本体,不明白楚乌大人在说什么。
他命令道:“现在,动起来。”-
几分钟之前。
龙乔木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眼神柔和的看?着年轻的黑发少女。
安德鲁说道:“我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女儿,和你一样?漂亮。”
“她今天也在这里吗?”贝芙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我是说,在这里,至少我感觉女孩子一个人呆在外面,待在你身边比较好吧,外面不太安全。”
她在这个世界,寥寥几次和旁人的相处感觉都不太好。
贝芙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明显一僵,但不过两三秒,他?倒吸了一口气,又奇怪地哈气。
安德鲁很快调整好状态:“嗯,是的,你说的对,但没关系。”
他?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无声无息,声线有些不稳。
“她已经去世了,就在前不久。”
这真不是个好话题。
贝芙咬了咬唇:“我很抱歉。”
“没有关系。”安德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很幸运,在今天遇到了你,丽贝卡会为我高兴的。”
这一次,贝芙没有躲开。
在另一侧,兰利正跟着卢克走?到人群的外围。
卢克想了想:“你就呆在这吧,我要去里面,你最好听话,老大的话准没有错。”
兰利问:“贝芙呢?”
卢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她和老大待在一块儿,一会儿还会过来找你呢,我还真有点羡慕你小?子,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叫老大娇娇啊。”
“呃,这个嘛,嗯额。”兰利尴尬地应付几句,频频扭头去看?贝芙的方向。
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消失在树后。
卢克见他?还是不放心,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知道我们今天要做什么吧,破晓计划的具体内容。”
兰利回过神来。
“看?见天上的那团光了么,一会儿天黑熄灭后会有很多虫子出来,只要有足够多的血,它们吸饱之后就会回巢,那个时候门就会打开,回到人类世界的门,回家?。”卢克不知不觉有些感慨,声音也越来越小?,“妈妈一定?很想我。”
这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
兰利问道:“你们怎么能?确定?它们打开的通道,我是说,门,就是能?够回到人类世界的?”
不对,等等。
他?抓到另一个重点:“血?”
什么血?
“当然是怪物的血。”卢克神秘兮兮地凑近,“要不怎么说你们的运气好呢,我们有怪物内部的可靠消息,它们就是通过那些裂隙,也是它们打开的门,找到其他?世界生物的,也包括人类,就算一扇门不对,多开几扇,总能?开到对的。”
听起来完全不靠谱。
兰利皱着眉头应和,又问:“那怎么弄到怪物的血,你们要做什么?”
卢克大剌剌地回答:“不用?管,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相信老大就好了。”
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兰利张望四周,发现人群所处在一个凹陷的巨大坑型草坪里,贝芙和娇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正中心的凸起石头平台上。
“只要等待老大的安排。”卢克目光炯炯看?着高台,“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过去了。”
兰利皱着眉点点头,看?着卢克走?向深坑,听起来更不靠谱了。
但是贝芙,为什么和娇娇站在一起?
贝芙也不清楚,她感觉这个男人像是把她当成了什么人的影子,好吧,也许就是他?去世的女儿,一个挺可怜的父亲。
她想起老杰克,不由得又看?了看?安德鲁。
杰克每次给她打电话的语气都非常生硬:“最近缺钱吗?”
好像不这样?开头就没办法接着说出下一句:“过得好吗?”
虽然也没什么好聊的,妈妈死了之后,她就是一个刺头麻烦而?已,贝芙很清楚自己尴尬的身份——她只是一个弃婴,妈妈那边的亲戚不想见到她也很正常,她的头发和肤色都代表着异类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有些放空。
气温似乎在降低,冷凉湿润。
她摸了摸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面起了鸡皮疙瘩:“其实我不太抱有希望,我是说,回到人类世界去。”
安德鲁扯动嘴角:“是么,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真好……)
贝芙头皮发麻。
这个男人的心,很坚硬。
他?心声坚定?唯一,是因为他?只有一个目标,在实现这个目标之前,所有的杂念都被勒紧箍进?到骨子里丝毫不敢泄漏半分。
好像这样?做,是他?人生的唯一意义。
现在,他?笑了?
贝芙吸了口气抬头,空气阴沉干闷,就好像暴雨来临前云层内部滚动的压抑。
她故作轻松说道:“天马上要黑了,像是要下雨,现在回到人类世界,我们应该都会浇成落汤□□。”
安德鲁看?着底下的人群,半敛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安静地燃烧:“回到人类世界。”(他?们也配么……)
他?说:“再等等。”
(再等等……)
贝芙不知不觉紧绷起来:“你在,等什么?”
“雨,一场雨。”
(洗涤一切罪恶……)
安德鲁的声音很轻缓,如?释重担那样?的稀松平常。
贝芙看?到他?手?里递到嘴边的东西,似乎是一只小?哨子,不详的灰白色,看?起来非常的精巧。
她问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小?乖。”他?顿了一下,“不要让它碰到你的皮肤。”
一只手?指骨节做的哨子,空洞洞漆黑的孔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贝芙转动了一下,从某个角度,看?到一只肥胖的雪白色虫子在里面蠕动……
她起了起皮疙瘩,直觉哪里不对:“不,你等的不是雨,还有别的什么。”
“你也听见了吗?”男人取回骨哨,缓缓转过头来,温和地叮嘱道,“靠近一点。”
贝芙犹豫着走?前一步。
她不太确定?:“你等的……”
他?语气坚定?:“是虫潮。”
他?们异口同声。
天空在颤抖,地面在震动,啪嗒,雨水落下,溅起圆形的尘灰斑点,沙砾簌簌发出声响,有什么将从下面出来。
安德鲁将小?哨递到嘴边,吹响。
嗡——
嗡嗡——
虫子,用?无比硕大的可怖口器顶翻地面,一只就有数米大的虫子掀动翅膀,嗡嗡鸣动摩擦着狰狞的爪肢。
“……”贝芙睁大眼睛,“你。”
阴影极速掠过他?们的头顶,在毫无征兆迅猛变大的雨中。
她的手?被另一只粗糙的手?牵起。
“有人送给了我这个,告诉我会等来一个合适的机会。”安德鲁把哨子放在少女的手?心上,珍而?重之地轻吻她颤抖的手?指,“我等到了机会,也等来了你,这是最好的礼物,最棒的礼物。”
“你会为我骄傲的,不是么?”他?看?着少女柔软湿润的眼睫,一滴水珠挂在那儿,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什么人的影子,期待着对方的应答。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了。
“你疯了。”
下一秒,少女就带着那只小?小?的哨子,一路飞奔往人群,垂落的兜帽像在舞会落幕溜走?的灰白色裙角。
她几乎完全没有犹豫就想要吹响骨哨停止虫群的上涌。
吹不响。
雨已经下大。
一阵风带着冰冷的水迎面吹来,吹过安德鲁空洞洞的胸膛。
她当然吹不响,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了养这只哨子喂了多少的血,即便?是这样?,她依旧声嘶力竭地在呼喊着,努力想要做点什么。
“醒醒!你们被骗了,他?根本就不想回去,也没有什么建造新秩序的可能?,他?……”
如?此的天真,不过只是徒劳白费力气。
少女高昂尖锐的嗓音划破他?等待已久的美?梦,但对已经深陷在【意志】之中,深陷在他?的【意志】里的人来说,这几声细弱的叫喊完全无济于事。
安德鲁静静看?着,恍惚又看?见那扇透明的玻璃墙映出他?落魄的脸。
失去他?的珍宝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浪费了多么有用?的东西,或者说,一直被他?忽视的能?力,他?流浪了很久,直到被怪物抓起来送进?白房间,遇到那一位的帮助,又在宠物店被卖出去。
现在,他?的计划马上要成功了,正如?那句话——人类的力量,在异种?生物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安德鲁很想笑,他?裂开嘴角,耸着肩膀弓着背,从喉咙里哈出气来。
他?抬头,从雨幕中精准捕捉到灰白色的纤细人影。
贝芙一巴掌拍醒抬手?准备抠自己眼睛的兰利,伸手?就要拉着他?跑,他?们紧紧握着手?。
尽管不知道这个少女为什么可以不受【意志】影响,安德鲁只觉得这一幕真是刺眼。
人群调转目标,围堵上那两只清醒又狼狈的小?老鼠,他?们对虫群明明惊恐万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贝芙紧紧捏着那只哨子,尝试了许多次,可一次都没有吹响。
驱散只有三秒钟的作用?,对于这些已经被彻底洗脑的狂热家?伙无异于杯水车薪,完全无济于事。
穿过人群追上来抓住少女的男人丝毫不心慈手?软,只是一拳头砸下去,拦在前面的少年眼窝就高高青肿起来,他?用?力甩开,像丢垃圾一样?把人丢到一旁。
“兰利!”
金灿灿的头发散乱一脸,闭着眼睛的少年脸色惨白如?一张纸。
贝芙飞扑过去接住,用?胳膊挡住他?的脑袋,就差一点点将要磕在石块上,下一刻,她的头发被拽起。
安德鲁踩上少女的手?脚:“小?骗子。”
手?腕脚踝传来骨裂的剧痛,疼得贝芙冷汗直流,她大概猜到那根做哨子的手?指骨头是怎么来的了。
他?扼住她的脖子:“你的潜能?,根本就不是心灵感应。”(让我猜猜,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安德鲁从少女的反应中如?愿证实到答案。
贝芙的声音都在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么,你为什么要救他?们?”安德鲁的声音很轻,“我以为你应该站在我这边,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
“你和我,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堕落,贪婪,无所顾忌,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和狗有什么区别……)
“看?看?你,你和我的小?天使年纪一样?大。”(她这么可爱,这么聪明,这么勇敢……)
“她比你还要天真,还努力地去适应这个世界。”(这个该死的怪物世界……)
冷静到毫无起伏的话语,混乱至重重叠叠声嘶力竭的心声。
贝芙有些分不清,哪些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哪些又是他?压抑到极致像是在心脏中痉挛跳动挣出的狂乱呓语。
她努力喘息着。
在模糊的视野中,她清晰看?见男人额头暴起青筋,看?见雨水从他?眉毛的疤痕顺着眼角拉出长长的一条痕迹。
雨越下越大,安德鲁鲜艳的红发被淋湿浇透,看?起来就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拖把破布。
他?的手?很烫,紧紧地箍着她的脖子。
贝芙感觉眼睑的血管在抽搐,自己的眼珠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遛狗还会牵绳,可怪物遛人类不需要。”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说出来,嘴角裂开的弧度像是在笑,“我亲爱的小?天使,我为她梳好头发,我梳得很不好,她高高兴兴地坐在玻璃箱里出去,躺在里面回来。”
他?的手?开始颤抖,贝芙寻到一点儿喘息的机会。
“除了她,箱子里还有三个男人,他?们是真正的畜生。”
“你不会想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你也不会想知道他?们对我说了什么,现在,他?们就在那堆垃圾里面,瞧。”
安德鲁似乎想要扯起她的头发让她看?看?,拉拽的那一刻又古怪地松开,拎着她的肩膀,往高台的边缘一贯。
贝芙终于能?喘口气,脸颊擦过砂石的钝痛让眼皮跳动。
雨,泥水,无数的虫子。
仓皇逃窜蠕动的球型怪物,像果冻一样?被划开,软趴趴地裂成两半……两半身体继续在地上蠕动拼在一起。
它们好像不会死,但另外一些生物就没这么好运气了,比如?说,人类,在虫子的袭击下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破开的泡泡,摔烂的玻璃箱,灰黑的雨水哗哗打在废墟上。
人类,深坑遍布死掉的人,乱七八糟的肢体,视野之中撞进?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就在两周前,她们曾经打过照面,非常近的距离,蒜头鼻,小?眼睛。
本。
男人那张本来就算不上好看?的脸被虫子的涎水腐蚀了一般,也许他?死了,也许没死,被虫子锋利口器破开的喉咙汩汩往外流血,染红想要徒劳捂住伤口的手?。
她无法同情这个男人,但也从没想过让他?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作为虫子的食物。
“但是。”贝芙感觉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有一把火在烧,“但还有很多人,是无辜的。”
“是啊,就比如?你,还有你的弟弟,那个蠢兮兮的笨蛋小?子,他?在宠物店的笼子里还跟我打听你,脸上的焦虑和担心就和你现在看?起来的表情一模一样?。”安德鲁蹲在她的身边,把她的脑袋往下摁。
额头重重擦过粗粝的地面。
“一样?的糟糕。”
“我当时真的很想跟他?说,是么,这么漂亮的小?家?伙也许已经变成野狗嘴里的一坨烂肉,就算这样?,你还想找到她吗,你能?忍受她一天天萎靡凋零下去,直到眼巴巴看?着她连眼泪也流不出来,无声无息地死在小?毯子里么?”
贝芙想撑着身体起来,手?指能?动,手?腕却使不上力气:“但你没有,兰利说……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安德鲁扯动嘴角,“天不会亮起来。”
从来就没有什么破晓计划,只有筹谋已久的复仇。
贝芙费力地吐出嘴里的血沫和沙子:“你也会死的,我们都会死。”
他?扯起嘴角,笑容的弧度像一个巨大的伤口直直裂到耳根,连带着声音都扭曲:“那真是,真是,太好不过。”
她僵住。
——安德鲁根本就没想活着,他?本来就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死,她只是个意外,意外与?丽贝卡有几分相像,以至于他?愿意和她说这么多。
这个男人的心,早就和他?的女儿一起死掉了,所以才会那么冷硬空洞。
贝芙听见某个极近的地方传来叩叩的细微声响,很小?声,但却非常突兀地夺走?她的注意力,视线落在安德鲁的另一只手?上,那儿在流血,血从他?的指缝渗出来被雨水稀释。
不,血顺着一条细细的白色丝线状的东西流进?他?手?里的骨哨。
“我亲爱的小?丽贝卡。”
(丽贝卡……)
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无限温柔,松开手?里的女孩,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在满是碎石的路上。
他?漫无目的在雨里地走?着,对那些虫子视若无睹。
男人垮掉了,一步一步,头发褪去鲜艳的红,变得干枯苍白,就和他?佝偻的身体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机流向手?中的骨哨。
“丽贝卡——”
贝芙听见仿若野兽的哀嚎,和极高极快频率的振翅。
骨哨里长成的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挣出,筋膜联结声音噼啪作响,它只是轻轻掀动翅膀,就削掉了男人的声带,连带头颅滚落地面,啪嗒啪嗒溅起泥水。
她对上那双浑浊黯淡的眼睛。
直到这一刻,就像是一个信号,【意志】彻底失去作用?,所有被拧在一起的意志迅速溃散,此起彼伏的尖叫哭泣呼救,混杂的心声如?海潮一般汹涌打来。
贝芙撑着身体坐起来,太阳穴钝钝闷痛,心脏跳地很快很快。
她感到一抹温热从鼻腔涌出。
一滴红色掉在地上,溅起震动的石屑,不,是膝盖下的地面在颤抖。
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觉。
本的尸体在动,在抽搐,喉咙处的那只手?用?力握紧虫子的口器往他?的身躯拉扯,而?正在进?食的虫子翅膀有些急躁地扑腾起来,似乎想要飞离这纠缠住它的食物。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虫子不动了,“本”缓缓站起来,纤毛覆盖烂掉的半张脸,滴滴答答的粘稠红色液体顺着他?新长出来的嘴——锋利旋齿的口器,和着涎水往下流淌。
【同化】一只虫子,显然意犹未尽。
他?果然是幸运的,在将死之时,触发潜能?。
本看?见了坐在雨里的少女,口器旁的触角抖动,捕捉到一抹馥郁的清香,破烂的喉咙上下滑动。
“我说过,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恶人,的世界。”
贝芙听见他?猖狂狰狞不似人言,近乎昆虫嘶鸣的咆哮,看?到他?一脚一脚癫狂地用?力踩烂安德鲁的头。
“你……你们…只配拥有烂泥一样?的…人生。”
她想呕。
像有什么在她的胸口烧起来,烧得她无法吐出,就会窒息。
“你好吵。”
这一句话很轻,在雨中比一滴水珠还轻,朦胧的白色光点在滂沱的雨中凭空汇集在少女举起的指尖逐渐转为红色,迅速凝成一条锁链的形状。
这条锁链看?起来仿佛由无数游弋的晦涩文字构成,古老而?又神秘,精致的黑色底纹路构筑文字游弋的路线,盘旋上少女的白皙的手?掌与?腕部,似狰狞的毒蛇。
她说:“本。”
随着贝芙眼眸半垂,抬起手?指的一瞬间,蛇吻尖利冲出,鲜红锁链刹那消失在了视野。
准备享用?第二个猎物的本,在这一刻,刚刚同化获得的第六感疯狂扯动警报,浑身的纤毛都炸起。
他?张望四周,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于是绷紧腿部肌肉,一个跃步来到雨中的可怜小?白兔身前。
“哭吧…我喜欢听…害怕与?绝望的哭声…悦耳……至……极。”
“实在……美?……妙。”
她说:“闭嘴。”
他?忽然感觉吐字无比费力,扭动弹出的舌尖上有红色的字迹疯狂抖动,它们勒紧,勒紧,直到口腔中啪得爆出碎肉与?血浆。
抬起头的猎物眼眶通红,不,是猩红一片。
【言语】
【禁锢之蛇:你口吐所言,可唤醒绞缠的毒蛇,亦释放拘束的狂蟒。】
第37章 撕吻
半人半虫生物发声的器官被?破坏, 他再也无法说出半个挑衅的字。
贝芙却并?没?有感?觉胸腔的怒火消下去半分。
这个世界没?有法律惩处恶人,但这个世界,也不?属于?恶人,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知晓……
这个世界真正属于的, 是强者。
【言语】
【命运之矛:生命树的枝干颤抖,只为响应你之呼唤, 只要掷出,命运也无法阻挡它刺向目标。】
落在少女右臂上的雨水折射出斑驳的光线, 游弋的晦涩字迹自小臂而下,停滞在手掌上方?旋转成繁复的圆形花纹, 手指展开转瞬扩大,当中显出一柄无比华丽的墨绿长枪,金色的枪尖浮动着?卢恩符文。
她握住,指向被?锁住的扭曲人影,枪柄轻盈无比地从手中划出。
禁锢之蛇寸寸勒紧,将本箍得通红。
枪尖触及他胸口的那一霎, 本甚至闻到了少女身上的清淡气息,淡薄宛如破灭的泡沫,却又馥郁无比。
下一刻,势不?可挡的力量以削顶皮肉的姿态没?入他的胸口。
本目眦欲裂,痛苦万分,他试图挣扎, 身体却被?无形的力量桎梏, 那些猩红的文字, 蛇腹鳞片磨蹭般绞缠着?勒紧喉咙。
他终于?双手握住那支枪, 手臂爆出青筋想要往外拔,却在同时, 听见?冷酷残忍的两个音节。
“贯穿。”-
墨绿长枪消散在不?人不?鬼的虫怪尸体上,留下一个黑漆漆的伤口。
在浑浊的雨水里,贝芙移开视线,看着?那具尸体,自己?的胸口仿佛也干瘪地像是破开一个大洞,雨水啪嗒啪嗒往里灌,脑海一片空白。
——她杀人了。
如果本还?能算得上是人的话。
贝芙完全脱力,松懈地靠在碎石上。
她闭了闭眼,耳畔听见?不?远处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也许是雨水吧……
睁开眼皮的那一刻,贝芙几乎心肺骤停。
几米之外,一只看起来就像是苍蝇,不?,蠕虫,不?,也许是蚊子,她最讨厌的三种昆虫的近亲结合体,它从“本”的尸体而生,啵得一声将陷在“本”尸体中的后半部腹部拔出,毫不?在意地用肥硕虫腹拱开那具尸体。
它歪着?脑袋看她。
口器中滴答淌落涎水,随着?虫子的移动,地面?被?它的口水烧出一列不?规整的小洞。
贝芙屏住呼吸。
她干涩开口:“贯穿。”
【命运之矛】
【不?可使用】
眼前出现字迹重?影,翠绿色的字迹之枪在她手旁还?未凝出便又消散。
果然,所有的能力都是有代价的,嘴里涌出腥甜提醒着?她支付了什么。
贝芙咬牙:“束缚。”
【禁锢之蛇】
【不?可使用】
指尖连红色的光点也没?有出现。
贝芙余光瞥见?自己?的手和脚在都不?正常的扭曲,也许是骨折,完全挪动不?得。
它过来了,动作有些警惕地小心翼翼,悬停在高台的边缘,落下,将上半身高高探出,来到疑似食物的上方?。
在此时此刻,它发觉自己?大概是和其他毫无自我,只为工虫命令驱使的劣等低阶虫兵是不?同的。
它吃了一只情绪格外高涨的食物,似乎因饱足而精神意识陷入短暂的休憩,就在刚刚,它醒来,完成了蜕变,它得到了名字,它叫“本”。
它有强烈的目标——吃掉眼前散发出甜美气息的食物。
它打量着?。
“……”这玩意儿的口水长长的拉丝,黏糊糊的一大滴,就要落在她的腰腹上。
贝芙紧绷着?身子,不?可避免想象自己?的肚子被?烧出一个大洞,肠子从里面?滑落出来的可怕模样。
吧嗒。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惊恐地往下看去,发现衣袖短了一截,身上的这件外套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扭起摊成接住虫子涎水的小兜。
贝芙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却发现几件衣服根本撑不?了多久,衣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
她根本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下一秒它就直接把她嚼吧嚼吧吃了。
很臭,浓浓的脏器腐烂沤水味道从虫子裂开的嘴里溢出来。
它似乎也发现她身上的新奇小玩意儿,细密排列网状孔眼倒映出她无处可逃的事实,搓动前爪的动作像是在掂量着?从哪里准备开吃……
贝芙呆呆眨眼:系统,我要死了。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你不?会死的,知更?鸟小姐。]系统听起来仿佛只是再正常不?过的陈述事实,无视她的苟延残喘。
原来,人无语到了极限真的会想笑。
她居然对这见?死不?救n次的系统抱有希望,她现在祈祷陨石天降正义都比求系统来得靠谱。
贝芙哼哼两声,干巴巴地眨眼,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小得可怜的裹胸,黑漆漆圆头圆脑的乌鸦头顶着zZ。
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指头在地上摸索……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
咔擦——
肩膀就被?虫子的口器穿透。
很痛,真的很痛,这操蛋的怪物世界,贝芙眼睛酸涩得厉害。
虫子抽回口器,呆愣,随即流出更?多的口水,不?安地震动翅膀看向四周,闪烁个不?停的复眼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她慢吞吞地想着?,从它的反应来看,自己?也许算得上是好吃?肩膀上的贯穿伤让她几乎要痛晕过去,血液从伤口大量流失,带走温度,又痛又冷……
虫子没?再犹豫,口器裂开,伸出带钩刺的舌头。
嗡——
嗡嗡——
在它的身后,似乎飞起更?多的虫子,黑压压的一大片。
华丽的字符在眼前明明灭灭,黯淡得模糊不?清,灰色代表无法使用。
灰色灰色灰色……
全是灰色。
不?,等等。
贝芙捕捉到一行微弱的小字发出亮光。
【言语】
【沉眠血脉-虫。】
什么?
这是属于?语言的范畴么,她难道会召唤出一批睡醒来的虫子大军出来和这波虫子血拼么……贝芙吃力地想着?。
而且,要怎么使用?
【王虫之翅:你梦中带泪的呓语,无人可闻的呢喃,都被?它们?拾取,视若珍宝,驱使你永恒的眷属。】
口干得厉害,只是张口就能感?觉到口腔的黏膜有无数细小的伤口,她连一个完整的字也说不?出来。
“我……”
她再次尝试,撕扯的痛处从唇瓣传来。
“……我。”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算了吧,看来身体能够付出的代价已经透支到了极点,也许,再也没?有任何转机。
贝芙觉得她所有的勇气都在这里。
好冷。
她蜷缩着?,徒劳眨动眼睛,等待着?自己?可预见?的死亡。
然而,在看不?见?的角度,少女蜷缩弓起的瘦削肩膀上飘动着?华丽纤细的纹路,繁复的花纹宛如玫瑰丛下的荆棘,蔓生到肩胛骨,然后一点一点消散。
同时,她骨头轻微隆起弧度的脊背,生出了一对,稚嫩,孱弱的透明翅膀,宛如最剔透璀璨的水晶,在雨水中,随着?主?人浅浅的呼吸,湿漉漉地微微颤抖。
它们?脆弱无比,连丝毫存在感?也无,以至于?贝芙无知无觉。
下一刻,无数星光从雨中亮起,是无数对斑斓的翅膀,此起彼伏的嘶嘶嗡鸣。
贝芙用力抱紧自己?。
一抹红一闪而过,那只穿透她肩膀的虫怪发出粗哑的嘶嘶声在这些虫子的面?前软若烂泥,转瞬化为碎肉。
有什么落在不?远处的前方?。
水珠打在眼睫上,她眼皮沉重?,半敛的眼眸模糊看清。
那是一只虫,闪烁寒光的虫肢末端淌落水滴,猩红的翅底,赤金的纹路蜿蜒在上,像是干涸的血迹。
它将身子伏得极低,像是要压到泥里。
无数的虫接二连三落下,它们?极快散开,却又难耐靠近想要拥簇着?,仿佛守护着?这滂沱大雨中的唯一珍宝-
在宇宙的深渊,混乱动荡的黑暗之中栖息着?各大异种,其中又以癫狂无主?却又秩序严密的虫族最为暴戾残忍。
它们?高效,它们?统一。
高阶虫族可以化为人形,品种纯粹,四族血脉各有骄傲,低阶虫族血统相混,是不?折不?扣的杀戮机器。
它们?驱使深渊骨爪撕开通往各个世界的裂隙,碾碎一切阻拦它们?的障碍,永无止境地寻找。
它们?嘶吼,它们?哀嚎,它们?沉默,它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
它们?只知晓丢失了什么,触角再也无法捕捉到缥缈而馥郁的香气,鳞粉无法让干涸的羽翅亮起。
直到一声微弱的。
“我……”
她说:【我之臣民?。】
一声微弱的。
“……我。”
她说:【找到我。】
她在召唤它们?。
于?是,它们?来到她的身边,扯碎玷污她的罪虫。
不?,那只虫的脑子里是蠕动的肮脏人类意识,它甚至在死前大言不?惭自己?已经拥有真名,“本”,还?意图驱使它们?。
那样肮脏恶臭的气息,怎么可能是它们?的一员。
只有得到过王恩赐的虫才有真名,它不?过是一只畸形讨巧的怪物。
“嘶嘶嘶。”「我找到您。」
此起彼伏的口器摩挲兴奋声响连绵成不?间歇的乐章。
“好吵。”贝芙呢喃。
尽管不?知道这些虫子做什么内讧,也许只是为了争谁先下口吃了自己?。
——动物世界都是这样演的,只有老大才有食物的第一分割权。
但这些家伙,至少看起来要比那只耐看:它们?的翅膀就像是蜜蜂,蜻蜓,或者蝴蝶,蛾子,狭窄的身躯像冰冷的银黑色金属,看起来完全是无机质的生命。
蜜蜂好像不?吃肉,但蝴蝶……是食腐的吧。
贝芙打了个哆嗦。
她闭上了眼,脊背上透明纤细的羽翅同时消散。
把头埋在地上的红蜂叩击后肢下令:“嘶——”「安静。」
虫群蛰伏,只有无法抑制抖动摩擦的腹足隐隐泄露出它们?的激动。
翅膀最大最坚硬的虫率先飞起,凶残暴虐的杀戮机器接二连三展开锋利坚硬的甲壳翅,雨水顺着?翅膀的边缘淌下。
它们?注视着?,守护着?……
瓷白的少女沉睡在斑斓的羽翅之下,对此一无所觉。
不?远处,已经被?红蜂撕碎的碎肉却痉挛蠕动起来,整个虫群立刻警戒。
靠近残体的虫率先感?受到一股浑浊的意识,层层回响。
——让我得到她。
——我会吃掉她。
这恶心的渣滓,胆敢觊觎女王。
——碾碎我啊。
——过来……
“嘶嘶!”「杀了它!」
距离一块比较大的碎肉最近的甲虫的闪绿色背甲起伏,它隆起的脊背抖动幅度显示着?无法抑制的愤怒,青铜色的眼死死锁定目标。
闪烁寒光的虫肢精准落下。
肉块转瞬被?切成碎屑。
飞溅的碎屑甩到周围的虫身上,粘稠恶意的意识却在此刻放声大笑,无孔不?入钻进它们?的脑中。
——你就是我,【同化】为我。
——你我拥有同样的名字。
——本。
霎时间,极大部分沾染到肉沫碎屑的虫,身躯都开始发生异变,堕化往最低阶的混血虫类外表。
这是一种污染。
“嘶。”「不?……」
“嘶嘶嘶。”「好痛苦,不?要,伤害……」
作为低阶虫族,它们?的意识简单而纯粹,只有唯一一个目标,精神几乎毫无屏障。
它们?还?沉浸在寻找到归属的那一瞬间。
此时此刻,被?【同化】污染,无异于?生生剔出新生的柱骨,那是胜过抽筋剥皮,撕裂灵魂的痛苦。
啪!
啪啪!
蓝色的血,绿色的血,属于?虫族的血,代表忠诚的血,和淅沥沥的雨水融为一体遍流四方?。
在嘶吼与哀嚎中,它们?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
红蜂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决定。
“嘶嘶嘶——”「宁死毋退。」
它们?将用虫躯铸成最后一道防线。
……
世界仿佛都陷入迟钝的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贝芙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轻飘飘地漂浮起来。
很轻的什么落在她的脸上,很痒。
还?有什么东西在这里么?
她应该下地狱了吧……或许身体已经分成块块在某些虫子的肚子里。
贝芙疑惑掀开眼皮,羽毛,在雨水中也轻盈飞舞的无数羽毛,黑色的羽毛,黯淡的水珠也无法遮掩住末端边缘泛着?的浅浅金光。
一片一片落下,无比轻柔地触碰着?她的脸颊,伤口。
她听见?急促连绵的呢喃,在头发眼睫毛糊得乱七八糟的视野里看见?男人惨白的脸和颤抖的唇。
“……”
白色骨茬与黑金色的奇怪触爪狰狞交错撑起,猩红冰冷的液体顺着?瘦削的下颌滴滴答答落下。
“我感?觉不?是很好。”
“来得太快。”
雨季来了,来得太快太快,而他还?没?有准备好。
楚乌甩了甩头,想要努力保持清醒。
男人嘶哑的声音和以一种异样姿态闯入眼帘扭曲不?成形的肢体形成突破认知的画面?,浑身上下只有那张脸还?保持着?原样,惨白的皮肤下黑金色的丝络如有生命般蔓延着?鼓动。
不?,如果他是人的话。
……他只有一个头。
贝芙睁大眼睛,仿若想要分清幻觉与现实。
她浑身颤抖,手脚麻木动弹不?得。
失去焦距的眼睛阵阵发黑眩晕让视野边缘开始模糊。
“不?。”楚乌感?觉到怀里人生机的流逝,更?加用力地抱紧,“哪里也别去,留在这里。”
她脸色惨白,带青乌黑的眼睛里徒留惊恐,残余着?热度的身体像一片脆弱凋零的花瓣,软绵无力的胳膊垂落,失去最后的气息。
一瞬间。
被?楚乌扭曲身躯弹开的仅剩虫群像是得到什么信号,疯狂刨动将它们?挤开的漆黑骨架,层层叠叠攀覆在彼此的身躯上,即便遍体鳞伤也想要破开那层妨碍。
去到她的身边。
只要去到她的身边。
让她留下来。
……
贝芙很久很久没?梦见?那颗黑色的太阳了。
她呆呆地站在龟裂的大地上,抬头看见?了神经病,他的脑袋挂在天上,非常具有冲击力的画面?。
只有一颗头。
他说:“……”
听不?懂的语言,但是完美传达到大脑出现语句隐约的含义:「抱歉。」
贝芙有点懵,她听见?自己?浅浅的疑惑,声音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飘走。
“为什么抱歉?”
“……”
「死亡,因为,恐惧。」
字面?意义的吓死吗?
说话的这颗脑袋看起来非常的无措,但贝芙能模模糊糊感?觉到,并?不?是他的错。
她只是不?想活下去了。
很困,很累。
脆弱的心脏无法再承受任何负荷,这个时候睡过去再好不?过。
就像过去数次她失去意识前的挣扎与无声的呐喊。
不?想死,不?想就这样的死掉。
现在,她不?想活。
她不?挣扎了,也不?想要回家,只是好累,好累,仿佛所有情绪都被?刚刚的事实掏空——她杀人了。
恶人应当交由法律来制裁,而不?是她的发泄。
“……”
「不?要离开,不?要走。」
好奇怪,除了这个男人,她还?听到不?知源头从何而来的层层叠叠不?舍呼唤。
听起来很悲伤,像被?遗弃的什么小动物,细细密密地表达着?不?同内容却又同样急切的话语。
「不?要抛弃我们?。」
「不?要丢下我们?。」
「我找们?到您。」
「不?。」
太阳闭上眼的那一刻,流出黑金色的血泪,淅淅沥沥从天边淌没?她的脚底,滚烫黏腻漫上她的脚踝。
贝芙胸口被?什么压地阵阵发烫,她喘不?过气来,艰难睁开眼睛。
[检…测……检测到]
[更?…更?新]
[死……死因因:惊恐恐恐心悸……]
没?有灰尘,不?是落地彩窗,模糊的视野里黑色肢体交错,湿透的眼睫战栗抖落水珠。
她还?在这里,微弱起伏的胸脯上裹缠着?漆黑粘稠的不?明物体,证明着?她被?强行留在这里的事实。
大脑持续不?断嗡鸣像是断电的磁带,响起稀稀拉拉机械波动声,但却无法篡改横亘在眼前如此鲜明的现实。
——他不?是人。
贝芙缓慢眨眼。
又或者说,她早就想到了,是那该死的系统不?停在篡改,随意模糊她的认知,只要她稍稍察觉到不?对劲,就会涂抹掉……
他是怪物。
但他在做什么,一次又一次复活自己?么,是他让自己?活过来的么?
贝芙感?到荒谬。
她用力地眨眼:“为什么过来,像其他怪物那样,丢掉垃圾一样离开这里,说到底我只是被?你强行抓来的玩意不?是吗,为什么?”
完全想不?明白。
“白痴,为什么出现?”
贝芙绷着?脸,软趴趴没?力气的手把那些破破烂烂的黑色羽毛捡起来糊在他的胸口腰腹上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也许她就是该死的受不?了,该死的觉得他不?应该因为自己?死在这里,即使他杀过自己?那么多次……
这里的人都烂透了。
就算死在虫子嘴里也只能啐上一口骂自己?运气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贝芙喘着?气,连呼吸都费力,大脑昏昏沉沉,却明晰了一件事情——她不?想欠他,哪怕他是一只怪物。
她不?想欠任何人。
一点儿也不?想。
这些天他做的所有,小心翼翼靠近又古怪别扭缩回去,鼓捣各种黑暗料理做饭想要喂她,死寂面?瘫脸内里其实总在神经兮兮地紧张个不?行,她全部都知道。
她是讨厌他用项圈拴着?自己?,把自己?当宠物养,恨着?他过去的伤害……
但她不?希望他这样死掉。
他是个傻子。
而她大概是个算不?清账的傻子。
贝芙听清他嘴里溢出的模糊音节。
他说:“放轻松。”
虫子的触爪撕扯着?他的骨架发出让人牙酸的铮铮作响声,他居然还?能腾出精神力气来安慰她,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楚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的思绪很混乱。
他应该先觅食,现在外面?就有一堆虫子可以吃,就在刚刚,他已经清扫完一堆散发恶臭气息的虫子。
但剩下的那些好笨,不?知道在嘟囔什么,散发出敌对友好交织的味道,明明闻起来有一种奇怪的友好,却前所未有的有攻击性。
这种低阶虫群吃起来一整群都是同样的口感?,一点儿也不?好吃。
太吵了。
楚乌:“走开。”
“嘶嘶嘶嘶!”「就算你除掉了污染源也不?行。」
“嘶嘶嘶——”「不?要以为我们?会允许你靠近女王。」
“嘶嘶!”「把女王还?给我们?。」
“嘶嘶!”「把王还?给我们?。」
语言不?通,但虫群早在过去的战斗之中意识到这种家伙有多么不?好惹,趴伏在最前面?已经撕开一个小口探进上半身的虫兵看到了它们?娇小的女王,被?困在这只怪物黑泥般的身躯里。
它急切地抖动上半身最柔韧的小爪子,将要触碰到她纤细脆弱的胳膊,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来意。
“……!”【离开这里。】
它僵住。
“傻子,白痴,神经病……”贝芙咳出血沫,“滚,滚啊!”
无差别对象的抗拒话语,在此刻扭曲成虫群能够理解的意志。
【离开这里。】
楚乌已经打算对这群不?知好歹的烦人虫子来硬的了,却在下一刻身躯一轻。
“嘶!”「撤离。」
“嘶嘶!”「王说撤离。」
虫群齐刷刷退入地底的动作快得仿佛慢一秒都是亵渎。
“嘶嘶嘶!”「将消息带回。」
“嘶嘶。”「带回给他们?。」
没?入裂隙前,那只最先突进来的虫兵深深看了少女最后一眼,又幽怨地瞥了瞥挂着?的那只男人脑袋。
“嘶!”「我们?还?会回来的。」
往里钻的虫子忽然停住了动作,动作齐整地往后退,不?再尝试撕开男人的身体,恐怖的嘶嘶声依旧此起彼伏,像是心有不?甘。
淅淅沥沥的雨水漏进来,比死亡还?冷的温度。
贝芙发现自己?的斥骂对这蠢货无济于?事,黑金色的骨架已经露出金色的内里,到处都是斑驳的红色血迹。
这家伙看起来就像是个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架子。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很酸很酸。
楚乌发觉自己?笨拙地安慰完全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怀里的人眼眶看起来更?红了。
就像是在担心他……
软软的贝芙,好香。
他身上的伤口都没?关系,伤口看起来很可怕实际上只是自己?强硬控制神经元挣开拟态造成的,一会儿随便划拉两下就能长好。
虫子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是他放开一点点,想看看那些家伙到底为什么要挤进来,顺便卷着?碾碎的虫肢偷偷吃一点点垫垫胃口。
但是现在,它们?都走了。
也许他可以先吃一口小点心。
就吃一小口,甜甜的贝芙,她好香香,只吃一小口。
最后的理智剩下几个字。
——就吃一点点。
楚乌懵懵地用触爪捞起地上的人小心翼翼抱着?,滚进了一旁的陷洞里,用脊骨挣开的钩爪和羽毛完美编好一个还?算舒适的封闭空间。
他的神经元还?记得人类非常,非常在意隐私。
“呃。”天旋地转之间,贝芙脸上再一次淋到稀稀拉拉的液体,不?知道是雨水还?是血。
有点恶心,但他至少回过神来想起来逃跑了么。
现在是在哪里?
她扭动麻木的脖颈,张望四周,一眼就看到地洞下往深处翻涌的虫群翅膀,下意识屏住呼吸。
楚乌费劲地摇摇头。
不?对,他不?能吃掉贝芙,她的眼睛在流水,她的呼吸好虚弱,但是……饿,还?有,空落落的……他感?觉很糟糕,身体的某个地方?,感?觉有什么要长出来了。
“……也许开始不?是那么美妙。”
各种乱七八糟的话语在不?同的神经元里碰撞,但楚乌混乱的脑子确定,这不?是药剂的作用。
他能感?觉到,这古怪的变化,是因为眼前的小家伙,她小小的嘟囔,她又哭又叫,还?有她捉住他的羽毛,柔软的手指掌腹熨帖在他的神经元上,亲密无间。
以及,某种爆发过后的遗留情绪,她身上从来没?有过这样浓烈的气息,潮湿的冷清,抹除不?去的辛辣与苦涩,像碎裂的玻璃,无从捧起。
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她,她大抵也一样,这些味道会让她感?觉非常不?好,他可以吃掉……
楚乌尝试安抚道:“只会痛一下下。”
他也不?确定,但他等不?了了。
贝芙就算是听不?懂他在嘟囔什么,也能从虚弱的语气里听出对方?并?不?好受。
她已经决定放弃和这只脑瘫讲道理……
忽然,柔软冰凉的两瓣贴上了她的嘴唇。
“……”
在这个时候?在外面?在下虫子雨,遍地尸体的时候?在底下就是一大堆虫群随时有可能冲上来把他们?撕碎的时候?他看起来奄奄一息挂着?的这颗脑袋,还?有力气亲嘴么……
贝芙推拒,可受伤的手脚完全没?有力气,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的身下蔓延出两条长长的黑色触须卷住了她的腰往上提溜。
她收回上一秒钟的泛滥同情心与多余扭成一团的愧疚。
“……”神经病,去死啊。
她紧闭眼睛,用力地咬下去几乎是同时嘴角传来刺痛。
救命,他也在咬她。
他们?就像是在用嘴打架,这趁人之危的狗东西。
如果她还?能用得出来命运之矛,她一定要把他捅成筛子,不?,这家伙已经浑身都是破洞了,虫子一定是没?处下口才放过他……
贝芙痛苦地想着?。
狭小的地陷空间仿佛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又冷,又热,雨水很冷,包裹着?她身躯的黑水很烫,汗水,血液或是眼泪,粘稠糊在发丝贴在脸颊与脖颈。
她整个人都烘烤得软化。
好甜美。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楚乌苍白的脸颊上无数层层叠叠地细密黑色绒羽浪潮呼吸涌动一般起伏,一直蔓延到胸口的位置。
那儿探出一束新生的神经元,拧成尖尖锥头的花苞状球体,亲昵试探着?蹭上女孩胡乱抓扯握紧的手,反复抵弄指缝,像是某种试探的隐喻,迫切想要她松懈下来。
在坚硬扎手的骨茬和黏哒哒湿漉漉的血里,贝芙忽然摸到一个软韧温热的东西,上面?遍布凸起的筋络仿佛有生命一般脉动。
她嘴角吃痛,手上用力一揪。
楚乌发出一声惨叫。
第38章 王侍
深渊。
这里是宇宙最黑暗混乱的崎岖地带。
灰蒙蒙的天空无法分辨清晨, 正午与黄昏,或者说,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完全没有意义, 唯有凛冽的寒风日复一日卷着碎裂的矿石吹荡。
一座座隆起的莹白色“山丘”在这样黯淡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扎眼, 却没有任何?生?物胆敢靠近。
这批建筑完全由六边形孔洞构成?,每一个空腔都完美?光滑, 莹润洁净,在最下方能看到大量类蜂的虫进进出出。
这是巢。
行进的虫都是虫族中的佼佼者, 被归为工虫的行列,它们力量强大, 严苛有序,以“蜂”为纯粹血脉,为女王献上无上的忠诚。
巢的最上方,似有轻盈如云团的繁盛花朵,花瓣簌簌,色彩掠动才看出那些花并?非花, 而是虫的翅膀,似蝶若蛉,用自己的翅抖动鳞粉,飘摇的光点仿佛无害地落下。
尘土在震动,惊吓起石头下的多足类生?物,它咔嚓一声缩成?小球, 一动不?动, 一枚光点落在它的前方, 它像是被蛊惑般晃动厚重的甲壳挪步过去, 触碰的瞬间?。
呲——
石头旁只剩一滩腐蚀的血水。
它们是以“蝶”为纯粹血脉的虫,纤细的身姿时刻准备起舞, 连呼吸都带有剧毒。
此时此刻。
无数的黑影自撕裂的虚空落下。
为首的一只巨大,生?猛,猩红赤金的翅振动扇出残影,小巧的三角形头颅下有着一圈看似绵软的茂盛鲜艳绒毛。
它落地,震颤翅膀发?出威吓的嗡嗡声。
紧随其?后的一只虫,不?悦地抖动黑底蓝斑的翅膀,前足深深抓进地面,这就像是一个信号,虫群接二连三地行动起来。
“嘶嘶嘶——”「是女王。」
“嘶嘶!”「找到了。」
“嘶。”「女王。」
它们都在散发?信息素,为将这一确切的消息送达自己一脉的最强者——传达给?它们的王侍。
然而,王巢的深处。
在某间?形似重叠波斯菊花瓣的房间?内,传来砰砰响声,用作房间?柱材的白色矿石碎裂一地,被人踩成?齑粉。
“卑鄙的窃贼,怎么敢盗取女王的气味!”
一条蜜色的胳膊肌理?分明筋脉偾张,握成?拳头的手重重砸在摇摇欲坠的墙板上。
“奥森,冷静一点。”在扬起的白色尘粉里,身材瘦削的银发?男人皱了皱眉,“不?要加重巢虫的工作量。”
挥出那一拳的人,名为奥森的男人,正是“蜂”族最强者,也是“蜂”族血脉拥有真名而不?仅仅只是以特征称呼的王侍。
他?鼻梁高挺,有着长长微卷的睫毛,眼睛似蜂蜜一般流动着琥珀样的光泽,鼓胀的胸肌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连带着腹部一收一缩。
“菲萨我?要怎么冷静,你说怎么冷静,已经是第三万二千六百七十二个世界,先是希尔,再是索伦,这次焚尽你的生?命之?后,最后就只剩下我?,可还是找不?到。”
他?声音颤抖:“我?们找不?到她。”
一缕光斑落在银色长发?男人的指尖,菲萨利乌斯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却格外的红,在眼睛的部位,眼眶空洞一只,仅剩的一颗眼珠空灵仿若琉璃。
他?半垂眼帘,沉默着。
他?们丢失了女王,在她还是一枚小小的卵的时候。
她在希尔的怀中脱落,掉进了通往未知世界的裂隙里。
“蛛”的血脉王侍。
——希尔瓦拉,他?曾经掌控着最优秀强大的战士,以将深渊每一寸土地征伐视作为女王献上的荣耀。
失去女王之?后,所有网上的“蛛”,都堕落为好战暴虐的疯子,癫狂到自相残杀。
他?们认为,这是赎罪。
希尔流尽了血,凝成?一尊灰白色蛛像。
甚至没有一只“蛛”撑到找到这种堕化的解决办法。
菲萨利乌斯以一只眼睛的代价,从深渊的深处找到了一片卵壳碎屑,那是寻回女王的可能,燃烧王侍的血,点燃的力量足够拧紧虫族所有的精神链接骨爪爆发?出强大的冲击破开裂隙。
从裂隙发?出的扭曲能量会激发?各种生?物的精神畸变,同样会一波波催动它们精神力的成?长,驱使其?他?世界的生?物,尤其?是接近本源的虫类自发?亲近女王。
他?们相信能找回她。
索伦坚持了两万一千三百六十二次。
“蚁”的忍耐与韧性是四种血脉中最强的,直到他?的胸腹裂开到心脏,那条膨大粗壮的管道上面遍布碎纹,再也无法有节律的收缩,沉默的男人只是几秒,就变成一尊苍黑的蚁像。
菲萨利乌斯看着自己苍白手背上痉挛起伏的青色血管,扭头昏暗的视野之?中是一对破败的翅。
他?的力量在翅膀里。
它们曾宽广掀起,亦柔顺披坠在他?的身后,再没有任何一只“蝶”比他更美?丽。
现在它们变得干瘪皱缩,遍布大大小小的溃烂孔洞。
自己还能撑多久?
如果找到女王,又如何?能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他?怎么能以这样丑陋的外貌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会喜欢。
只是出现这个念头,菲萨就感到他?翅膀的根部一阵阵绞紧。
好不?容易出现的希望,那让身躯一窒的朦胧气息,缥缈而馥郁的气息,转瞬即逝,那些低劣的信息因子可以欺骗得了痴智的低阶虫族,却骗不?了他?和奥森。
在过去的几十分钟内,他?们的眼睛里不?停播放着虫兵眼瞳中捕获的画面。
在灰暗的雨幕中,清瘦少女肩膀汩汩流血,小小的六片透明翅膀连雨滴的重量也无法承受,萎靡不?安地抖动
她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也确实断掉生?机,在很短的几次呼吸之?间?。
那一刻,他?感受到强烈的痛苦,一种维系骤然消失的痛苦。
菲萨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被指甲嵌破,莫大的耻辱感兜头而下。
他?以手遮眼:自己的诞生?,自己的存在,自己的一切都是为了王。
然而……
他?却被那些球形异种研究的虚假药剂魅惑。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它们卑劣的药剂甚至还在更加弱等?种族的身上催生?模拟王虫的羽翅,那样的稚嫩且脆弱。
转瞬即逝,撩动仅存王侍的心弦——奥森的气愤暴怒,他?都感同身受。
但他?有更重要的任务,他?需要保持精神的平和,这样才能维持控制骨爪的精神链接,不?至于出现疏漏与反噬。
他?们已经付出了“蚁”脉和索伦的代价,而现在,菲萨利乌斯清楚知晓,就算他?即将消亡,只要奥森顶上,“蝶”脉就不?会被骨爪吞噬。
至于在他?死后,奥森,奥森无法再保持理?智。
当一个族群走到穷途末路之?时,总是有那么几分赌上一切的狂妄。
“你要留在这里,巢需要你。”
萨菲利乌斯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好。”
“而我?,我?会去到她的身边,相信我?。”奥森活动手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承诺道:“我?会亲手撕碎她。”-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具像化的噩梦,再没有什么比被只有一个人头的怪物抱着咬来咬去更恐怖的了,感觉下半身都要被黏糊糊的触须吞掉。
如果硬要比的话,她甚至更愿意在原始森林里被鱼狗怪物追——至少只是被舔一下脚。
现在,她醒了。
并?且清晰的记得,那不?是一场梦。
漂浮在巨大水族玻璃瓶里的贝芙眼睛热烫,呵出一连串细密的泡泡……
她在神经病,不?,现在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了,总之?是在那颗熟悉又陌生?的脑袋发?出一声怪叫之?后,见到了上次有一面之?缘的血红细胞球怪和奶黄鸡蛋球怪。
前者伸缩变形甩出一条倒钩状的利爪直接把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骨架打烂,后者把缠在她身上的家伙以及他?身下的乱七八糟触手扒开。
她像个挂件一样被一只超多眼睛的玫瑰色蜘蛛球拎着,看着一批球怪整齐划一操作着奇怪的仪器补上大地的裂隙。
动作娴熟,效率高超。
但雨没有停……
贝芙被浇透,冷得浑身颤抖,也不?知道她要被这样拎多久,那个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也要和虫子尸体一样丢进地里去。
直到昏迷过去的前一秒,她被两只球抱走了,贴在暖暖的血红色球怪脑袋上,大脑里冒出来奇怪的念头:如果这个世界有天使,一定是长着这两只球怪的样子,番茄蛋花组的天使。
番茄配鸡蛋真棒啊。
以后都吃不?到了,贝芙鼻子一吸一吸的。
小甲紧张地拉了拉一旁抱胸的小乙:“她好像醒了。”
小乙没好气回道:“她醒了很久了,我?早就闻出来,酸里吧唧的小东西,但是体温还是有些超出正常标准。”
“是么。”小甲倒吸了一口气,他?有些过于紧张了,唤过服务机器人,“瑞文博士一直在等?着,送过去吧。”
小乙斜了一眼漂浮在营养舱内的少女:“哈?那位博士没几个月就要湮灭消亡了,你确定?”
小甲摇摇头:“不?知道,也许只是旁观,助理?会安排进行精神安抚或者记忆整理?吧,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比较特殊,毕竟当时你也看见了。”
“……”小乙沉默。
他?能说什么,楚乌大人不?仅在尝试筑巢,还抱着一只人类啃得非常忘我?。
闻到小东西身上浓郁血味的那一刻,他?几乎是瞬间?暴血进入战斗形态。
“你还好吗?”小甲看着小乙一直盯着机器人把营养舱推进电梯,“你似乎很担心楚乌大人家的小人类。”
小乙语气生?硬:“人类脆皮得要死,一点点伤口都要养好多天,我?只不?过是替楚乌大人担心。”
小甲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旁的大屏幕正在反复滚动播放着紧急处理?视屏。
“鉴于昨日发?生?全景公园的恶性虫潮事件,使得许多尊敬的客户失去了爱宠……此次购买了宠物意外险的顾客可以凭保险单兑换相应条目的赔偿……”
“我?司将限时开放定制功能,已经录入爱宠记忆备份的客户,可享受折扣价挑选并?定制您的宝贝,让它以全新的形式回到您的身边……”
小甲有些感慨:“楚乌大人好像没有备份贝芙的记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小乙耸了耸外骨骼:“如果给?你一只同样拥有小东西记忆的人类,你感觉怎么样?”
“呃……”小甲想象片刻,两颗黑色豆豆眼在脸上移动,“这很怪哎,我?是说,我?没办法把它当成?真正的贝芙。”
“那就是了,说到底不?过是一种减轻负罪感的移情,楚乌大人的脑子呃,公认的不?太好用,以及他?几乎少得可怜的情绪波动,所以,楚乌大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件事情上。”小乙顿了一下。
“搞不?好他?已经弄死过很多次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怎么可能?”小甲捂住小乙的嘴让他?别?再胡说。
比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他?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
他?收到了前辈的消息,冬汛潮期明明还没有到,这波虫潮出现的太诡异,连带着雨季提前。
调查表明它们是被一只红发?人类运用某种情绪配合散发?信息因子的幼虫吸引,因此才会提前出来,地点还是在地底早就被清理?过,绝对安全的全景公园。
人类怎么能和虫族的幼虫安然无恙相处,而且,浸泡信息因子的幼虫,是谁给?这只人类的?
这一切都不?太对劲。
这件事会和研究信息因子药剂的江姜博士有关吗,还是说,有人在给?江姜博士泼黑水。
小甲心思缜密,尚未下定论的揣测只是才在心中升起疑云,就马上有了调查行动的方向-
贝芙思绪放空,手却不?知不?觉放到了嘴唇上,那儿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回忆却带起隐约的刺痛感。
她当时一定是血流太多,脑子都傻了。
对于怪物们来说,那些虫子根本不?值一提,根本就是多余担心,她简直太好笑了,没有什么能力反抗的她居然在担心那家伙会不?会死在虫子的嘴里。
都是怪物,有什么分别?吗?
真是烂操心……
玻璃箱忽然悬浮起来上行,贝芙来到一个纯白的房间?,机器人把她从容器里抱出来,放进了一个正正方方的透明箱子里,大脑里响起久违的机械波动。
[亲爱的知更鸟小姐,欢迎你的到来。]
[欢迎。]
这狗屎系统还在脑子里,贝芙无奈地靠着玻璃滑坐下,没有了温凉的液体泡着,只是这么一会儿,她的体温就高得惊人,嘴巴干得厉害,快要起皮。
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下一刻,门的方向出现了一只球怪。
它通体混杂着墨绿与棕黑色,体表像石灰岩一样崎岖斑驳,蠕动行进的速度不?紧不?慢,缓缓出现在玻璃前,头顶两枚镶嵌在球体最顶端的巨大莹白色复眼,上面映出她坐在角落的颓丧模样。
[不?用害怕,瑞文博士是来帮助你的。]
这就是那个博士?
贝芙没有说话,感觉自己呼出的空气都烫得要命。
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处理?她肩膀上的伤口的,那里非常的痒。
墨绿色球怪伸出一条卷动的触须从玻璃门上的小小圆形孔洞里探进来。
贝芙以为它要握手,出于礼貌,于是也勉强伸出手去,下一刻,那条触须啪地给?她手腕扣上了一个奇怪的磁吸手环。
“贝芙。”
清晰而有些沙哑的中年?女声闯进贝芙的耳膜,在她的眼前同样映出清晰可见的中英两行字幕,白底黑字,占据视野正中。
她抬起手晃了晃,发?现那行字随着她手掌的动作晃动:飘逸的花体字母与端正的楷书,有种电影字幕的感觉。
“贝芙,一个不?错的好名字,你好,我?是瑞文,或者,你更愿意称呼我?为瑞雯,也可以,那是我?过去的名字。”
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
贝芙强撑着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墨绿色球形怪物,它,不?也许应该用她,之?前感到的古怪与别?扭在这一刻拧成?诡异的揣测。
她想起那个女人,想起同样的玻璃墙白房间?。
这个怪物的皮囊里,也许,是一个人类的灵魂。
贝芙干巴巴地说道:“你,那个女人……”
“那不?过是我?过去的躯体罢了,你猜得没错,我?和你一样,来自人类世界,不?过要早上许多,那是一段有些难熬的漫长日子……不?过,都过去了。”
瑞文卷起触须转身之?间?轻盈点触墙面,墙壁融化露出后面排列整齐的玻璃箱,里面全是被隔离开的人类。
“后来,我?也像你,像他?,像他?们一样,成?为这里某只怪物的宠物。”
然后,那条触须又指了指它滚圆的身体。
“幸运的是,我?的最后一任主人,瑞文,它是个研究异界生?物的专家,他?发?掘我?,训练我?,拆开我?,改造我?,无数次的实验下证明,人类的潜能无限,即使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运用的……”
瑞文呢喃:“【知识】”
“知识改变命运,孩子。”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海面上森冷的冰山,连一丝颤抖也没有。
贝芙看着自己的手腕,那只银白色的手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金属装饰品,或者,更像是锁铐,没有任何?接口与搭扣。
无论在哪都逃不?掉这种玩意儿……
她叹了口气,问?:“所以,你也是想回到人类世界去吗?”
墨绿色的球怪表面那张巨大的嘴翘起,裂开的弧度就像是一道鲜明的伤口。
瑞文:“你明明知道那是骗局。”
贝芙没有说话。
她很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论是身体的伤,还是疲惫的精神,都不?足以支撑清醒的神智。
她思考地非常费力,努力积攒着力气。
“那个失去孩子的父亲,本来就不?想回到人类世界去,至于真正的组织,帮助那些想要回到人类世界的人,不?过是利用潜能隐藏裂隙的一些散乱庸者。”墨绿色的触须掠过一面光屏,上面亮起许多闪烁的光点。
瑞文语气颇有些感慨:“他?们称我?为人类的叛徒,但我?所做的一切只会比他?们更高尚。”
它,或者说她,专注地看着玻璃箱中的少女,目光热切:“命运驱使着实验体选择了你,因此,你拥有很多次机会,但你太过羸弱,没有关系,我?会用我?获得的知识,改变你的现状。”
贝芙起了一连串鸡皮疙瘩。
对于她的沉默,瑞文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些人就像是傻子,天真且愚蠢地将裂隙隐匿,就能保护好其?他?一无所知的人,他?们根本不?明白自己在拒绝什么。”
瑞文感叹:“恩赐。”
贝芙觉得这只球怪,这个女人,或者说,有着女人灵魂的瑞文博士不?太对劲,即便它看起来很平静,说话风格也很温柔。
但她能够感觉到,瑞文有点神经质的压抑癫狂感。
和安德鲁的感觉一样奇怪……不?,更渗得慌,而且【言语】仿佛失效了,她什么也听不?到。
恐怕是因为瑞文有着球怪的身体,她听不?到怪物的心声,又或者,瑞文本来就是通过所谓的【知识】制造的某种设备,比如这只手环,直接把话塞进她的眼睛或者耳朵里。
除了一些符合语气的微妙表情,墨绿色球怪身躯上的那张嘴几乎没有动。
这家伙大概是想要给?自己做什么改造实验?
她头痛欲裂:“我?能打断一下你吗?”
瑞文点头。
“我?喜欢白色或者黑色,灰色也可以,不?要太多种颜色,混在一起我?怕照镜子的时候眼睛疼,如果这个世界有镜子的话,还有就是能不?能多点毛,我?发?量就挺多的,感觉毛毛多点好摸也好看。”
贝芙一口气把自己想好的条件全部倒出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就算是做人体实验那也要努力尝试争取,最起码符合自己的审美?,至少她争取过了。
瑞文:“……”
贝芙:“如果你们是什么打入内部的组织,想给?我?也整一个身份,那么我?希望我?能朝九晚五下班双休不?加班不?用面对虫子最好,如果一定要的话也没关系。”
“没有了我?的要求就是这么多。”她深吸一口气,结束,感觉积攒的所有力气都用尽,连呼吸都费力。
瑞文显然有点意外:“你是个聪明人,省了我?许多口舌。”
她看过这个少女之?前体检记录的记忆,一个生?父不?详,母亲早亡的孤女,以及在这个世界的意外遭遇。
即便人性的弱点在内心的黑暗中一览无余,毫无掩藏,但她的精神依旧坚韧,没有被那些培育次品的认知同化。
瑞文本以为要说服眼前人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有些蠢货宁愿选择死也不?愿意成?为更优秀的物种。
意外的是,她似乎相当配合。
只是有点可惜,潜能是没什么用的【言语】。
语言是最软弱,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瑞文有些遗憾,枉费她设计的检测到裂隙波动追出的培育系统,唯一一个绑定在这少女身上的除了死亡的负面记录,没有汲取到任何?主动触发?潜能的情绪能量,存储设备毫无响应。
“但获得一个怪物的身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长长的墨绿色触须卷着一条项链递过去。
项链坠子是枚指甲盖大小的中空玻璃芯,里面盛着的液体泛着银色的金属光泽。
瑞文:“让它喝下这个,取出它的核交给?我?。”
玻璃箱里的少女看起来已经完全听进去,她听起来有些迟疑:“对象是?”
瑞文轻轻叩了叩箱子:“你认为你有得选么?捡到你的野人,就是我?为你提供的实验品,他?现在很脆弱。”
“……”所以她未来会变成?只有一个脑袋加一身黏糊糊黑水的怪物模样。
这家伙是这世界的畸形儿吧,连最基本的球形身体都没有。
以及,连虫子都撕不?烂的可怕生?物,真是很“脆弱”呢。
贝芙放弃了思考。
“期限是两个月。”瑞文强调,“你只有两个月时间?,从观赏鸟成?为主人,或者变成?一只淘汰的肉鸽。”
“我?收集了很多的小鸟作为培育对象,如果你不?愿意,我?会给?试验品一只新的宠物,你并?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对象。”她的话语渐渐和记忆中系统的语调重合,居高临下并?且带上几分威胁的意味。
贝芙知道瑞文说的小鸟是什么了,那些其?他?被关在笼子里的人类。
但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到对方平静语气下的急迫感,好像如果自己不?同意的话,她就再也绷不?住这样友好的语气。
如果她是瑞文,绝对不?会把宝押在一个篮子里。
最大的可能是:事情已经到了瑞文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贝芙努力保持平静,从洞口接过那条链子:“武器呢,装备呢,弱点以及计划呢?”
瑞文:“没有。”
就算是手无寸铁之?力的老巫婆也会准备一颗有毒的苹果,这个不?知道在谋划什么,底细真假未知的球怪完全只靠嘴炮让她去打怪啊……
这个世界,不?,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泥巴糊的底加纸抹的面子。
贝芙慢吞吞地想着。
“任何?人类能够接触的武器都不?足以对它们造成?致命伤。”
贝芙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么,你是怎么杀死瑞文博士的,我?是说,原来的那个瑞文。”
玻璃外的生?物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眼前缓缓出现几个孤零零的字符,它们张扬狰狞,怪诞美?丽。
“我?并?没有杀死它。”
第39章 拥抱
在?那句话之后, 空气?中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贝芙沉默是因为?,她觉得很无语——你一个站在?【知识】上的人都干不?掉的怪物,现在?让我赤手空拳去杀掉一只, 开什么玩笑??
瑞文则是在?思?索一些事情。
她确实没有杀死博士, 她只是将它的意识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等待着它的湮灭期到来, 但那样,她好不?容易弄到的这具身躯也会消散。
这也正是需要眼前的少女在?两个月之内取代试验品金乌的原因。
这是人类不?可多得的机会。
为?此她不?惜下血本将公司的研究方向暗中偏移, 将所有被收容的人类都注射药剂,引导他们亲近所谓的主人。
“人类弱小且平凡, □□脆弱易碎,没有任何高维感官,进化需要数以亿万年的时间才能在?无数的失败里,一点点冲破基因锁的限制,可其他异种生物,生来就站在?人类可望而不?可即的阶梯上, 并且还在?往上走,以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
贝芙不?明白这家伙忽然?发什么癫开始大发感慨,但她作为?伤患兼观众很捧场地嗯了一声。
这样冷淡的反应显然?不?是瑞文想要的。
它看?向玻璃舱,球体表层的褶皱挤挤压压得仿佛能夹死苍蝇,根根触须上的眼睛如?海葵张开,隔着厚重?的玻璃, 黏腻地自上而下扫过。
“你是珍贵的种子。”
人类是多么自私, 多么贪婪, 在?一遍遍祈祷中, 祈求拯救自己的神?,神?不?回应, 便认为?被神?抛弃,可人能听见蚂蚁将要被一滴水淹死发出的叫声么。
人不?会在?意蚂蚁,像神?不?在?乎人类。
现在?,作为?第一个能被怪物意识到的人类,第一只成功盗窃到异种生物力量的人类,瑞文迫切需要实验去证明,这种方法是可行?的。
可悲的是,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做到,在?药剂的作用下,他们甚至安于现状,要么对她的理念嗤之以鼻,要么感到天方夜谭。
稍微好那么一点的,就像眼前这一无所知的女孩一样,没完全有意识到自己在?挥霍着什么。
终日碌碌的蚂蚁们,即便已经站上指腹,也只会惊慌失措地想要回归地面,多么愚蠢。
她是如?此幸运,成功地成为?这个世界最接近顶端的一批存在?,又是如?此不?幸,夺取的身体即将迈入衰灭,迎来死亡。
但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瑞文平静地想着。
她语气?温和?,似轻哄不?懂事的孩子:“等你站到属于你那个阶梯上,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世界在?分裂,世界亦在?融合。
既获得恩赐,又怎么能甘于自己的族群仅仅只能苟延喘残在?夹缝里,只能沦为?怪物的阶下奴。
所有的资料都指明,这个女孩身边的那只试验品是这个世界的源头,凌驾于生命、时间、灵魂、现实甚至规则之上,它甚至还没有长成,只需要潜意识一个想法,就能轻松改变人类已经死亡的现实。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系统的波动都让瑞文无比振奋。
只要得到这份力量,就能改变,不?,是颠覆人类的地位。
试验品已经开始倾泻灌注精神?在?这女孩身上,不?是信任,而是一种更加浓烈专一,无法抹除的东西,它萌生了情感,因这女孩生出的情感,无条件的,只为?她。
真是让人眼红……
“哦,那你这个手环,对它有用吗?”
少女有些温吞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作为?【知识】潜能的拥有者,瑞文很骄傲自己做的一切:“当然?,你说?的话同样也会翻译成它们能够理解的音节。”
这么好的翻译器居然?不?量产,贝芙为?这博士错失商机而感到痛心。
只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这小姑娘在?想什么。
瑞文有些绷不?住:“只有一个,并且,它们的语言体系与你我并不?相同。”
言外之意,这是个单向翻译器?
不?管了,那也不?用再鸡同鸭讲。
贝芙看?着那只手环,已经在?想到底要怎么说?才能要求神?经病给她鼓捣正常的饭菜。
“你必须杀了它。”瑞文冷硬说?道,“我没有在?和?你商量。”
“哦。”
听起来就像是在?敷衍。
瑞文依旧保持着温和?的语气?:“我记得,你在?这个世界,有个关?系很不?错的男孩子,是你的小男朋友么?”
贝芙呼吸一滞,摇头:“不?,我和?他不?熟。”
“是么?”瑞文扬起一条触须在?空中互相搓了搓,又卷了卷,“我想给你看?些东西。”
紧接着,那条墨绿色的触须点击光屏的某处,墙壁变成了黑色,像是投影幕布的墙上浮现出一段视频,视频内容是尽然有序的肉类加工厂自动运转的传送带,以及,红红白白的一片装在各种各样的容器里。
下一幕。
贝芙看到了几条奇怪的肢体,光洁的,肉感十足,毛发稀疏,不?是动物,不?……是动物,人类同样是动物。
“唔……”她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干呕出来。
胃仿佛都揪在?一起。
瑞文:“宠物饲料配比营养均衡,当然?,人肉也算肉。”
“你对兰利做了什么。”贝芙挣起。
瑞文的触须随意地点了光屏某处,一直机械臂从玻璃箱内弹出,精准地扎进少女脊背。
“不?要紧张,他现在?很好。”
话音未落。
一面墙壁划开,露出后面的装满浅蓝色液体的玻璃舱,年轻的男孩双手微蜷放在?胸前,散乱的金发丝丝缕缕在?水中如?无依的海藻飘摇。
他紧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像是陷入噩梦,发出几声痛苦的吟声。
贝芙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口,酸软的两条腿挣扎站起来,往前贴近,膝盖疲惫撞上玻璃。
她努力从那个一臂粗的洞口往外看?去。
但他还是,最起码,他还是完整的……
瑞文:“冷静一点。”
贝芙嘴唇闭紧又张合:“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受了很重?的伤,又没有什么商业上的研究价值,是可以被随意淘汰处理的宠物,是我吊着他一条命,你明白吗?”
仿若活物的空腔管道似扭动的蚯蚓,盘绕在?金发少年的周身,伤口处光芒黯淡的红色液体通过管道,静脉血一般源源不?断地送往一个胶囊状的容器中。
胸膛微弱的起伏和?紧皱的眉头证明着,舱室内的男孩不?是一具尸体。
他大概陷入深沉的噩梦,挣扎呓语:“贝……贝芙。”
“即使是在?昏迷中,也一直在?呼唤你的名字,多么动人的感情,这大概是年轻的唯一好处,激昂热烈,随时随地都渗透着这种让人恶心的味道。”
瑞文扭动着她现在?那副肥硕的身躯,话语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劣。
玻璃箱内的少女像是被高热烧坏脑子,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瑞文语气?中透露出平淡却不?加掩饰的凶狠:“你应该感谢我。”
“否则,你亲爱的小朋友大部分也许已经变成一包包的零碎,在?某家商店的货架上,只留给你一副剩下的金发。”
她就像是在?命令:“你应该感谢我。”
“我……”贝芙抬手挡在?眼前,肩膀耸动,“我明白了,谢谢你。”
“ 别哭,孩子,他现在?很好,不?是么?”
瑞文看?着玻璃箱里毫无任何反抗能力的少女,心里隐秘的感到一丝平衡的快意。
眼前的人什么也不?懂,不?过是任自己掌控的愚者。
就像安德鲁,视自己为?救命稻草,殊不?知她只是想借虫潮顺手清理那些乐不?思?蜀的垃圾而已。
还有那些一根筋的怪物们。
明明守着这样的强者,拥有其他种族可望不?可即的力量,却只是把它当成活化石对待,即便是这个世界从事科研的瑞文,也从没想过更进一步的研究金乌。
当初得到这具身体之后第一个启动项目就是金乌实验,如?果她能夺取金乌的力量,还用得着其他废物?
首当其冲阻止她的就是那个该死的江姜,明明天赋更高,却转过头来研究孱弱无比的人类。
人类算是什么东西,情绪产生的能量与它们种族得天独厚的优势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浪费资源在?弱者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的阻挠让她不?得不?选择迂回策略,但那又怎样,经过这么久的绸缪,她还是快要成功了。
瑞文不?由得惬意放缓思?绪。
“兰利,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麻醉在?生效,少女纤细的胳膊连抬起的动作都无法维持,在?不?停颤抖着,仿佛小鸟不?安扇动的翅膀。
“那就要看?你有多努力了。”
“好。”她柔驯地应和?。
在?瑞文看?不?到的角度,营养舱中的少年半敛眼眸,缓缓闭上眼睛,似无意识地合起手掌,收拢手指,有什么消失在?指节之间。
它们融在?水中,像是浅淡的字迹。
……
特殊疗养室内。
这是一间纯白的房间内壁三面为?纯白的墙壁,宽阔,没有窗户,只有一面落地单向玻璃墙,或者称之为?观察室更为?贴切。
玻璃映出一高一胖一红一黄两只球体,他们正在?往里张望。
“你说?,前辈能把楚乌大人叫醒么?”
“我觉得……悬。”玻璃墙边边挤进来第三只更大更扁的紫灰色球球,扇形的裙边遍布荧光斑点,裙边在?地板上蠕动出海浪般的波纹,说?话的腔调和?动作一样慢慢悠悠。
小甲给他让出点位置:“丙丙你的报告写?完了?”
丙丙含着一根小棍:“嗯。”
“书上说?的,这种情况下只有一枚真爱之吻才能唤醒重?伤、封印或者濒死的主角。”小乙一本正经地翻开自己的珍藏小册子,封皮上是两颗玫红的心,被金色的箭矢戳在?一起。
“噫惹~”
“像鸟心烤串。”
唰地一声门划开,前辈精准勾走小乙的不?良读物:“他的伤都是你弄的,你去试试真爱之吻?”
小乙义?正严辞拒绝:“不?,爱对于冷酷的战士来说?虚无缥缈,这种东西不?存在?于我的血液,而且,讲道理,大人的重?伤并不?是因为?我。”
小甲往里瞅了瞅:“情况怎样?”
前辈:“不?太妙,他的身体触发了自保机制的形态,完全无法接收我的神?经元。”
隔着厚重?的玻璃墙,依稀可以看?见里面一片黑暗,金色的流光似海浪在?黑暗中连绵起伏,那是无数的羽毛。
羽毛的中心有一颗小小的漆黑圆型毛绒球,没有触肢,没有钩爪,没有任何器官响应试探的神?经元……如?果不?是球体表面呼吸般的收缩,这大概会被当成一个死物。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
毕竟谁都想不?到,楚乌大人会向一只人类求偶;以及,他们也从来没想过,楚乌大人会被一只人类吧唧一爪子捏成了球。
最最重?要的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实表明——楚乌大人被一只人类拒绝了。
“这很正常。”小乙率先打破沉默。
前辈:“你有何高见?”
小甲有不?详的预感,然?后,他的好搭档习惯性地划开身躯作出一个想要掏的动作,在?他提醒的眼神?中并没有停住。
小乙掏出他珍贵的某本藏书,红红黑黑的颜色勾绘着人形图案不?难看?出是人类相关?的读物。
他指向某一行?。
※人类,是非常恐怖可恶的生物。
“在?楚乌大人无聊且规律的生活中,他一时心软,当然?,有某人的怂恿因素。”小乙瞥了一眼前辈,继续说?道,“忽然?有了那么一个不?可控,心意不?可捉摸的异种小生物存在?,他被完全俘获了。”
小甲尴尬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家伙的藏书没一本正常的。
“楚乌大人从一开始的只要养活就好,变成想方设法地希望这小坏蛋过得舒适自在?,这难道还不?能够说?明事实吗?”
小乙高举着红红的钩爪上扬两下,四?下无人配合。
小甲非常上道:“什么事实?”
“想想吧,只是因为?一个雌性人类小小的生理期,楚乌大人就推掉了他的工作,所有工作,在?这之前,前所未见,属于楚乌大人的尊严,在?这只人类面前,荡然?无存。”
高高耸起身体的小乙越说?越激昂。
“她可恶,她可恨,她是破坏理智神?经元的罪魁祸首,而楚乌大人无法反抗,无法责备,甚至越陷越深。”
“楚乌大人正在?被驯化,而且,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那就是——”
小乙下了结论:“变态。”
前辈:“……”
小甲:“啊?”
丙丙:“噢。”
小乙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的笨蛋搭档:“这注定了一个悲剧,就算楚乌大人是变态,那只黑发小恶魔,她可不?是,她无情地拒绝了变态,啊不?是,拒绝了楚乌大人。”
“但是,为?什么拒绝,楚乌大人是绝对的强者,人类的习性很简单,但绝大部分都慕强,这没有道理。”小甲想不?通。
“这个就更简单了,好比,你会对窗台上的肉贝草产生求偶冲动吗?”
“不?。”小甲精准反驳,“但是那不?一样,丙丙就会对他的午饭狂热示爱。”
“它们能感受到!”丙丙不?认为?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食物就是食物,就像宠物只是宠物。”
“我爱它们,它们也爱我。”
“把你嘴里的东西拔出来问问呢?”小乙冷笑?翻了个白眼。
丙丙啵得拔出棍棍,有些不?舍地舔了舔:“不?给你,给小甲。”
他甩了甩上面的水液。
小甲:“呃。”
红白条纹棍被黄白触须卷起来的一瞬间,顶端被细细密密旋齿咬得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忽然?膨胀,鼓起带着粘液的新?鲜肉块,疯狂唧唧叫。
下一秒丙丙把它塞回了嘴里:“你看?,它们喜欢我,不?喜欢小甲。”
小甲:“……”
小乙无语了:“那是因为?小甲的触须有汲取能量的灭活性,你是蠢货吗给食物分享自己的能量。”
“最终都是和?我幸福的在?一起,享受这个过程和?你看?那些没营养的书有什么区别。”
“我的书每一本都很有意义?!”
眼看?就要吵起来,前辈伸出两条触肢分开三颗球。
“好了,不?要欺负丙丙。”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小乙说?的有一定道理,楚乌大人确实求偶失败了。
那样的环境,和?简陋无比的巢,能成功才不?正常吧。
前辈想起辞职的莉莉,不?知道该说?这孩子是幸运还是还是不?幸。
丙丙忽然?放空,啊了一声:“我想,也许可以给楚乌大人试试那个,嗯,大概是爱心的标签,我记得味道基调是酸,但尝起来有种很浓稠的甜,然?后有点辣。”
“不?要什么东西都吃啊。”前辈抹了抹汗珠。
“没有乱吃,都是江姜大人同意的。”丙丙嘎吱嘎吱咬着嘴里的棒棒,“一些没有坏处的信息因子提取制作的糖水儿。”
把不?完善的试验药剂当成糖水喝也就这这家伙独一份了,但是江姜博士给的,那应该没什么影响。
前辈松了一口气?。
王牌小队里只有小甲还算让他不?那么操心。
然?后,他就看?见小甲抓住了路过的研究员拖在?地上的彩色丝状触须——没记错的话这位是瑞文博士身边的专用助理,这孩子要做什么?
小甲高兴地晃悠回来:“前辈,他们一会儿就会把贝芙送过来。”
前辈:“嗯?”
“这大概会有用,楚乌大人最关?心的还是那只小家伙,不?是么?”
什么病急乱投医的行?为?,楚乌大概已经没救了。
前辈八条腿都丧丧地弹动一下,眼睛齐刷刷地垂下。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一手养大的王牌小队这么不?靠谱过。
过了没一会儿,一抹银光出现在?走廊尽头。
机器人稳稳操控饲养盒往这边走来。
小甲发现有些不?对劲。
玻璃盒里的少女在?轻微晃动,牙齿发出咔哒哒的细响。
“呃。”丙丙还是第一次见到小人类,完全呆怔住,“她闻起来……”
前辈:“她是不?是在?发抖?”
“降温针的作用,出现发抖的症状是正常的。”研究员摁了几个按钮,把人从盒子里捞出来放在?地上。
动作非常粗鲁。
贝芙勉勉强强睁开眼睛,小腹绞痛得厉害,又冷极了。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退烧针这么可怕,简直是从一个极端丢到另一个极端,这感觉就像是身体中的火山喷发直接把她冲到北极千百年不?化的老冰山下。
小乙看?向研究员,稍稍眯起眼睛:“她手上带着什么?”
“啊,那是瑞文博士研究的叫声转换器,效果一般,对她的身体没有影响。”
在?这只小队中,最难打交道的不?是一身眼珠子的前辈,而是小乙。
甲乙丙并不?是他们三位的真名,只是队伍名字衍生的代称,这只浑身通红的更是无比敏锐,私下里,大家更愿意称小乙为?屠戮者……这货在?战场上堪比收割机。
直接和?这样的家伙对视,对他们这些从事研究的脑力型格外有压力。
研究员后退一步:“人已经送到了,那就交给你们了。”
“嗯。”小乙没再盯着他,而是看?向了疗养室的方向,“那把这可怕的生物送进去试试吧。”
没有任何人行?动。
他转过头来,看?见小甲兴奋地炸开一大团,又扭捏地搓着触须;丙丙的裙边漫出黏糊糊的黑色液体上面的紫色荧光斑点蠢蠢欲动;就连前辈也蹲在?那只人类的旁边。
小乙:“你们?”
“叫声转换器。”前辈动作轻柔地盘着小人类的前爪,“可她好安静。”
“等等,我……我有点想听听她会说?什么。”小甲浑身的毛毛都在?抖。
丙丙:“楚乌大人死了的话我能继承他的人类吗?”
小乙:“……”
他说?过人类是可怕的生物吧。
“不?知道她会说?什么,我觉得她记得我。”小甲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
丙丙啵得一声从嘴里拔出糖棍,安抚好唧唧叫的肉块,非常大方说?道:“可能是饿了要吃的也不?一定,我可以分给她垫垫肚子。”
“你肯让出食物真是少见,但是不?行?,人类不?能吃这个。”前辈替小家伙婉拒了,他拉着忍不?住往前挤的两只球往后退了退。
四?个球围成一圈,万分期待。
坐在?地上正中的少女像是意识到什么,低下头摆弄了一下那只手环。
他们看?见小家伙转向了臭着脸的小乙,似乎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她发出了一连串糯糯的叫声。
“她不?会是感受到了你的敌意吧,收敛一点。”小甲提醒道,“没必要这么凶巴巴。”
他才不?会对弱者产生敌意好吧。
小乙翻了个白眼。
小人类腕上的手环闪烁光芒,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
「抱!」
啪嗒,糖棍掉到地上,顶上的肉块蠕动着发出唧唧声往小人类的方向爬。
丙丙吧唧吧唧嘴:“我听错了吗,是幻觉吧。”
前辈在?疯狂翻阅贮藏神?经元里的记录,小甲回过神?来猛地左右摇晃:“是拥抱,是拥抱啊,她想要拥抱你啊。”
“我。”小乙身躯收缩绷紧,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冷静,“我知道。”
拥抱。
属于人类的肢体交互语言之一。
它们会从肋下穿过前爪整个相贴在?一起,以紧密到能够听到彼此心跳声音的力道拥抱,用这样的方式感受对方的体温与呼吸,仿佛它们契合到两小只要拼合在?一起。
而现在?,她要抱他。
这是陷阱,小乙确定,这是这只人类的陷阱,她休想用一个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作用的拥抱诓骗他的理智。
她似乎对他的无动于衷很不?满意,又抬起头,那双黑亮的眼睛中映出他红色的轮廓,红得发亮,同时咕哝了一连串叫声。
然?后,他又听到了一句脆生生的。
「抱抱!」
很好,她的世界以她为?中心运行?,而他清楚地意识到……
自己是被引力俘获的碎星。
这是自由意识的沉沦,她在?驯化他,显而易见,多么简陋拙劣的招数。
他活动了一下钩爪骨骼,发现锋利的倒刺已经温驯蛰伏进了内里。
“你准备好了吗?”小甲咬着自己的毛毛触须,“她要过来了。”
“别紧张,你可以的。”前辈的纤毛起伏个不?停。
丙丙捡回他的糖棍,声音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不?太像是要……”
小乙往前一步,蹲下来:“如?果不?是我们小队内不?存在?嫉妒的温床,我真的觉得你是在?嫉妒我了。”
小人类慢慢走过来。
五分钟之后。
小乙为?被这小混蛋欺骗的自己感到不?值——就在?刚刚,她只用两脚就蹬上他的头顶,期间还拉了一下小甲的触须助力,调整好姿势后,躺下了。
……躺下了。
这家伙窝在?他的头顶最柔韧平坦的骨骼中间,打起了一连串小小的呼噜。
她只是想要一个暖和?的地方睡觉。
呵,呵呵。
第40章 弱智
至于贝芙为什么睡得这么熟, 时间拉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还在玻璃箱的少女短暂松下一口气,兰利是?醒着的——他在用那些听起来没有意义的闷哼与仿佛完全无意识的呢喃,不停地在给她传递心声?。
在瑞文伸出触须调整连接他身上伤口的管子的时候, 利用【通感】看到了一些很深刻的画面。
贝芙得到了一个有些奇怪, 却又意料之中的消息。
瑞文接触过?的人类当中,没有任何?一只成功夺取球怪的身体, 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瑞文一直催促着他们想办法搞到“主人”的名字。
贝芙想起最开始系统的诱哄——如果你能拿到野人的名字, 潜能就可?以派上用场。
她现在依旧不知道神经病的名字,但潜能却依旧可?以使用, 是?瑞文的纰漏,还是?……她运用的能力,与瑞文所知的【言语】并不相同。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的一张底牌。
兰利的状态很糟糕,管子只是?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正如瑞文说的那样?:她吊着他的一条命。
却也?仅此而已。
就算兰利想要隐瞒, 他沉默着,下意识回想,只是?思考的心音,都被贝芙精准捕捉。
那一瞬间,她听到了。
——他看到太多,瑞文不会?让他活着。
握紧项链的手背绷起淡淡的青黑色经络, 贝芙几乎将唇瓣咬破, 她发?烫的眼睛, 干瘪空洞的胸膛, 再一次噼啪燃起暴烈的怒火。
决不允许。
锋利的字迹蠢蠢欲动想要挣出,却尚未亮起就已经熄灭。
身体即便接受治疗, 精神状态也?已经超出负荷,眼前一片漆黑恍惚的重影,耳膜甚至响起层层叠叠的杂音。
她看见兰利半敛着的眼睛,眼底沉着一种浓稠的悲伤。
“贝……贝芙。”(姐姐……)
她低垂下头,盯着自己?发?皱的手指指腹。
大?脑闪过?在阳台上的记忆画面,他那双蓝眼睛弯弯盈满稚气的为她不高兴;他在餐桌高高举着甜甜圈从男人胳膊下钻过?来塞给她;他在客厅嘴角淤青疼得龇牙咧嘴还不服气地嘟囔皮特是?个花架子……
她随意地在安德鲁面前说谎:我们是?姐弟。
他却当真。
明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湿热的液体不受控地从眼眶溢出,顺着脸颊滑落。
“我明白了,谢谢。”
贝芙抬起胳膊,抬手挡住上半张脸,依旧保持平静配合着问话,没有被瑞文发?现任何?异样?。
她不能什么也?不做,只是?把兰利留在这里。
她放空着大?脑,一点点保证精力的恢复,试探着能够运用的言语,一条一条。
【眷属限制。】
【共生?-禁用。】
【赐命-禁用。】
【血献-禁用。】
【具名-禁用。】
贝芙能感知到和生?命有关的最强几条,居然是?有前提限制的,而且是?针对使用对象的限制,可?她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有眷属……
也?许是?和那个莫名其妙的沉眠血脉一样?,亮起来充数的。
她短暂失神,继续翻找。
【言语】
【应允:你之允可?,对所言的对象,他将奉献足额的代?价,生?出系于你的诺言,直至达成应允,否则无人可?将其送往死亡的终点。】
可?如果只是?不会?死亡,遭遇无法挽回的伤害成为了残疾或者其他可?怕的样?子苟延残喘,那个时候,兰利会?恨她么。
贝芙无从得知这个言语需要对方支付的代?价是?什么。
她会?尽快想办法杀了瑞文,一定。
他们隔着遥遥的两层玻璃。
她抵住一侧玻璃的手指隐隐颤抖,那比微尘还要小的柔软字迹仿佛从纤细的指尖活了过?来,顺着玻璃箱的内壁慢慢地爬出去,爬到装着兰利的营养舱里,卷上了他的小指头。
(我等你……)
他全然相信着她。
她说:“好。”
……
时间拉回到现在。
白房间外。
受伤的虚弱与过?度使用【言语】透支精神的副作?用,导致贝芙的身体几乎是?勉强支撑,直到看见红黄两颗球,才潜意识确认了环境安全。
她陷入深度睡眠。
尽管嘴上说着要把小混蛋丢开,小乙伸出的钩爪却只是?把熟眠中滚到边缘的少女轻轻往里勾了勾,不小心碰到小家伙肩膀上的医用凝胶,透明的胶体中间渗出丝丝缕缕的红。
她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连一丁点儿声?音也?没发?出,只是?咬紧粉嫩的唇。
漂亮又脆弱的小家伙,连痛也?只是?自己?忍着。
小甲顿时心疼的不得了,紧张皱成一团,责备道:“你注意一点,小人类的伤口要养好久才能好的。”
小乙:“知道了,那我们就这样等着?”
丙丙几口把棍棍咬碎全部吞掉:“不然呢?”
前辈动作?非常轻柔地梳理着少女的头发?:“不太行,我们得把楚乌大?人弄醒,小乙和她一起进去吧,我相信你可?以保护好她,如果楚乌展现出任何?的攻击性。”
“我才不会?保护一只人类。”
话虽如此,某只球球血红色钩爪上的倒刺已经亮了出来。
“其实我可?以。”
“我也?可?以……”
小甲和丙丙发?出抗议。
前辈:“不,你们不行。”
用他的八条腿都能简单地作?出排除法:小甲去了谁写剩下的报告,至于丙丙,他是?个神经回路不太正常什么都想尝一口的家伙,要是?楚乌大?人醒过?来恰好撞见丙丙含着小人类打个饱嗝,那画面一定会?非常血腥。
只有小乙比较合适——冬汛潮期前的雨季漫长潮湿,对于虫子来说是?大?麻烦,它们飞不起来,不会?在这个作?出愚蠢的进攻,自然也?就不需要战斗,他可?以留在这里。
前辈强行拉走了两个依依不舍的家伙,叮嘱小乙不要乱来。
纯白房间内。
稀稀拉拉的黑色羽毛凌乱地飘来飘去。
小乙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他的身体不知不觉小幅度地左右晃动,为了让上面的那只呼噜虫睡得更舒服一点。
再怎么样?也?要等这小家伙睡饱才能试试弄醒楚乌大?人。
但是?,她什么时候才会?醒呢……
明明没有过?去多久,他已经感觉漫长得好像经过?一轮昼夜。
自己?不会?要和她在这里待一整个雨季吧,那也?太无聊,他真正应该待的地方是?战场,而不是?空荡荡的白房间。
小乙划开自己?的身体,把《这本书?能让人类睡得更好》丢进去,又翻找着。
《家有坏人》嗯,看过?了,倒背如流;《养人第?一课》没什么意思,和前辈天?天?念叨的大?差不差;《人类这样?吃更健康》这本没看过?,有机会?和丙丙讨论一下。
他翻来翻去,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出来一本打发?时间。
小乙叹了口气,随便抓了本书?,却没打开,听着轻轻浅浅的呼吸声?,看着不远处黑色球体同样?有节律的收缩起伏……他意外感觉非常平静。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贝芙再一次睡醒,她翻身撑起来的动作?牵扯到肩膀上的伤口。
小乙听到头顶的人发?出一声?小小的“嘶。”
下一秒 ,整个房间里不停流动的黑色羽毛仿佛得到什么信号,齐刷刷地竖起以一种蓄势攻击的状态。
万箭齐发?——
贝芙眼瞳一缩,抬手欲挡。
唰唰唰唰!
血红的外骨骼骤然伸长形成将她完全包裹在内的花苞型防御。
小乙:“……”
如果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小甲的话,这没半点防护能力的小东西现在就被楚乌大?人无差别攻击扎烂了,大?概?
不,等等。
所有的羽毛都收回,凝成一条黑色的触爪,眼看就要甩过?来。
小乙把头顶的人放出来。
不是?吧这么大?只拿自己?当挡箭牌?
贝芙猛地抬手,把毕生?的脏话都汇集成一句简单的国粹:“我*。”
她手腕的手环闪烁,叫声?转换器在运作?。
「讨厌!」
她她她……她说讨厌。
小乙陷入石化,听见自己?的某块骨骼发?出碎响。
但显然听见这句话的不是?只有他一个,房间里的另一只生?物也?听到了。
贝芙骂完之后就怂怂地用手抱住了头。
但奇怪的是?,那只长长一条仿佛要弹过?来抽到她身上的可?怕玩意儿奇怪地扭动了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收缩。
啪嗒落在地上。
房间的正中,出现了一只有些似曾相识的东西,它细细长长的黑色小脚一颠儿一颠儿的拱了过?来,然后伸出两条毛毛小手,直接抱住她的脚趾。
“不要讨厌不要讨厌不要讨厌不要讨厌。”
贝芙:“……”
小乙:“……”
听不懂的和听得懂的都沉默了。
楚乌大?人醒是?醒了,但是?,是?变成弱智了么。
小乙把这个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的消息通知完前辈,回过?神来一看,小人类正坐在地上非常欢快地用右脚踢踹已经趴在她左脚脚面上的楚乌大?人。
“不要吃我脚趾啊不要吃我脚趾!”
贝芙还记得那只眼珠有多么的恶心,她完全不敢想自己?的脚趾被这小东西塞进身体里再拔出来的样?子。
「来玩!」
听到转换器的翻译,小乙一时之间有些惆怅,明明半分钟之前,他才是?那个被需要的对象。
看样?子他们感情很好,就算楚乌大?人变成弱智,小家伙也?不嫌弃他。
可?恶,这喜新厌旧的黑色小恶魔。
他擦了擦自己?饱经风霜的钩爪,默默站起来,它们刚刚被穿了很多洞眼,身躯头顶的部分却完全没有受到攻击——楚乌大?人在理智苏醒之前先攻击了他,就因为那小东西的一声?痛呼。
贝芙甩不开脚上的一坨,但感觉它好像没有要吃自己?脚趾的意思。
黑金色的羽毛,黑水,黑色的球,还有似曾相识的骨架缝隙间曾经看到的触爪,她忽然反应过?来……
这货不会?是?那个神经病吧。
她戳了一下。
很韧的球体,几乎是?同时死皮赖脸地抱住她的手指。
贝芙拎着这团软趴趴的小黑球,陷入了迟疑。
瑞文让她杀的,是?这玩意吗?
掐掐看看?
她稍微用了点力气。
手心里的黑毛球怪奋力挣扎掉到地上又极快地顺着小腿爬上她的胳膊,只花了几秒钟,速度极快,非常熟悉的动静,恐怕,确实是?那家伙没错了,就知道一般武力对这货不会?有用。
贝芙用两根手指捏着它的一条毛毛腿,往血红细胞球的方向递了递:“你的,嗯,你的同类你来拿。”
「给你玩!」
小乙如临大?敌,往后退了一步。
开什么玩笑?,楚乌大?人可?不是?什么玩具,他钩爪上的坑才刚填完。
前辈很快赶来,见到这样?的场景,同样?呆怔了几秒,整颗球上的眼睛都齐齐整整睁大?又合拢。
没想到小甲随便一提的办法居然会?有用,果然这孩子自闭的原因大?抵是?求偶失败。
小乙:“他这个状态能正常生?活吗?”
前辈:“应该没什么问题,醒过?来了,只是?脑子不在状态,过?两天?就好,楚乌大?人自愈能力很强的。”
紧跟在后面挤进来的小甲豆豆眼不安地往正中聚集:“但是?,他还要养贝宝的啊。”
丙丙总是?慢半拍的反应第?一次动地比其他人快一步:“我可?以养,我家很大?。”
小甲不甘示弱:“谁提出问题谁负责解决,我来养,我和小乙能把她照顾的很好。”
“小乙会?一爪子抽死她的,他养不好。”
“我不会?。”
“小乙会?吃掉她的,没人拦得住。”
“那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还有,关我什么事?。”
叽叽喳喳中,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楚乌大?人这么小,恐怕连铲屎都困难。”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前辈:“……”
这是?重点吗?
“虽然看起来有点迷你,但不要被这个形态的楚乌大?人欺骗,他只是?脑子不太好等神经元从挫败的自保意识中想通了就会?变回来,至于照料……这只小家伙是?会?自己?清理的那种性格。”
咕哝来咕哝去的几只球围着她和手里的小黑球叽叽歪歪,贝芙完全听不懂,但从肢体语言上总结出个大?概。
它们想带走她。
这怎么行。
贝芙在这几只球怪面前跳起来,努力弄出一点儿动静和存在感,抓着手里唯一的一个球质甩甩据理力争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同时被好几颗球围着还是?很有压迫感的,但这个翻译器似乎挺有用。
她被送回了家-
临川市中转区。
滂沱大?雨中,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的一个早已被处理的废旧裂隙,内里窸窸窣窣发?出咔嚓嚓的声?响,很快,里面探出属于昆虫漆黑的膝状触角。
下一秒,它触角相叩击两下,身躯在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男人上半身出现在雨里,湿漉漉的水珠从紧绷的肌肉纹理往下流淌,勾勒出的腹肌线条性感而紧致,他的手臂有节律的屈伸,将自己?的下半身从裂隙里拔出来。
“该死的水,到处都是?水。”奥森甩了甩头发?,又抹了一把脸,鼻梁上的水渍痕迹依旧存在。
雨冲刷掉了几乎所有残余的信息因子,他完全丢失了方向,而且在这样?大?的雨中,也?无法正常飞行。
“奥森,不要勉强。”声?音来自于菲萨的精神链接。
雨季的头两天?,天?气格外糟糕,但那该死的假货,让奥赛一刻也?无法平静下来,体内的能量在不停翻涌,连带着精神链接也?不太稳定。
“我明白,你也?一样?。”只是?离开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开始担心菲萨能否支撑巢的运作?了。
奥森停在原地。
忽然,雨水中,有一种很淡的气息悄然入侵了他的感官。
粘稠无比,带着甜味和芬芳,缥缈,馥郁,湿漉漉而又缠缠绵绵地将他捕捉。
奥森身躯一窒,眼神变得迷离。
……非常弱小的,疲惫的精神波动,出现的一瞬间就被沉重的雨珠砸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孱弱的精神力,就连刚出生?的低阶幼虫都比不过?,仿佛下一秒就要干涸,这一切都证明着,那只利用模拟的信息因子,试图盗窃女王力量伪装自己?的卑劣生?物,有多么不堪。
而他,会?为整个虫群,亲手抹除这个污点。
不过?转瞬之间,奥森隆起的骨骼噼啪作?响,理智压过?本能的兽性,琥珀色的眼瞳里溢满危险与起伏的杀欲。
“菲萨,我想,我找到目标了。”-
中转区的另一侧。
很大?的雨,连银光花海都无法看清,这些雨甚至不像是?从天?上下的,四面八方地打来。
装着她的泡泡表层似乎具有疏水性,但水珠依旧从上方的透气孔落进来。
贝芙肩膀的伤口被淋湿,她用手捂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作?用,那些凝胶上的血珠渗出,染红的水又顺着泡泡的孔隙流走,稀释在滂沱的雨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神经病待在她的胸前……
那些水珠对它完全没有影响,它的两条小黑手非常执着地抓住她的两缕头发?,在她的锁骨脖子的位置荡秋千,想要往她的伤口上爬。
看在这家伙没几天?好活的份上,她非常大?方地原谅了这个幼稚的行为。
但是?,为什么瑞文不自己?动手,她想不明白。
很快,贝芙回到了勉强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原来带院子的小洋房真实外貌是?这样?:它们还保留着离开的样?子,但又有些格外不同。
整个院子都有些歪七斜八的扭曲,本来只是?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海葵花朵长得足足有一人高,它们在雨幕里顺着水流的方向摇晃舒展。
墙壁砖块仿佛有生?命般收缩鼓动,每一丝缝隙里都在往外流淌黑水,纯白的木质篱笆上遍布血管网状脉络,就连脚底下的石子路,也?冒着泡疙疙瘩瘩。
神经病不做人了,他弄出来的屋子也?不做屋子了。
前方看起来是?地狱啊……
要在这样?的环境继续生?活吗?
贝芙深吸了一口气。
送她回来的血红细胞球并没有多逗留,把她放进屋子里就离开了。
只能说,这里的怪物心真大?,独自留一个人类在家是?很危险的不知道吗?
贝芙把煤球精放在沙发?上,自己?松懈地坐在一旁用毯子擦干头发?,一下又一下,精神缓缓放松下来。
忽然,她的肚子咕了一声?。
上一秒还毫无反应的小黑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成将近两米高的圆硕球体,身上垂落三条钩爪。
它歪七扭八地走,不更像是?滚或者蠕动,钻进了厨房。
贝芙犹豫了两秒钟,决定谨慎地跟在它的身后。
她在黏糊糊的门框边边探出一个脑袋。
楚乌混沌的脑子里飞快划过?无数菜谱和乱七八糟的话。
“……她需要补充营养。”
“她的身体状态很不好。”
“……她太瘦。”
医生?的话让楚乌动作?更加利索起来。
贝芙看见它的身上不停冒出更多奇怪的触爪,它们有的划开墙壁从里面掏出一大?团粉白肉块模样?的东西,有的动作?极快将肉块粉白颜色部分绞肉分离摔成两坨,然后像拍蒜一样?梆梆捶打桌板上的球状肉泥捶到开始变色……
贝芙张开了嘴。
她现在知道之前大?半夜听见的剁骨头和绞肉声?是?怎么发?出来的了。
很快,它鼓捣出了两碗食物,非常熟门熟路地端到了餐桌。
贝芙盯着桌面,完全不敢抬头,滚圆的阴影将她完全覆盖住——这家伙变大?的样?子实在是?……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在那些球怪身上都没体会?过?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她忍不住回想起神经病还是?个人模样?,现在,它褪下了那层假象,完全没有伪装。
过?去那些小小的异样?在此刻展现出符合现实的模样?。
他力大?无穷,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人类,身体的构成和肌肉的密度恐怕都无法用科学解释;他养她的时候笨得就像幼儿园的小孩孵鸡蛋,随随便便就能弄烂一个又一个。
不是?因为他不上心,而是?因为他根本不会?。
像是?察觉到她乱糟糟的思绪……
阴影忽然消失,紧接着,一坨黑乎乎的肥软小毛球跳上了桌子,推动其中一个盘子,推到她的面前。
呃,变成这样?了还是?想要给她做饭吗?
贝芙舔了舔唇。
黑漆漆的毛球团子看不见任何?五官,两条长长的黑毛交错着搭在一起“严肃”地坐在盘子旁边。
她几乎能想象这家伙还是?人样?的时候,总是?这么正襟危坐着看着,看着她拿起来的小勺子会?不会?伸向他的黑暗料理……
“咳咳。”它现在还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她手里的勺子,这副模样?真的有点好笑?。
盘子里装着的像是?一枚粉白色的布丁,表层光滑。
贝芙想了想,回忆起神经病的动作?,用小勺轻轻划开表层,内里粘稠的金灿灿液体宛如蛋包饭上的蛋液一样?流出来。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也?许可?以吃一口试试,她大?概有一天?半,滴水未进了。
小勺盛起来的黄白色液体晃晃悠悠,看起来像是?被打散的鸡蛋,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腥味,但还能接受。
楚乌紧张地搓了搓两条黑毛,时刻注意着。
目光凝在润红的舌尖和白净的牙齿,不,勺子上,他看的是?勺子,绝不是?贝贝可?爱的小嘴。
她吃了!
大?成功大?成功大?成功大?成功。
贝芙眯起眼睛,完全没管桌子上有一只不明生?物在疯狂乱爬。
非常意外的是?,味道居然还不错,抿在嘴里,有一种接近溏心蛋的感觉,非常的鲜美软糯,但又不黏牙。
贝芙吃完最后一口,小腹鼓起一点儿弧度,手脚都热乎起来。
外面在下大?雨,而自己?在熟悉的屋子里,刚刚享用完温暖的食物,她短暂忘却了乱七八糟的烦恼。
轰轰嗡—嗡嗡轰——
外面像是?停了一辆小型轰炸机。
等等,这个世界哪里来的轰炸机?
贝芙看向窗户,原本透明的玻璃仿佛是?磨砂质地,汹涌的水流沿着粗糙的表面汩汩而下。
她缓缓地眨眼。
啪!
一抹沉甸甸的黑影压上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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