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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回


    声音穿过人群传来, 众人闻声过去,只见飞鹤斋的弟子忙颔首行礼,就连那两?名稍有地位的弟子也忙恭敬道:“端木师兄。”


    端木文良缓缓走近, 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 看向背对着?自己的二人身上,这二人虽背对着?他,可从身形来看,莫名有几?分眼熟,引得他留了个心眼, 冷声道:“你们, 转过身来。”


    背对着?众人, 伪装成清秀男子的晏南舟脸色一沉, 他虽是伪装了一番, 可不?过是些障眼法,一般弟子还能隐瞒过去,可若是对上端木文良,不?见得能隐瞒过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右手隐约开始运气?,打算一会儿暴露了, 便杀出一条血路来, 势必要护好纪长?宁。


    正思索时?, 相握的掌心被人轻轻挠了挠, 犹如一片羽毛扫过,令他心中的杀气?消失殆尽, 侧眸看了眼身旁的纪长?宁, 眼神微动?,心绪复杂。


    二人相识多年, 纪长?宁大多数是素净简约的打扮,未施粉黛,不?带珠钗,衣衫也多是窄袖圆袍,这还是晏南舟第一次看她做这样的打扮,好看的令他心神一荡,只觉恍然如梦,不?敢多看。


    纪长?宁自是不?知道这人心中在想甚,怕他一怒之下暴露身份,只得以眼神示意勿要轻举妄动?,随后转身看向端木文良,微微附身,展颜一笑,温柔似水,“可是还需要盘查?”


    端木文良盯着?眼前?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眼中闪过惊艳,暗道:此女的容貌在哪怕是在仙门?之中,也并不?多见,只可惜是个普通人,还是个已嫁作人妇的,不?适合收做炉鼎,着?实可惜。


    盯着?瞧了一会儿,那目光毫不?遮掩甚至算得上有些冒昧,晏南舟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的上前?一步,挡在纪长?宁身前?,却未发怒,而是依旧弓着?背,有些胆怯道:“仙长?,我娘子身子实在不?能受凉,若是出了点事怕是不?妥,不?知诸位可否让她先?进马车,再例行搜查?”


    他脸上涂了粉,脸色苍白没有血色,面貌用了魏娇娇教的幻形求改变了面部轮廓,原本骨骼分明剑眉星目的长?相看着?有些瘦弱,若非极其熟悉之人,只是隔着?距离的匆匆一瞥,瞧不?出端倪。


    又因缩着?脖子弓着?背,眼神畏畏缩缩,显得极其小家子气?,半点没有男子气?慨,同?这样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子站在一块儿,实在难以想象这二人是夫妻,引得旁人连连探头探脑猜测这二人身份。


    可正是因为?如此,纪长?宁吸引了大多注意力,旁人瞧见晏南舟看了会儿见他并无?任何出彩之处,便移开了目光,只在心中惋惜一句:可惜了。


    殊不?知他们要的便是这样的招摇过市,毕竟量飞鹤斋的人如何去想,也不?会想到他们会换了个身份伪装了一番,便这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果?不?其然,端木文良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会儿,在心中暗暗思索:


    如此进入苍竹海太过引人瞩目,以晏南舟处处小心谨慎的性子,也段然不?会这般鲁莽,且此人从气?质样貌都同?晏南舟毫不?相似,样貌能够改变怎的气?势也相差甚远,还有这名女子弱柳扶风,受了会儿凉便掩唇咳嗽,似西子捧心的模样,怎么瞧也不?像是拿得起剑的。


    思索良久,端木文良心中的怀疑大大减少,瞥了眼因这个插曲耽搁而排了长?队的人群,皱着?眉高抬着?下巴冷声道:“行了,速速离去,莫要逗留。”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晏南舟谈好的笑了笑,连连道谢,随后小心翼翼扶着?纪长?宁上了马车,嘴里还不?忘絮叨,“娘子小心些,慢些我扶着?你。”


    仍谁看在眼中,都当他是用情至深的模样,满心满眼皆是眼前?女子,令众人不?由得想,这般良人无?怪乎能捕获佳人芳心。


    晏南舟将人小心翼翼护送回车厢,这才坐在马车车辕处拉紧缰绳,驱动?着?马车离开,车轮轱辘轱辘的碾过地面碎石,缓缓从飞鹤斋众人面前?驶过,直到身后的人影变得模糊不?清,再看不?见。


    街道上处处都是巡查的飞鹤斋弟子,三五成群不?知在找些什么,越过他们时?,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身后的帘子被人掀开,纪长?宁探出头来转身看了眼身后,确定无?人追来,这才松开了口气?。


    “娘……”晏南舟刚开口,便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刺来,忙改了口,“师姐,咱们接下来去何处?”


    纪长?宁抿唇思索了会儿,沉声道:“先?去落脚的那间客栈看看可有线索。”


    “好。”


    马车驶远,没一会儿在一家客栈外停下,晏南舟率先?跳下车,急匆匆转身撩开车帘搀扶着?纪长?宁下车,跑堂的见状连忙迎了上来,晏南舟从怀里摸出了灵石扔进跑堂怀里,沉声道:“喂些草料。”


    “得嘞!”跑堂的收了灵石,眼珠子盯着?眼前?这貌美女子多看了几?眼,却被那脸色苍白的清瘦男子恶狠狠瞪住,眼眸中好似蕴含着?杀气?,不?由感?觉后背一凉,慌里慌张垂下眼眸牵着?马离开。


    纪长宁自是将晏南舟这些小动?作看在眼中,有些无?奈,只能越过人走了进去,未曾想一踏入客栈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被人注视的感?觉并不?好受,纪长?宁并不?适应这种?,样貌皮相与她而言皆是虚妄,不?因美丑定人心,不?以样貌判善恶,遇事不?决,皆问本心,故而眉头微皱,神色温怒,浑身不?自在,正欲说些什么时?候,下一刻视线却被人挡住,一抬眸只看见宽阔的后背。


    晏南舟上前一步将纪长宁挡在身后,阴沉着?脸,如狼似虎的眸光冷冷扫视众人,眉眼间满是阴翳,明明如今模样瘦弱苍白,可看着那双眼中透露出来的警告,客栈中的其他人感?到寒气?,纷纷收回目光不再乱看。


    见状,晏南舟勾唇嗤笑了声,眼中满是不?屑,可一转身面对纪长?宁时?又恢复了那副温和体贴的模样,虚揽着?人的肩膀,避开人群走向柜台,颔首道:“有劳,一间客房。”


    纪长?宁瞥了人一眼,抿唇不?悦,正想说些什么时?,晏南舟同?她十指紧扣,垂眸柔声道:“再备些补品,我娘子怀着?孕需得好生?调养身体,至于其他的事,交于为?夫便是,娘子累了一路,还是早些休息,莫要劳累。”


    他眼中的情意太过浓烈,好似只容得下纪长?宁,借着?逢场作戏的假象,肆意将自己深藏心底的情意展露出来。


    眸光太过炽热,纪长?宁索性一言不?发,垂眸避开这道目光,任由晏南舟处理妥当,握着?自己的手上了楼,全程好似娇羞不?已,二人之间一举一动?并未让旁人看出端倪,就如同?一对普通的新婚夫妇那般。


    而当跑堂退出去,房门?一关,纪长?宁的耐心便告捷了,脸上半点看不?出娇羞的神情,而是冷着?脸,眉头微皱,周身气?势也有了改变,晃了晃被人紧握的手,沉声道:“松手。”


    在纪长?宁面前?,晏南舟大多数是乖巧听话的,哪怕心中不?舍,还是松开手站在一旁。


    桌上当着?跑堂留下的热茶,纪长?宁自顾自倒了杯小口抿着?,见人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晏南舟也不?气?馁,在对面坐下,分析着?眼前?局势,“飞鹤斋的人在盘查进入的人,而非离开苍竹海的人,街上又到处都是飞鹤斋的人,足以说明路师姐她们并未离开,可到底藏在何处呢?”


    这也是纪长?宁想不?到的,苍竹海虽大可想找个人并非难于上青天,飞鹤斋的人又不?是傻子,自己和晏南舟能想到的地方,不?见得飞鹤斋想不?到,那路菁和孟晚流量躲在何处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纪长?宁放下茶杯轻声道:“这并非坏事,咱们找不?到飞鹤斋的人也找不?到,至少她们是安全的。”


    “可按兵不?动?也非长?久之计,”晏南舟神情凝重,皱着?眉道:“咱们的伪装算不?上天衣无?缝,不?过是利用端木文良的自以为?是,等他回过神来便晚了。”


    轻敲着?桌面,纪长?宁抿唇沉声,神情也是肃穆凝重,好一会儿才开口,“晚些出去转转,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好。”


    “还有一事。”纪长?宁瞥了晏南舟一眼,语气?冷漠。


    “何事?”晏南舟揣着?明白装糊涂,眨巴着?眼问。


    看出这人在装傻,纪长?宁指了指微微突起的腹部,脸色有些黑,厉声道:“给我弄回去。”


    她肚子里头灌入了晏南舟的一抹灵力,使得腹部突起,看起来和女子孕期无?疑,虽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可纪长?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腰腹格外?重,好似在腰间挂了个沙包,说不?出的诡异。


    晏南舟不?愿,可心中知道这一路上纪长?宁一直压抑着?怒火,只待一个时?机爆发,到时?定会同?自己分道扬镳,比起朝夕相处的好处,眼前?这点蝇头小利的诱惑算不?得什么,以至于他再多不?愿,还是起身走到纪长?宁身旁。


    二人一坐一站,看着?极其和谐,晏南舟低头俯视,从这个角落看向纪长?宁,削弱了她一身的锋利,眼尾的那抹红更是增添了几?分风情,整个人多了点温顺柔和的气?质,令晏南舟有些恍惚,好似二人当真?是一对新婚夫妇,待孩子出生?,更是即将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家?


    晏南舟微怔,这个词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他十岁之后的人生?,好像总是在颠沛流离四处逃窜,后面到了万象宗,本以为?万象宗会是自己的家,最终也不?过大梦一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流离转徙,无?处可去。


    他以为?自己习惯了这种?生?活,直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并未习惯四处漂泊东躲西藏的日子,比起修行得道与天同?寿,他更想要一个家,一个和纪长?宁的家,一屋两?人,四季一生?。


    “师姐,”晏南舟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落在人耳中有种?酥麻感?,“你喜欢孩童吗?”


    纪长?宁不?明白晏南舟为?何这般问,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一个时?常出现在她记忆中,穿着?奇怪服饰的妇人辛苦照顾一个女婴的场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疲惫不?堪的,连哭泣都是夜深人静的默默流泪,


    心口涌上酸涩,纪长?宁摇了摇头,“不?喜欢。”


    晏南舟不?以为?然,只是低语,“那我也不?喜欢。”


    “你说什么?”纪长?宁没听清,又问了句。


    “无?事。”


    说罢,晏南舟伸手触碰纪长?宁腹部,掌心灵力闪烁,正欲将灌入的灵力散去时?,耳尖轻颤,突然蹲了下来,一把抱住纪长?宁腰腹将耳朵紧紧贴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局势吓了纪长?宁一跳,她脸色铁青,厉声道:“你发什么疯……”


    “咚咚——”敲门?声响起。


    与此同?时?,跑堂的声音隔着?门?板闷声传来,“二位要的补品。”


    “门?未锁,进来吧。”晏南舟冲门?外?道。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跑堂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纪长?宁铁青难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春风和煦,轻轻推了推晏南舟,娇羞不?已,眼神微动?,侧眸浅笑,连声音都柔情蜜意,娇嗔道:“快起来了,一会儿让人笑话了。”


    “我就听听,这孩子刚刚踢我,娘子,咱们儿子以后定是大有出息。”晏南舟情绪激动?,多一分太过,少一分太假,不?多不?少完全令人信服,当真?只是一个初为?人父的模样。


    一团气?还能踢你,说的跟真?的似的。


    纪长?宁在心中吐槽,面上则是抬手掩唇轻笑,周身冷冽疏离的气?势消散后,整个人透露着?温和的光辉,轻声同?人交谈,“你怎知是儿子而非女儿?”


    “女儿也好,女儿也好,”晏南舟半真?半假道,“若是女儿定是生?的像你这般好看,我定会待她如珠如宝,我教她练剑读书,给她做木雕,让她做自己想做之事,平安喜乐的长?大,可好。”


    一时?间,纪长?宁分不?清这是晏南舟真?心所言,还是随口一说,只是愣愣看着?人没有回应,倒是一旁的跑堂笑道:“您对您夫人可真?好。”


    晏南舟也跟着?笑了笑,站起身来握住纪长?宁的手柔声道:“我娘子因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我如今一无?所有,唯有这颗真?心,便只能加倍待她好。”


    “那便祝二位百年好合,恩爱白头。”


    跑堂的小哥说了讨喜话,惹得晏南舟欣喜不?已,丢了几?块灵石给他,小哥连连道谢,这才退了出去。


    人一走,屋里又恢复了安静,二人心中都藏着?事,竟是再未提及将灵力吸走的事,等纪长?宁随意吃了点东西,天色也暗了下来,二人合计一番,便打算以寻亲的名义在周边碰碰运气?,看看可能有路菁她们的线索。


    七元节过后的苍竹海人流少了不?少,依旧热闹非凡,街道上张灯结彩,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看的人眼花缭乱。


    人有些多,晏南舟一直小心将纪长?宁虚揽在怀中,生?怕被路人碰到撞到,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仿佛纪长?宁当真?怀了个孩子,直到在一个卖发簪胭脂的摊位前?停下。


    “这位公子可要给夫人买盒胭脂?”摊位的主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蓄着?胡须,眉眼带笑,有种?和蔼可亲的感?觉,“这些都是小老头亲手做的,二位瞧瞧。”


    纪长?宁对于晏南舟突然止步感?到莫名其妙,皱眉询问,“怎么了?”


    后者并未回话,而是垂眸看了会儿小摊上的东西,最终拿起了一根青色的发簪,簪子做成了竹叶的形状,不?知是什么玉,簪子泛着?温润的光泽,底下的流苏摆动?划出好看的弧度。


    瞧见这发簪的第一眼,晏南舟心中便有了适合的人选,听见纪长?宁询问也未多说什么,只是询问了几?句,买下这跟发簪转身赠予纪长?宁,语气?温柔带笑,“这发簪衬你,你可喜欢。”


    目光落在那根发簪上,纪长?宁好似又看到隔着?人群,自己旁观晏南舟孟晚在一块儿的画面,也是这般,他同?她亲密无?间为?细心她挑选发簪,抿着?唇思索,随后抬眸看着?眼前?满怀期待的人,冷声道:“我不?喜欢,你送予旁人吧。”


    语毕,便要离开,可刚转身,手腕便被人握住,只能顺势回头,压制住火气?低斥,“放手!”


    晏南舟没说话,只是态度坚定。


    那老者见二人之间气?氛不?对,下意识以为?是夫妻间的争吵,抱着?劝和不?劝分的心思,忙出面做和事佬,着?急劝慰,“二位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位夫人你相公定是知错了,才想着?买根簪子给你赔不?是,他待你情真?意切……”


    “与你何干?”纪长?宁冷怼了句,转身离开。


    握紧簪子,晏南舟勉强笑了笑,朝人说了句抱歉,便匆匆追了上去。


    而角落里一个人影看着?他们,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回


    夜深人?静, 万籁俱寂,热闹吵杂的街道上?也安静了下?来,显得?空荡荡的, 看不见一个?人?影。


    巡查得?飞鹤斋弟子打着?哈欠走在街道上?, 神情满是疲惫,不知在交谈些什么,声音融在风中听不真切。


    “咻——”


    身后好似有一个?黑影飞过,二人?神色骤变,忙转过身戒备谨慎起来, 可身后的街道空无一人?, 只有风吹起树叶的动静。


    二人?对视一眼, 小心翼翼往前探去, 黑夜中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连脚步声都显得?十分清晰。


    脚步声和急促的心跳声混在一块儿。


    “喵——”这时?,尖锐的猫叫声传来,与此同时?,一只橘色的猫从墙头跳出下?, 浑身竖着?毛。


    “嗐,我当是什么, 原来是只夜猫啊, ”左边的弟子松了口气, 笑?着?讨论, “莫耽误时?间了,快些会去换岗了。”


    “等等……”另一名弟子突然出声, 神色凝重, 目光戒备,幻化出自己的武器, 沉声道:“小心有诈,还是留个?心眼再仔细检查一番吧。”


    “也对。”


    说着?,二人?握着?武器步步紧逼,仔细搜查着?堆满杂物的小巷,逼近墙边的几块木板,脚步声越来越重,躲藏在木板后的人?也不由屏住呼吸,一滴冷汗从额角滴落,却连大气也不敢喘。


    巷子中极其安静,没一点声音都会无限放大,那两名弟子搜寻了一圈无果,便注意到那几块木板,对视一眼,抬手便是一掌。


    “砰——”木板应声而碎,被炸成无数碎块,顿时?烟尘漫天?,遮挡了视野,还未等他们看清,一个?人?影从烟尘后钻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敲晕了那两名飞鹤斋弟子,松了口气,也不逗留,转身就急忙离开。


    夜色深沉,寂静无声,家家户户都熄了灯陷入沉睡,昏暗的夜色笼罩大地,天?空漆黑无边,风声被隔绝在门窗之外,时?不时?拍打窗户,为长夜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哒——”


    黑夜里?传来极轻微的一点声响,好似有人?在房顶踩碎了一千瓦,漆黑的屋中,躺在地上?简易床铺的晏南舟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神情凝重,眉头紧张,耳尖轻颤,仔细探听那细微的动静。


    突然,右手扯住被子,一个?翻身上?了床。


    身侧床铺凹陷下?去,纪长宁立刻就睁开了眼,侧眸看了眼不知道又发哪门子疯的晏南舟,脸色难看的便同人?交起手来,床上?空间不大施展不开,二人?一招一式都受束缚,也没什么讲究,主打一个?连打带踹。


    晏南舟没想到纪长宁二话不问?上?来就直接动手,他并不想伤到纪长宁便处处避让,可他师姐当真是半点不留情意,每一下?都极其用力,一拳锤在腹部?,没有内伤也得?青肿个?十天?半月的。


    二人?打的不可开交,床栏都跟着?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摇晃声,这声音极大,好似撑不了多久便要散掉,殊不知蹲在屋顶上?的人?听见这动静,摸着?下?巴自语,“好家伙,这般激烈的吗!”


    屋里?的二人?不知旁人?心中所想,依旧打的难舍难分,二人?肢体相贴,两具身体密不可分,躺着?过招又极其耗费体力,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气息铺洒在对方脸上?,呼吸交织,眼神对视,连周遭的温度都逐渐上?升,好似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在二人?之间萦绕。


    纪长宁看见了晏南舟眼中倒映的自己,屋里?很暗,可晏南舟的眼睛却格外明亮,直勾勾盯着?自己,含着?说不清的深沉。


    相贴的手臂和小腿传来一股灼热,烫的晏南舟呼吸紊乱,看着?躺在自己身下?的纪长宁,墨发铺散了满床,同夜色融为一体,凌乱的衣衫领口大开,露出了白皙的锁骨,未施粉黛的脸白净精致,神色如冰雪一般锋利,可眼中却燃烧着?怒火,怒目而视的表情,使得?整个?人?更加鲜活。


    鼻翼翕动,鼻腔中满是纪长宁身上?淡淡的味道,像雪松,也像香木,味道不重有些淡,他闻得?不是很清楚,便想凑近些,去探寻一下?究竟是什么香味。


    看见晏南舟渐渐靠近,纪长宁脸色难看至极,索性顾不上?其他,抬腿直攻他的下?盘,好在晏南舟有所防备,将纪长宁踢过来的腿夹住,整个?人?放松力气压在她?身上?,见人?张嘴要骂,手疾眼快的捂住她?的嘴,将那些唔唔唔声堵了回去。


    纪长宁眼中怒火更甚,可四肢被晏南舟压住动弹不得,只能拼命挣扎,见状,晏南舟只能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低语,“嘘,屋顶有人?。”


    顺着晏南舟的话抬眸,纪长宁望向头顶,什么也未听见,她?如今没有灵力修为,自是没有修士听觉灵敏,可也知晓晏南舟不会以此事开玩笑?,顿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只是用手拍了拍晏南舟捂住自己的手背,示意他放开。


    后者松开手,二人没有动依旧维持着这个动作,侧耳凝神听着?屋顶的动静,果然,没一会儿后,头顶传来了瓦片碰撞的声音,最终在窗户处停了下?来。


    他们不清楚是何情况,只能互相对视一眼,望向窗口的方向,一道灵光闪过,窗户的窗拴松开,不只是何物的的粉末被吹进?屋里?。


    纪长宁反应极快,按住人的肩膀用力一翻,整个?压在晏南舟身上?,在那双眼的注视下?抬手扯过被子将二人盖住,遮住了唯一一点光亮。


    被子里?很黑,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以至于呼吸声充斥着?耳边,温度逐渐上?升,热的人?脑袋疼,快要呼吸不过来,只能微微侧头拉开点距离,却不料那股热气铺洒在脖颈上?,带来的不适感更甚,甚至耳边还响起了晏南舟的沉重的呼吸声,贴在耳边,暧昧至极。


    纪长宁觉得?眼前局势有些诡异,只能强逼着?自己不去在意晏南舟,而是思索正事,观察着?不速之客,来人?气息平稳有序,应是个?修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飞鹤斋的弟子,纪长宁不明所以,只能按兵不动,看看来人?用意。


    这人?从窗户跳进?了屋里?后,不知翻了些什么,随后脚步声渐渐靠近床边,附身掀开被子欲查看,而纪长宁等的就是这一刻,趁其不备,甚至连晏南舟都未来得?及反应,便见纪长宁如一把锋利的剑一样?笔直冲了出去。


    那潜入的神秘人?被吓了一跳,好在反应极快,忙退后避开,后腰撞到桌角疼得?倒吸了口气,还未等痛感消失,纪长宁一掌挥来,便也只能同其交手。


    屋里?狭窄,又到处都是家具,再加之双方皆不想闹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很大程度约束了二人?,过了十余招都未有胜负。


    那人?眉头紧皱,从怀里?掏出了把粉末,刻意压低声音,带着?面罩的脸瓮声瓮气道:“看毒药!”


    话音未落,手中的粉末悉数朝着?纪长宁撒来,她?忙抬手遮挡,谁料抓住时?机迅速跑到窗前,竟是要跳窗逃走,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没有出手的晏南舟飞快跃了过来,扯住人?脖颈往后一拉,二人?就这些了姿势过起招来,不过几下?,这人?便知晓自己不是对手,遇到硬茬了,不由猜测这是飞鹤斋设下?的圈套,懊恼自己的意气用事。


    眼见逃脱无望,这人?故技重施,又掏出一包粉末,厉声道:“看毒药!”


    未曾想,眼前的人?无动于衷,一把将遮住真容的面罩扯掉,露出下?面的那张脸来。


    “路菁?”纪长宁瞪大了眼,惊呼出声。


    暴露身份的路菁听见声音收手,闻声望去,愣了片刻,试探的询问?,“长宁?”


    纪长宁有些疑惑,不解道:“你怎么……”


    话未说完,被冲过来的路菁抱了个?满怀,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太好了,你没事,你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


    抱住自己的双臂太过用力,险些勒的纪长宁喘不过气来,可她?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意,抬手拍了拍路菁的后背,轻声安抚,“好了,没事了。”


    路菁松开人?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肯定死不了,封魔渊都能捡回一条小命,更别?说一个?湖了。”


    纪长宁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对了,”路菁后知后觉想到,“你在这儿,那晏南舟呢?”


    被忽视的晏南舟这才摸着?鼻子出声,“路师姐,我在这儿呢。”


    路菁扭头看了人?一眼,惊讶道:“你怎么变这样?了,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你们时?还吓了一跳,思索怎会有人?和长宁生的这般像,还以为是长宁遗失走丢的姐妹,这才偷摸来查探一番,谁知道真是长宁,你俩这是闹得?什么?”


    “三言两语说不清,”纪长宁看着?她?问?,“孟晚呢?可还安全。”


    “安全,万象宗来人?了躲着?呢。”


    “发生何事?”


    “你们不知道吧,”路菁激动道:“噬日楼右护法被抓,空蝉谷要当着?仙门百家的面将其诛杀!”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回


    “砰——”茶杯砸在门框, 滚落到地面碎成无数碎片,虽隔着门,却令人脚步停滞, 这力度不难让人猜测, 若是房门大开,这茶壶估摸着就飞到林朗的?脸上了


    思及至此,淳于策扭头看了眼身旁的?林朗,果?然见他脸色一沉,黑着一张脸, 明显是动了怒火。


    见状, 淳于策忙赶在林朗发火前出声询问?一旁的?弟子, “少谷主今日如何了?”


    看守的?弟子接到授意, 脸色难看, 却还是支吾着开口,“并未有何异常……”


    话音未落,林朗经历的?目光望来,那弟子后背一凉, 忙换了个说法,“只是在骂谷主, 大喊着放他出去……”


    “呵, ”林朗冷笑一声, “开门, 我倒要听听他都骂了些什么!”


    那弟子怎敢不从?,匆匆忙忙打开了房门, 还开了结界入口, 等林朗前脚踏进房内,便见一个物体快速飞来。


    “谷主小心!”淳于策着急唤了句。


    林朗抬手, 掌心涌出一道灵力,那物体停在半空之中,竟是一个尖锐的?烛台,随着掌心向下,烛台也掉落在地上轱辘轱辘滚向一旁。


    又走了几步,林朗一抬眸,和盘腿坐在床上的?林见殊对上视线。


    林见殊不像大多数修士那般磨练意志力,追寻清苦孤寂的?修行方式,他是个惯会享受的?性子,无论是吃食和玩乐抖极其讲究,衣衫沾了点泥土都恨不得丢掉,连饮茶吃酒的?器具都含有门道,比不少女修士还要讲究,这般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模样,少之又少。


    他身上的?衣衫是自?万象宗回来时的?那套,又皱又旧,甚至还沾了血渍和枯叶,再加之满是红血丝的?双眸,及铁青的?脸色,半点看不出是空蝉谷那个花孔雀似的?少谷主。


    父子二人隔着屋里的?一片狼藉对视,林朗厉声呵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身为空蝉谷少谷主,当真是丢尽空蝉谷的?脸!”


    林见殊目光阴沉,也不反驳,只是张口直言,“你把魏娇娇关到哪儿去了?”


    “杀了!”


    闻言,林见殊双眸通红猛地从?床上冲了下来,这才让人看见他脚腕上碗口那般粗的?铁链,随着走动发出碰撞声。


    铁链距离有限,在距离林朗还有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被?绷直时险些将他卡了回去,发出极大的?声响。


    “你凭什么杀她!”林见殊厉声质问?,“凭什么!”


    “凭什么?”林朗提高了声音怒吼,“就凭她是邪魔妖道,就凭她这些年间杀了我仙门众多弟子,正邪不两?立,我杀她天经地义!”


    林见殊愣了愣,红着眼自?语,“可是,她救了我,救了空蝉谷的?其他弟子啊。”


    林朗自?然从?其他弟子口中知道事情经过,他们从?无量山返回空蝉谷的?途中遇到了魔修,林见殊伤势未愈,其他弟子不是魔修对手,危机时刻是那娇娘子出手救了他们,也正因?如此,才暴露了身份被?他们擒住。


    虽有救命之情,可大是大非前,这便显得无关紧要,故而林朗皱了皱眉,厉声训斥,“我看你是被?这妖女迷了心智!那些魔修本就是为她而来,你们都因?她才遭此一难,你还帮她说话,当真蠢笨!”


    “那为何,我们刚到空蝉谷她便被?擒住?这里面当真不是你事先谋划,你敢说,从?头到尾,你都未怀疑过她的?真实身份?”


    面对林见殊一字一句的?控诉,林朗无法回答,他确实怀疑过那女子身份,也知晓是个魔修,甚至也事先安排好在空蝉谷外将其擒住,可被?魔修围捕一事确实并不知情,可眼下无论说什么林见殊都不会信的?。


    林朗的?沉默落在林见殊眼中成为了默认,他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有当我是你儿子吗?若没?有她,我早已丧命于魔修手中,她明明可以逃走却还是救了我,救了其他人,若非为救我们消耗太多体力,怎会这般轻易中你圈套?”


    一边说着,林见殊一边冷笑,“而你呢?你有关心过我的?死活吗?你有问?过一句吗?从?头到尾只想抓住她来成全?自?己的?名声,当年你可以你的?谷主之位弃我娘于不顾,让她抱憾终身,如今还是为了你的?名声将自?己儿子为饵,果?然,你从?来没?变过。”


    话音落下,林朗脸色骤变,眼中满是怒火,高高举起了手。


    林见殊仰着头,目光毫不退缩,直愣愣盯着眼前人,可这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去。


    一旁的?淳于策见这父子二人剑拔弩张,忙上前揽住林朗劝说,“谷主消消气,莫要同他计较,见殊你也少说两?句,谷主有自?己的?苦衷,那女子是噬日楼前护法,潜藏在你身边定是有所图谋,你不要被?她花言巧语蒙骗了。”


    于林朗相比,林见殊同淳于策的关系亲近许多,闻言,忙低声哀求,“师叔,你们别?杀她,她已经离开噬日楼了,已经不是邪魔妖道了,她虽杀了很多人,可也救了我们,功过相抵,可能网开一面?”


    “这……”淳于策神色为难,扭头看了眼林朗。


    “你有何资格替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修士原谅?”后者冷哼一声,“总之此女留不得,至于你,就好生待在这里闭门思过吧,何时知道错了何时出来。”


    说罢,林朗转身离开,淳于策目光在父子俩之间转了圈,只能叹了口气,“见殊,莫要同谷主置气,他都是为你好!”


    “师叔?”林见殊看着人背影挣扎着往前,可铁链被?绷直扭动时发出极大的?声响,却毫无反应,他只能大喊着,“师叔,师叔!你们放我出去!!”


    “砰——”房门合上,将所有的?声音都放在里面,只余下细微的?声响传出去。


    林见殊喉间活动,一股酸涩涌上心头,跌坐在地上,无意识唤了句,“魏娇娇。”


    “魏娇娇。”


    听见呼喊声,魏娇娇缓缓睁开眼,闻声望去,便见身后的?铁笼之外站在一个和尚,一袭白?色袈裟,眉目慈悲,眼神?波澜无惊,好似高高在上的?神?佛,意识恍惚间,魏娇娇看向看到了某个人,瞳孔放大,张口便要喊出那个名字,“了……”


    刚出声音,魏娇娇眨了眨眼,唇角上扬勾起一个轻浮的?笑,明明虚弱不已,却还是装作轻松的?模样,轻笑道:“了缘?许久不见了缘大师看着又英俊了不少,也不知何时才愿意教教奴家那劳什子的?欢喜禅,做一次快活佛。”


    “阿弥陀佛,”了缘单手立在胸前行了个佛家的?礼,面上并没?有被?惹怒的?气愤,而是心平气和,甚至还带了点笑意开口,“许久未见,魏施主还是这般爱说笑。”


    “谁同你说笑了,”魏娇娇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姑奶奶最看不惯你们悟禅山这群装模作样的?死秃驴,张口闭口就是什么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的?,听的?姑奶奶我心烦。”


    了缘依旧维持笑意,也未指责什么,只是轻笑道:“了尘师弟可也是魏施主口中的?死秃驴吗?”


    一句话,将魏娇娇堵的?哑口无言,只能目光凶狠的?盯着人,好似下一刻便要在此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魏施主不必担心,我今日前来并无恶意……”了缘走近了些开口,可话还未说完便被?魏娇娇怼了回去。


    “强盗杀人前也不会说自?己要杀人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魏娇娇冷哼了声,“若非林朗那老不死的?阴我,我又怎会……如今落在你们手中我已无话可说,要剐要杀给个痛快吧。”


    魏娇娇高高仰起头闭上眼睛,可等了会儿也没?感到痛感,不由睁开眼,却见了缘负手而立,轻声而言,“魏施主放心,贫僧并非是来杀你的?。”


    “不杀我?那放了我。”


    “恕贫僧不能。”


    “又不杀我又不放我,那你们把我还在这儿做甚,总不能……”魏娇娇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们想用?我来引了尘现身!”


    “魏施主果?然聪明。”了缘含笑点头。


    魏娇娇咬着牙,面露凶光,恶狠狠咒骂,“不可能,我和了尘在噬日楼水火不容,互看不顺眼,我离开噬日楼最开心的?便是他了,他又怎会为了我冒险,你们快别?费工夫了。”


    未曾想了缘眯了眯眼睛,压低了声音道:“旁人许是不会,可若是魏施主的?话,我那师弟一定会来,毕竟当年他可是受你蛊惑才叛出悟禅山的?。”


    话音落下,魏娇娇脸色一沉,眸光阴冷,整个人的?身上涌出杀气,冷声质问?,“没?想到悟禅山也会用?如此手段。”


    “兵不厌诈罢了,”了缘颔首低眉,“魏施主好生休息,贫僧先走了,告辞。”


    待人走远,魏娇娇咬着牙满是无法宣泄的?怒火,她盘腿坐在地上,愣愣发呆,好一会儿才轻声自?语,“贺与尘,别?让我瞧不起你。”


    可四?周注定无人回应,只余下她一人在阴影之中。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回


    得知魏娇娇被抓的消息后, 晏南舟一直有?些心绪不宁,可眼下?却无法脱身,只能先顾好当下?。


    翌日一早, 二人便跟随路菁在苍竹海的街道上七拐八绕, 绕的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在一个破庙在停下?。


    “到了,就这儿,”路菁指着这个破庙得意至极,“若非我聪明?想到假扮乞丐, 怕是早就被飞鹤斋的人抓住了, 不过, 任他们把苍竹海的客栈酒楼查了个遍, 也不会想到我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行了, ”带着面纱的纪长宁没好气白了人一眼,“别耍宝了,进去再?说?。”


    “成。”


    路菁转身推门,许是用的力度大了些, 那门整个掉了下?来,溅了三人一身灰, 晏南舟眼疾手快侧身替纪长宁挡住, 衣衫上满是灰尘, 反之纪长宁则是只沾染了些许。


    摸了摸鼻子, 路菁有?些尴尬道:“那什么,条件有?限, 莫要在意。”


    说?罢跨过门槛快步走了进去, 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嚷嚷,“小崽子们, 姑奶奶回来了!”


    他们在客栈时?便从路菁那里得知,她同孟晚和一群无家可归的乞儿一块儿,以至于看到那群跑出来的小乞儿时?,没有?感到太过奇怪。


    这群乞儿约十?多?名,都在几岁和十?多?岁的年纪,将路菁团团围住仰着脑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路菁姐姐,你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啊!”


    “我们今天有?学了字,我今日已经会写自己名字了!”


    一人一句,吵得没完,甚至都听不清在说?什么,可路菁却极有?耐心,眉眼带笑,附身低头,认真?听着他们吵闹,还不忘挨个回应,而纪长宁他们就在一旁看着。


    这时?,又?一阵脚步声?响起,孟晚站在屋檐下?,愣愣看着院中的晏南舟,眼眶一红,急忙忙跑了过来,本欲伸出的双手不知为何收了回来,只是欣喜道:“太好了,你没事,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晏南舟瞥了纪长宁一眼,后者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轻声?回应,“我无事,你呢,可有?受伤?”


    “没有?,”孟晚摇了摇头,“路菁带我躲藏在这里,没有?人找到我们。”


    “行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路菁拍了拍右手边的一个圆脸小姑娘,“小丫,去烧点水泡壶茶。”


    “好勒!”叫小丫的姑娘蹦蹦跳跳的离开,身边还跟了好几个孩子。


    “行了都去玩,别来吵我们。”路菁推开围着自己的一群孩童,和纪长宁他们进了屋。


    这破庙许是有?些年头,墙面已经掉了下?来不少,却不显脏乱,像是有?人经常打扫一般,甚至还放了几把椅子,只是从椅子缺胳膊少腿的模样来看,应是从那哪片废墟捡回来的。


    刚一入座,孟晚便着急询问,“你这几日都去哪儿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这里面涉及太多?问题,晏南舟不愿多?说?,只搪塞了句,“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见?孟晚还欲再?问,已经在客栈中知晓了全部经过的路菁忙出声?接过话头,“还好安全无恙,至于其他都不重要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对,”孟晚极其认可的点点头,“平安就好。”


    余光瞥向一旁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的女子,孟晚眼中闪过疑惑,犹豫道:“这位是……”


    她看的是纪长宁问的是晏南舟,而答话的却是路菁,“我师,不对宁兄弟的道侣,不放心宁兄弟,找过来了。”


    路菁张口就来,说?完还不忘假意笑笑,仗着路菁没看见?胡诌,“当时?局势混乱,也不知他躲哪儿去了,我传了消息回宁兄弟的师门,她不放心便追了过来。”


    孟晚好似信了几分,看人的眼神少了几分戒备,反倒是盯着人突起的肚子,好心安慰,“道友怀有?身孕还是需得小心些,莫要太过伤身,宁道友定会平安无事的。”


    “嗯。”纪长宁不冷不热回复了句,听不出什么声?音。


    晏南舟轻笑了声?,也跟着调笑了句,“是啊,你还怀有?身孕呢。”


    语毕,纪长宁扭头瞪了害的自己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一眼,眼中的嫌弃和厌恶毫不遮掩,可好似未伤后者半分,依旧勾唇浅笑。


    孟晚看着二人,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好似融不进去,这种感觉,让她想到在无量山的时?候,那时?候长宁还在,每次只要长宁一出现?,她和小木头之间便会有?种自己插不进的氛围,好似这二人四周树立了一道屏障,隔绝了其他人。


    突然?想到长宁,孟晚便发现眼前这女子的眉眼好像同长宁有?几分相似,尤其那双眼,可还未等她看仔细,路菁伸手挡住了视线,刻意大笑吸引注意力,“不如咱们还是聊聊正事,比如如何离开苍竹海?”


    几人各怀鬼胎开始商议正?事,此事并非几句话能说?完,中途孟晚被那群乞儿喊了出去,约莫一个半时?辰三人想出来的最佳的法子,叫路菁和纪长宁有?私事要说?,晏南舟极其识趣的起身离开。


    他站在破烂不堪的屋檐下?,倚靠着柱子看着孟晚同那群乞儿嬉闹,笑得格外愉悦,明?明?遍地狼藉的破庙,身上得衣衫也不是什么鲛纱锦罗,只是再?过普通的粗布麻衣,可她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


    许是察觉到目光,孟晚转过身来同晏南舟对上了视线,房檐投下?的阴影打在这人脸上,以至于看不清他脸上得神情,孟晚有?些不明?白,为何她和晏南舟明明是险些成为道侣的关系,可每一次相逢再?遇,萦绕在二人之间的都是陌生和疏离,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对方。


    “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晏南舟先出了声?。


    “好。”孟晚点头回应。


    二人走到院中石桌那里坐下?,真?面面相觑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晏南舟才开口,“你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宋师叔他们会担心的。”


    “我知道,”孟晚垂眸看着指尖,像做错事的孩子那般,“可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许是因为我年岁小,又?是小师叔,大家都待我极好,无论?是易师姐还是于尉他们,明?明?备受宠爱,可很多?时?候却觉得自己很没用,谁也救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只是一直在依附别人。”


    说?到这儿,孟晚停顿下?来又?继续道:“一开始是依附师父,师父说?我修行天赋高,于是我开始修行,不想让他失望;接着到了万象宗,有?师兄师姐和长宁他们,整日在无量山玩乐做他们眼里活泼开朗的小师叔;后头我想同你成为道侣,便开始思索如何做一个好道侣,虽然?险些喜事变丧事。”


    “对不起。”


    “你是为那日的那番话还是为之前的所有??”


    “都有?。”


    孟晚笑了笑,反问,“那过去你待我的情意中,可有?几分真?心?”


    晏南舟没说?话,可这份默认却已经说?明?了许多?。


    “果然?,”孟晚苦笑了声?,“那之前你是中了什么幻术或者蛊毒吗?”


    “你就当是吧。”晏南舟模棱两可的回答。


    “怪不得,”孟晚低语,“在那日你说?那番话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应是极其心悦你的要不然?也不会想要同你相伴一生,可我这几日想了许多?,想了咱们过往相处的点滴,看了很多?话本,也同路菁聊了许多?,发现?你与?我之间的爱意,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对。”


    孟晚抬眸,皱着眉轻声?道:“路菁说?,真?心心悦一人时?,是乍见?之欢,是久处不厌,是他一出现?其他人皆不在你眼中,是情难自控,是哪怕重来几次也依旧是她的悸动,可我们之间,好似从未有?过。”


    晏南舟安静听着她说?话,神情淡漠,并未有?任何反驳。


    “我原以为,自己应是心悦你的,可刚刚你说?完那番话,我心中并无太多?难过,”孟晚摸了摸心口,低语,声?音轻的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我甚至有?些记不起自己当初为何心悦你了。”


    “也许,你也中了幻术,”晏南舟苦笑了下?,“毕竟,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别人喜欢。”


    闻言,孟晚轻笑出声?,“也许吧,谁知道呢,不过你这般说?确实让我心情愉悦了不少,不至于显得自己可怜。”


    “抱歉。”晏南舟眼神一暗,又?再?次道歉。


    “无妨,”孟晚摆了摆手,极其洒脱的模样,“也多?亏了你我才明?白,比起成为你道侣,成为万象宗的小师叔,成为古圣尊者的弟子,我更想做孟晚,而不是依附于谁,我不喜欢练剑,也不喜欢待在无量山,更不喜欢那些辟谷丹,我想要去好玩的地方,吃好吃的东西,再?行侠仗义,做个名扬天下?的女侠!”


    说?着,她又?突然?想到什么,着急道:“对了,那日在飞鹤斋你说?的那番话,可是因为有?心悦之人了?”


    晏南舟愣了愣,随后回想到自己说?了什么,点了点头,“嗯。”


    “可是长宁?”孟晚试探着问。


    “嗯,”晏南舟这次笑意加深,目光温和,轻声?而言,“一直都是她。”


    说?来好笑,二人之前关系亲密时?从未如现?在这般交谈过,如今说?清楚后相处却第一次知道对方心中所想,纪长宁站在屋檐下?看着二人的背影,被面纱遮住的脸只能看见?眉眼,无悲无喜,好似在走神。


    “这两人说?什么呢,”路菁从身旁探了个脑袋出来,皱着眉一脸好奇,小声?嘀咕,“怎有?说?有?笑的,这小子不会又?犯病了吧?长宁,你不生气吗?”


    纪长宁瞥了人一眼,表情疑惑,没好气道:“我为何要生气,他若真?同孟晚喜结良缘,我兴许还会上门道贺讨杯喜酒吃吃。”


    “对!没错!”路菁大力拍着纪长宁肩膀,心情极好,哈哈大笑,“世间这般好风光,何苦执着于儿女情长上,莫说?男子这般多?,谁稀罕他晏南舟啊,咱长宁要选那也是得选这世间一等一的好儿郎!”


    被人拍的肩膀一痛,纪长宁无奈推开人揽住自己的肩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路菁伸着手站在原地,扭头看了眼那边听见?动静看过来的两人,见?晏南舟张口欲说?什么,忙摆摆手嚷嚷,“不用多?说?,我懂,我懂。”


    看人那副神情,晏南舟便知道路菁又?误会了,他有?些担心纪长宁也误会,随意寻了个借口便在破庙中寻人,在西南方的角落里寻到了人,气喘吁吁跑了过去,着急道:“师姐!”


    纪长宁闻声?回头,待人走近便开口,“你莫要跟着我……”


    “我要走了……”


    两人同时?开口,纪长宁的话甚至还未说?完,看着晏南舟,眼中有?一瞬间的讶异,视线相交,她眼神率先移开抿着唇不语,过了会儿才点头,“好。”


    说?完纪长宁也未逗留越过人便要离开,行到晏南舟身旁时?,手腕被人一把握住以至于停下?了脚步,她顺势回眸,却见?身旁之人神情无奈,轻声?自语,“就猜到你不会多?问一句。”


    晏南舟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我知晓你接下?来的打算定是要去封魔渊找虚空之眼,可魏娇娇那里出了事,她帮过我,我不可能置之不理,你且等我几日,待我救了魏娇娇便同你去封魔渊。”


    “不需要。”纪长宁毫不留情拒绝,挣脱人离开,又?被攥紧手腕拉了回来。


    “封魔渊危机重重,就你和路师姐潜入许是还没找到虚空之眼便先被魔修发现?,若我在好歹多?个帮手,你且等我五日……三日,等我从空蝉谷回来!”


    纪长宁看着人有?些慌乱紧张的神情,思索了会儿点头回应,“好,你去救魏娇娇,我在这里等你。”


    “当真??”


    “当真?。”


    晏南舟欣喜不已,以至于情绪高涨连夜便前往空蝉谷,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后脚纪长宁便带着路菁混进了一支商队之中,等翌日孟晚醒来,只看见?收到消息赶来的万象宗弟子。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回


    苍竹海距离封魔渊相隔甚远,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路上多亏了路菁御剑,可她如今灵力散了大半, 一人御剑本就吃力, 更莫说还带了个?纪长宁,只能飞一会歇一会儿,如此走停行了三日,总算到了封魔渊所属的东魆境地界。


    她们自多山多水景色秀丽的苍竹海而来,一路走来看见景象逐渐荒芜, 人烟渐渐稀少, 漫天黄沙和无人戈壁, 取代了绿林山水, 起风时, 能看到卷积着黄沙的龙卷风,黄沙笼罩着天地,目之所及皆是黄色。


    这是两种不同的景象,前?者秀丽, 后?者壮观,路菁还未见过这种一望无边的黄沙, 不由叹为观止, 惊叹于这世间自然的鬼斧神工。


    二人到了东魆境并未贸然进入封魔渊, 而是寻了沙漠外围的一个?村落休憩, 东魆境虽说人烟稀少,却并不是空无一人, 外围之处也是有?些村落, 多是躲避战乱或是来自古生长于此的普通人,他们自有?一套在此存活的法子, 和这个?旁人谈之恐怖的地方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她们到的是个?名为流野的村落,村里不过十余户人口,自是没有?什么客栈驿站的,可许是民风淳朴的缘故,流野的村名热情好客,知晓她们二人是从远处而来,纷纷邀请二人去自家休憩,甚至还互相推搡争抢起来。


    表面有?些混乱,各种声音吵杂不停,路菁怕他们打?起来,连忙劝架,正混乱时,一个?面色黝黑的女子听她们要寻休息的地方,远远便举着手挤开人群过来,笑呵呵道:“二位姑娘第一次来东魆境吧,咱这小地方怎会有?什么客栈呀,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有?人路过,正好我家有?空房,二位姑娘若不嫌弃,不如去我家住上一宿?”


    二人被围在人群之中,吵得?头疼,正不知该如何时,有?人解决了难题,见状对视一眼?,纪长宁颔首客气道:“那便有?劳了。”


    “不打?紧不打?紧,这边走。”女子咧开嘴笑得?和善,给二人指路。


    纪长宁看了眼?将她和路菁围住的其他村民,奇怪的是,当她说完那句话?后?,周围的村民脸上都带着点惋惜,似错失了什么极其重要的机会一般,好生奇怪。


    她心中疑惑,走出一段距离时又回头一眼?,那些村民陆陆续续散开,仿佛刚刚的惋惜神情,只是纪长宁的错觉罢了。


    走在前?方和大姐聊得?正欢的路菁侧眸瞥了眼?,见身旁无人,忙停下脚步转头,见纪长宁背对着自己?不知在看什么,皱着眉奇怪不已,忙提高声音呼喊,“长宁,站那儿干嘛,快走啊,大姐说她家养了骆驼,我还未见过活的骆驼呢。”


    听见呼喊声,纪长宁将心中的怪异感?压了下去,转身回应,“来了。”


    说罢,便朝着人走去。


    一路上那皮肤黝黑的女子告诉她们自己?叫古娜依,世代居住在流野部落,她年岁不大性子洒脱健谈,同路菁聊得?可欢,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而纪长宁未接话?只是在路菁提到自己?的时候才出点声音。


    “我看二位姑娘的这身打?扮是修士吧?”古娜依的爽朗的笑声传来,“可是要去封魔渊?”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警惕。


    许是猜到二人心中所想,古娜依忙补充道:“二位莫要介意,只是我们流野部落地处偏僻,也非交通要塞,周遭荒无人烟,大多数来此的人都是为了进封魔渊,这不足为奇,我见你们拿着剑才大胆猜测一番,莫不是猜错了?那真是对不住了。”


    后?面那句话?有?些慌乱,甚至带了点歉意。


    路菁听完松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大姐猜的没错,我们确实是修士。”


    “怪不得?呢,我就说这气质样貌也不像一般人。”


    “何意?”


    “生的跟仙女似的,这能是一般人吗!”古娜依的赞美张口就来,语气真诚,半点没有?讨好的用意,而是真心所言。


    果?不其然,路菁听完乐的没边,咧开嘴大笑,假意客套,“大姐真有?眼?光,哈哈哈。”


    古娜依也跟着笑,二人互相揽着对方,笑得?极其畅快。


    这时,一旁未出声的纪长宁张口了,“平日里来流野部落的人很多吗?”


    闻言,古娜依收了笑声,扭头回,“多啊,有?叛出宗门?想要加入噬日楼的,还有?单枪匹马想要杀掉魔修名扬天下的,甚至还有?为了钱财的,这一类人大多是穷苦百姓,毕竟封魔渊里的奇花异草有?市无价,价格昂贵。”


    听到这儿路菁震惊道:“封魔渊这般危险,他们怎么敢的啊,当真不怕死吗!”


    古娜依笑了笑,语气淡然道:“富贵险中求嘛,这世道这般乱了,普通人想要存活本就不易,怎么死不是死,这样兴许还能赌一把。”


    “那可有人回来?”纪长宁又问。


    古娜依瞥了她一眼?,摊手无奈道:“谁知道呢,也许活着,也许死在里头了。”


    许是提及了这个话题的缘故,后?面的气氛远没有?刚刚欢快,纪长宁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而路菁也收了说话?的心思,好在又走了会儿便到了古娜依的家,她家位于流野部落的最南边,是由黄墙堆砌而成的一处小院子,周遭没有其他村民,显得?格外安静。


    “哐当——”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家有?些小,二位仙长莫要嫌弃,里面请。”古娜依笑着招呼道。


    纪长宁走在最末尾,跟在路菁身后?走了进去,院子不大却处处干净整洁,各种颜色艳丽的幡布作为装饰,顶上甚至安了个?藤架,一些杂物也都归纳妥当,什么簸箕扫帚,甚至还有?不少打?猎的刀具弓箭,光从这个?院子便足以看出屋主人是个?手脚麻利之人。


    她们站在院中瞧了会儿,古娜依从右边类似伙房的屋里走了出来,手中拎着个?绘制五彩花纹的长嘴茶壶,笑呵呵道:“二位仙长快莫要站着了,进屋坐。”


    听见呼喊声,二人跟着进了屋,于外面的黄墙白?专相比,屋里则更显得?风格明显,彩色的流苏布上绘制着复杂的花纹,需要拨开才能走进去,头顶的房梁是弧形的顶,连门?都是雕刻着花纹的拱形门?,其他细节其他地方都极其难见的装饰。


    古娜依将壶里的东西倒在绘制着同样花纹的杯中,奶白?色的液体流入杯中,和杯壁碰撞发出极其清脆的水声,热气也逐渐上升,四周烟雾氤氲。


    她笑着将看向二人,柔声道:“这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茶奶,二位许是没有?尝过,试试看可喝的惯。”


    路菁早就被空气中漂浮着的奶香味吸引,闻言,忙端起一杯抿了口,入口是浓郁的奶味,带着甜味,等奶味散去,细品又没感?觉到一股茉莉花的茶香涌了上来,她眼?睛一亮,欣喜道:“这茶奶还挺好的。”


    古娜依晃了晃手中的长嘴壶,“还有?许多,仙长若是觉得?不错,不如多饮些。”


    “多谢!”路菁仰头饮完一杯。


    一直等路菁续了第二杯纪长宁才端起杯子饮了口,味道确实不错,回味了一番却感?觉到一股似曾相识的苦味,味道很淡,被奶味和茶香所掩盖,却让纪长宁感?到奇怪,她回想了一番,竟想不起在何时尝过,盯着手中的茶杯思索。


    “长宁?长宁?”路菁见身旁之人发呆连唤了两声也无人回应,只能伸手推了推。


    “怎么了?”纪长宁猛然惊醒,忙问。


    路菁皱着眉一脸担忧,“你怎么了,唤你好几声都没应声,大姐和你说话?呢。”


    “在想一些事,”纪长宁随口道,看向古娜依询问,“抱歉,我刚刚没听见,可否再说一遍。”


    “无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古娜依摆了摆手,关?心道:“这位仙长可是乏了,要不先去屋里歇息会儿?”


    “对,你若是累了先去歇息会儿,莫要强撑。”路菁也担忧不已,忙应声附和。


    “不用,”纪长宁抿了口茶奶,那股苦味更加明显,萦绕在鼻腔四周,轻声询问,“这院子看着挺大,平日里就只有?你一人吗?”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问题,可古娜依却不向刚刚那般有?问必答,极其热情,纪长宁心中怪异感?更盛,故意以轻松的语气道:“莫要误会,只是进来时我见院中的墙角下堆了不少刀具和弓箭,一旁还有?些木雕……”


    “是我男人的,”古娜依抢言回答,“那些木雕是我孩子的。”


    路菁听着二人对话?,这时也插进来问,“那他们呢,不在家?”


    古娜依垂眸盯着杯子,轻声回应,“死了。”


    “抱歉,”路菁歉意道:“节哀。”


    “嗐,”古娜依摆了摆手,笑着冲散了悲伤的氛围,“都过去了,二位仙长喝茶喝茶,这茶奶冷了可不好喝。”


    纪长宁又抿了口,那抹淡淡的苦味越发熟悉,更加坚定?在何处尝过,她用余光瞥了眼?对面同路菁说笑的古娜依,装作不经意问:“这流野毗邻封魔渊,定?是危机四伏,四周皆是沙漠围绕,无法开垦荒地种植粮食,可刚刚逛了一圈,我瞧见这里并非我想的那般荒芜,也不知大家是靠什么营生?”


    “一些小买卖。”古娜依咧开嘴笑的开心。


    可不知是不是纪长宁想多了,总觉得?她这个?笑有?些别?有?用意,心下提高警惕,继续追问,“是何营生?”


    古娜依的笑脸越加夸奖,裂开的嘴角仿佛快要到耳根,远没有?刚刚那般热情爽朗的模样,整个?人透露出一丝诡异和不正常,甚至能看见她眼?中透露出的阴冷目光。


    “快走!”纪长宁脸色骤变,忙起身离开,厉声大吼


    “我去,变戏法。”路菁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忙起身欲离开,可刚站起来,眼?前?一黑,意识模糊,整个?身体摇摇晃晃,她皱着眉摇了摇头试图保持清醒,踉跄了几步又坐了回去,看着眼?前?天旋地转的画面,大脑沉重难受,咚一声晕倒在桌上。


    “路菁!”


    纪长宁着急不已,下意识朝着散去,可谁知道刚走两步,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好似有?很多重影,连站在最前?面的古娜依都变成了很多个?,脑袋胀痛,整个?空间在旋转,转的人头晕眼?花。


    意识消散的那一刻,纪长宁看到古娜依朝着她们走来,恍惚间,她想到那个?味道为何那般熟悉,那是在那个?村中,她和薛云阳被那些村民迷晕时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周遭很安静,天地间所有?生灵仿佛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身体沉重,四肢无力,耳边嗡嗡的响起嘈杂声:


    “醒醒,快醒醒,”说话?声很近,仿佛贴在耳边,且极有?耐心,一声又一声的呼喊,“长宁,别?睡了,快醒醒。”


    声音很轻,带着点无奈的叹息落在耳中,有?些耳熟,纪长宁眼?睑轻颤,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皱紧眉头用尽浑身力气才从梦靥中抽出,缓缓睁开眼?。


    刺眼?的光让眼?睛酸痛,眼?尾挤出了一点泪花,眨了眨眼?,眼?前?的画面也随之变得?清晰,却依旧笼罩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气,而薛云阳正附身看着她,眼?中满是笑意,连语气都温柔至极,“莫睡了,快起来,等除了妖我们就可以回无量山了。”


    她看着薛云阳,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二人受令下山去安乡除妖的记忆,那些画面变得?清晰起来,最终定?格在薛云阳浑身是血的凄惨画面上,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幻术,画面真实又模糊,连大脑都晕沉沉的,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纪长宁张了张嘴,拼了命想张口出声,阻止薛云阳的行为,可她用力大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连四肢都没有?力气,只能不受控的自己?动起来,被困在躯壳中的自己?,听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急什么,才刚下山不得?四处逛逛,”声音慵懒的少女打?着哈欠,说话?声含在嘴里,听不大真切,“山上太没意思了,整日除了练剑就是练剑,要不然就是读书,果?然教?育是民生之基,我人都到这儿了,还离不开要读书的命运,一想到我刚买的那套肖四肖八,我就心疼死。”


    “又在说胡话?,”薛云阳同记忆中没有?两样,依旧是那副温和如春风的样子,像谦谦君子,说话?都让人生不出一点不满,抬手揉了揉纪长宁靠着树睡着而导致翘起来的头发,柔声细语道:“也不知你这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怎总是说些我听不懂的。”


    “听不懂就对了,”纪长宁歪头避开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开口,“二维三维有?壁,等以后?你就懂了。”


    许是因为太过了解纪长宁,听她时不时蹦出一些词汇薛云阳也见怪不怪,只是无奈摇了摇头,轻笑道:“知晓你聪明,你在这儿等等,我给师父传信回去,咱们得?赶在师父生辰前?回去,免得?错过了。”


    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去布传音阵,而纪长宁瞥了人一眼?,见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又走远了些,这才压低声音神神叨叨低声喊了句,“崇吾,崇吾?你在吗?”


    那时候的崇吾不同于后?来那般话?多,惜字如金,性子沉稳,好一会儿才回应,“嗯。”


    纪长宁看着湖面询问,“男女主现在在干嘛?”


    崇吾愣了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晏南舟昨夜尿床,正在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偷摸洗被子,孟晚父亲重病难愈,正打?算带她去寻古圣。”


    “这个?时候,男女主才七岁吧,”纪长宁扳着手指算了一下年龄,随后?叹了口气,“还这么小,才读小学呢,我要怎么才能从他体内拿到神骨啊,唉。”


    神骨?


    自己?为什么会知道神骨的存在?


    那神骨做甚?


    被困在躯壳中的纪长宁神色骤变,不知为何自己?会提到神骨,甚至从这个?语气来说,好似早有?预谋。


    她思绪翻涌时,又听自己?的声音响起,“对了,你确定?只要我拿到神骨后?就可以回去了吗,不会是骗我的吧。”


    崇吾并未第一时间回应,停顿了片刻才轻声道:“嗯。”


    “那就好,”纪长宁松了口气,“我有?些想我妈了,我爸走的早,她只有?我了,没有?我她该怎么办啊,我不能丢下她,崇吾,我得?回去,我一定?得?回去!”


    “我知道,”崇吾的声音很低,少了点稚气,多了些沉闷,“你一定?会回家的,我保证。”


    “长宁,”这时薛云阳在远处招了招手,高声呼喊,“时候不早该走了,要不然一会儿天黑了。”


    “来了!”纪长宁扭头应了声,随后?转过身朝着薛云阳跑去,二人并肩而行,影子被夕阳拉的细长,那是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最初美好。


    看着一高一矮二人的背影,纪长宁心中涌上一丝难过和无奈,直到耳边响起了说话?声,其中一个?属于古娜依的声音:


    “人我已经带来了。”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回


    身体无比沉重, 像一叶扁舟随波追流,也不知是到了何处,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干燥无比, 脑袋晕沉沉的, 四肢提不起一点力气,犹如向?着无底的黑洞中下坠。


    无法?动弹,无法?思考,像没有意?识的木偶,任由旁人摆弄, 一切感知都?消失在这一片迷雾之中, 思绪变得模糊不清, 过了很久, 许是有一盏茶的功夫, 也或是一柱香,摇晃的晕厥感变轻了些。


    耳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明明意?识清醒了,可眼睛却还模糊着, 只能?一动不动听着周遭的声音,来推测眼前的局势。


    “人我带过来了, 该给的东西可莫要忘了。”这是古娜依的声音, 不似刚刚那般和善爽朗, 带着点冷意?和果断。


    “放心, 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另一边响起了一个尖锐的男声, 声音很近, 仿佛就站在纪长宁跟前,甚至能?感觉到那抹打量的目光, 自己在耳边萦绕的声音,“又是两个蠢笨的修士,自以为?是,还不是被个手无寸铁的村民骗得团团转,哈哈哈哈。”


    “自相残杀,好生有趣,”另一个阴柔的男声也附和起来,“这二人一个没有灵力一个灵力低微,却魂体纯粹,若是吃了她们你我魔功定能?有所精进。”


    古娜依自是知道这些魔修的手段,极其残忍毒辣,她看向?昏迷在一旁的二人,眼中闪过不忍,可想到自己死在修士手中的丈夫孩子,以及不依附魔修诱骗修士换取灵石的下场,终是咬了咬牙将其中的善意?压下去?,讨好道:“二位大王先把灵石给我,我这就厉害。”


    “拿去?。”重物落入怀中的声音,听着像是一袋灵石发?出的沉闷声。


    古娜依用手掂量了一番,心里乐开了花,连连点头道:“二位大王慢用,我这就走。”


    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消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纪长宁一边听着声音分析眼前局势,一边试着找回身体的掌控权,古娜依用的和当初在安乡那群村民所用的是同样东西,一种可以禁锢修士灵力的符水,她虽没有灵力不受影响,便?猜测是那杯茶奶中还加了其他东西,这才浑身无力醒不过来。


    脚步声走近,好像有人附身查看,纪长宁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随后,脸上被一个带着凉意?呢指腹触摸着。


    “你做甚?”尖锐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


    阴柔的男声发?出桀桀桀的笑?声,“老?鬼,我瞧这两名女修的模样生的着实不错,就这么给吞了多可惜啊,不如你我先采补一番,再吃了她们,也不算浪费,你觉着可行?。”


    “我看你是见?色起意?。”叫老?鬼的那名魔修嘲讽了句。


    阴柔声的魔修也未多言,明白这人不反对就是同意?,只是笑?了笑?安排,“那名女修归你。”


    说罢,他用指腹摩挲着纪长宁的下巴,眼中闪过淫邪的目光,情难自控,欲先讨点甜头,附身便?要解纪长宁的衣衫,便?是这时!本以为?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睁眼,眼中杀气腾腾。


    “你……呃……”


    “划拉——”


    那魔修的话还未出口?,便?感觉脖子一痛,竟被一块尖锐的匕首割破了颈,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将那些话堵回嘴里,双瞳瞪大,脸上满是惊恐,身体抽搐,双手紧紧捂住脖子,发?出呜咽声。


    老?鬼的手还未摸上路菁的脸便?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一转身就看见?身后背对着自己的人身体抽搐,笑?着打趣,“喂,悠着点,别把人弄死了,死人的肉可不好吃。”


    那人没有回话,口?中的呜咽声却越发?的大,在幽静的石林中显得有些诡异,老?鬼自然察觉到了异常,忙起身走了过去?,拍了拍人肩膀担忧道:“小鬼,你怎么了,没事……”


    “划拉——”


    鲜血的匕首直直刺入胸前,动作快准狠,直中心口?处,没有偏移半分。


    老?鬼神情一僵,神情满是讶异,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胸前的匕首转了一圈又被往里扎进去?一寸,随后用力一抽,鲜血顿时喷涌出来,他还未从这个突如其来的发?展中清醒,就被一脚踹飞一丈之远,身体抽搐了会?儿,便?没了呼吸。


    体内的药效还未消散,纪长宁撑着地面起身,身形不稳有些摇晃,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她身上沾着这两个魔修的血,连脸颊都?被弄脏,抬起手用手背随意?擦拭,血痕晕开将下巴都?染上了红色,可纪长宁毫不在意?,目光灵力,薄唇禁抿,一身杀气不掩丝毫。


    她环顾四周,见?荒芜之际遍地碎石,知晓应是在封魔渊里,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一旁还昏迷不醒的路菁身上,快步走了过去?,蹲下身查看一番,并无发?现?有什么伤口?这才松口?气,按住人双肩使劲摇晃,“路菁,路菁,醒醒。”


    “唔……”昏迷不醒的人发出叮咛声,脑袋被左右摇晃着,难受的整张脸皱成一团,好一会?儿才迷糊不清的睁开眼,声音沙哑道:“这是哪儿啊,长宁你怎么一身血……血!”


    路菁瞪大了眼,顿时清醒了过来,忙坐起身着急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一身的血,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看,我看看……”


    她脸上满是着急的神情,按着人便?开始左右检查,太过迅速连给纪长宁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不得已,纪长宁忙按住人在自己身上查看的手,轻声道:“我无事,这不是我的血,是魔修的。”


    “魔修?哪儿来的魔修?”路菁一头雾水的张望四周,果然在一旁瞧见?了两具尸首,看清楚身处的环境后,再如何蠢笨也不会?觉得这是流野部落,她回想了一番发?生的事,暴怒不已,怒吼道:“古娜依人呢,他奶奶的,居然坑我们,好生可恶,我的剑呢,我一剑捅死她,噫,我的灵力呢?”


    听人情绪激动说了一通,纪长宁这才插的进去?话,轻声安抚,“她应该是将可以禁锢灵力的符水加在了茶奶之中,我们才未察觉到异常,这符水两个时辰便?会?失效,你莫要着急。”


    “那你怎么没事。”路菁随口?一问。


    纪长宁抿着唇没有回答。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说错话的路菁给了自己的嘴一巴掌,笑?着起身打量四周跳过这话题,“这里是哪儿啊?”


    “我没猜错的话,应是在封魔渊。”


    “古娜依把我们丢这里做甚?”路菁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于是纪长宁便?将刚刚听到那番话说予路菁听,听完后路菁顿时了然,摸着下巴思索,“怪不得他们能?不受魔修侵扰,原来背地里做的是引诱来往商人修士的勾当,合着那一村落的人都?是这样啊,怪不得这么热情,当真?该死。”


    受人欺骗纪长宁心中自也是不悦,可听着路菁骂了一通火气反倒消了下去?,有些好笑?道:“快骂了,先起来吧。”


    路菁站起来环顾四周,好奇打量,“原来封魔渊长这样,瞧着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该去?何处找虚空之眼?”


    纪长宁垂眸思索,她虽来过一次却是因为?崇吾和秘术引路,如今也记不清当时的路线了,当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站在想来崇吾的怪异之处数不胜数,身为?一个剑灵却对封魔渊极其熟悉,已然让人怀疑了,只是自己那时心绪不宁没有多想罢了。


    按下心中的疑问,她看向?路菁沉声道:“先四处看看,兴许能?有线索。”


    “成。”


    二人并肩往封魔渊深处走去?,这封魔渊荒芜诡异,天?空被浓浓的黑雾笼罩,整个天?地都?陷入一种雾蒙蒙的境界中,目之所及皆看不清楚,明明外面是一望无边的漫天?黄沙,可这封魔渊中却杂草丛生,一块块巨石堆砌成巨大的石林,在昏暗下显得格外醒目。


    越往里走,雾气越中,那些石块变成了人形,密密麻麻站在最?前面,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土腥味,身处其中好似可以感觉到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透过黑暗窥视着你,试图将你吞噬干净。


    路菁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缩着脖子问,“这些石雕怎么看着这么瘆人,别里头装得是真?人吧。”


    “我上次来时没有见?过这些石雕,”纪长宁心中不安不忘侧眸吩咐,“这里有些诡异,你小心些。”


    她们往前有过,殊不知身后背对着二人的石雕突然转了个头,直愣愣盯着二人,满是阴邪的神情。


    可才行?没多远,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路菁脸色一变转身一把拉住纪长宁,压低声音道:“等等,前面有声音。”


    纪长宁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这脚步声逼近,她和路菁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警惕,动作极快转身飞快退后,寻了一处狭窄之处躲避,探头一看,只见?刚刚站立的位置尘土飞扬,一群魔修手持长刀将一人围住,局势剑拔弩张,那个人转身,竟然是了尘!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回


    这诡异的?石林之中突然间涌入了不少人, 气氛紧张,连吹来的?风都带着肃杀之气,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被五个魔修围在中间的?人赫然就?是了尘, 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的?袈裟, 眉间红点,气势平静,面容和善,只有微皱的?眉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悦,这么?个一个人出现在此, 同此处格格不入, 若不说谁人会觉得此人是坠魔的?逆徒。


    自宣阳城一别后, 这还是纪长宁第一次再见了尘, 那日种种印象太过深刻, 她事后也从宋允书那里打听了此人身?世,得知的?却于传闻消息不同的?另一个版本?。


    了尘的?生母是魔修圣女?,也就?是朱厌的?妹妹朱羡,他生父也并非什?么?普通佛门弟子, 而是悟禅山声名远扬的?云水大师,如?此一个得道高?僧因魔修妖女?坏了修行, 不难猜到悟禅山对此有多深恶痛绝, 而作为朱羡儿子的?了尘自然受到了欺辱, 都不需多问便能猜到一二。


    宋允书说, 了尘极具佛缘,哪怕只当个清扫弟子也能偷学到悟禅山的?招式, 可越是这般他的?存在越说明了悟禅山的?耻辱, 一个破戒和尚和魔修所诞下的?异类。


    时至今日,纪长宁还记得宋允书谈及了尘时的?无奈和叹息。


    可纪长宁只觉得无法理解, 朱羡是噬日楼圣女?没?错,可是同了尘有何关系?云水破了戒又同他有何关系,为何不去谴责这二人而是去未谴责一个连来到这世上都无法自主选择的?孩童,只因佛门圣洁不容玷污?悟禅山都不将了尘当做门中弟子,又怎好意思口口声声指责旁人是叛徒,这修佛修的?眼瞎心盲了?


    许是这番言论太过惊世骇俗,宋允书听完竟无言以对。


    “我去,了尘怎么?在这儿?他不是加入噬日楼了吗,那些魔修为啥要追他?”路菁刻意压低的?惊呼声将纪长宁思绪收了回来,她躲在石头背后探头看向了尘所在的?方向。


    只见那五个魔修位于五个方位,将了尘围住,各个脸上神情都肃穆不已,莫名令人惶惶不安。


    “佛子,”其?中一名魔修开口了,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逼迫,“主上有令,你?不可以离开封魔渊,请莫要叫我们为难,速速跟我们回去吧。”


    了尘扫视众人,冷声道:“我有事必须的?得离开,尔等?回去告诉朱厌,等?我事毕后自然会回来,到时候任他如?何罚我绝无半句怨言。”


    五人面面相觑,那名魔修又言,“主上说了,你?定是要去救娇娘子那贱人,她既已背叛噬日楼,便不是噬日楼的?人了,仙门的?人以她为饵是为了诱你?上钩,此行危险万分?,断不能去。”


    “若我今日非去不可呢?”了尘眯了眯眼,沉声道。


    “那我们只有得罪了。”


    语毕,几人便打了起来。


    魏娇娇扒着石头探头看的?眼花缭乱,最终还不忘点评一番,“这了尘有点东西?啊,他这修为不见得比了缘低,这么?好的?苗子悟禅山让人倒夜壶,也不怪人想加入噬日楼了,一个佛子,一个外门弟子,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吧。”


    说完,见纪长宁没?有回应,路菁扭头询问,“长宁,你?怎么?不说话啊?”


    纪长宁看着了尘同这些魔修交手,神情凝重,抿着唇思索,闻言才轻声道:“了尘状态不对,怕是会输。”


    见人招式快准狠一直处于上风的?路菁自是不信,下意识回答,“怎么?可能,他明明……”


    “砰——”


    话还未说完,了尘被一团魔气击中从高?出落了下来,压碎了不少人形石像不说,还扬起了大片烟尘遮住了视线。


    “佛子,你?强行破阵已受了重伤,不是我们对手,还是莫要负隅顽抗的?好,仙门定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你?上钩,你?此去凶多吉少,主上只是不愿见你?出事。”那名魔修又扬声道。


    可了尘并未应答,他身?上的?袈裟沾染了鲜血,衬着他平静的?面容,有一种极强的?割裂感,他站起身?来,勾唇显得有些邪气,驱散了圣洁光辉,冷声而言:“生与死有何区别,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语毕,他又快速冲了出去,同那几人缠斗在一起。


    纪长宁见状,低声吩咐,“你?躲好,莫要出来。”


    “你?去哪儿?”路菁一把将欲走出去的?人拉了回来,皱着眉不悦质问,“外面那么?危险,你?要干嘛?”


    “我去帮一下他。”


    “你?疯了?”声音有些大,路菁担心被人发现,又忙缩了缩脑袋压低声音道:“他们噬日楼内讧,与你?有何关系,你?干嘛眼巴巴上去呢,你?现在一点灵力没?有,上去不就?是送死。”


    “他既然是噬日楼佛子,便是除朱厌以外噬日楼地位最高之人,”纪长宁耐心解释,“咱们不知道虚空之眼在何处,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即便找到宁舟塔,可贸然闯入许是还没找到便被发现,倒不如?从他口中套话,更何况他身受重伤不见得是我们对手,更好拿捏些。”


    路菁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纪长宁,一个没?有灵力,一个只有一半的灵力,她也不知纪长宁从何而来的?自信,只好没好气道:“即便是套话,换一个人便是,也不见得非要帮他吧,他上次害你?被困法阵你莫不是忘了?”


    还未等?纪长宁回话,那便了尘已没?了力气,被击飞撞上石柱重重跌落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抬着头恶狠狠盯着前方,那五个魔修逐渐逼近,竟是要将他带走。


    “来不及了。”纪长宁说完,右手幻化出同悲剑,扯下一块布料围在脸上,执剑便冲了出去,人未至,剑气先到。


    那无人被凌厉的?剑气逼退,猛地?回眸看向这来历不明之人,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封魔渊?”


    失血过多而导致面色苍白的?了尘也看向这莫名出现的?女?子,眼中满是不解,却听这人的?声音从面罩后沉闷传来,“自然是来杀你?们!”


    音未落,长剑已攻去。


    路菁被这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态度震住,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左右瞧了瞧,低声咒骂了句,“罢了,死就?死吧!”


    说罢,她摸出块面纱遮住脸握着一把剑也同那几个魔修打了起来。


    了尘愣愣看着眼前局势,不明白这二人从何处冒出来的?,甚至还看看后面,怀疑会不会还有第三个人,他看着这二人的?身?法,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眼熟,眸光一沉,陷入沉思。


    纪长宁侧身?避开砍过来的?长刀,抿唇不语,抬手同悲剑自下而上,在空中划出一道剑气,将人逼退,随后动作极快,如?闪电般飞驰而去,剑法快出残影,令人招架不住。


    她虽无灵力,却以凡身?入道,修的?是众生道,悟的?是万物法,习的?是天地?剑,不为世俗所扰,不因情爱阻拦,勘破生死之后,她的?剑术日益精进,早已同在万象宗时不同,连剑术都有所改变,挥出的?每一道剑气,都是独属于纪长宁所创。


    周身?剑光笼罩,耀眼夺目,好似照亮了这昏暗无光的?封魔渊,令人惊讶于她的?剑下。


    那二名魔修有些招架不住,他们本?以为这人没?有灵力,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未曾想这人路数极其?诡异,他们三人竟不是其?对手,数十招已然有些吃力。


    右肩被剑气击中涌出血来,那名魔修脸色铁青,恶狠狠怒吼,“想死,我便成全你?!布阵!”


    五人各自占据一个方位,用?长刀割破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面上竟然汇聚成了浓烈的?黑雾,遮住了大半天空,笼罩在纪长宁头顶,黑雾中仿佛有无数生灵,一双泛红的?眼睛在黑雾之中浮现,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吼——”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霄。


    飞沙走石,狂风怒吼,发丝随风飘扬,执剑而立的?身?影却十足平静,仰头毫不慌乱的?直视这怪物。


    路菁也收了剑站在纪长宁身?旁,压低声音道:“这东西?看着邪门不好对付,要不咱们跑吧,了尘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不杀了尘不见得不杀我们啊。”


    “杀我?他们可没?这本?事。”纪长宁冷哼一声,手腕一翻,抬手将长剑横在身?前,左右握住剑刃缓缓划动,掌心被利刃割破,鲜血涌了出来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


    路菁眨了眨眼,没?忍住惊呼,“有话好好说呀,别一言不合就?割手!”


    “你?退后。”


    “我……我真是欠你?的?。”


    路菁左右看了眼,发现了尘那边最为安全,跑得极快,躲在块巨石之后,探出个脑袋还不忘嚷嚷,“实在不行,咱还是跑吧,他找死也别搭上咱俩啊。”


    这句话的?声音毫不遮掩,半点不避讳不远处的?了尘,了尘表情一僵,低声咳嗽,好一会儿才沙哑道:“这位朋友,莫要直视那黑雾的?眼睛。”


    那眼睛邪门的?紧,看一会儿便觉得呼吸急促,心绪不宁,于是听完了尘的?话,纪长宁忙闭上眼屏蔽掉周围的?所有声音,心中只有自己手里的?剑,在这一刻,自己为剑,剑亦是她,只要握着同悲剑,同悲剑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便能成为传达于自己。


    屏蔽五感六觉后,意识反而变得清明起来,纪长宁能看见黑雾之中的?魔物的?真面目,不过是由怨气幻化而成,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一团气罢了。


    纪长宁以鲜血为媒介,同悲剑的?剑身?发出刺眼的?金光,金光闪烁着,打在她禁闭双眼的?脸上,那几个魔修虽不知此人在做什?么?,却明白速战速决的?道理。


    嘶吼声响彻天地?,地?动山摇,黑雾朝着四周扩散,本?就?不怎么?亮的?天地?顿时暗了下来,飞沙走石,好些碎石杂草都被这极强的?的?风力卷积着,形成一个风速巨快的?漩涡,仿佛要将人卷入其?中。


    这风太大了,沙石直往脸上砸,路菁头发杂乱被吹的?看不清前方,只能微眯着眼透过缝隙瞧见一二,一旁的?了尘没?有头发反倒少了些束缚,二人认真看着前方,纪长宁出剑了。


    “天地?一剑,均破万法,攻!”


    她手中的?剑变成巨大一把,剑身?金光闪烁,直冲云霄,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仿佛所有的?人在这剑下都变得极其?渺小?。


    剑刃落下,掀起了狂风波动,飓风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天地?变色,黑压压的?云层浮现在纪长宁身?后,雷电肆虐,好似整片天塌了下来,一道刺眼的?金光砰一下炸开,那把剑印在众人眼眸之中,这一刻,什?么?都瞧不连,只余下着震慑天地?的?一剑,哀嚎嘶吼声伴随着金光传来。


    双瞳有一瞬间的?失明,陷入了黑暗,路菁松开挡住要眼睛得手缓缓睁眼,黑暗渐渐消散,光明再次出现,她看见了纪长宁执剑逆光站立。


    发丝纷飞,背影挺拔,那把剑剑光一闪,纪长宁转过身?来,微微侧头,脸上遮挡的?面纱被风吹开,露出那张淡然平静的?面容。


    “长宁!”路菁激动跑过去,扒着人上下查看,“你?没?事吧?没?受伤吧?吓死我了!”


    “纪长宁?”了尘瞳孔放大,随后又恢复正常,轻笑道:“你?果然没?死。”


    “了尘大师好像对我死而复生并不感到讶异?”纪长宁收了剑走过来,居高?临下打量着了尘。


    “在宣阳城时我便看出你?不简单,果然连穆明方都险些死在你?手上。”


    “穆明方,”纪长宁想到了赵是安惨死在眼前的?画面,声音中满是恨意,冷声道:“他还没?死呢。”


    了尘不知这二人有何恩怨,不好贸然接话。喉间一紧低声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询问,“你?为何救我?”


    纪长宁又上前一步,直言道:“我要去一个地?方,需要你?带路。”


    “何处?”


    “虚空之眼。”


    “虚空之眼?”了尘重复了一遍,他虽不知道这地?方可并未直接说出来,而是留了个心眼旁敲侧击,“你?去做甚?”


    “与你?无关,”纪长宁并未多言,“我救了你?一命,你?给我带个路,很公平。”


    眯了眯眼,了尘仰头看着面前二人,不急不慢道:“若我拒绝呢?”


    纪长宁还未说话,路菁先怒了,“你?们和尚也这般厚颜无耻的?吗,我们刚刚救了你?!”


    未曾想了尘轻笑道:“路道友莫不是忘了,我如?今已不是悟禅山的?弟子,邪魔妖道自然可以厚颜无耻。”


    路菁眼睛滴溜溜转,张口胡说八道,“什?么?路菁,别胡说,我可不认识。”


    说罢,缩着脖子站到纪长宁身?后去。


    而纪长宁也是冷眼看着了尘,不急不慢开口,“你?若拒绝我便杀了你?,杀五个是杀,杀六个也是杀,反正都是魔修,你?死了无人会来替你?讨公道,兴许悟禅山还会拍手称快。”


    “咳咳咳,”了尘掩唇咳嗽起来,“许久未见,纪道友看起来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人总是会变得,就?像……”纪长宁停顿片刻,落在了尘狼狈不堪的?脸上,嗤笑一声,“谁也不会想到你?会如?丧家之犬一般。”


    了尘眼中闪过愠怒,又将怒意压了下去,思绪一转,心中有了决断,轻笑道:“纪道友要寻的?那个虚空之眼,可是一处周围满是黑雾的?漩涡?”


    话音落下,纪长宁的?眉头皱了皱,侧眸和路菁对视了一眼,随后点头应答,“是。”


    “果然。”了尘本?来心中本?没?有把握,只是想到之前偶然看到,朱厌在万魔塔最顶上望着一诡异至极的?漩涡思索,朱厌并未对他说过这黑色漩涡的?由来,可见朱厌时不时要以自身?血肉饲养漩涡周遭的?怨灵,他便知晓,这东西?不简单,故而听纪长宁提及那什?么?虚空之眼,便有此联想,未曾想,当真让他猜中了。


    在心中笑了声,了尘语气轻快了不少,“我确实知道虚空之眼在何处,也亲眼所见过,虽不知你?们为何要去哪儿,但我可以确切告诉你?,整个噬日楼只有我和朱厌可以上去。”


    纪长宁哪能听不出了尘话里的?潜台词,脸色一沉,冷声问:“你?要如?何才能带我们进去?”


    “我想要你?们帮我去救魏……娇娘子。”


    路菁瞪大了眼,不由提高?了声音,“你?疯了吗,我俩这一个残废,一个半残,怎么?突破重重风险帮你?救人?”


    了尘没?理路菁,而是看着纪长宁,轻声道:“当然,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能说予你?一人听。”


    “长宁,”路菁一把拉住人,“小?心他使诈。”


    纪长宁思索了会儿,拍了拍路菁的?手附身?凑到了尘耳边。


    路菁听不清了尘的?声音,只看见纪长宁瞳孔肉眼可见瞪大,好似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起身?后便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了尘勾了勾唇浅笑。


    而纪长宁的?耳边还在回响着了尘说的?那两句话。


    第一句:我知道有一个剑灵。


    第二句:那剑灵同晏南舟生的?一模一样?。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回


    而另一头, 晏南舟猜到纪长宁定不会这?般听话,乖乖呆在?破庙里等?自?己,知晓这?人性子, 怕是?自?己前脚刚走, 她后脚就会离开。


    于是?,早早便留了个心眼,在?拉住纪长宁时偷偷将混沌两仪符的?主符施在?了她的?身上,若纪长宁受伤,体内中有?子符的?自?己会第一时间感知到, 且这?符咒可?以在?她遇到极其危险的?致命伤时, 以自?己的?灵力替她抵挡一击。


    可?这?并非万无一失, 故而晏南舟还是?极其不安, 愣是?不分白昼的?赶路, 想早些救了魏娇娇,早些去寻纪长宁。


    去空蝉谷的?一路上混沌两仪符并未有?任何反应,这?边说明纪长宁时安全的?,可?到夜里时, 右手花纹突然?发出灼热的?刺痛,将晏南舟从睡梦中惊醒, 他撩开衣袖一看, 混沌两仪符的?花纹发红发烫, 脸色骤变, 紧张道:“定是?师姐出事?了。”


    那刺痛持续了一会儿?,又突然?停了下来, 晏南舟一头雾水又看了眼身上其他地方, 腰腹和手臂浮现出伤口,伤口不深却在?渗血, 像是?被刀刃割破的?。


    晏南舟皱眉深思,知晓纪长宁定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混沌两仪符这?才发出警醒,可?目前应是?安全无恙,他放下卷起来的?袖子,在?黑夜中眺望远方的?山峰,脸上神情凝重复杂。


    “滋啦——”一旁的?篝火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未添新?柴的?火焰消了下去,火星被气流升腾着,发出滋啦滋啦的?炸裂声,季春的?深夜里有?些凉,四周甚至还有?狼嚎声和夜鸮啼鸣,为这?个山林增添了几分诡异。


    他从睡梦中惊醒便再没有?困意,索性坐在?篝火边将脑袋中乱成一团的?线索一一翻出来理清楚,天道为何要影响自?己?那个同自?己生的?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谁?他口中所说的?“祂”是?谁?是?天道吗?这?个天地间的?运行法则又是?什么?


    一个接着一个的?谜题让晏南舟想不透,他有?种无力感,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无法参悟的?神力在?窥探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祂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存在?,从自?己出生到后来发生的?种种,仿佛都?是?被事?先安排好的?既定命运。


    仰头望着广袤无边的?夜空,晏南舟伸着手高举过头顶,透过指缝和天对视,漆黑一片,空无一物,可?眼前所见即是?所得吗?也许在?天的?背后,在?更远的?九重天之上,有?着他们所未涉及过的?真相。


    恍惚间,透过手指构成的?狭小缝隙,视野被无限拉长,看的?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天地归于其下,众生并不存在?,万物皆是?虚幻,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在?黑夜中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呼吸急促,气息紊乱,整个人被极恐怖目光注视着,晏南舟忙放下手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颤抖,浑身出了冷汗,湿润的?发丝被夜风吹拂着贴在?额前,令身体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有?些失神的?抬眸再次望向头顶高深莫测的?夜空,可?这?次却什么也未瞧见,没有?幽暗深邃的?夜空,没有?那双巨大的?眼睛,有?的?只?是?一轮被云层遮挡的?弯月。


    调节好慌乱的?心神后,晏南舟就这?么坐在?篝火边,拿出那条被修补的?有?些别扭的?剑穗,用指腹轻柔的?抚过,一动不动,直到天明。


    翌日一早,便早早赶往空蝉谷,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目的?地,这?次值守的?人比上次他同纪长宁来时多了很多,他和上一次一样,依旧是?趁着值守弟子换值时打盹的?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潜入,一路上极其小心谨慎,并未让任何人发现。


    此行不为其他,只?为救人,故而晏南舟并不打算打草惊蛇,可?他并不知晓林郎将魏娇娇关在?了何处,躲在?树上思索了会儿?,便还是?去了林见殊的?西间花月,毕竟林朗再如?何,也不会对自?己亲儿?子下手。


    趁这?巡查弟子走过,晏南舟动作?轻快越上了屋顶,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便这?么悄无声息到了西间花月的?院墙外,可?同他推测的?相反,林见殊并不在?这?儿?。


    不在?这?里会去哪儿??


    晏南舟皱着眉在?心中自?语。


    “哒哒——”


    远处传来脚步声,晏南舟凝眸望去,只?见拐角处有?人影透过来,左右张望了番,轻轻一跃翻墙而入,他并未走远,就贴着墙边而立,屏息听着脚步声渐渐逼近,说话声传了过来。


    “你说这少谷主不会真被那妖女迷住了吧,”值守的?弟子刻意压低着声音,却足以让人听清,“听闻前几日,少谷主同谷主大吵一架,谷主都?险些动手了。”


    “谷主虽是?严厉,却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另一名声音浑厚弟子的接过话,叹息道:“把少谷主关在偏院都好些日子了,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少谷主服软了。”


    “那娇娘子手段果然?厉害,传闻她在?噬日楼时便养了不少貌美男宠,日夜笙歌,采阳补阴,你?说少谷主不会同她……”


    “莫要胡说,”未说完话的?被人打断,声音浑厚的那名弟子语气严厉,“此话若是被传到谷主耳中,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晓,我知晓,”那弟子连忙赔笑,摸着鼻子嘟囔,“我不过同你闲谈罢了,即便少谷主当?真同那妖女有?过什么也没什么,反正?那妖女如?今在?悟禅山,也没几日的?活头了,此事?过不了多久便会翻篇。”


    魏娇娇在?悟禅山?


    躲在?墙边的?晏南舟自?然?听到这?番话,神情不解,却并未出声,继续听着那二人闲谈,后面的?话并无什么重要的?信息,那二人巡查一番见没什么异常便转身离开。


    等?人一走,晏南舟又轻轻越过墙站在?了刚刚的?位置,皱着眉思索,还是?打算去偏院走一圈,同西间花月相比,偏院这?里的?值守就要森严许多,门窗紧闭,房门外站了不少空蝉谷的?弟子,里头好似有?声音传出,只?是?不确定是?不是?林见殊。


    眼下局势紧张,没时间给晏南舟多加部署的?时间,只?能智取,他薄唇禁抿,从怀中探出一张修炼成人形的?符纸,在?指腹划出一道伤口以血在?符纸上绘了咒法,朝着纸人眉间一点,那符纸变成了个与他样貌身形有?五分相似的?纸人,只?是?双瞳漆黑无神,没有?一点生机。


    “去,引开他们。”晏南舟轻声吩咐,纸人眉间闪过红光,随后手脚缓缓动了起来,飞快跳上树梢发出极大的?动静。


    “什么人!”底下值守的?弟子立刻被这?动静吸引,纷纷紧张戒备起来。


    纸人并未回头,只?留下一个背影,又飞快的?跳到房顶上快速离开,转眼便消失在?视野之中。


    “这?人鬼鬼祟祟怕是?来者不善,给我追!”一个名字扬声吩咐。


    “等?等?,”另一名弟子忙出声阻拦,“小心这?是?调虎离山!”


    最?先说话的?那名弟子冷静下来,扭头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沉声道:“派个人去通知谷主,找两个人和我去追,其余人继续值守,”


    语毕,领了指令的?几人纷纷离开,还有?约莫五人值守在?院中,晏南舟眯了眯眼,智取不行只?能硬闯了。


    思及至此,他轻轻一跃如?箭一般朝着众人飞来,众人忙抽出武器戒备,可?晏南舟动作?太快来不及反应,便被击中脖子后脑。


    空蝉谷多是?些药修丹修,对战本就不占优势,更莫要说近身搏斗,三丈之外晏南舟无法一击必中,可?三丈之内,他们不是?对手。


    “铛——”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极其明显,林见殊睁开眼望着紧闭的?房门,厉声质问,“谁?”


    “林见殊?”晏南舟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些闷闷的?不真切。


    林见殊认出了这?个声音,语气不解,“晏南舟?你?来做甚?”


    “说来话长,我先救你?出来。”


    “等?等?……”


    “砰——”


    话音未落,晏南舟被门上极强的?法阵击中,退后了几步才稳住身体,垂眸看了眼血肉模糊的?收右手掌心,脸色有?些难看,“好强的?灵力。”


    “这?是?空蝉谷的?锁灵阵,只?有?谷主才能破开,你?别白费力气了,”林见殊低沉的?声音平静道:“虽不知你?们是?何关系,可?你?是?来救魏娇娇的?吧,她不在?这?儿?被送到悟禅山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将魏娇娇送去悟禅山,但她一定凶多吉少。”


    “究竟发生了何事??”晏南舟询问。


    林见殊神情低落,轻声而言,“是?我之过,可?否劳你?救她一命。”


    “我自?会救她,与你?无关。”


    “有?劳。”


    隔着门框相对,晏南舟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快些走吧,一会儿?来人了。”


    晏南舟耳尖轻颤,听见有?不少人赶往这?里,情况危机也不容多想便转身离开,刚行几步,还是?没忍住劝解:“她骗你?的?,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六壬玉。”


    “我知道,”林见殊看着漆黑的?屋子低语,“我早就知道。”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回


    魏娇娇作为?噬日楼前右护法, 残害了不少仙门弟子,算得上是仙门百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次被擒实?乃大快人心, 于?是悟禅山要召开弑魔大会的消息不胫而走, 没几日便传遍了仙门百家,阳差阳错之下,又将几人凑到了一块儿。


    万象宗自是也收到消息,可并未表态,这不争不抢不动声色的模样, 半点不似万象宗以往事事要占头筹的行事, 故而越发?助长了不二山庄在仙门百家之中的声势, 众人摸不清易上鸢是何用意。


    莫说旁人了, 就连万象宗的人也不明白, 孟晚回?到被带到天?一峰时,易上鸢正?翘着腿指导刘小?年练剑,那般模样恍惚间让孟晚想到了从前,呆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易上鸢抿了口酒,余光落在孟晚身上, 一挑眉没好?气道:“站着做甚?我还没罚你呢, 你到自个儿先罚上了。”


    说话声让孟晚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刘小?年也闻声望去, 欣喜不已, “小?师叔,你回?来了, 嗷——”


    “让你动了吗?”易上鸢放下棍子, 冷声道:“马步扎好?,下盘这般不稳还练什么?剑。”


    “哦。”刘小?年耷拉着脑袋, 如同一颗蔫啦吧唧的小?白菜,继续保持一动不动姿势。


    孟晚走了过去,在易上鸢面前止步,细弱蚊声开口,“易师姐……”


    “玩够了,舍得回?来了?”易上鸢斜瞅了一眼?,语气听不大出怒意,反倒是有些调笑。


    被人这么?看着,孟晚心虚的低下了头,轻声回?应,“是我太任性了,让大家担忧,我一会儿就去思过崖领罚。”


    “听说你带回?来十多个乞儿?”易上鸢淡然平静询问。


    闻言,孟晚有些紧张,忙出声解释,“在苍竹海时他?们帮了我,我只?是不想忘恩负义,易师姐你莫要为?难他?们,他?们只?是……”


    “你慌什么?,我有说要为?难他?们吗?”易上鸢抢过话头,没好?气道:“坐。”


    孟晚低着头没动。


    “让你坐。”


    掀起眼?帘看了人一眼?,孟晚才小?心翼翼入座。


    “行了,别练了,”易上鸢一脚踹在刘小?年屁股上,不耐烦吩咐,“去给你小?师叔倒杯茶来。”


    “好?勒师父。”刘小?年从地上爬起来傻乐,拍了拍灰尘屁颠屁颠跑开。


    易上鸢看向对面的人,发?现好?像出去这趟她?那个没心没肺乐观开朗的小?师妹,好?像有些变了,眯着眼?询问,“他?们不过就是普通人,给点灵石打发?就行了,怎还带回?无量山了?”


    “他?们之中,有父母死于?妖魔之手而沦为?孤儿的,有没见过亲生母亲的,甚至还有些是因为?修士而家破人亡的,”孟晚声音很轻,不仔细去听什么?听不清在说什么?,“若是当初我爹未将我交托给师父,如今的我和他?们有何两样,我帮他?们不过是将心比心,想到了自己。”


    “你倒是心善,”易上鸢轻笑了句,“可是你可有想过,世?间如他?们这样的人多如牛毛,这世?道之中,尊卑明显,阶级森严,妖魔修士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呼风唤雨,视自己为?他?人的神灵,自然无人会去聆听底层百姓的苦楚。”


    说着易上鸢抬眸,扬着下巴继续道:“你今日可以救他?们十余人,那若是百人,千人,万人呢?你如何救?怎么?救?用什么?救?”


    “我……”孟晚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善意无罪,也需量力而行,”易上鸢沉声道:“把他?们交给孙一刃吧。”


    “易师姐!”孟晚慌乱起来,“莫要赶他?们走。”


    易上鸢叹了口气,“你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待在青霄峰吧,倒不如让孙一刃把他?们收入落霞峰,学点本事,天?赋卓绝者兴许还能入内门,其他?人即便入不了内门,学点傍身的技法就算下山也不至于?任人宰割,总好?过继续乞讨吧。”


    孟晚呆愣住没有回?答。


    “愣着干嘛?”易上鸢翻了个白眼?,“好?的不学净学学刘小?年犯傻。”


    “易师姐,我还以为?……”


    闻言,易上鸢嗤笑了声,“这世?道浮沉,岂是他?们能够自保的,这些法则早已深入人心,历经岁月洪流亘古不变,万物生生不息,周而复始,从无而有,只?有破后而立,方能开创前所?未有的新天?地。”


    “我听不懂。”孟晚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你无需听懂,”易上鸢笑出声来,“有些事不知道能更活的更简单。”


    这时刘小?年终于?拎着茶壶小?跑而来,一边倒茶一边絮叨,“小?师叔这次下山定是吃了很多苦,这是我师父私藏的新茶,你快尝尝。”


    “兔崽子,”易上鸢一脚踹过去,没好气道:“那我的东西卖人情,要点脸吧。”


    刘小?年被踹了个踉跄,傻乎乎捂住屁股转身,小?声嘟囔,“师父真小?气。”


    “说什么?呢?”易上鸢横眉冷对。


    “没,”刘小?年忙提高声音,“你听错了。”


    一旁的孟晚沉闷的心情因这二人好?转了不少,掩唇轻笑。


    这笑声让易上鸢松了口气,“笑了就行,学什么?都行,就是别学长宁冷着脸,长宁这人处处都好?,就是脾气犟了些,想的多了些了,她?要是……罢了,不提她?了。”


    提及纪长宁,孟晚不由想到那日在破庙院中同晏南舟的那番对话,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易师姐,叶师兄和那些弟子当真是死于?晏南舟手上吗?我问过他?,他?说是有人打开了阵法放他?出去,他?甚至都未见过叶师兄,其中定是有什么?环节出错了。”


    易上鸢眉头微皱,眼?神微动,不由惋惜道,“所?有证据都指向晏南舟,我虽不想承认,可事实?确实?如此。”


    “可……”


    “孟晚,”易上鸢脸色一沉,语气也带了点不容置喙的意思,“我知你对晏南舟的情意,可并非事事如你所?愿,明哲保身的道理,不用我多说吧。”


    孟晚垂下眼?眸,遮住了眼?中的情绪,闷声点头,“我知晓了。”


    易上鸢刻意跳过话题询问,“回?来这么?久可有去见过你师父了?”


    “嗯。”


    “既如此便去思过崖领罚吧。”


    “是。”


    低垂着头,孟晚缓缓起身,刚行几步又被人喊住。


    “正?好?,你去思过崖要路过天?元峰,上去给楚七说一声,让他?别整天?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一下,带着于?尉他?们去空悟禅山走一趟,”易上鸢越想越不耐烦,啧了声嘀咕,“一天?天?闲的,净没事找事。”


    孟晚乖巧的点头。


    见状易上鸢又提了刘小?年一脚,气冲冲道:“愣着干嘛,送送你师叔啊。”


    刘小?年哪敢惹他?师父,忙屁颠颠凑过去,咧着嘴傻乐,“小?师叔,我送送你呗。”


    二人并肩下了天?一峰,到前脚时孟晚侧身笑了笑,“好?了,你回?去吧。”


    可话音落下,刘小?年没有动,神情为?难的犹豫,孟晚看出他?的不对劲,下意识询问,“你是有何事要同我说吗?”


    “我只?是想问问,小?师叔当初替我找亲生父亲时,我那块玉佩小?师叔可借给旁人瞧过。”


    “我知晓那玉佩对你重要,从未拿给旁人瞧过,”孟晚急忙表态,将玉佩从芥子袋中拿出来,递还给人,“我寻了这么?久也没有点头绪,实?在愧对你的信任,还是将此物归还于?你。”


    刘小?年接过那块玉佩用指腹摩挲着,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正?思索时,孟晚突然惊叫出声,“我想起来了,叶师兄见过,可他?并未有何异常,这块玉佩莫不是同他?……”


    “没有!”刘小?年忙打断孟晚的话,将玉佩收入怀中,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多谢小?师叔,我还有其他?事便先行一步。”


    孟晚看着刘小?年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由浮现刚刚那个猜测,若那玉佩是叶东川的,那刘小?年岂不是……


    她?瞳孔猛地放大,明白此事兹事体大不敢妄加推测,咬着下唇转身匆匆离开。


    而刘小?年则若有所?思的回?到了天?一峰,这一路他?想了许多,可听见易上鸢声音时,那些念头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回?来了就继续练剑,再教不好?出去别说是我易上鸢得徒弟。”


    过往种种浮上心头,有自己被骂后易上鸢帮自己骂回?去的,有自己想家时她?偷摸下山带回?来的糖葫芦,还有这么?多年的照顾和陪伴,刘小?年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已然做出决断,扬声道:“来了,师父今日可能少练一个时辰?”


    “做什么?白日梦,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啊——”


    哀嚎声融在风中扩散开来,阳光透过树荫洒下,将二人的影子倒映在地上,伴随着微风摇晃的频率好?似也摆动起来,远处飞了一直蝴蝶,不偏不倚落在了树梢上,振动着翅膀看着眼?前的画面。


    后方伸出来一只?手,蝴蝶被惊扰着振翅而飞,扑腾着翅膀又不知飞往何方。


    路菁拍开停留在肩头的蝴蝶,凑到纪长宁身旁,背对着了尘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咱们不会真要帮他?去救娇娘子吧?”


    纪长宁并未接话,而是抬眸望向不远处依靠着树干的人,了尘脸色苍白,掩唇咳的撕心裂肺,每一次咳嗽时,脸上会浮现出病态的红,整个人透露出一种病气,瞧着跟将死之人似的。


    这人的咳嗽声时不时就响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势太重的缘故,从封魔渊出来已经两日,三日不分昼夜的赶路,就连路菁都有些受不住,嚷嚷着歇一会儿,可本来身受重伤的了尘却一言不发?,若不是这会儿看他?这般模样,还以为?当真无恙。


    心中困惑不解,纪长宁朝着那边提高了点声音,询问:“你身上的伤,不处理一下?”


    了尘的动作一顿,随后轻声回?答,“无妨,小?伤而已,还是咳咳咳……还是早些……赶路……”


    话还没说多少,吸了口凉风,反倒咳嗽起来。


    “你受着伤却还要去救魏娇娇?”纪长宁神情疑惑,“为?何?”


    闻言,了尘垂眸看着自己双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哑着声回?应,“我不知晓,可我觉得我应当去救她?。”


    观察着对面这人的神情,纪长宁心中了然一锤定音得出结论,“你心悦魏娇娇。”


    语气笃定,神情严肃,半点不似开玩笑。


    此话一出,莫说了尘,就连路菁都吓了一跳,一脸震惊的老者身旁之人,有种不明白她?从何得出这个言论的震惊。


    纪长宁并未扭头,还是盯着了尘,后者眉头紧皱,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由爱故生忧郁由爱故生怖,出家人六根清净,不可妄动欲念,突生情爱,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听着这番言论,路菁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和尚真有意思,虽然你叛出佛门加入魔教,还杀人放火,但你还是个好?和尚。”


    “咳咳咳……”了尘咳嗽两声看向路菁,不急不慢开口:“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修行?”


    他?停顿了会儿继续道:“佛经有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善与恶本就是相?辅相?成不可分割,若无恶怎知善的珍贵,若无善怎知恶的恐怖,世?间万物皆有佛性,善恶终在一念之间,一念为?善即是佛,一念为?恶即是魔,善恶共存,即为?真佛。””


    路菁听得云里雾里,怼了怼纪长宁肩膀,压低声音问,“你听懂他?在说什么?吗?”


    纪长宁则是勾唇浅笑,“大师佛法高深,乃大乘境界,非我等俗人所?能及,那你的佛,可有教你如何应对情爱之事吗?”


    话音未落,了尘神情一愣,意识漂浮而出,恍惚间,有一女子凑近自己轻笑道:


    【贺与尘,你的佛可有教过你男女之情?若是没有,我教你可好?】


    他?垂下眼?眸,将眼?中慌乱的情绪遮掩,平息好?心情才又抬眸看向纪长宁,反问,“所?以,若是晏南舟被抓,你也会拼死去救他?吗?”


    纪长宁笑了声摇头,“你莫不是误会了什么?,他?是死是活同我有何干系,只?要莫死在我眼?皮底子,死在哪儿都行。”


    许是没有想过得到的答案会是这般,了尘神情有些复杂,抿着唇思索了会儿,又启口,“你二人在幻境之中种种,可与你说的不同。”


    “你在幻境之中,到底看到了什么??”纪长宁脸色一沉,语气也带了点逼迫。


    “什么?环境?”一旁的路菁满头雾水,来回?看了看,又看向了尘,不解追问,“你俩在说什么?呢?让我也听听啊。”


    了尘神情淡定,毫不慌乱,轻声道:“在幻境之中,你杀了晏南舟一次又一次,这么?说并不准确,晏南舟不过是寄身在那群村民体内,应当说,你把全村的人都杀了。”


    话音落下,纪长宁瞳孔猛地放大,对于?那段记忆她?其实?记不清了,就像是凭空丢失了一段记忆,每次回?想起来都头疼异常,可潜意识之中却知晓定是发?生了什么?令她?难以接受的事,如今听了尘所?言,遮住视线的迷雾逐渐被拨开,露出后面冰山一角的真相?来。


    感受到纪长宁僵硬的身体,路菁忙扶住纪长宁的肩膀,有些担忧道:“长宁,你没事吧。”


    随后,以一种无所?谓的语气反驳,“哪又如何,此事明明是那些村民的错,他?们还害死了薛师兄,这等恶民,杀便杀了。”


    路菁的态度是这世?间大多数修士的态度,虽所?有人都在说众生平等,万物一体,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即便明面不说,心中却早已形成固有的思绪,毕竟呼风唤雨的修士是以飞升为?毕生追寻,又怎会同平庸凡人谈及平等。


    世?间极少有飞升上界的,这世?间大多数修士,他?们也是人,也拥有人性,说什么?清心寡欲,食什么?天?地灵气,不过是为?了突显自己于?常人不同,彰显自己不被俗气沾染的至纯至真罢了。


    佛道本不是一体,可所?思所?想却有相?似之处。


    果然,了尘闻言轻笑了声,反问,“路道友觉得那些村民是恶民所?以该死,杀他?们是善意之举。”


    “自然。”


    “那为?何那群村民杀修士就是恶?他?们杀修士为?何不是善意之举?”


    “这……”路菁眨了眨眼?,感觉好?像被绕进去了,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


    “何为?善?何为?恶?此事本就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即便有确切的说法,万事万物皆是变幻的,那说法又一定对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纪长宁沉声逼问。


    了尘掩唇咳嗽,不急不慢道:“纪道友,在安乡时你杀掉村里整整四十余人,情绪崩溃滋生了心魔,这时,从你的剑中出现了一个人。”


    “谁?”


    “晏南舟,或者说,一个生的与晏南舟相?似的人,”了尘压低声音回?答,“我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可是他?封锁了你的记忆。”


    “纪道友,你的好?师弟从一开始就在骗你?”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晏南舟赶到悟禅山所处的天水境时, 这里已经来了不少其?他?仙门的人,他?不想引人瞩目,乔装打扮了一番混在不怎么?出名的仙门散修之?中, 整个天水境人太?多了, 旁人瞧见他?也不会多想,只当也是个散修,来凑热闹的。


    他?坐在茶楼的最角落处,听着其?他?人侃侃其?谈,端起茶杯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欸, 你们听说了吗, ”右侧一个符修门派的弟子压低着声音, 神神叨叨开口, “听说悟禅山召开这屠魔大典, 是为了以?那妖女为饵,引那个悟禅山叛徒上钩。”


    “悟禅山的叛徒?”另一桌一个翩翩儒雅的公子闻言,也接过话询问,“莫不是当年那个叛出佛门投入噬日楼的叛徒了尘?”


    “除了他?还能有谁, ”先前说话的那名弟子怒道:“当年叛出悟禅山也算是掀起轩然大波。”


    这时,右边那桌有人出声了, “听闻, 此人是悟禅山破戒弟子同那魔修所生的孽障。”


    “怪不得, ”一名年轻女子嘲讽道:“这人生性如此, 无论接受多少佛法,也难改邪魔本性, 只可惜悟禅山养虎为患了。”


    “此等背叛仙门与邪魔妖道同流合污的叛徒, 人人得而诛之?。”


    “依我看,此事也是悟禅山的人心慈手软所致, 若是当初便将?此子杀掉以?绝后患,今日又怎会如此。”一个目光凌厉的白发老道如是说道。


    “连刚出生的婴孩都能下手,看来你们青山观的人也不怎么?么?样吗。”一名白衣女子耻笑了声。


    青山观的老道冷哼了一声,“总好过你们观音楼位于七大仙门之?末,无人记得的好。”


    “你……”那白衣女子怒火中烧,一拍桌子要站起来,被同行?的人拉住手扯了回去?,只能恶狠狠瞪了人一眼。


    “不过真要说起这大逆不道心狠手辣之?人,这了尘可是比不上万象宗的那个晏南舟,此人才真真是丧心病狂啊。”


    茶楼中的其?他?人闻言忙连声声讨,仿佛将?晏南舟痛骂一番贬入尘埃,便能突显出自己的正义和能耐。


    晏南舟仰头将?杯中的茶饮尽,掏出灵石付了茶钱起身垂着眸离开,将?那些?咒骂和侮辱声抛在脑后。


    许是因为悟禅山的缘故,天水境的街道上随处可以?见到僧人,三步一个佛像,五步一个菩萨,摊位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经书佛像和佛珠,甚至还有带发修行?的普通百姓,虽不似其?他?地方?热闹非凡,却也别有意思。


    这几日街道上还多了不少身着各大仙门服饰的弟子,便显得一人独行?的晏南舟并?不奇怪,他?正思索如何潜入悟禅山寻找魏娇娇的下落时,身后传来一声声的呼声。


    “道友,道友,道友,让让,让让。”


    这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让晏南舟脚步一顿,下意识便要转身,却感觉一个黑影朝着自己快速冲过来,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黑影扑倒。


    “砰——”


    这处掀起了烟尘,发出了极大的动静,周围的人也纷纷停下脚步,扭头看过来,眼中满是好奇。


    而晏南被不明之?物扑倒,手肘向后帖着地面,微撑着上半身,被这突如其?来的局势打的措手不及,以?为自己被发现,杀气腾腾。


    正欲发力?时,右脸突然被湿漉漉的舔了一口,一抬眸,这才发现身上趴在了一条足有半人高的大狗,漆黑的眼睛如黑曜石那般明亮,伸着舌头同自己大眼瞪小眼,口涎顺着舌头滴下,落在自己的衣衫上。


    眼前局势太?过突然,并?未消除晏南舟心中的戒备,他?右手隐隐发力?,只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强占先机。


    “啊!!!求福!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跑到人家身上去?,还不快下来!”那道稚嫩的声音惊慌失措的从远处传来。


    晏南舟闻声望去?,只见一眼睛圆圆的小和尚气喘吁吁朝着自己跑来,在自己面前止步,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连白净的脸上都出了汗珠。


    小和尚喘了好一会儿?,待呼吸平稳下来,连忙上手扯住拴着大狗的缰绳用力?往后拉,因用了全力?脸色有些?涨红,可任凭他?怎么?用力?,这条大狗仍是无动于衷,伸着个舌头不大机灵的趴在晏南舟身上,整条狗乐得没边。


    以?至于旁观者瞧见的便是这般滑稽的场面,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条半人高的狗粮一名容貌平平的男子压在身上,一旁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和尚费力?拉扯,脸色涨红,也没有丝毫进展。


    过了好一会儿?,小和尚连拉带拽还怒吼的,终于将?这条名为求福的狗从晏南舟身上拉开,拉着狗站在一旁,僧袍都被汗水打湿,还是双手合十,客客气气行?礼,“这位道友,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一个没留神就让它跑了,没伤到你吧。”


    衣衫上满是黏黏糊糊的口涎,伴随着一股腥臭味,晏南舟皱了皱眉头,脸色青黑难看,却又不好发作?,只想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寻个地方换身衣衫,故而语气冷冷道:“无事。”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可那小和尚也不知是聪明还是傻,一把拉住晏南舟的衣袖,后者顺势转身,眉头一皱,面带不悦,他?又连忙松开手挠挠头笑道:“道友的衣衫脏了,若不嫌弃不如去?换一身……”


    “不用。”


    “你若不去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不用。”这句语气已然有些?不耐烦。


    “即是我们来福的错,自当应当弥补,出来时我师兄千叮咛万嘱咐,未曾想还是出了事,唉,我们寺庙就在不远处,道友莫要客气。”


    “不……”晏南舟转过身来,眼神微动,犹豫了会儿?,突然换了态度,追问,“你刚说你们寺庙在哪儿??”


    “那边,”小和尚指了一个方?位,极其?热情道:“不知道道友可知道悟禅山,我是悟禅山的弟子,法号了清。”


    闻言,晏南舟勾了勾唇扬起一抹浅笑,放低语气客气道:“我刚刚一想小师父说的在理,我这样却是不妥了些?,确实应该换身衣衫,那就劳烦小师父了。”


    “本就是小僧应该的,”小和尚不疑有他?,反倒松了口气,“道友这边请。”


    晏南舟心中乐了声,只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本来还想该如何光明正大进到悟禅山,谁料机会直接送到眼前。


    前往悟禅山的路上,晏南舟同这个叫了清的和尚闲谈了几句,小和尚年岁不大,话却不少,一路说个没完,对什么?事物都感到好奇,低头一瞧那脑袋别提多亮了。


    他?手上牵的那条叫求福的狗也不知怎么?回事,极其?喜欢晏南舟,一个不注意就得扑过去?。


    就拿刚刚来说,了清刚刚正说到被他?师兄罚扫台阶说的激动时,没注意送了缰绳,求福直接扑过去?咬住晏南舟的袖子,二人一狗大庭广众之?下拉扯半天,成功把袖子扯破了一截,这下更是不得不去?了。


    到悟禅山山门外时,晏南舟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些?山门石匾上的三个大字,微眯了一下眼,他?在万象宗时便听说过,悟禅山的山门石匾乃一得道高僧所立,能阻拦一切邪魔妖孽,他?心魔未消也不知可会露馅。


    已经跨过山门的了清絮絮叨叨说了通,这才发现身旁没人,左右看了看,一扭头,见人站在身后,忙转身询问,“道友,怎的不走了?”


    晏南舟抿着唇思索了会儿?,怕人瞧出端倪,这才硬着头皮抬腿踏上台阶,他?从山门下穿过时,本以?为会有雷击或是火焰,和最后却平安无事,低头看了眼双手,眼中闪过不解的神情。


    才行?不远,一个小和尚远远便朝着二人挥手,一边跑着而来,一边扬声大喊,“了清师兄!”


    了清听见声音也抬眸望去?,瞧见来人后咧开嘴笑得灿烂,也出声回应,“了心师弟!”


    两个小光头在晏南舟眼皮子底下晃动,莫名让他?想到街上阿婆卖的鸡蛋,也是圆圆滚滚白白净净的。


    二人闲聊了小一会儿?,了清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呢晏南舟,眨着眼好奇询问,“了清师兄,这人是谁啊?”


    “啊,差点忘了,”了清慌张一拍脑门,用的力?气还不小,额头都有些?红了,忙指着求福同人道:“还不是它惹的祸,我带它上街本来还好好的,我就一个疏忽就跑出去?了,不仅撞到这位道友,还把人衣衫弄成这样,没办法,我只能带人回来换身衣衫了。”


    “你又偷偷带求福上街,我要同了缘师兄说,”了心歪着头笑嘻嘻道,随后蹲下身拍了拍求福脑袋,“小求福,你怎么?又惹惹祸,平日里专盯着好看的男香客扑就算了,今日怎的见人就扑啊,还把人衣衫咬成这样。”


    求福也不知是否听懂,还是伸着个舌头傻乐,微微抬着头让了心挠着它的下巴,一脸享受无比的神情。


    而了清则是愁眉苦脸长?叹了口气,“此事可不能告诉了缘师兄,他?定是又要罚我抄经书,先不与你说了,我还得带这位道友去?换衣衫呢。”


    路过了心身旁时,晏南舟微微颔首算是朝人打了个招呼。


    了心盯着这二人背影小声嘀咕,“奇怪,求福平日里不是只钟爱生的好看的男子吗,怎的今日变了,想不明白。”


    小和尚摇了摇头转身离开,而晏南舟则跟着了清去?了悟禅山的客房,一路上可以?看见不少来求佛祈福的香客,香火旺盛,络绎不绝,身着袈裟的和尚逢人便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的,若不细想,和这世间大多数寺庙并?无两样。


    这了清和尚属实话唠,一路上是人是狗他?都能同人聊起来,一直到客房时才稍稍安静下来,歉意道:“道友你且等等,我把求福送回去?,再去?帮你寻件衣衫。”


    “有劳。”


    “应当的。”


    了清牵着狗欲离开,谁料求福趴在晏南舟脚边一动不动,嘴中发出呜咽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似极其?舍不得一样。


    “求福,”了清无奈训斥了句,“别胡闹了,快走了。”


    可来福力?气极大,任凭了清怎么?用力?也一动不动,只是蹭了蹭晏南舟。


    晏南舟垂眸盯着这狗瞧了会儿?,突然蹲下身学着了心的动作?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语气轻柔道:“乖,听话。”


    这狗眼睛一亮,连着叫了几声,便心花怒放摇着尾巴跟着了清离开,后者一脸震惊,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见训狗的声音。


    等声音消散后晏南舟才转身打量这个屋子,屋里东西?不多一床一柜一桌四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再三确定没有什么?法器阵法后,他?才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人形状的符纸,指尖渗出一滴血珠灌入了符纸之?中,原本毫无生机的符纸突然有了生命,从晏南舟的掌心跳到了桌上,摇摇晃晃走了两步。


    “道友,道友。”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晏南舟脸色骤变,侧耳关注屋外动静,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抬手一挥,“去?。”


    掀起了一阵风,纸人飘飘然飞出了窗外,与此同时,了清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外,怀里抱着衣服笑道:“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同道友身形相似的衣衫,试试可还合身。”


    “多谢。”晏南舟接过衣衫换上,虽只是普通的僧袍穿在他?身上却有种独特的气质,了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叹了口气。


    “怎么?了?”晏南舟系带子的动作?一顿。


    “啊,无事无事,”了清摆了摆手,后知后觉道:“瞧我,都忘了问道友如何称呼。”


    “姓周,单名一个宴字。”


    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灭火。”


    了清神情担忧不已,晏南舟便出声道:“小师父不如去?看看,我待在这儿?等你便是。”


    “那周道友且坐一会儿?。”


    等人一走,晏南舟脸色一沉,转身出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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