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回
夜色浓烈, 乌云密布,吹来的风都带着点水汽,有雨滴落在纪长宁的手?背上?, 带来了点凉飕飕的湿润感, 她抬眸看了眼天色,又收回了目光。
寺庙中的钟声从远处传来,显得幽寂空灵,能看见亮起的点点烛火,还有一件件亮起烛火的小屋, 为?这个夜晚增添了烟火之气, 唯有三人走的此处有些阴暗。
三人本来显眼如今又背了两具尸体, 自然无法按照来时的路, 只能寻人少的地方走, 好避开值守或是巡查的弟子?,可这悟禅山的寺庙极大,七拐八绕也?没离开,好几次还险些同悟禅山弟子?撞上?。
他们走的极其小心翼翼, 遇见人影还会刻意?避开,明明没有多远的距离愣是许久没有走出去, 到了处较为?偏僻的后院时, 一道缓慢的脚步声传来。
正没有思绪时, 正前方出现了提灯的人影, 四周没有树木的遮挡一目了然无处躲避,局势紧迫, 眼见人影渐渐逼近, 三人脸色骤变,晏南舟甚至都开始隐隐运力, 金色灵力在指尖汇集,打算一道那人影出手?便抢占先机将?其一击毙命。
这时,人影走近同三人对上?视线,光线有些昏暗,仅靠一盏灯笼照明,却依旧能照亮那张脸。
了缘身上?的白色袈裟在这抹夜色之中便极其亮眼,他停下脚步未出声,只是缓缓走近拎着灯笼看着眼前这三人,四周安静无声,没有太多嘈杂的声音。
这三人虽遮住面容,可他还是认出了三人之中的人是晏南舟,另外?两名女子?,另一人不太熟悉,可中间那人有些眼熟不由多看了两眼,随后目光又落在了这二人背上?背着得了尘和魏娇娇的尸首上?,目光停下了许久。
“咚咚咚……”
远处传来了敲击木鱼的声音,几人皆未动,心思各异,路菁不似他们那般沉得住气,有些不安,尤其看着了缘提灯朝他们走来时,更是慌乱不已,仿佛下一刻就能幻化出一把剑,同人打个昏天黑地。
可奇怪的是,了缘讶异了一会儿后又恢复了正常,继续提灯前行,走到三人身旁时也?并未止步,而是视若无物般越过?,继续朝着那条路走去,每一步都走的极其认真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他看不见我?们?”路菁压低声音询问。
纪长宁未说话,可心下了然,明白了尘是打算放他们一码。
“铛!”东西掉落在石板上?的声音极其清脆。
一直沉默不语的晏南舟这时候开了口,“你东西掉了。”
此话一出,路菁瞪大了眼,好似再说:你疯了吗?这样不是在惹人注意??
可了缘并未止步,依旧往前行走,只是轻声道:“物归原主?罢了。”
随后他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山间无灯,且行且慢。”
虽未直言,可纪长宁心中已经明白,朝着人点了点头,“多谢。”
随后示意?路菁将?那掉落在地上?的玉佩拾起来,三人朝着了缘指的方向快步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了缘站在原地,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也?在地面明暗不清,他看着朝着光源飞扑而来的飞蛾,伸手?挥动了两下,飞蛾受到惊吓又快速飞走,反倒捡了一条命。
垂眸看着指尖跳动的光影,了缘长长叹了口气,“时也?,命也?,因果也?。”
说完,他又笑着摇了摇头,提着灯缓慢前行,身影逐渐融入夜色,等那抹烛火被黑夜掩盖时,人也?没了踪影。
而纪长宁三人顺着了缘所指的方向跑去,后面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杂草足有一人一高,不远处还有悬崖峭壁,瞧着十分危险,三人虽夜间也?能视物还是走的极其小心,脚步未停,一路朝着山下而去。
路菁见纪长宁额头出了汗,自告奋勇道:“你歇会儿,我?来吧。”
“无事?,”纪长宁喘着气回答,“还是快些赶路。”
晏南舟背着了缘的尸首眺望身后,轻声道:“没有追兵,他们应该还未发现。”
纪长宁仰头看了眼夜色氤氲的天,皱了皱眉,“这天怕是要下雨,得快些。”
三人是在逃命,自然没有说笑的心思,气氛有些低沉压抑,同纪长宁说的那般,到半山腰时,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树叶被雨水打的低了头,衣衫被打湿,四周仿佛笼罩了一层雾蒙蒙的薄纱。
大雨模糊了视线,每一步都走的极其艰难,淋了雨身上?压着的尸首好似又重了不少,纪长宁的呼吸有些乱了,身上?的伤处隐隐作痛,恍惚间又想到了什么?,若是自己疼痛,那人的痛感怕是更甚,随后扭头看了眼晏南舟,瞧见那人的脸色在雨夜中苍白无比,看不见一点血色。
本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依旧未出声,只是收回了目光,心中暗道:
他自个儿自作自受,同我?有何干系,疼点好,即便疼死也?是活该。
晏南舟虽不知自己师姐心中所想,可还是从那道目光中看到了烦躁,思索着自己莫不是又做错了什么?惹人不悦了,忙低着头降低自己存在。
三人迎着暴雨赶路,不知走了多久下了悟禅山,这才发现从这处下山并不是天水境,而是某处不知名的山谷,四面群山围绕,草木茂盛,高大的树木直冲云霄,远处溪水穿过?山谷,雨水落入其中,发出清脆的水声,像是一处被人遗忘的仙境。
纪长宁左右张望,将?背上?僵硬的魏娇娇的尸首放了下来。
“不走了吗?”路菁问。
“不走了。”
晏南舟听见也?停了下来,将?了尘放在魏娇娇身旁,那是一处被矮坡遮挡的平地,没有落雨,能够避身,形成?了这片雨夜之中唯一可栖身之处,仿佛同暴雨隔绝开来。
雨势未小,衣摆上?溅了不少泥点,纪长宁蹲下身替二人擦掉脸上?的雨水,轻声道:“这处风景不错,青山绿水一片幽静,作为?你二人长眠之处,也?是够了的。”
说罢,她起身要走进雨夜之中,手?腕却被人拉人,顺势回头看见晏南舟。
视线下移,晏南舟忙收回手?,轻声道:“你同路师姐歇一会儿,我?去吧。”
路菁看着二人目光来回转悠,却没有出声。
而纪长宁并未拒绝,只是走了回去,寻了块石头坐下。
晏南舟将?衣摆缠入腰间腰带之中,低着头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左右探查了一番,寻了一处最为?合适的地方,幻化出无为?剑开始挖坑,雨水模糊了他的身影,显得不真实。
纪长宁盯着人看的认真,试图去猜想晏南舟的意?图,可没有一点思绪,只觉得是不是世间男子?皆是这般,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珍惜,她有些不悦,只觉厌烦至极皱了皱眉,也?未注意?到路菁凑了过?来。
“你和他和好了?”路菁坐在纪长宁旁边问。
“你觉得我?应该原谅他吗?”纪长宁反问。
路菁思索了会儿回答,“我?不知道,你受的委屈吃的苦,我?没有经历过?,自然无法回答你这个话题,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刚掉下封魔渊的时候,我?是恨晏南舟的,恨他为?何没有救我?,为?何没有回来,知道期望慢慢变成?失望,失望再变成?麻木,”纪长宁语气平静的开口,一点一滴剖析自己内心所想,“后来去了阅微草堂,认识了赵是安,又经历了这么?多,探寻大道至简,思想也?有所改变,再去思索这件事?便有了不同的见解,剥丝抽茧,事?事?皆有不同,你觉得,以前的我?心悦晏南舟吗?”
“应当是心悦的吧,”路菁皱着眉回想,“从未见你对何人那般上?心。”
“可你之前也?以为?我?心悦薛师兄啊,亦是觉得我?对薛师兄万般上?心。”
这下落到路菁无言以对了,她摸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话说是这么?说没错,可你说过?啊,你说过?你心悦晏南舟。”
“我?原本以为?我?是心悦他的,”纪长宁扭头看着路菁,神?色平静,语气淡然,“可是如今我?回想起来,发觉也?许那并不是爱慕之情。”
“啊?”
“晏南舟出现之前,山间陵只有我?一个人,无论是春秋冬夏,还是白昼黑夜,皆是我?一个人,”纪长宁眨了眨眼,回想着过?去种种,神?情陷入过?往的眷恋之中,“他陪我?练剑,提灯在山间陵等我?散值,连生?辰日的祈愿都是为?我?,在我?护着所有师弟师妹时,他却担心我?是否会受伤,遇见危险也?总是冲在我?前面,事?事?以我?为?先,数年如一日,以至于我?觉着,他待我?这般好,我?应是心悦他的。”
“长宁,我?听不懂。”路菁一头雾水。
“若是邱小姐不是邱小姐,你还会心悦她吗?”纪长宁也?未解释,只是反问了句。
“自然,”路菁毫不犹豫回答,“无论她是谁,我?都会心悦她,和身份无关只因她是她。”
“那便对了,因为?你心悦邱小姐自然会这般坚定,可我?不是,我?在山间陵长大,师弟师妹们因我?平时太过?严肃而不敢踏入山间陵,平日里只有你时不时会来,大多数的山间陵是冷清孤寂的,可一个人待久了也?会向往热闹啊。”
纪长宁说完,扭头看向了晏南舟,唇角勾起一个浅笑,“我?因晏南舟对我?好朝日相处而日久生?情,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好,许是在那个时候换一个人也?会如此,那晏南舟是不是晏南舟并没有那般重要,他可以是张三李四,亦或是无名无姓之人,总之不过?一个名称,这个名称是最为?不重要的存在,至于怨恨也?只是有怨无恨,怨他为?何孟晚出现后不再事?事?以我?为?先罢了,与其说我?是心悦晏南舟,不如说我?心悦的是那个对自己好的晏南舟,从头到尾,我?心悦的不过?是自己。”
路菁撑着下巴,也?看着暴雨之中挖坑的晏南舟,“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我?和他之间从来分开又谈何和好?被放弃时我?是觉得难过?,但只是一时的,毕竟于我?而言,这世间大多之事?都比男女之情更为?重要,这并不代表我?要断情绝爱,我?任坚信会有那个独属于我?的“晏南舟”出现,可那个人……”纪长宁抬眸看向朝自己挥手?的人,轻笑道:“不会是他。”
注意?到人嘴角的笑,路菁心头一震,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从未认识过?纪长宁,觉得眼前之人有些陌生?,没有那么?严肃冷漠,更多的是超过?大多数人的洒脱和冷静。
四周安静下来,两尸三人在夜色之中有些诡异,没有人声,只余下噼里啪啦的雨声,晏南舟一身泥污走了过?来,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没有走近而是担心泥污弄脏纪长宁,刻意?同她避开了点距离,轻声道:“都挖好了。”
闻言,纪长宁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两具尸首,生?前再好看的脸死后也?会变得乌青一片,柔软的皮肤变得冰冷,连都僵硬无比,死并不单单是**的消亡,是魂体和气的消散,是世间再无这个人。
许是看过?太多人离世的场景,纪长宁反而很平静,只是看着他们二人,哑着声开口,“埋了吧。”
路菁起身,作势便要将?魏娇娇的尸首背起来,晏南舟却出声制止,“且慢。”
“嗯?”
晏南舟走近,将?泥污在衣衫上?擦净,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支簪子?插在魏娇娇发间。
纪长宁注意?到了那支簪子?,心头一愣,无意?识看了眼晏南舟。
察觉到纪长宁的目光,晏南舟忙解释,“魏娇娇生?性爱美,可眼下没法只能凑合了。”
明白晏南舟是在对自己解释,纪长宁抿紧唇没有回应。
“还是你想的周到,”路菁点点头,“姑娘家家的,自然得漂漂亮亮。”
这雨没有要小下去的趋势,三人冒着大雨将?了尘二人的尸首小心翼翼放入挖出的土坑之中,连带着那块玉佩也?放在了尘身旁,算是同他做伴。
土壤湿润,雨水不停冲刷着泥沙,三人一身脏污,视野也?被雨水模糊,没有一人出声,只听得见雨水的哗啦声。
雨夜之中纪长宁的目光极亮,她站在土坑边垂眸打量着土坑中的两人,雨水打在他们身上?,这二人身上?的血污都被洗刷的差不多,看着没有一点血色,除了脸色苍白无比,瞧着不过?陷入了一场美梦之中。
她喉间滑动吞咽了唾沫,只觉心绪复杂不已,而右手?边洒下的一捧土似在帮纪长宁做决定,坚定了那些犹豫。
湿润的泥土落在了尘的脸上?,零零碎碎的泥块遮住了那张面容,纪长宁侧眸,只见晏南舟又洒下第二捧土,没有一点声音,她眼睑轻颤抖动了雨水,也?蹲下身将?土壤覆盖在二人身上?,一捧接着一捧,直至彻底将?二人身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土壤。
风吹树枝摇曳,夜色暴雨倾盆,似一场痛哭。
堆好的坟墓不过?是个土包,三人似在泥潭中打了个滚,站在路菁砍来充当墓碑的木板前,一言不发。
“该说点什么?嘛?”路菁看向纪长宁。
纪长宁沉声道:“人已经死了,再说其他也?无计于补,倒不如不说。”
“那要不你说几句?”路菁又转到另一边询问晏南舟。
晏南舟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开口,“他二人生?不同床死却能同穴,极好。”
听完二人的话,路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得,就不能对你们有所期待,你们不说我?来说。”
说罢,她蹲在墓碑前,声音轻快道:“二位,我?与你们相识不久也?无多少交情,可我?信纪长宁,也?勉强能信晏南舟,他们能同二位交好,自是证明你们并非传闻中那般穷凶极恶之人,也?是有情有义之人。”
说着路菁叹了口气,“二位身世我?也?知晓一二,各有各的悲惨,可人都死了,这尘世恩怨也?就一笔勾销就此作罢了,反正无论诸多恩怨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处是个洞天福地,你们在此长眠来世定是能投生?个富贵人家,不愁吃喝,不受风寒,不再受今生?的这些苦楚,好生?享福。”
路菁说完了一通,又后知后觉想到什么?,忙补充了句,“对了,二位若是在下面遇见一个瘦瘦高高凤眼爱看书?的姑娘,可否劳烦替我?向她带句话,就说……就说路菁如今过?的很很好,那些高山平原,湖泊沙漠,我?都替她一一瞧过?了,确是人间奇观美轮美奂,让她莫要担心,哦,还有……”
一旁的纪长宁听不下去,没忍住打断,“你说太多,他们记不住。”
“莫催,莫催,最后一句了,”路菁没好气嚷嚷,又继续:“还有,我?们要去一个极其危险之地,此行危险万分,还望你们能够保佑我?们平安无事?,多谢二位!”
说完路菁还认认真真朝着这处土包鞠了个躬,表情极其严肃认真,做完这一堆后才转身追着纪长宁他们而去,提高声音嚷嚷,“等等我?啊!”
雨未停可夜终将?明。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回
魏娇娇和了尘死亡在整个?仙门之中, 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以至于从悟禅山离开?后,还?能听到有人谈及。
因三人都受了伤, 于是在天水境歇息了几日, 这几日里?,他们便已经听见不下四个?版本:
有的说二人是殉情?的。
也有的说二人自相残杀,悟禅山坐收渔翁之利。
还?得有说那二人压根没死,尸首消失不过是编撰的谎言罢了,实际上魏娇娇被人练成炉鼎, 而了尘则是被云水救下, 毕竟虎毒不食子?呢。
甚至更离谱的还?有人传云水当年同?那噬日楼圣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子?, 也就是魏娇娇和了尘, 他负了朱羡又担心这二人影响修行, 便大义?灭亲。
可?无论哪个?版本,无不以死得快,实在是大快人心结尾。
毕竟与他们而言,他们一个?是宗门叛徒, 一个?是魔修妖女,无人去关心二人过往所经历的悲惨命运, 更不关心造成今天种种的罪魁祸首是谁。
白日里?, 路菁总爱乔装一番往人堆里?凑, 听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仙门弟子?大谈各仙门的逸闻趣事?, 晚上再当笑话说予纪长宁他们听。
她爱热闹,又是静不下来的性子?, 哪怕纪长宁让她好生待在院子?莫要出去, 免得引人注意,路菁也只是嘴上应答, 实际上白日还?是一溜烟没了人影,以至于了尘之前租下的那方小院中,就剩纪长宁和晏南舟。
不过说来也奇怪,已过了两日,晏南舟就乖乖待在屋里?并未出来过,他是修士又结了丹也不像纪长宁那般还?需要靠普通吃食饱腹,便一点动?静没有,这点上倒比路菁让人省心多了。
纪长宁这么想着。
她站在窗边探头看了眼晏南舟紧闭的房门,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若不是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安静的仿佛没有人一般。
看了好一会儿,纪长宁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她站在晏南舟的门前,抬手欲敲门,却听咯吱一声,门被从里?打?开?。
看见站在自己门前的纪长宁,晏南舟有些紧张,轻声唤了句,“师姐?”
“你要去哪儿?”纪长宁收回手问。
“壶里?没水了,我去打?点水。”晏南舟乖巧的回答。
听人这么说,纪长宁才注意到他手中拎着一个?茶壶。
“师姐来找我可?是有事??”晏南舟小心翼翼询问,眼中充满着期待。
纪长宁看着人沉声道:“你将下在我身?上的混沌两仪符的咒法解了吧。”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晏南舟神?情?慌乱,整个?人变得极其不安。
“我不需要这样?的保护,也不想同?另一个?人的生死绑在一起,你以后莫要做让我困扰之事?了。”纪长宁皱了皱眉。
晏南舟张口本欲解释,可?转念想到什么,又垂眸道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语毕,他右手指尖凝聚了一道金色灵光,在空中许化了一道符咒,符咒直直飞向了纪长宁眉心,消失不见。
“有劳。”纪长宁的语气客气疏离,“你好生养伤,若伤势过重,明日也不用跟着我们去封魔渊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纪长宁转身?便要离开?,可?刚一转身?手腕便被人握住,她被这力度拉着转回去,脸色已经有些不悦了,晏南舟忙松开?手,有些不确定询问,“师姐,你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封魔渊吗?”
“我若不许你会如何?”
晏南舟没回答,可?目光却已说明了一切。
“既然无论如何你都会跟着去封魔渊,与其让你偷偷摸摸不知又做些什么,还?不如同?行,”纪长宁解释,“况且你说的有理,封魔渊危机四伏,多一个?人便多一分保障,你都不怕死我又何必拒绝呢。”
这话说的有些绝情?,晏南舟脸色变得难看,却还?是勉强笑了笑,“师姐,利用也好,厌恶也罢,无论如今你对我是何看法,我皆没有异议,我知晓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也知晓无法弥补,如今的我早就不配得到你的原谅,我不奢求什么,只盼着你所愿皆成,平安喜乐。”
“你若离我远点,我能更开?心些。”纪长宁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让晏南舟难过的话语。
果?不其然,晏南舟脸色苍白,可?还?是轻声道:“抱歉,这个?做不到。”
“呵。”纪长宁冷哼了声。
这时,院子?大门被人推开?,路菁走了进来,看着二人,好奇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纪长宁并未回答,而是扭头老丈人,脸色一沉,不悦质问,“你又去哪儿了,不是同?你说莫要到处乱跑,若是被人认出来该如何?”
“你且放宽心,我这般小心谨慎,怎会被发?现,”路菁信誓旦旦拍了拍胸口,一脸得意,“我这次可?是大有收获,我同你们说……”
路菁一边说着一边朝着二人走来,可?刚行两步晏南舟耳尖请颤,脸色一变,抬手一挥,一支风刃笔直贴着路菁的耳边飞去,割掉了鬓角的细发?,吓得路菁声音瞪大了眼,连话都戛然而止。
她吞了口唾沫,心有余悸怒吼,“晏南舟,你抽什么疯呢?”
晏南舟没有说话,只是浑身?戒备,目光凌厉的盯着大门的方向,厉声询问,“阁下既然跟了一路,想必也是累了,不如赏脸进来吃口茶,消消暑气?”
话音落下,路菁脸色震惊不已忙转过身?看着大门的方向,难以置信自语,“不能够啊,我已经极其小心了,哪儿来的人啊?”
纪长宁亦是未说话,可?右手已经开?始准备化剑了。
在三人的注视下,那躲藏在门外的人往右迈了一步,随后缓缓走了出来。
“林见殊?”路菁惊呼了句,“你跟着我干嘛,不对,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明明那般小心谨慎。”
突然出现的林见殊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他脸色惨白,嘴唇干燥,整个?人瘦了许多,脸颊两侧凹陷,颧骨高高突出,就连眼底都是一片青黑,瞧着像是被吸干精气的行尸走肉,让人难以想象,这是那个?惯爱装模作样?的花蝴蝶。
他听着路菁的询问,低声咳嗽着,哑着声回应,“我在你衣衫上洒了空蝉谷特有花粉,无论你在哪儿,也都能靠花粉的味道寻到你。”
路菁忙抬起双手左右嗅了嗅,也未有什么奇怪的味道,自顾自嘀咕,“什么花粉,我怎么没闻到?”
“抱歉。”林见殊掩唇咳嗽。
见人咳的脸色都涨红了,纪长宁这才出声,“林少?谷主来此有何指教?”
林见殊将喉间涌上的血腥味压了下去,思索片刻,声音极轻道:“我听闻,魏娇娇和了尘的尸首不见了。”
纪长宁点头承认,“是我们做的。”
“我就知道,”林见殊低声笑了下,“魏娇娇……在哪儿?”
对面三人都没说话。
“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儿。”林见殊眉眼间满是悲痛。
路菁见人这样?有些心软,上前一步安慰,“不是,你别这样?……”
“我们把她埋了,”纪长宁打?断了路菁的话,后者转过身?来,她并未在意,只是看着林见殊一字一句道:“和了尘埋在一起。”
林见殊愣了愣,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多谢。”
说罢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脚步沉重,背影有些单薄。
“你不问她葬在何处吗?”纪长宁唤住人又问了句。
脚步一顿,林见殊停了下来,背对着三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听有些虚弱无力的声音低声传来,“不了,我就不去打?扰她和了尘的清净,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声音消散在风中,人影也渐行渐远,无人注意到那背影有些颤抖,连脚步都有些蹒跚,直到走出很远,林见殊才摇摇欲坠倒向一旁,忙用手撑住墙壁,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满头冷汗,眉头紧皱,随后,吐出了一口血来。
猩红的鲜血粘稠至极,滴落在地上还?拉扯出一段血丝,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开?了,带来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朱厌收回沾满鲜血的手,血液顺着他的五指流下,指缝中甚至还?夹杂着碎肉,配上他满面阴翳的神?情?,令跪在下方的魔修弟子?瑟瑟发?抖,声音颤抖,连话都不成字。
“你再说一遍。”朱羡的声音含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好似下一刻便要爆发?。
跪在下方的众弟子?不敢贸然开?口,毕竟刚刚接话的那人就是这般惨死在他们眼前,他们战战兢兢,因极度的恐惧,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说!”
底下的弟子?浑身?战栗,却还?是咬着牙断断续续的开?口,“佛子?……在悟……悟禅山……受到伏击,已经没了……”
“砰——”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坑。
周围的弟子?见状,连忙跪了一地,高喊着,“主上息怒,主上息怒,我们本想阻拦佛子?,可?不知从何处跳出来两名女子?,我手下的人并非那二人的对手,便让他们逃脱了。”
朱厌目光阴冷,眼中含着滔天恨意,咬牙切齿道:“尸首呢?”
“未……未寻到……呃……”
话音未落,那人便被一股极强的魔力扼住脖颈高高举起,他双腿在半空中用力蹬动?,双手紧紧挠动?脖颈,脚部因窒息而涨的通红,嘴唇开?合,极其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主……主上……饶命……”
“要你们有何用!”朱厌发?了痕,嘴角抽搐,右手一挥用力将这人砸向柱子?,柱子?碎裂成了几段,那人瘫软在角落里?,双目圆睁,口中涌出鲜血,顿时没了气。
眼见又死了一个?,其他魔修更是心慌,忙不安求饶,“主上饶命,主上饶命!”
心中的暴怒压制不住,朱厌双瞳通红,神?情?癫狂,厉声怒吼,“滚出去!”
众魔修连滚带爬一窝蜂朝着大殿外跑去,偌大的大殿显得空荡荡的,所有声音都听不见,安静的让人感到恐惧。
朱厌跌坐在椅子?上,仰头靠着椅背,用手背遮住了眼睛,发?狂变红的眼眸极其瘆人,他看着头顶失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犹如自言自语般低语,“你这儿子?终究是同?你一样?,毁在了一个?情?字上。”
叹息声若有似无,好似被万魔塔外的那些冤魂哭喊的声音盖住,层层叠叠的黑雾笼罩着四周,仿佛整片天都暗了下来。
突然,在这篇黑暗之中亮起了一个?火星,火星越来越亮,原是被点燃的香燃起来的火星,花光转瞬即逝,才刚刚照亮了一会儿那火光便被毁灭,变成了缕缕青烟。
易上鸢抖了抖香灰,朝着万象宗历代宗主的排位上了香,这才不急不慢转身?开?口,“了尘和魏娇娇当真死了?”
“嗯。”前来回禀情?况的楚桁应答了声。
“这云水也是个?狠人,亲儿子?都下得去手,”易上鸢皱了皱眉,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酒,抿了口才想起来屋里?还?有其他人,假意询问,“喝杯?”
楚桁摆摆手拒绝,“不了。”
见人拒绝易上鸢也没有强求,只是仰头饮尽又斟满酒杯,示意人坐下,又问,“听说,晏南舟出现在悟禅山?”
“嗯。”
“只有他一人?”
才刚坐下便听见易上鸢这么问,不由抬眸看着对面这人,犹豫了会儿回,“后面还?出现了两名女子?,不知是不是一伙的。”
“两名女子??”易上鸢用指腹轻点着杯壁,若有所思,“可?知是何人?”
“不知。”楚桁摇了摇头,目光真诚,半点看不出说谎的迹象。
易上鸢眯了眯眼,轻声道:“你此行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楚桁朝人点了点头起身?,才行两步又停下,转过身?询问,“易师姐,你说晏南舟为何要杀叶师兄啊?若是报仇,不应该杀古圣师叔吗?执法堂同?天一峰不在一处,他既然都逃脱了又为何要去天一峰杀了叶师兄?还?有那些追捕的弟子?,并未同?他结怨,他能拼死去救娇娘子?,为何会对这些弟子?痛下杀手,这不是很奇怪吗?”
端着酒杯的动?作一顿,易上鸢掀起眼帘,目光中有楚桁看不懂的深意,二人对视都没出声,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好一会儿易上鸢才收回目光看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语气淡然道:“他有魔心,受心魔控制失去本心做出这些事?也实属正?常,你为何今日会这般问,莫不是那逆徒同?你说了些什么?”
楚桁看着人,轻声回答,“只是有些疑惑罢了,那不打?扰了宗主休息了,我先回天元峰了。”
看着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易上鸢的脸色这才变得阴沉。
下了天一峰,楚桁神?情?也是凝重万分,他转身?眺望着被云雾遮挡的山峰,心中满是不解,明明一开?始最不相信晏南舟弑师叛逃的人是易上鸢,甚至同?人争执,可?刚刚那番话明明却并非那个?意思,莫不是因为时间太久,连易上鸢认为是晏南舟所为?
思索许久,楚桁心中没有一个?结论,不由想到在悟禅山时纪长宁他们同?自己说的那番话,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定是有一个?潜藏在暗处的人在推动?整件事?的发?展。
这个?人杀了叶师兄,残害那些弟子?,并且嫁祸给晏南舟,无人怀疑,非一般人所能做到,布局良久心思深沉手段毒辣,定是有所图谋,可?所求是什么?
万象宗乱套?
晏南舟的神?骨?
亦或是宗主之位?
楚桁眉头紧皱,一个?令他怀疑却难以置信的名字浮现。
那三个?字是——易上鸢。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回
暑气正盛, 不过刚刚天明,已经能感受到吹来的风中夹杂着?的热气,钻入衣襟中, 虽有树荫遮挡, 可?依旧令来人出了一点薄汗,等到了山顶,猎猎的山风吹来,消散了一身的暑气,只剩汗水干在身上的粘腻感, 不大舒适。
来人左右张望着?, 终于西面的山崖边寻到了自己想寻之人, 无奈叹了口气, 一边走去一边没好?气道:“你何时才能知道听话二字怎么写?”
听见?声音正在盘腿冥想的邢可?道缓缓睁开眼, 转过身来,瞧清来人是谁后,也咧嘴笑了笑,学着?人语气反问, “你何时才能找不到我啊?”
谢无恙被人这语气逗笑了,走近了些才看见?, 他?面前幻化出了大大小小约十块星次盘, 星次盘的运转不似以往那般有规可?循, 而是一致朝着?正坎的方位转动。
星次星宿的运转一向不在谢无恙的擅长之中, 他?站在星宿阵外,看着?被流光溢彩星盘光芒照射着?的邢可?道, 轻声询问:“你这又是在算什么?”
邢可?道抬眸怯生生看了眼一眼, 并没有回答。
大多数时候,邢可?道性格和他?柔弱的外表看起来差别极大, 极其的固执犟脾气,若是他?不想回答的话,任凭别人说?破了嘴,他?也一个字不会说?出来,好?似一个天生的哑巴。
相识这般久,不能说?了解十成,了解六七成还是有的,故而谢无恙也未逼他?,只是放轻了声音,“你知道的,只要你不说?,我就?一定不会问,你不要这般怕我生气。”
“我瞒了你这么多事,你当真一点也不气?”邢可?道仰着?头,呆呆问。
“你也知道自己瞒了我许多啊,”谢无恙哭笑不得,“我生气能如何,我生气你就?会同我说?吗?”
“不可?!”邢可?道想也没想拒绝,语气之坚定,态度之决绝。
“行了,知道天机不可?泄露,”谢无恙并未放在心上,“你算得如何?可?有结果了?”
“唉,”提及此事,邢可?道情绪低落下来,耷拉着?脸叹气,“死局,无解。”
“即是死局,还算它做甚?”
邢可?道没说?话,只是看着?谢无恙,随后站起来从崖边走到阵法外围,蹲下身微微仰视,歪着?头反问,“谢无恙,你说?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件事上,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却仍然不服输,一次次重来?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谢无恙重复了一遍,摸着?下巴思索,随便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分别用手?指划出一道,随手?一拋,划有印子?的石头皆朝上,他?指着?这个结果开口,“你觉得再来一次,还会是这个结果吗?”
“嗯?”
谢无恙并不是真的要人回答,而是自顾自又仍了一次,这次的结果和第一次完全?相反,没有印子?得那面在下,他?又接连扔了几次,结果并未完全?一样,可?邢可?道眼中的茫然却消失殆尽,变成了恍然大悟,好?似明白此番用意,讶异道:“正是因?为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才要一次次去尝试。”
“对,”谢无恙将?石头丢在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就?同你每次卜卦一样,没开始前你都无法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卦象,那人也是,即便失败了一次,可?谁又能确保重来一次还是输呢?”
“谢无恙,”邢可?道捧着?脸,一脸佩服的神情,“你好?生聪慧,是我遇见?第二聪慧之人!”
“第二?”谢无恙眯了眯眼,“合着?还有个第一?”
“纪长宁啊!”邢可?道眼睛一亮,连说?带比划将?人夸了一通。
“我发现你好?像对纪长宁的评价格外高,”谢无恙感到纳闷,不解地?问,“你二人分明没见?过几次。”
“她不同,她同所有人都不同,我算不出她的命格,越是这般,越让我好?奇。”
许是邢可?道的目光太过认真,一时之间?,谢无恙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随意寻了个话题,“行了,歇会儿再算?”
邢可?道有些犹豫,并未做出抉择。
谢无恙步步紧逼,“罢了,你若不去那我带回来的吃食怕是只能扔掉了。”
说?罢,谢无恙作势转身离开,他?一走邢可?道便急了,慌里慌张起身直直往前扑去,嘴里还不忘嚷嚷,“等等我,谢无恙,你等等我啊。”
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结果的谢无恙笑出声,转过身一把接过扑过来的人影,随意揉乱了怀中之人的头发,语气带笑道:“小师叔,你这般馋嘴,该怎么修行啊,也不怕出去被人欺负了。”
“不是还有你吗,”邢可?道的声音稚嫩,充满着稚子单纯的心性,叫人生不出一点厌恶,“我若是遇见什么危险,小谢一定会保护我,对吧!”
这抹笑太过耀眼,令谢无恙心头微怔,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动作极轻的点头应答,“嗯。”
“我就?知道,只要小谢在我什么都不怕,小谢就?是天底下最最厉害之人。”
“行了,快别刷宝,”谢无恙哭笑不得敲了敲人脑袋,“山上风大,还是快些下去吧,省得你又头疼。”
“谢无恙,我给你说?……”
说?笑声融在风里渐渐消失,那两道身影也变成一个小点,四周安静下来,无人注意到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几块星盘轨迹发生了变动,像是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既定的轨迹。
山风猎猎,吹落了枝头的绿叶,绿叶随着?风吹拂的频率摆动,想浩瀚无垠的海平面上摇曳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不知来处,不知去向,孤寂无趣。
段霄将?目光从落入茶杯中的绿叶上收了回来,微微皱眉,这才看向对面之人,语气平静的开口,“师叔寻我可?是有事?”
于天抿了口茶,闻言忙放下茶杯看向段霄,轻笑道:“庄主闭关?前交托了,这庄里大大小小的事宜皆得告知你一声,这不,此次去悟禅山发生了些事,自是也得让你知晓。”
段绪风闭关?前特地?吩咐了这么一句,虽没明说?,可?众人心里皆心知肚明,明白是想借此机会放权给段霄,这不管各自心中如何想的,明面儿上的功夫得做好?,故而来寻段霄的人越发的多,于天回来小两日了,也是今日才见?到人。
“悟禅山?”段霄皱了皱眉,“我确实有听说?一些,了尘他?们不是死了吗?此事莫不是还有蹊跷?”
“并无蹊跷,只是有些麻烦。”
于天将?在悟禅山发生的种种说?了一遍,说?完还不忘同人探讨,“你说?这二人究竟是谁?年轻一辈的剑修中,除了晏南舟未有这般能耐之人,难不成不是年轻一辈的?”
“不可?能,不可?能,”话音落下,于天又摆了摆手?自己否定了自己猜想,“有名有姓能有这般能力的剑修除了陨落的归隐的,其他?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无一人对得上号,那这人究竟是谁?”
听人这么说?,段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抿着?唇思索了会儿,轻声道:“师叔可?还记得此人身形特征?可?能画下来?”
“当时情况危急局势混乱,怕是会有所偏差,不过姑且可?以一试。”
于是,段霄忙起身回了屋里取了笔墨纸砚在石桌上铺好?,再替人研磨这才将?浸满墨的毛笔递了过去,站在一旁看着?。
于天的丹青在整个不二山庄乃至整个仙门百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寥寥几笔便能勾勒出一个栩栩如生的轮廓来,画中之人虽没有五官,可?那身形动作,还有周身气势,无不同当日在穿云山庄耍了段霄一通的那个女子?即为相似。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这女子?便同记忆中的那双眼重合,段霄眯了眯眼睛,轻声自语,“果然是她。”
“你识得此人?”于天扭头询问。
“有过一面之缘,她当时救了路菁,”段霄并未直面回答,而是搪塞了句,随后继续道:“若是没猜错与她同行的那名女子?应当是路菁。”
“路菁?”于天皱着?眉思索一番,才想到此人是万象宗那个弃徒,脸色骤变,一拍桌子?怒吼,“我就?知道万象宗这群人一肚子?坏水,此事八成于他?们脱不了关?系,我还耐闷楚七会这般好?心来帮忙,合着?都是障眼法!”
“不对,”段霄想了想否认,“此事应是同万象宗没有关?系,万象宗再如何护短也不会任由门中弟子?做出这般有损名声之事,而且我听师叔所言,这二人好?似只是为了救人,没有其他?过多用意。”
“那这人究竟是何来头你可?心中有数了?”
段霄拿起那副墨迹未干的画卷仔细看了看,一个人影在脑海中浮现,他?薄唇禁抿,摇了摇头。
“无妨,只要不是冲咱们来的,是人是鬼也不重要,”于天并未注意到段霄的一瞬间?失神,起身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少庄主好?生休息。”
“我送送师叔……”
“止步,”于天抬手?制止,“旅途不远,不必相送。”
段霄颔首,望着?人离开。
“师兄,师兄!”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来人慌慌张张,同迎面而来的于天撞了个正着?,后者被撞的后仰踉跄了几步,忙扶住树干站稳,怒目圆睁,声音带火气怒吼,“杭闻!”
被撞了个屁股蹲呢杭闻听见?声响,也顾不上尾脊骨是不是断了,一边龇牙咧嘴揉着?尾椎骨,一边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小声赔不是,“于师叔,我走的有些快未瞧见?你,没撞到你把,不如我替你瞧瞧!”
说?着?便要伸手?替人查看起来,于天一把甩开人,怒气冲冲道:“你给我站好?了!你说?你这一天天冒冒失失的,今日修炼了吗?拳打了吗?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来烦少谷主,我看你是真的太闲了!”
杭闻低着?头挨训,余光则看向一旁的段霄求饶,眉头一皱,嘴巴一瘪,眼中满是期盼,段霄没好?气笑了笑,走过来打断了于天即将?开启的长篇大论,“师叔不是还有事吗,不如先把事做了,这训人何时训都行,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于天点头应答,随后扭头恶狠狠瞪了杭闻一眼,“今日就?先放过你,往后可?不准这般冒失!”
“我记住了,师叔慢走!”杭闻乖巧至极,连连点头。
一直等人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杭闻这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八成又得被罚去扫大堂,每次被罚打扫大堂,手?脚都跟不是我的似的,得歇个十天半月的。”
杭闻嘴没停过,见?段霄没搭理他?也不气恼,自顾自跟着?人身后走过去,刚坐下就?看见?摊开在桌面上的画卷,“这是什么?”
“你别……”
段霄制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就?被杭闻侧身避开,眼睁睁看着?人拿起那副画左右端详起来,时不时还偷摸看一眼段霄,
那一眼中包含太多情绪和深意,复杂到段霄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问,“你做甚这般看我?”
“师兄,”杭闻放下还未干的画,面带犹豫,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算了,开始不说?的好?。”
“杭闻,”段霄脸色一沉,语气带了警告,“你最好?在我动手?前快些说?的好?,省得自讨苦吃。”
“别别别,”杭闻缩了缩脖子?,“君子?动口不动手?,莫要事事都靠武力,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且等我想想怎么说?。”
“咔嚓。”毛笔被折断的声音。
杭闻脖子?一疼,摸了摸鼻子?假笑,“师兄,看不出来你为人还挺痴情的。”
“嗯?”段霄疑惑。
“这偷摸画人画像,若不是我今日撞见?,怕是你满腹少男心事无处诉说?。”
“谁的画像?”段霄不解。
“纪长宁啊,”杭闻指了指桌上那未画完的画像,“虽未画完但这怎么看都是纪长宁啊。”
闻言,段霄心中一怔,拿起那画像左右端详,觉得画中之人有些像,又有些不像,皱着?眉反问,“你当真觉得这是纪长宁?”
杭闻摸着?下巴凑过去左右瞧了瞧,不确定道:“我虽同万象宗这位大师姐没见?过几次,但这身形瞧着?应是她没错。”
此话落在段霄心中,好?似掀起惊涛骇浪,他?眉头紧皱,垂眸思索,自言自语,“难不成这死去的人当真可?以活过来?”
“师兄?师兄”杭闻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见?没有反应,又提高了点声音,“师兄?”
段霄掀起眼帘白了人一眼,一掌拍在人手?背,“做甚?”
杭闻收回发红的手?,唯唯诺诺道:“这般凶,怪不得只能睹画思人。”
“我同纪长宁并非是你想的那般。”犹豫了会儿,段霄还是出声解释,“我对她有钦佩有欣赏,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是吗?那你为何总是提及她?”
这人语气摆明了不信,段霄又道:“男女之间?并非只有情爱的,她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和朋友,我与她相交从不是贪图什么,此事说?与你听你也不懂。”
“反正为情所困的不是我,”杭闻不以为然,自顾自倒了杯茶水,随后恍然想到什么,“对了,我记得以前听于师叔说?过,你同纪长宁之间?好?像有……有什么来着??”
话音未落,段霄脸色一僵。
与此同时,相隔千里的一道惊呼声直冲云霄:
“什么!我师姐和段霄有过婚约!!”
群鸟纷飞,一团乱麻。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回
晏南舟这一嗓子?把山林间?的?群鸟吓得四处乱窜, 鸣叫在四周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连树梢的?枝叶都抖落下来?, 纷纷扬扬落了路菁一身。
她没好气?的?将枯叶从头上拿下来?, 没好气?看着人训斥,“你能小点声不,声儿再?大点,这林子?都得被你震飞,再?说了, 这不是?你要问?的?吗?”
“可我从未听过师姐和段霄有?婚约一事。”提及刚刚知晓的?消息, 晏南舟的?脸色跟涂了一层煤灰似的?, 黑的?难看, 甚至含着些许自己没注意到的?酸意。
路菁掏了掏耳朵, 不以为?然,“你知道还叫什么秘密,前宗主和段霄他爹不知道那根筋不对,胡乱点的?鸳鸯谱呗, 他俩压根没见过面儿,长宁一心只有?练剑, 压根不在意段霄是?谁, 听闻此事后?二?话不说便给拒了, 旁人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偶尔会拿出?来?打趣两句罢了,若是?刚刚同你闲聊几句, 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晏南舟目光阴狠, 一字一句好似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段霄他算什么, 怎配同我师姐有?过婚约!”
“喂喂喂,”路菁没好气?白了人一眼,“人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在这儿骂骂咧咧的??再?说了,人段霄好歹是?个?少?庄主,他爹死了,他就是?庄主,要身份有?地位,要样貌有?修为?,他不配难不成你配?”
路菁一向对晏南舟没有?好脸色,如今说话更是?不用顾及其他,说话半点不留情面,“你如今一无所有?,人人喊打,就这样想讨好我家长宁我还嫌你不够格呢。”
“路师姐说的?是?,”晏南舟也不生气?,好声好气?同人说话,慢慢挪到路菁身旁,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我知道我如今说什么路师姐也不会信的?,不过我待师姐的?情意不假,盼师姐平安的?心更是?不假。”
“千万别,”路菁抬手制止人的?话语,“你说的?这些同我可无关,你犯的?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原谅的?,总之?我和长宁是?一条心的?,她如何待你我便如何待你,你也别妄想我会替你说好话了。”
自己心思被拆穿,晏南舟也不显得窘迫,笑着同人低语,“过去种种确实是?我咎由自取,无论师姐如何骂我辱我,我绝无异议,不过是?讨个?机会罢了。”
“长宁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她没给你一剑已经是?看在多年同门之?情的?面子?上了,依我看你还是?见好就收,别自以为?是?了,”路菁摇了摇头,一副好心劝慰人的?模样,“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她心中有?你时,你是?个?宝,心中无你时,你便是?路边一棵草。”
“一棵草也不错,至少?能入她的?眼。”晏南舟笑眯了眼,半点没有?贬低自己的?局促,举止大方,言行得体,端的?就是?不骄不躁的?气?度。
听着这话,路菁扭头瞪大了眼睛打量身旁之?人,无言以对,只能无声竖个?大拇指以示钦佩。
二?人闲谈时,纪长宁走了过来?,什么也听不清,只看见两颗脑袋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她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转悠,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哦,他在问?我唔唔唔……”
路菁未说话的?话被晏南舟伸手捂住,一个?发出?呜咽的?嚷嚷声,晏南舟并未觉得任何不妥,甚至还笑着抢过话头,“没什么,路师姐再?问?是?不是?过了这座山就到东魆境的?地界了?”
纪长宁明白这二?人定是?背着自己在说什么,却也懒得拆穿,点点头算作应答。
“那咱们到时候要怎么进去啊?”路菁挣脱来?晏南舟捂住自己的?手,也凑了过来?问?。
闻言,纪长宁并未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魏娇娇誊写的?那本册子?翻看起来?,路菁和晏南舟对视一眼也凑了过来?。
也不知是?时间?太久还是?魏娇娇本就没记清多少?,册子?内容并不算多,有?的?地方甚至前后?不连贯,读起来?有?些吃力。
“这写的?什么呀?”路菁挠了挠头,满头雾水,“妖不能进,魔不能进,修士也不能进?那不就是?谁都不能进了?”
“除了这些,还有?一类可以进。”晏南舟沉声回答。
“什么?”
“人。”
“人。”
二?人异口同声,晏南舟看了纪长宁一眼,后?者并未搭理他,他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
路菁并未注意到这二?人之?间?的?“刀光剑影”,听完这话整个?人惊呼出?声,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魏娇娇写错了吧,那地儿可是?封魔渊,大能一人前去都不一定能完好无损的?离开,更莫说这是?在封魔渊深处,那虚空之?眼究竟是?个?什么名堂咱们都不清楚,万一是?龙潭虎穴呢?咱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怎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进去?这和天方夜谭有?何区别?”
这话说的?不好听却是?再?实际不过的?道理,饶是?纪长宁再?聪明也想不明白,可她信得过魏娇娇,魏娇娇平日里不大正经,可在大事大非上却拎得清,段然不会胡编乱造用来?糊弄他们,她既然这般写,便说明玄翊的?书中便是?如此写的?。
再?者说,人如今也没了,也没法找魏娇娇询问?,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思及至此,纪长宁将册子合上重新揣回兜里,沉声道:“不管如何,先进封魔渊再?说。”
路菁看了人一眼,犹豫了会儿,还是一把拉住人手腕将人拉到一旁,眉头紧皱,神情凝重,只是严肃至极的看着纪长宁。
晏南舟看了二人一眼,知晓她们有?话要说,极其识趣的?离远了些。
纪长宁则是看着欲言又止的路菁,不解道:“怎么了?”
“长宁,”路菁张了张口,咬着嘴唇不知如何说,犹豫不决,还是?轻声道:“咱们别去封魔渊了,可好?”
“为?何?”纪长宁眼中满是?疑惑,像是?不明白路菁为?何会这般说,“咱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去虚空之?眼吗?”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心慌,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反正我说不上来?,”路菁皱了皱眉,神情满是?担忧,“况且,你不是?一直想过随心所欲不受拘束的?日子?吗,如今不是?正好可以实现吗,干嘛还非得去冒险呢?”
纪长宁没说话,只是?看着路菁,那双眼中包含太多复杂的?情绪,她并未解释而是?反问?了句,“你不想再?见到邱小姐吗?若是?虚空之?眼当真能够扭转时空,改变过去,那就可以避免重蹈覆辙,你难道不想吗?”
“我是?想再?见她,可是?……生死轮回,万物?更新,周而复始,自有?规律,一切皆有?定数,不应强求啊,我们此举无疑逆天而行,与天相争……”
“我就是?要逆天而行,”纪长宁脸色一沉,冷声抢过话头,“天道可轻易掌控他人生死,那我们为?何不能改变过去?生死自有?定数,可又是?谁给了定数?许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有?此机会,已经到了今日,你莫不是?想要放弃?”
纪长宁很难解释,她明白路菁的?好意,可是?可离虚空之?眼越近,越有?一股力量在指引她,指引她一定要去,仿佛只要进到虚空之?眼,她心底深处那些谜团便能得到解答,自己的?身世也变得明朗,那个?时常出?现在梦里的?妇人身份,也会变得清晰。
这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对袁茵茵的?许诺,更多的?是?想要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去。
“长宁……”
路菁有?些愣住,她看着纪长宁的?眼睛,有?些发红,深不见底,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纪长宁的?执念和心魔,原来?当太过执着于某件事时,心性也会受到影响,心魔也就应势而生,许多人一念之?差造成过错便是?这般。
张了张嘴,路菁本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笑了笑,“你说得对,这一路走来?历尽艰难险阻,到了今日岂有?后?退之?理,前方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你纪长宁在我便舍命陪君子?,不就是?封魔渊吗,咱们闹他个?天翻地覆。”
“路菁,”纪长宁心中感慨万分,却明白她们之?间?无需太多言语,有?时一个?眼神和笑意足以表达所有?,“多谢。”
“你我之?间?就不必言谢了,”路菁抬手拍了拍人肩膀,“以前还在万象宗时你便帮了我许多,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咱们还在落霞峰,我夜里发热险些撑不过去,是?你守了我一宿将我从阎王爷那处抢了回来?,你哪次不是?为?了我不顾生死,我虽不说可心里都记着,这些年我欠你良多,只要你想做的?,哪怕是?豁出?去我路菁这条命……”
“胡说八道什么呢,”纪长宁皱着眉不悦打断人的?话,“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我们都会好好的?。”
路菁眼睛眼睛通红,声音哽咽却还是?点了点头,“对,咱们都得好好的?。”
“别胡思乱想,天色不早了快些动身吧。”
望着人背影,路菁在心中补全了那句话:
哪怕豁出?这条命路菁也会护好纪长宁!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回
近些日子, 仙门之中发生了?诸多事,事情闹得虽大,可实际上?并未在普通人之中掀起半点风浪, 毕竟比起那些遥不可及的仙门争端, 大家?更关心?自家?门前的一亩三分地,担心?吃饱穿暖之事。
木兮镇地处偏僻,接受消息更是比其他地方慢上?不少,都过了?好几日才有人开始谈及悟禅山那众仙门伏击妖魔一事,说书人惊堂木一拍, 跟说话?本似的引得众人驻足听上?几句。
正说到两神秘女子从天而降勇斗云水大师时, 人群最外围停了?个人, 听了?好一会儿才扒开人群离开。
穿过人群, 走进小巷, 虽没有集市上?那般热闹,却?不停有人笑着问好,他们脸上?挂着笑,一口一句袁大夫, 哪怕袁茵茵连连摆手拒绝,可到阅微草堂门口时, 手上?已经被人塞了?不少东西。
她?需得将所有东西单手抱着才能勉强打开门, 推开门, 阅微草堂院中的那棵樟树枝繁叶茂, 光影透过枝叶打在院中,星星点点美轮美奂。
风一吹, 枝叶随风摇晃, 屋檐下赵是安做的那排木制风铃,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恍惚间好似什?么都没有变,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站在门口有一瞬间的失神,袁茵茵愣了?会儿才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情绪,小心?翼翼将怀里的东西放好,又开始每日重复繁琐的清扫工作。
阅微草堂不算小,她?师兄爱干净,在时每日都得清扫一遍再?开始看诊,这个习惯保持了?许久,以至于哪怕只有袁茵茵一个人,她?也没有中断过,虽说一个人费时费力了?些。
前些日子,隔壁的大婶劝她?雇几个人,反正阅微草堂如今生意不错,也不缺这点钱,可袁茵茵拒绝了?,旁人不知,她?却?最为了?解自己师兄,他将阅微草堂视为家?,家?里怎会容忍其他人的存在,这么多年唯一闯进来的,也不过一个纪长宁。
提及纪长宁,袁茵茵在心?中叹了?口气,埋头清扫完已经快晌午了?,她?推开赵是安的屋子,屋里干净整洁,并未积一点灰尘,只是灰暗弥漫着长久未有人居住的冷清罢了?。
屋中放了?赵是安的灵位,面前供着香烛花果,青烟缕缕,不显诡异恐怖,反倒有几分雅致。
袁茵茵拔掉没剩多少的香重新燃了?香,然后看着灵位上?的字发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师兄……”
声音有些沙哑,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才又重新开口,明明只是一些琐事,可袁茵茵却?事无巨细一一同?赵是安分享,可注定无人回答。
话?说完,屋里又再?次陷入安静,好一会儿袁茵茵才又出声,“也不知纪长宁在做什?么。”
此时恰逢一阵风,香灰抖落下来,好似在回应袁茵茵的话?。
“说了?半天你?没有一点反应,一说起纪长宁你?就来劲儿,”袁茵茵嗔怪了?句,又起身?将那香灰擦拭干净坐了?回去,没好气道:“你?若当真心?悦她?,不如好生庇佑一下她?,我?不知她?要去做什?么,可定然是凶险万分,她?是有大能耐之人,我?劝不住她?,你?在天有灵就保佑她?平安无事。”
说着说着,袁茵茵更像是在自语了?,也没个思绪,想到什?么说什?么,她?说自己一开始并不讨厌纪长宁,不过是害怕纪长宁夺走赵是安罢了?;说纪长宁应是过得不好,连痛极了?都忍着不哭出声;说自己医术精进不少,称得起一句袁大夫了?。
最后,困意袭来,也不过化为一句,“师兄,我?想你?了?……”
屋里再?次陷入安静,微风吹过,白色的蜡烛滴落下来,犹如落下了?一滴泪。
嘀嗒。
水滴落在水面上?,水痕一圈一圈扩散开来,泛起了?道道涟漪,水中倒映出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纪长宁左右张望着,有些不知身?处何?方,四周雾气氤氲,寂静无声,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水滴声,一滴一滴,萦绕在耳边。
她?踩着雾气前行,可前方的道路看不清方向,整个人被雾气笼罩,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出现了?一扇门,推门而入,浓郁的白雾消散开,露出了?雾气之后的景象,枝繁叶茂的樟树,干净整洁的庭院,身?处其中有一种不知真假的茫然。
这是?阅微草堂?
眼前的一草一木极其熟悉,纪长宁认出是阅微草堂那方小院,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阿宁!”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见声音的同?时,纪长宁猛地转身?,只见记忆中的那人背着药箱朝着自己而来,脸上?的笑一如过往时的那般,没有半点不同。
赵是安的笑脸印在纪长宁眼中,令她?有些愣住,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从未入自己梦中的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那张脸也由模糊变得清晰,最后成为全?部。
“都说了让你莫要等我早些休息,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你?还担心?我?寻不到回家?的路吗?”赵是安快步走过来,说话?时眉眼含情,连语气都带着笑意,仿佛二人关系极为亲厚。
纪长宁的脑子有些晕沉沉的,只是看着赵是安没有作声。
“怎不说话??莫不是哪儿不舒服?”赵是安说完,脸上?满是担忧的神情,伸手就欲去探纪长宁额头的温度。
二人相识的那大半年间,赵是安从未有过如此越界的举动,他一直是内敛克制温和?守礼的,以至于纪长宁反应有些激动,下意识便后退了?一大步。
赵是安伸出的手落在半空,二人对视,局势有些许尴尬,可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收回手,朝着颔首躬身?,笑道:“可是还在恼我?忘记昨日忘记替你?画眉之事,娘子莫恼,为夫在此向你?赔个不是。”
话?音落下,纪长宁瞳孔放大,哑着声重复,“为夫?”
“阿宁,”赵是安皱了?皱眉,顿时担忧不已,“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莫要闹脾气,快些让我?瞧瞧。”
说罢,他忙拉着纪长宁走到一旁石桌前坐下,替人号了?脉,再?三检查一番这才松了?口气,“吓了?我?一跳,还好无事。”
纪长宁看着人看起在演独角戏,好一会儿才出声询问,“我?与你?……成亲了??”
听见这话?,赵是安脸上?露出羞赫却?满是甜蜜的笑,“你?呀你?,哪有人把自个儿成亲之事都忘了?的,无妨,你?忘记一次我?便同?你?说一次。”
一边说着,赵是安紧紧握住纪长宁的手,含情脉脉道:“你?重伤昏迷被我?救回来,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我?钦慕于你?,你?好像也对我?有些好感,你?我?之间有了?三书六聘拜了?天地,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我?今日又惹你?生气了?,要不怎这般奇怪?”
“不对,”纪长宁抽出手隔开了?点距离,眉头紧皱,摇了?摇头否认,“不是这样?的,”
“阿宁?”赵是安神情满是不解,“你?到底怎么了??”
纪长宁头疼欲裂,对眼前画面感到陌生和?困惑,咬着牙反问,“你?还记得万妖林吗,还有晏……晏南舟,你?不是应该……”
“这样?不好吗?”坐在对面的赵是安歪着头反问,那双眼睛没有刚刚的温和?,而是透露出些许诡异和?阴邪,“我?还在,你?也还在,大家?都好好的,难道你?不希望我?活着?阿宁,你?不想我?活着吗?”
那张脸上?得温和?皮相开始崩塌掉落,直勾勾看着人时,无端透露着邪气,唇角一勾,那些温良有礼的气质仿佛是人错觉,令人后背涌上?一股寒气。
“你?不想我?活着吗?”赵是安步步紧逼,一把掐住纪长宁的脖子,面目狰狞,恶狠狠质问,“你?不想我?活着对不对,你?巴不得我?死?!因?为你?,因?为晏南舟,是因?为你?们我?才会惨死?,是你?们害得我?落得这般下场,该死?的是你?们,你?们才该死?!!”
脖颈被人紧紧掐住,窒息感令人头晕目眩,呼吸困难,连意识都变得模糊,纪长宁试着扒开掐住自己的双手,却?撼动不了?半分,只能哑着声低喘,“赵是安……”
“赵是安”双眸通红,嘴角抽搐,眼中的恨意和?杀气蔓延开来,阴狠至极,“纪长宁!你?欠我?一条命,我?是因?你?而死?的,不是遇见你?,不是为了?救你?,我?本可以平安度日,你?欠我?的!”
“抱歉……”因?窒息的反应,纪长宁的眼尾流下一滴泪,她?看着癫狂的赵是安,眼中满是妥协和?无奈,“我?欠你?良多,对不起……”
她?闭上?眼,任由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可下一刻掐住自己脖颈的手却?一松,纪长宁睁开眼捂着脖子咳的撕心?裂肺,目光左右张望,无助呼喊,“赵是安!赵是安!”
四周浓雾围绕,熟悉的场景消失不见,身?子无意识下落,随后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赵是安!”
梦境消散,眼前之人是眼中神情复杂晏南舟,而纪长宁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红着眼,声音满含不舍的朝着人喊了?句,“别走!”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回
风吹树枝摇曳, 发出沙沙声,暖阳透过枝丫缝隙洒下,像是点点星光落满一身。
二人视线相交, 纪长宁眼中的慌乱, 晏南舟眼中的难受,都足以被双方看清,他们并未说话,只是五指紧紧握住手腕处传来?的温度有些发烫。
晏南舟的目光落在纪长宁有些发红的眼尾,嘴角扬起抹苦笑, 他知道?赵是安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哪怕不说不想却无法忽视, 时不时会?冒出来?扎他一下, 不致命, 却有些疼。
他知道?的,他早就知道?,以前比不过薛云阳,如今依旧比不过赵是安, 纪长宁心中有太多人,留给自己的不过那么一亩三分地, 也早就被这么多年?的爱与恨消磨掉了, 怨不得谁, 只能怨自己做错了事。
早已想明白的道?理, 可当看见纪长宁红着眼,口中喊着赵是安的名字时, 那种不甘, 委屈和?挫败感却充斥心底深处,除此?之外, 更?多的则是羡慕,连赵是安都有人想,有人念,若是死的是自己呢?怕是只有人拍手称快。
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有挚友,至亲,爱人,会?有人与你?一起难过,同你?一起大笑,只有晏南舟什么也没有,有的不过是一身骂名。
是啊,他拿什么和?赵是安比,他凭什么和?赵是安比?
垂眸遮掩住眼中的情绪,晏南舟挣脱开纪长宁握住自己的手,哑着声道?:“时候还早,师姐再歇会?儿吧,我?去四?周看看。”
说罢,也不等纪长宁回应,转身离开。
路菁嘴上叼着根草走来?,见晏南舟低着头脚步匆匆,笑着同人挥手,“晏南舟你?……”
后者脚步未停,甚至都没看她一眼,而?是有些慌乱的离开。
顺着人离开的方向转身,看着人背影,路菁一头雾水,快步走向纪长宁,不解道?:“你?们又怎么了?我?瞅他都快哭了。”
纪长宁没说话,只是仰头靠着树干,望着枝叶打下来?的光线发呆。
见人这反应,路菁知晓这二人之间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可这种事都是当局者迷,她也不好?妄自揣测多管闲事,毕竟晏南舟确实做了许多混账事,如今这般,也不过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罢了。
比起晏南舟的死活,她更?担心纪长宁,这人心里好?似藏了许多事,可一个字不说,一句话不提,就这么憋着,也不怕憋出病来?。
想到这儿,路菁一屁股在纪长宁对面坐下,吐掉口中叼着的杂草,轻声开口,“长宁,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啊?”
纪长宁垂眸看着人,未出声,只是那双眼眸太过深沉,好?似含着太多东西,令人看不见底。
“你?若心中有事可与我?说说,”路菁叹了口气,“即便我?帮不上忙,有人同你?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路菁,你?可见过四?个轮子能在地上日行千里的铁盒子吗?”纪长宁没头没尾问了这么一句。
“这是什么法器吗?”路菁皱着眉在脑海中思索一番,最终摇了摇头,“并未听说这般模样的法器,你?在何处见到的?”
“在……”纪长宁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她抿着唇,突然间不知如何解释,只叹了口气,“算了,也不重要。”
路菁知晓这人性格,不想说的一个字也不会?提,也未追问说起了其他,“长宁,等事情都解决了,你?有何打算?”
“你?呢?”纪长宁反问。
“我??”路菁咬着唇歪头思索了一会?儿,“这些年?去了太多地方,有些累了,我?想好?好?陪陪阿春,酿酿酒,养养花,闲来?无事还能同她说说话,”
“倒也不错。”纪长宁笑了笑。
“到时候你?就同我?一起卖酒,你?看可好??”
“我?就不去了,”纪长宁扭头看着远处雾蒙蒙的山峰,声音很?轻很?低,“我?还有很?多事得做。”
声音融在风中,风一吹,声音便消散了,无人听的人说了什么。
风势变大,吹得树枝疯狂摇晃,像张牙舞爪的鬼魅,薄薄的轻纱被风掀起,吹成一个鼓包,在空荡寂静的屋中飞扬,不带半点人气,像极了话本之中诡异场景,瘆人恐怖。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屋子最里头传来?,为这个场景又增添了几?分古怪。
闻声寻去,只见层层叠叠的白色轻纱后一披头散发只着黑色中衣的男人掩唇咳嗽着,他弓着背,垂着头,每次咳嗽一下,身子会?有轻微的抖动,干枯发黄的头发从肩膀滑落,将面容遮住了大半。
他坐在桌前,面前站了三五人,各个生的凶神恶煞,满身肃杀之气,此?时神情都带着惊恐和?慌张,面面相觑又忙低下头。
“你?再说一遍。”那披散着头发的男子发出沙哑阴狠的声音,语气中满是强忍住的暴虐,仿佛下一刻便爆发出怒火。
右侧的一白胡老者声音带着恐惧,闻言,忙低下头,颤颤巍巍的回应,“右护法……体内魔丹已毁,根基受损……如今虽已留下一命,可……可怕是再难修行……同普通人……无异……”
“砰!”
话音未落,桌子被一掌拍成无数块,木屑纷飞,落在地上发出极大的声响,烟尘弥漫,那几?人忙跪下异口同声道?:“右护法息怒!”
穆明方双眸通红,眼中布满血丝,眼底则是青黑一片,双颊凹陷,颧骨高高突起,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下颌更?是无比消瘦,整个人看着没有一点生机,仿佛一具干扁的尸体。
他的眼睛好?似覆盖了一层白膜,泛着诡异的白光,恶狠狠看着人时,无端令人感到心悸,嘴角抽搐,厉声怒吼,“废物?,都是废物?!”
底下众人垂眸不语,实际眼中闪过精光,有各自打算,毕竟魔修一向以强者为尊,穆明方如今修为全无,魔丹尽毁,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许是要不了多久,这噬日楼右护法的位置就得换人,故而?众人此?举也不过虚以委蛇罢了。
明白眼前这几?人皆不是省油的灯,穆明方心中怒火中烧,可也无法发作,只是咬牙切齿道?:“纪长宁!”
这三个字好?似从齿缝中一点一点挤出来?,含着森森恨意,恨不得剥皮拆骨,用牙齿嚼碎了咽下去,配着眼前这张阴气森森的脸,像极了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鬼怪低语。
穆明方如今对纪长宁的恨意极深,却又无计可施,这股恨意快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浑身发抖,牙齿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混浊的目光盯着眼前四?分五裂的桌子,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念头,一个令他面目抽搐,眼中迸发出癫狂神采的念头。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穆明方仰天大笑,笑声带着神经质的疯癫,听在耳中格外刺耳,好?似破烂的风箱抽动发出的动静。
底下众人不明所以,还以为这人是疯了,正欲出声时,穆明方开了口,“准备一下,我?要出去一趟。”
“右护法要去何处?”有一人询问。
“去一趟木兮镇,”穆明方咧开嘴,眼中满是阴狠,“纪长宁,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屋中传来?回声,显得瘆人诡异,屋外枯枝上栖息的凤黯用鸟喙梳理的黑色的羽毛,歪着头,漆黑的双瞳中倒映出这座阴气森森的屋子,雾气笼罩在它?眼中,周围传来?尖锐的鸟鸣声。
它?歪头看了一会?儿,扑腾着翅膀飞离这棵枝丫,重新寻了一处栖息,鸟爪紧紧抓住树枝,鸟喙一张,发出极其嘶哑的叫声,“哇——哇哇——哇——”
这叫声极大,令从树下走过的人都抬眸看了看。
“呀,真晦气,怎么青天白日的会?有老鸦呢。”一有些胖的妇人看着头顶的黑色不详之鸟,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侧眸同身旁之人念叨。
她身旁的人背着药箱,正是袁茵茵,此?时也看了眼树上正在梳理黑色羽毛的鸟,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安,只好?轻声道?:“张婶不必送了,我?就先走了。”
张婶忙回应,“小袁大夫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不碍事,”袁茵茵笑了笑,“记得每日都要煎药。”
“放心放心,我?都记着呢,”张婶说着叹了口气,“我?家大宝这病多亏了你?们,要是没有你?和?赵先生,都不知道?怎么办,可惜赵先生好?人没好?报,你?说多好?的人啊,怎么就被妖魔害了呢,唉,这人啊,活着不容易啊,不容易。”
听人提及赵是安,袁茵茵眼神一暗,握着药箱系带的手紧了紧,随后又恢复正常,轻笑了一声,“阅微草堂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有事张婶再去寻我?便是。”
“那,小袁大夫慢走了。”
袁茵茵朝人点了点头,将药箱往上垮了垮,转身离开,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垂着眸就这么安静的回到了阅微草堂。
她刚把门关?上,一转身一把刀便横在了脖颈旁,泛着森森冷光,刀身甚至映出了人影,只需再偏移一寸,便能将她脑袋砍下来?。
这人仿佛凭空出现,没有一点动静,周身黑气弥漫,定?然不是普通人,袁茵茵被眼前这把刀吓了一跳,瞳孔猛地放大,眼球像是掉出来?一般,胸腔因恐惧而?快速起伏,连呼吸都变得紊乱,声音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害怕,“你?……你?是何人……”
“魍影,你?吓到袁姑娘了。”一道?虚弱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伴随着阵阵咳嗽声。
袁茵茵眸光偏移,便见一个柔弱书生模样的人从这黑衣人身后走来?,明明夏暑未过,天还正暖,这人却披了身藏青色的毛领斗篷,看着极其不伦不类。
待人走近,袁茵茵这才看清楚这人面容,是那张午夜梦回都在梦里出现的脸,哪怕看着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可她仍然认出了这张脸,眼中恨意骤生,怒吼道?:“是你?,我?要杀了你?替我?师兄报仇!”
袁茵茵被恨意冲昏了头脑,不顾横在脖颈处的那把刀,发了疯便要朝着穆明方扑去,下一刻便被紧紧掐住脖子拎起来?,她双手扒着掐住脖子的五指,张着嘴呼吸不了,眼神迷离,双腿无意识在空中蹬着,可眼中的恨意却极其浓烈,口中发出微弱的挣扎声。
“行了,别把人弄死了。”穆明方冷声吩咐。
那叫魍影的魔修随手一丢,袁茵茵便如同一个破布一般被丢在一旁,她瘫软再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呼吸,咳的撕心裂肺,口涎眼泪流了满脸,瞧着极其狼狈。
穆明方缓缓走过来?,蹲下身,“袁姑娘我?属下的人冒昧了,还望袁姑娘见谅。”
袁茵茵捂着脖子歪着头恶狠狠瞪着人,咬着牙握紧手中的银针便要刺向穆明方,后者什么都没有躲避,就这么蹲在原地,可袁茵茵手中的银针却似碰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屏障一般,碎成了粉末。
再次看清楚自己和?眼前之人之间的区别,一个普通人想要杀气一个魔修,犹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袁茵茵浑身战栗,无意识退后了几?步。
“袁姑娘莫要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穆明方放轻了声音,轻笑着安抚,“我?只是来?问你?些事。”
“你?们魔修满口胡言,当真以为我?不知?”袁茵茵仰着头,面露凶光,咬牙切齿怒吼,“今日你?最好?杀了我?,若是有朝一日让我?寻到机会?,我?一定?会?把你?千刀万剐,拿你?的血肉去喂狗!”
“唉,看来?袁姑娘对我?误会?颇深啊。”穆明方笑了笑,随后掩唇咳嗽了两声。
“误会??何来?的误会??”袁茵茵冷笑两声,“我?师兄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害他惨死,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杀你?替他报仇。”
“赵先生确是一个好?人,关?于此?事我?也倍感上伤心,但我?从未想过要他性命,袁姑娘视我?为仇人,却不知害得赵先生惨死的并非是我?,而?是纪长宁。”
袁茵茵仰着头目光凌厉得盯着人,并未接话。
“若非纪长宁隐瞒身份藏于此?处,你?同赵先生又怎会?卷入危险之中?”穆明方眯着眼,一字一句同袁茵茵分析,“她明知晏南舟危险,容易招来?祸端,却同晏南舟之间的恩怨连累你?们,若不是因为纪长宁二人,怎会?有交际?你?们本可平安度日,可纪长宁的出现才引发了所有祸事,赵先生因她惨死?袁姑娘这般聪慧,就未曾想过这些?”
袁茵茵皱了皱眉,眼神变得深沉。
见人神情凝重,穆明方在心中扬起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微微凑近了些许,压低声音提醒,“袁姑娘,纪长宁才是造成你?师兄惨死的罪魁祸首,没有她一切都不会?发生,你?最应该向之报仇的是纪长宁。”
“没有纪长宁我?师兄不会?死?”袁茵茵失神,只是重复着一句。
“她害你?们师兄妹天人永隔,转头又和?晏南舟搅和?在一块儿,并未将你?师兄的死放在心上,当真对不起赵先生一片痴心,你?就不恨她吗!”
“你?什么意思?”袁茵茵沉声问。
穆明方勾了勾唇,笑道?:“我?和?你?目的一致,我?可以帮你?杀了她,用她的血来?告慰你?师兄在天之灵。”
袁茵茵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杀了……纪长宁?”
“对!”穆明方瞪着眼,语气急促,神情癫狂,整个人情绪高涨,咬着牙狠意浓烈道?:“我?们合作,杀了她!她该死,她该死!”
“你?说得对,若不是因为她,我?师兄不会?死,我?们也不会?同什么仙门妖魔有交际,依旧守着这个小药堂度日,我?是恨她,也怨她,也曾希望死的是她。”袁茵茵红着眼道?。
听人这般说,穆明方眯了眯眼,可还未等他露出胜券在握的笑时,袁茵茵又突然改口,“可她拼死救我?数次,我?段然不会?同你?一起对付她,我?虽不像我?师兄那般良善,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们这些魔修手段毒辣心思深沉,我?与你?筹谋岂不是与虎谋皮,无异于饮鸩止渴,岂有利焉,你?当我?三岁孩童吗?呸!”
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吐在了穆明方脸上,与其同时,魍影一脚踹在袁茵茵腰腹处,她整个人重重砸向墙壁,滚落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疼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魍影右手魔气汇聚成圆球,正要杀了袁茵茵时,穆明方出声制止,“先别杀她。”
穆明方用袖子擦了擦脸,缓缓起身走向袁茵茵,垂眸冷笑了声,“不过蝼蚁罢了,还妄想翻天,好?生可笑。”
说罢,他抬腿越过袁茵茵负手道?:“将她带回噬日楼。”
“是。”魍影低声回应。
“只要袁茵茵在我?手上,就不愁纪长宁不上钩。”穆明方望着那块写着【阅微草堂】四?个大字的牌匾,抬手一挥,牌匾砰一声炸开,扬起了大片灰尘。
牌匾碎块落在袁茵茵脚边,她双眼通红,仰头发出一声痛呼,“啊——”
声音被隔绝在这处小院,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
第187章 第一百八十七回
到达东魆境边界时, 四周人烟稀少荒凉至极,只?有一眼无边的石璧和沙漠,时不时会有些村落, 可因为上次一时疏忽被古娜依坑了, 这次他们极为警惕,并未进入那些村落之中。
东魆境幅员辽阔,且气?候诡异,终年极少有雨水,妖魔妖兽横行, 皆是?凶狠无比, 此处危机四伏, 稍有不慎便有性命危险, 仙门中人极少踏入, 对封魔渊里面更是?知道甚少。
晏南舟当时报仇心切,不过是?误打误撞闯入,可也只?到了封魔渊还未到最里面的噬日楼,纪长宁跟着他寻来, 故而也不知噬日楼在何处。
魏娇娇留下得册子提及了许多关于万魔塔的消息,唯独没说如何进入噬日楼, 可事?已至此, 三人也只?能赌一把, 就这么?踏入了封魔渊。
封魔渊最外围是?一片奇形怪状被风化的石林, 这是?一种极少见得石块,黑褐色的表面可里面却?是?深红色的, 仿佛是?血一般的鲜艳, 这片石林高矮不一,错落有致, 呈现出古怪诡异的排列,远远望去?却?看不见尽头。
三人走了许久也未走出这片石林,路菁弯着腰双手搭在膝盖喘着气?神情?疲惫的抬眸,耷拉着脸没好气?道:“这石林有些邪门啊,走了许久就跟走不出去?似的,别是?走错了。”
纪长宁也停了下来,抿着唇眺望远处,只?能萦绕的黑雾中看见石林的石峰,她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沉声而言,“小心些,有些不对劲。”
晏南舟申请戒备,小心谨慎环顾四周,不确定开口,“莫不是?有人在此布了结界?”
“结界?”路菁一听来了精神,忙凑过来询问,“你们当时不是?进到封魔渊深处吗?就不曾知道结界的事??”
话落,晏南舟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脸色苍白无比,嘴唇翕动,却?没有出声,而纪长宁则是?抿着唇神情?不悦。
看见这二人反应,路菁瞪大了眼,随后猛然反应过来,想到二人进到封魔渊是?何时,是?晏南舟为了孟晚抛下纪长宁那次,也就是?纪长宁葬身封魔渊那次,不怪乎这二人神色这般难看。
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路菁摸了摸鼻子尴尬笑笑,“咱们还是?继续说结界的事?吧。”
“应该不是?结界,”纪长宁摇了摇头对这个猜测提出了质疑,“这里并未有任何灵气?运转,更无极强的魔气?,与其?说结界倒不如说更像幻术。”
“师姐的意思是?,我们中了幻术?”
“我们何时中的幻术?”路菁环顾四周,一头雾水,“咱们一路走来也未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未饮水,怎会同时中幻术?”
“不对,”晏南舟沉声道:“有一样东西?,从我们进入封魔渊就一直在。”
说着,晏南舟看向?纪长宁,二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结论。
“何物??你们俩怎不说话?”路菁没转过弯来。
“雾,”纪长宁轻声解答,“你没发现从进到封魔渊起,这些雾气?一直没散过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我还纳闷怎会这么?大的雾气?,”路菁恍然大悟,“所以说,是?因为这些雾气?我们才会中幻术吗?”
晏南舟打量着围绕在身侧的雾气?,语气?凝重道:“虽不清楚,但这些雾气?之中许是?有致幻的成分。”
“那咱们该如何?”路菁又问,“这雾气?不散,咱们就一直走不出这片石林。”
纪长宁并未回答,而是?垂眸思索了会儿,随后出声,“我有法子可以一试,你芥子袋中可有绳子?”
“有倒是?有,不过你用绳子做甚?”路菁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芥子袋中取出绳子递过去?。
接过绳子,纪长宁在自?己腰间紧紧系了一圈,这才抬眸回应,“这雾气?能致幻,那咱们不看不闻摒弃视觉和嗅觉,兴许可以走出去?,不过我也不确定只?能姑且一试。”
“便按你说的试试,不过这绳子有何用?”路菁指着绳子另一端问。
“此处雾气?太大,视野不明,不小心便会走散,还是?小心些为好,我走在前头开路,你们跟上。”
语毕,纪长宁便撕下衣衫遮住口鼻,随后握紧腰间的绳子走进了大雾之中,闭上眼后,整个天地都是?漆黑一片,其?他感觉被无限放大,甚至能感觉到微风吹拂手背绒毛摇晃的触感。
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每一步都走的极其?小心,伸手触碰前方,确定没有阻碍后才迈出下一步她走出一段距离便感觉身后绳子被用力?往后扯动些许。
纪长宁歪着头转身,闭上眼后看不见身后是?否有人,便试探着出声,“路菁?”
她记得路菁刚刚距离自己最近,那第二人不出意外就是?路菁。
果不其?然,路菁应了一声,“嗯。”
估摸着是隔了些距离的缘故,声音穿进耳中有些低沉,不过纪长宁并未多想,只?感觉绳子又被扯动了些许,心道这次是?晏南舟了,随后继续摸索着往前。
黑雾之中,不能视物?,三人仅靠一根绳子联系,周遭很安静,若不是?绳子时不时会被扯动一下,恍惚间会让人产生只?有自?己的错觉,他们闭着眼,自?然无法看清这黑雾之中满是?一双双血红的眼睛。
这些怨灵不是?封魔渊底下那些被封印的魔物?,多是?些惨死?在封魔渊的修士和寻常人,死?前的怨气?未散,日积月累间便形成怨灵,他们躲藏在封魔渊浓郁的黑雾之中,试图吞噬几个不小心闯入的愚笨者的灵体和肉身。
应是?受晏南舟体内灵气?和神骨的影响,他们骚动不已,留着口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垂涎欲滴的盯着闯入的外来者,无数双血红的双眸死?死?落在三人身上,尤其?是?晏南舟,若非有些忌惮,怕是?早就蜂拥而上将晏南舟吞噬干净。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太过诡异,哪怕闭着眼,哪怕什么?也看不见,可那些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仿佛爬上身体的虫蚁,一点点钻入衣襟之中,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怎么?有些觉得有些慎得慌,”路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似隔了点距离,显得有些飘忽不定,“好似有人在盯着我似的。”
“这里邪门,抓紧些,莫要走散了,”晏南舟低沉的声音响起,语气?显得肃穆,“吹来的风带了点湿气?,不似刚刚的干燥,估摸着快出石林了。”
“长宁,你怎的不说话?”一路上极少听见纪长宁的声音,路菁这才问了一句。
纪长宁并未回应,只?是?觉得心中不安,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封魔渊死?过一次的缘故,她这两次踏入封魔渊,都有种极强的抗拒,魂体被吞噬的疼痛感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曾经历过什么?。
一直未听见回应声,路菁心中疑惑可突然间,感觉有一股力?量扯了扯腰间的绳子,将她整个人扯得往前了一步,走在前面的二人皆感觉到这股拉扯力?,纪长宁被拉扯的退后一步,侧头询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与此同时,路菁也扬声询问。
她被那股力?量扯的踉跄了几步,需得用力?才能站稳身子,听见纪长宁这般说,闻言回答,“不是?你们在扯绳子吗?”
此话一出,纪长宁和晏南舟脸色变得难看,这时,晏南舟也感觉两侧的绳子被用力?扯动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挂在了绳子之上,因为太重才将绳子压的下坠,顿时厉声道:“这雾气?里有东西?,快走!”
“快走!”
纪长宁知晓封魔渊的危险,也感知到周围的危机,可眼下还未出石林,不好睁眼,只?能转身朝着前方奋力?跑去?,可那雾气?之中的怨灵数量成百上千,纷纷挂在了联系着三人的绳子上,那些脑袋犹如一颗一颗的葡萄,张着狰狞的面容,粘稠的口涎滴落下来。发出阵阵嘶吼,萦绕在耳边,令人感到心惊胆战。
三人也顾不上说话,用力?往前跑动,可随着挂在绳子上的怨灵越来越多,好似拖了一座山那般重,额头出了汗,衣衫也被汗水打湿,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便是?这时,从地面生出两双干枯腐烂的双手,用力?抓住路菁脚踝,她整个人扑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被拉扯着前行,腰间的绳子也被那些怨灵啃噬出一条缝隙,随后断裂开来。
这动静极大,纪长宁也顾不上其?他,忙睁眼转身,却?见四周已经不是?刚刚那片石林,而是?一处广袤无边的沙漠,他们脚下踩着的沙子极其?松软,故而行走有些困难。
而身后也是?铺天盖地的黑雾浓雾,这雾气?之中满是?一个个只?有脑袋的怨灵,他们争先恐后的挂在绳子之上,脸上挂着阴惨惨的笑,发红的双眸之中满是?血水,咧开嘴不停在说这一句话,“留下来,留下来!”
三人的顺序早已不是?直线,晏南舟在左,路菁在右,此时路菁腰间绳子断裂,那些怨灵围绕在她四周,张着利齿,仿佛下一刻便要在路菁脖颈上咬下一块肉来。
局势紧张,纪长宁忙幻化出同悲剑,一剑劈开周围的怨灵,砍断腰间绳子后朝着路菁奔去?,绳子的拉扯突然向?后,晏南舟皱了皱眉,知晓定是?纪长宁回头了,忙睁开眼,也被眼前这铺天盖地的怨灵给惊住,一扭头,便见纪长宁挥剑将那些怨灵砍得灰飞烟灭。
突然间,黑雾雾气?越来越重,整个天地都被黑色笼罩,而远处黄沙飞向?天际,原是?狂风卷起沙尘,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那风沙犹如海浪般汹涌而来,天空一般黑雾,一般黄沙,诡异至极,令人无端感到压迫感。
狂风怒吼,飞沙走石,沙子打在脸上,带来一股刺痛,风声混合着怨灵的哀嚎之声,仿佛这片沙漠正在崩溃,天地将要塌陷,终将迎来毁灭,目力?所及之处,他们三人是?这世间最为渺小的存在。
眼见那风沙卷起的巨大漩涡逐渐逼近,晏南舟瞪大了眼,眼中满是?惊恐,扭头大吼,“师姐!快走!”
纪长宁刚把脑袋埋进沙中险些被闷窒息的路菁扶起,人还未苏醒,便听身后传来晏南舟的吼声,她回头一看,漫天黄沙如滔天巨浪汹涌而来,远处狂风翻滚形成的漩涡快速逼近,倒映在她双瞳之中,也似在她心中掀起风浪。
瞳孔猛地放大,纪长宁咬着牙将路菁背在身后,拼命朝着晏南舟的方向?跑去?,衣衫发丝都被宽风吹乱,显得极其?狼狈。
沙子松软踩下去?时会陷入一个深坑,每走一步都极其?费力?,一人前行已是?不易,莫说身后还背了一个人,没一会儿纪长宁便气?喘吁吁,双腿酸软,可她并未放慢动作,依旧奋力?狂奔。
可人之速度怎能比得上狂风肆虐的速度,周遭飞沙走石,沙子纷飞,漩涡越来越近,连气?流翻转的速度都变得快速,就在这危机时刻,纪长宁一咬牙,将身后的路菁朝着晏南舟跑去?,厉声道:“接住!”
晏南舟跃向?半空将路菁接入怀中,回头一瞧,纪长宁被卷入了风沙漩涡之中,碎石和沙子纷纷围绕在她周围。
“师姐!!”晏南舟双眸通红,将路菁放置在安全之处后,轻轻一跃朝着漂浮在漩涡之中的纪长宁飞起,他神情?凝重,将绳子一甩用力?缠在纪长宁腰间紧紧将二人捆在一起,晏南舟握紧纪长宁手腕半点不松手。
“你疯了吗!”纪长宁厉声怒吼,“这么?危险,你不怕死?吗!”
晏南舟并未说话,只?是?握住纪长宁的手又紧了些,哪怕隔着漫天黄沙,他也是?神情?严肃,目光坚定。
纪长宁心头一怔。
狂风翻滚,漩涡翻涌,二人的手却?紧紧相?握,那卷积着沙石和灰尘的漩涡翻滚着咆哮着,遮天蔽日,所过之处无不满地狼藉,许久之后才归于平静。
厚厚的黄沙又覆盖一层,好似无人来过那般。
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回
“哗啦哗啦——”溪水的声音清脆悦耳。
阳光洒下, 一束束光线从枝叶的空隙倾泻而下,透过这些光柱可以瞧见漂浮在?空中的细小灰尘,犹如一颗颗跳动的精灵, 生机盎然。
树木高耸入云, 枝繁叶茂,延伸出去的枝叶遮住了?天空,只?露出了?些许白色的云朵一角,便显得空气都带着点湿气。
不远处的溪水清澈见底,能瞧见水中肆意游荡的鱼儿, 溪水沿着错落有致的河道流淌下来, 发出悦耳的声响, 而位于右侧溪水旁, 却横着躺了?两人, 脸上都带着伤,站着泥沙的衣衫被溪水打湿,瞧着狼狈不已。
纪长宁是被溪水流动的声响吵醒的,她指尖颤抖了?一下, 眉头微微,脸上神色不悦, 眼睑轻颤抖, 像是压了?重物那般沉重, 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视野模糊不清,像是覆盖了?一层薄雾, 缓了?一会儿才看清周围景物。
晕沉沉的脑袋骤然清醒, 她瞳孔猛地放大,回想到刚刚发生的种种, 有些惊慌的弹坐起来,右手被拉扯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右手被什?么东西压住。
见状纪长宁侧眸望去,瞧见身旁也躺了?一个人,这人身上的伤口深而见骨,被水泡了?一段时间,翻起来的肉都泛着白,伤口之中却是鲜血淋漓的软肉,也不知流了?多久,猩红的血将周围的溪水都染成?淡红色。
这人应失血过多,面色苍白没有血色,气息微弱,好?似将死?之人一般虚弱,明明连呼吸都感知不到,意识不清,昏迷不醒,可他抓着纪长宁的手却没有一点放松,哪怕昏迷不醒都没有松开半点。
二人被卷入漩涡之中时,四肢无法使?力?,只?能仍由卷入其中的碎石枯枝砸在?身上,纪长宁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晏南舟一直挡在?自己?前方,用身体挡住了?大多数的攻击,护的严严实实,他身上的伤,也是护着自己?而被风刃所伤。
被巨石砸中时,他明明可以侧身避开,可却没有半点胆怯,依旧稳稳当当挡在?人身前,哪怕疼得满头大汗,也未曾松开攥紧纪长宁的手。
垂眸看着这人面容,纪长宁心中情绪翻涌,可并未有多少喜悦,更多的是觉得可悲,感叹于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哪怕再弥补许多,懊悔数次,也终究破镜难重圆,覆水难再收。
她相信晏南舟对?自己?的情意不假,可那又怎样?如今的纪长宁早已不是会为那短暂心动而犹豫为难的时候了?,经过这么多事,她有了?自己?的道,众生之中,情爱只?是最微不足道得存在?罢了?。
思及至此?,纪长宁叹了?口气,试着将自己?的手腕从晏南舟的五指中抽出来,可用了?用力?还是毫无反应,她思索一番,只?能用另一只?手穿过晏南舟腋下,奋力?将人扶起来,然后把全部力?量压在?自己?身上。
搀扶着晏南舟踩着溪水,纪长宁小心翼翼将人扶到空旷的树荫下,她又试着抽了?抽手,依旧被攥的死?死?地,没有抽动不说还把自己?扯的生疼,折腾一番没有半点进展,她索性放弃,喘着粗气随地坐在?晏南舟身旁。
“师姐……”突然间,晏南舟发出叮咛,像是陷入梦靥之中,眉头紧皱,一股黑气从他眉眼间溢出,整个人极其不安稳,无意识呼喊,“师姐……别怕……”
也不知他在?梦中瞧见了?什?么,眼下眉心中间泛着红光,竟是要入魔的预兆。
听见声音,侧眸打量着人,纪长宁眸光一深,说内心没有触动自然是假的,她同晏南舟相识这么多年,情意和怨恨都太过浓烈,自己?虽早已放下,可晏南舟这副模样却是执念颇深,心魔滋生,长久以往,对?修行极其不利。
见状,纪长宁脸色骤变,忙扑过去着急大喊,“晏南舟,醒醒,醒醒!”
晏南舟满头大汗,身子颤抖不已,嘴唇开合,只?是在?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师姐……”
平日本来需要提高警惕才不至于被心魔控制,许是这会儿收了?伤,意识不清,反而放松了?警惕,又加之封魔渊本就魔气浓郁,怨灵众多,受怨灵怨气影响,这才陷入梦靥之中。
因此?,他自然听不见纪长宁呼喊,只?瞧见了?梦境之中纪长宁一次又一次死?在?自己?面前,被万魔吞噬,被利剑刺穿,甚至从悬崖之上坠落,每一个死?状都极其惨烈,血肉模糊,令人为之一颤。
他在?梦靥之中毫无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那种绝望和无力?感充斥着全身,嘶吼怒吼也不过是无能狂怒,双眸通红,面目抽搐,只?能跪在?地上厉声哭喊着。
心魔趁虚而入,试图掌控晏南舟的意识,蛊惑声和诱导声不停萦绕在?耳边,令他意识越发模糊,什?么也听不清,天地间好?似只?有那道声音,安抚着他躁乱不已的心灵。
纪长宁不知这人怎么了?,只?是见那眉心的红光闪烁的越发明显,暗道不妙,抬手朝着人就是一巴掌,厉声道:“晏南舟,别被心魔控制了?!”
那一巴掌似乎起了?作用,红光闪烁慢了?下来,纪长宁二话不说,反手又是一巴掌,冷声道:“给我醒过来!”
见人还未苏醒过来,纪长宁皱着眉只能又一巴掌抽过去,可这一次还未碰到晏南舟的脸时,便被人握紧了?手腕,她一抬眸,只?见这人意识苏醒,顿感愉悦,欣喜道:“你如何了,可……”
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纪长宁看见了?晏南舟睁开眼后通红的双眸,明显还受心魔影响,脸色一僵,下意识便要抽身退后,可不料双手皆被人牢牢握住,她一退后,眼前这人便顺势扑来,将她严严实实压倒在?地。
二人一上一下,发丝缠绕,尚且还湿润的衣衫相贴,以至于浑身带着凉意,可身上之人许是因为伤口发炎温度有些滚烫,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烫的纪长宁浑身不由一颤,好?似被灼伤了?一般。
她的双手被晏南舟单手环住手腕高举过头顶牢牢压紧,双腿挣扎了?一下,也被这人单腿顶开一个缝隙,不容置喙的插进双腿之间死死压制住。
这个姿势太过诡异,无端令人想到一些极其不悦的回忆,纪长宁脸色铁青,可挣扎一番除了?让自己?气喘吁吁以外毫无用处,只?能抬眸咬牙切齿道:“晏南舟,放开!”
被心魔控制的人听见外界的声音,只?会由着自己?的执念和欲望行动。
晏南舟此?时便是这样,他双眸通红,神情阴翳,犹如猛兽盯住猎物一般不给纪长宁半点逃脱的机会,他心中暴戾和嗜血的欲望在?这刻达到了?顶峰,明明应该将身下这人撕扯称几段,可他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制止他的行为。
泛红的双眸直愣愣看着身下不停挣扎的人,鼻腔中闻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这股味道有些安抚人心的作用,令人想要靠近。
他皱了?皱眉,顺从身体的本能反应俯身低头,在?纪长宁满是怒意的双眼中贴近她的唇角,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唇角。
不含任何情/欲,像幼兽去感知其他生灵那般,带着点试探和触碰,可依旧气的纪长宁浑身发抖,看着晏南舟的目光带着恨意。
可这人好?似毫不在?意,依旧用舌头轻轻舔舐着纪长宁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缝,一下一下,带来湿滑的触感。
呼吸喷洒,气息交织,这种感觉令人着迷,以至于意识逐渐回笼,泛红的眼眸渐渐恢复正常,他不停舔舐着纪长宁,浑身都处于极其亢奋的阶段,无意识用一种极其缠绵缱绻的语气轻唤了?声,“师姐……”
压制住手腕的力?度放松,纪长宁动作极快,快速挣脱开开,抬手就是一巴掌,将晏南舟嘴角抽出血来,趁人还未反应过来,抬脚用力?一踹。
纪长宁这一脚用了?十成?力?,晏南舟后背撞到树干在?地上滚了?几圈,随后呕出一口血来,稍微一动便感觉到胸口一疼,猜测应是肋骨断了?。
他刚撑着地面坐起来,剑尖便指着自己?,顺着剑尖抬眸,只?见纪长宁黑着脸怒目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晏南舟咳嗽了?两声,像是不怕死?那般一点点凑近,剑尖刺破皮肉,鲜血顿时浸湿了?衣衫,剑刃一点点插进身体,可他却目光灼热的看着纪长宁,沙哑着声笑起来,“好?啊,你杀了?我,死?在?你手上,我甘之如饴。”
像是笃定纪长宁不会动手,晏南舟整个人有些疯魔,纪长宁阴沉着脸,抬脚重重踩在?晏南舟小腿见骨的伤口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晏南舟疼得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疼得浑身战栗,可目光却没有移开半分。
“想死?死?远点,再发疯你就滚。”纪长宁冷声道,随后收了?剑,垂眸冷冷瞥了?人一眼,转身离开。
而晏南舟捂着胸前伤口起身,看着纪长宁的背影,自嘲笑笑,继续跟在?人身后,一如之前。
第189章 第一百八十九回
而另一边, 路菁则是被漩涡卷积到相反之处,昏睡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苏醒,她睁开眼神?色茫然的左右环顾, 感觉到口鼻中满是沙子, 忙低头呸呸吐了几口唾沫,又用手背擦了擦脸,这才撑着沙地爬起来。
左右张望,眼前已不是刚刚那片沙漠,而是一片荒林, 她正趴在杂草堆中, 此处地势低洼, 周遭树枝茂盛, 那些不知名的杂草足有半人之高, 将她挡的严实,不仔细去瞧甚至看不见这里?有人。
盘腿坐在草堆中思索了一会儿,路菁这才回想起发生了什么,暗自回想了一番:
她当时被那些怨灵攻击然后晕了过去, 之后,之后就不记得了, 怎么出现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里?是哪儿?
莫不是什么传送阵法??
可怎么就自己一个人?
对了, 长?宁和晏南舟呢?
路菁猛地惊醒过来, 正欲呼喊纪长?宁名字时, 却听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她歪着头听了一会儿, 许是隔了些距离, 听得不怎么真切,便只能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挪动过去。
她担心被人发现故而极其小心翼翼, 好一会儿才听清声音,微微拨开杂草望去,却见四五个身着黑色长?衫的人背对着自己,最?右侧的那人露出个侧脸,面色苍白虚弱,时不时还掩唇咳嗽,其他?人似极为忌惮他?,目光一直落在这人的身上。
这几人虽作寻常人打?扮,可眼神?和气势并?不普通,眉眼间隐约还笼罩着一股黑气,在这般危险之处还能淡然自定?,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可奇怪的是,他?们?之中还有一个姑娘,看着没什么修为,太过普通的姑娘,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个普通人,这群人的组合太过诡异,路菁皱着眉默不作声看着。
穆明方修为受损,再加之路菁的修为也只有一半,他?自然并?未感知到有其他?人的存在,只是盯着恶狠狠看着自己的袁茵茵,温声道:“袁姑娘大可不必这般看我,只要你告诉我纪长?宁去了何处,我自然会放你回去。”
“她不告而别,我怎知道她去了何处,”袁茵茵看着眼前这仇人,语气自然算不上愉悦,冷着脸嘲讽,“你们?这般能耐都寻不到她,我一个人普通人如何知晓她在哪儿?”
“既然如此,便只能委屈袁姑娘去噬日楼小住几日。”穆明方早知晓袁茵茵会这般说,并?未动怒,依旧语气带笑。
可袁茵茵却是面色难看,只恨自己无用,不能将这人千刀万剐。
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在路菁耳中,她皱了皱眉想到纪长?宁确实有对她提过袁茵茵,说此人是赵是安的师妹,待她有恩,这人不应该在木兮镇吗?怎会出现在封魔渊?
她拨开杂草远远看了一眼,见那姑娘果真同?纪长?宁说的那般,心中已经信了三分,正疑惑不解时,又听袁茵茵开口,“你若想用我引出纪长?宁大可死了这条心。”
“哦,此话?怎讲?”
“若你是她可会为了一个不过相识数月之人豁出性命吗,她又不是傻子。”袁茵茵翻了个白眼,表情?满是鄙夷。
“旁人许是不会,可纪长?宁一定?会,”穆明方笑了笑,“只要你在我手里?,不愁纪长?宁不现身。”
“你!”袁茵茵气愤不已。
而路菁则是从二?人对话?中推测出这人身份,应是被纪长?宁一剑刺破魔丹的穆明方,看来这人当真是疯的不行,既然连这种馊主意都想出来了,很?符合魔修得本质,无耻阴险。
她在心中暗暗咒骂了句。
骂完之后还是得考虑救人的事,先不论?这人是不是袁茵茵,她都不可能见死不救,可怎么救,如何救,这需得从长?计议,眼下?晏南舟他?们?也不知被传送阵传到何处去了,自己怕是不是这几人对手,贸然出手莫说救人了,就连自个儿都得折在这儿,到时候得不偿失就不好了。
这几人出现在此,至少?能证明一件事,这里?应是去噬日楼的方向不假了,那跟着他?们?别的不说,至少?能找到噬日楼,不管长?宁他?们?如今再何处,这也是得去噬日楼的,与其在这儿没头没绪的,倒不如先去噬日楼。
弯弯绕绕思索了一番,路菁又放下?杂草趴了回去。
与此同?时,纪长?宁同?晏南舟终于弄清楚自己身处何地了,当时应是怨灵怨气冲天阴差阳错开启了传送阵,他?二?人这才被传送到封魔渊的最?东面,此处并?非是沙漠,而是一处峡谷,四周没有一点生机,阴暗的天,满地的白骨,还有没有一片叶子的枯枝,荒凉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一路走来并?未见到任何人影,连魔修都极少?见到,整个天地异常安静,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晏南舟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虽然神?骨可以令他?自愈,可也需要一定?时间,他?就这么步履蹒跚意识虚弱的跟在纪长宁身后,明明浑身的伤疼得满头大汗,却也没有放慢脚步,亦步亦趋跟着,生怕一旦自己慢下来就会被纪长宁毫不留情?的抛弃。
这么走了好一会儿,身体到了极限,口中涌上一股血腥气,他?舔了舔唇,只感觉到喉咙好似被火焰烧得干巴巴的,吞咽的时候都带着刀割嗓子的疼,终于,当眼前浮现重影,意识开始模糊时,他?身体摇摇欲坠,砰一声直直往前倒去。
走在前方的纪长宁听见极大的声响止步回头,便见跟在自己的身后的人瘫倒在地,思索了一番还是转身走了回去,站在人面前居高临下?开口,“你若撑不住便留在这里休息吧,我一人去寻路菁和万魔塔。”
说罢,纪长?宁便要离开,刚一转身衣摆被人握紧扯了扯,她垂眸,晏南舟仰着头虚弱沙哑道:“我没事,我与你一起。”
纪长?宁皱了皱眉,眼中闪过烦躁,沉声而言,“你虽有神?骨护身可也经不住这般自损,你身上这伤随因我而受,可我也并?未求你那般做,只能算你一厢情?愿,况且我有要事要做,实在没有闲心照拂你,你这样不仅帮不了我,许是还会拖累我,倒不如就在此处修养的好。”
“我无事,”晏南舟还是刚刚那句话?,“我与你一起。”
见人半点不听劝,纪长?宁也不愿多说其他?,毕竟命是自己的,同?她有何干系,只是冷冷留下?一句,“随你。”
便转身离开。
晏南舟撑起身来,踉跄了几步,这才捂着伤口继续跟在纪长?宁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无人出声,又走了好一会儿,眼前景物越发熟悉,竟是当年纪长?宁葬身之处。
瞧见那处山谷后,纪长?宁的脸色极其阴沉,薄唇禁抿,本就带着冷意的眉眼这会更是没有一点温度,整个人像是一把冰冷锋利的剑,随时可以刺伤靠近的人。
她就这么站在那儿冷眼看着,眼中平静淡然,可晏南舟却知道她此刻的心中已被掀起滔天巨浪,远不如表面看着这么平静。
在幻境之中,晏南舟看见过纪长?宁在封魔渊底下?所有遭受的一切,知道她受过万魔吞噬,也看见她有过心存希望眼看希望破灭的绝望,那些哭喊和哀嚎好似还萦绕在他?耳边,他?只感觉心口被用力攥紧,疼得呼吸一紧。
连自己回想到那些画面否心痛到快要窒息,那纪长?宁所接受到的痛苦定?是自己的千百倍,晏南舟在心中暗道。
看了好一会儿,纪长?宁突然笑了一声,“呵。”
晏南舟有些心慌,上前一步着急道:“师姐……”
“我没事,”纪长?宁语气淡然自定?,“只是想到过去,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听出这人话?中的意有所指,晏南舟本来苍白的脸色变得毫无血色,嘴唇翕动,却一言不发,不知该说什么。
纪长?宁则是看着自己“埋骨之地”,故地重游,她本以为自己会害怕,恐惧,甚至不愿面对,可实际上并?没有,许是看开许多事,亦放下?许多事后,她对于那次的死亡得惨痛回忆,也变得模糊起来,好像和晏南舟有关的回忆,都变得没那么清楚了。
她有些记不清山间陵的落日,记不清每日出现在门口的不知名野花,记不清散值时昏暗山路前得那盏灯,亦记不清每一个日夜的朝夕相伴。
“走吧。”纪长?宁并?不想待在这儿追忆过往,她还有很?重要之事要去做。
见人转身时衣摆在自己眼前划出一个弧度,晏南舟心中一慌,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再一点点失去,下?意识伸手,可只抓住一片空气,他?抿着唇看着空无一物的右手,哑着声开口,“师姐……”
纪长?宁止步可并?未转身,只是微微侧头,斜瞅着人。
晏南舟的神?情?很?平静,只是看着纪长?宁:
“若当时,我拉住的是你,是不是你我之间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闻言,纪长?宁垂眸想了想,回答,“谁知道呢。”
语毕,她大步往前,走向另一个自己所选择的前方。
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回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一身着黑衣握着长鞭右脸上?刺着一朵颜色艳丽得红色鸢尾花得女子急匆匆走?进?大殿,朝着坐在椅子上?的人都?躬身行礼,轻声道:“禀主上?, 刚刚巡查弟子来报, 说是失地沙漠的传送法阵刚刚突然被启动了!”
朱厌眯着眼,脸上?神?情凝重,沉声自语,“失地沙漠平日怨灵众多,平日里极少有人踏入, 好端端的这传送阵怎会?被启动, 可有看见可疑之人?”
来人忙回应, “属下带人赶去, 可是晚了一步, 启动传送阵之人不知被传送到何处去了,不过现场倒是有打斗的痕迹。”
说完,那女子右手一翻,手中出现了一块白?骨, 随后?将手中的一块看不出是人还是动物的白?骨递了上?去。
朱厌接过垂眸打量着白?骨上?极深的一道划痕,右手掌心汇聚魔气在划痕上?扫过, 脸上?变得难看, 禁抿着唇。
“主上?可是察觉到什么了?”女子小心翼翼询问。
“这上?面有一股极强的剑气, ”朱厌眯着眼思索, 吩咐道:“来者不善,蓝鸢, 传令下去加尚戒备, 派人四处巡查,若遇见可疑之人, 速速将之诛杀,宁愿杀错,不愿放过。”
“是。”蓝鸢领了令,行礼应答,便?要?离开。
这时,朱厌又出声询问,“穆明方现在何处?”
“右护法带着人出去了封魔渊,抓了个?寻常女子,算算时间,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只要?不会?太出格,威胁到噬日楼的安全,朱厌一向不会?过问手下之人事,故而对穆明方抓回来的那人也不觉好奇,只道:“他?回来让他?速速来见我。”
“属下知晓了。”
蓝鸢走?后?,朱厌又看了眼那满是划痕的白?骨,眼中思绪翻涌,面色阴沉难看,心中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他?侧眸看着窗外?漂浮的雾气,脸色一沉,随手将那白?骨丢在桌上?。
“咚——”石头?落地发?出极响的一声。
袁茵茵听见动静扭头?望去,只见一块碎石在地上?轱辘滚动几下,她顺着碎石滚来的方向望去,却并未瞧什么可疑之人,只有郁郁葱葱的苍天大树,绿树茂盛,杂草丛生,除此之外?连只鸟都?没瞧见,正疑惑不解时,一个?脑袋从树后?探了出来。
突然冒出来个?姑娘,袁茵茵瞪大了双眼,险些叫出声来,还是那人将食指立在嘴边示意她莫出声,这才将到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有些心虚扭头?看了眼穆明方他?们。
那几人不知同穆明方在说什么,神?色肃穆,气氛紧张,许是觉得袁茵茵没有本事逃脱,无人在一旁看守她,倒给?了路菁同人接上?头?的机会?。
路菁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又不能出声,连灵力传音都?不能用,只能无声动嘴:【你莫怕,我是来救你的】
可袁茵茵并未学过唇语,只能看着路菁的最开开合合,却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眼中满是困惑。
见那眼神?就知道这人没听懂自己在说些什么,路菁感到无奈,只能连说带比划,先双手张开比了个?长,又摇了摇手比了个?铃。
“长?铃?”袁茵茵连蒙带猜的看着,随后?猛然明白?过来,下意识便?要?回话,随后?又担心穆明方他?们听见忙闭上?嘴,只是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来人莫要?轻举妄动。
穆明方侧眸便?见袁茵茵背对着自己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一处不知在做甚,心中觉得怪异,不由出声,“袁姑娘。”
突然听见声音,袁茵茵被吓了一跳,神?情慌张的回头?,她性子使然怎见过这般场面,顿感心虚,眼神?漂浮不定就是不敢直视穆明方的眼睛。
然而穆明方此人心思深沉擅玩弄人心,见袁茵茵这般神?态,心中疑窦丛生起身走?了过来,垂眸打量着人,后?者垂着眸就是不与他?对视,似有所感,穆明方朝着路菁躲藏的方向走?去。
“咔嚓——”枯枝被踩碎的声音。
袁茵茵不敢回头?,可心却跳的急促,紧紧咬住下唇,被绑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攥紧起来,低着脑袋,无人瞧见她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整个?身体?都?紧绷着,无比担心穆明方会?发?现有人躲藏那里,紧张不已。
穆明方步步紧逼,每一步都?同袁茵茵如鼓点的心跳声重合,扑通,扑通,没多远的距离转瞬就到,穆明方先是侧头?看了眼能躲藏人的树后?,并无发?现可疑之人,随后?又往右侧走?动了几步,装作不经意探查了草堆和矮林以后?,依旧没有人影,眉头?微皱,只能又回到袁茵茵身旁。
见这人并未发现异常,袁茵茵松了口气,可还未等?这口气落下,她藏在袖中的匕首突然被人抽了出去,顺势抬眸,袁茵茵瞪大了双眼。
“袁姑娘是第一次来封魔渊吧,”穆明方把玩着匕首,语气平静淡然的同人闲聊,“这里同外?面可不一样,即便?你逃走?了,可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你还是安生些的好,至少跟在我们身边不会?被什么妖兽魔物一口吞掉。”
袁茵茵被他话中的狠意吓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咬着唇不敢出声。
“这东西太过危险,我便?先替袁姑娘保管了,”穆明方僵匕首收在袖中,扫视人一眼厉声吩咐道:“起身,早些回去。”
众人忙推搡着袁茵茵继续往前,殊不知他?们刚走?,四肢环抱树枝躲在树上?的路菁终于撑不住从树上?掉了下来,她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活动着发?酸的肩膀龇牙咧嘴的盯着穆明方离开的方向。
眯着眼思索了一番,忙驱动灵气将之汇聚在掌心,只见一只手掌大小的透明青鸟渐渐在她掌心浮现,挥动着翅膀栩栩如生,周身灵气汇聚,竟是她那只千里鸢。
青鸟在她掌心扇着翅膀,歪着头用鸟喙梳理羽毛的模样有些乖巧,路菁无暇顾及这些,只是自语道:“死马当活马医。”
说罢,她撕下衣摆一角以灵力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便?匆匆藏在青鸟的爪子上?,沉声吩咐,“去找纪长宁!”
扑腾着翅膀,青鸟缓缓从路菁掌心飞向半空,没一会?便?没了踪影,路菁看着穆明方他?们离开的方向,抿着唇也忙跟了上?去。
封魔渊魔气浓郁,灵气稀薄,哪怕是千里鸢这种上?品灵器也会?受到影响,许是会?有去无回,可眼下也不知道纪长宁他?们在何处,路菁只能出此下策,好在青鸟虽飞得缓慢,却还是听从路菁命令搜寻纪长宁的身影。
“啾啾——”鸟鸣声打破了宁静。
易上?鸢用栗米枝逗弄着笼中的画眉鸟,伸出栗米枝,当画眉鸟快要?咬住栗米时,又猛地收手,让它咬了个?寂寞,如此重复,不慎厌烦,连脾气温和的画眉鸟都?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可罪魁祸首却毫无愧疚之心,玩的不亦乐乎。
突然,一旁的桌上?放置的镜子发?出耀眼得红光,这红光闪烁的频率极快,好似在提醒什么,易上?鸢侧眸望去,将手中的栗米枝随手丢在笼中,画眉鸟忙紧紧咬住缩到角落之中。
而她则是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镜子,用灵力拂过镜面,原本还闪烁的红光顿时停了下来,毫无反应的镜子中却逐渐浮现出了三个?大字——封魔渊
目光盯着这三个?字,易上?鸢眼神?凝重,神?情肃穆,整个?人逆着光,无人看得清她在想些什么。
“易师姐。”
突然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呼喊声,易上?鸢反应极快,忙将镜子反扣在桌上?,匆匆转身看着急急匆匆小跑而来的孟晚,脸上?淡然自若丝毫看不出半点端倪,而是轻声询问,“怎么了?”
“钱……钱师兄他?……”孟晚一路跑来没有歇息半刻,整个?人气喘吁吁连话也说不清楚,只能弯着腰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他?和宋师兄打起来了!”
易上?鸢脸色骤变,忙冲了出去,孟晚还没喘匀气,见易上?鸢转身离开也只能跟了上?去,等?二人赶到广场时,那里已经围了不少内门?弟子,皆目不转睛盯着最前方执剑交手的钱xx和宋允书,议论纷纷,各种声音杂糅在一块儿,吵闹不已。
不知人群中是谁突然惊呼了声,“宗主来了!”
众人忙转身看来,见易上?鸢脸色铁青,神?情慌张不安的垂眸行礼,远没有刚刚的兴奋。
“这是怎么回事?”易上?鸢走?近了冷声质问。
可那些弟子也是来凑热闹的,压根不知发?生何事,面面相觑均无一人回应。
见他?们这番作态,易上?鸢怒火更盛,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随口点了个?人,“雷遂,你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啊?”雷遂没想到会?被点中名,哭丧着脸回答,“宗主,我也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只是刚刚钱长老同宋长老说了几句话,随后?他?俩便?打了起来。”
闻言,易上?鸢面色一沉,侧眸冷声道:“莫聚在这里,都?散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是。”
众人哪敢反对,忙异口同声回答,急急忙忙跑开,转眼间偌大的广场上?就剩易上?鸢和孟晚,以及打的不可开交的宋允书和钱xx。
孟晚看着那二人担忧不已,目光来回转悠,不安询问,“易师姐这下该如何?”
易上?鸢抿着唇冷眼看着缠斗的二人,随后?脚尖轻点,快速飞了过去,掌心灵力翻涌,极强的灵压直直将这二人拦住,紧接着一掌一个?含着灵力的掌风,逼得宋允书他?们连连后?退几步,这才站稳身体?。
“疯够了吗?”易上?鸢横眉冷对,目光扫视二人厉声质问,“你们二人身为门?派长老公然私斗,也不怕其他?弟子弟子看了笑话,可还有规矩,还嫌不够乱是吗!”
钱奕君的胸前被宋允书的剑气击中,隐隐作疼,听见这话正捂着胸口喘息,眼眸上?挑,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嗤笑道:“话说的这般大义凛然,你也不觉得可笑?我看最巴不得万象宗乱的是你吧!”
易上?鸢皱了皱眉,只觉得钱奕君话中有话,扭头?看向人,目光如炬,眼中饱含深意。
“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对?”钱奕君挑了挑眉,讥笑着开口,“你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真天衣无缝吗?”
“你什么意思?”易上?鸢盯着人若有所思。
钱奕君上?前两步,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仰着下巴冷声道:“这个?东西你还认得?”
瞧见钱奕君手中拿着的东西是何物时,易上?鸢眉头?一皱不由眯了眯眼。
一旁的孟晚自也认出此物,虽被烧毁了大半,可看到右下角带有标志性的猎鹰标识,惊呼道:“这是陈师兄得命牌?”
“你猜此物我在何处寻得?”钱奕君嘴角勾着笑,脸上?挂着洋洋得意的神?情,“在你天元峰后?山的土坑之中,你许是不知道每个?弟子命牌之中含有玄铁,若非如此,怕是已经被人烧成灰烬了。”
“你如何寻得?”易上?鸢神?情平静的问。
“整个?万象宗的物品皆从器械堂出来,我身为器械堂长老,自是有我自己的法子,”说着钱奕君侧眸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宋允书,轻笑道:“说来,还得多亏了宋师兄提醒。”
易上?鸢瞥了宋允书一眼,后?者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她并未多说什么,而是突然出手,趁钱奕君尚没反应过来时,一把夺走?她手中的半块命牌,易上?鸢身形快如鬼魅,其余三人甚至都?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眨眼的功夫,那块命牌便?已经出现在易上?鸢手中。
钱奕君猛地反应过来,厉声怒吼,“易上?鸢!”
“砰——”命牌炸裂开成无数碎片,随着易上?鸢手腕下翻,唰唰落了一地。
“你!”钱奕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头?紧锁,牙关紧咬,眼中闪着怒火,不由提高了声音,“等?我将你的罪行揭露,我看你怎么只手遮天!”
“钱三,”与钱奕君的暴怒相比,易上?鸢则显得平静许多,冷冷看着人,不慌不忙出声,“陈康潜入存天阁盗取秘术可有假?”
钱奕君愣了愣,没有作声。
“他?杀害无辜百姓可是被冤枉的?”易上?鸢步步紧逼。
这个?问题,钱奕君依旧没有回答。
“在大典之上?伤及无辜弟子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不过……
“既有此事,那我便?没有冤枉他?,”易上?鸢抢过话头?道:“不过一块命牌能说明什么?如今我才是万象宗,你处处与我作对,我念及同门?之情并未与你计较,却不料你得得寸进?尺,意图同门?相争,半点不将老祖立下的规矩放在心上?,莫不是想叛出万象宗改投其他?仙门?不成!”
三言两语便?将话头?从命牌变到同门?相争这自一忌讳之上?,且这番话中的罪名不小,易上?鸢周身气势逼人,目光凌厉,半点不似无量山上?那个?狗嫌猫厌的易六,当真有了一宗之主的气场,钱奕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咬着牙恶狠狠盯着人。
见状,孟晚忙出面劝慰,“钱师兄不过是一时糊涂,易……宗主莫要?同他?置气,他?一心只为万象宗,从未有过二心。”
说着,孟晚扯了扯钱奕君的衣袖示意他?服个?软,后?者咬着牙服软,咬牙切齿道:“我怎敢与宗主相争。”
易上?鸢并不在意钱奕君话中的嘲讽,只是淡然道:“今日你二人私自斗法,众多弟子皆亲眼所见,需得以儆效尤,便?罚各自回去思过三日吧”
钱奕君还欲再说什么,被孟晚连扯带拽拉走?了。
二人一走?,空荡荡得广场上?只剩下易上?鸢和宋允书,她扭头?看了眼垂眸不语的宋允书,缓缓走?近,放轻了声音,“钱三脑子不好使,你也发?疯了不成?”
宋允书抬眸看着眼前之人,嘴唇开合,还是忍住没出声。
“宋五,你是打定主意不同我说话了吗?”
听见询问宋允书依旧没出声。
“好,你有种!”易上?鸢怒不可遏,转身离开。
她一走?宋允书便?长长叹了口气。
而孟晚拉着钱奕君走?出一段距离,后?者亦是怒气冲冲甩开她的手,怒道:“她易上?鸢算个?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自己当宗主了,也不瞧瞧自个?儿配不配!”
“钱师兄你也消消气,”孟晚好声劝慰,“大家同门?一场,有什么事好生说莫要?动怒呀!”
扭头?看向孟晚,钱奕君无奈叹了口气,“小师妹啊,也就你这般单纯才看不出易上?鸢的真面目。”
孟晚眨了眨眼没接话。
“罢了罢了,”钱奕君摆了摆手,“我还是回去“思过”吧。”
说着越过孟晚便?要?离开。
这时,孟晚突然想到什么,忙追上?去问,“钱师兄你掌管器械堂,那是不是所有命牌都?知晓是谁的?”
“自然。”
闻言,孟晚欣喜不已,回想一番将刘小年手中那块命牌的模样描述出来,询问命牌主人。
钱奕君听完孟晚的描述觉得有些熟悉,右手下翻,凭空在掌心幻化出一本册子,上?书三个?大字——命牌录
随后?他?打开册子快速翻了翻,指着其中一页问,“可是这个??”
孟晚凑过去低头?看了眼,眼睛一亮,欣喜不已,“对,就是这个?!钱师兄可知这命牌主人是谁?”
她说完钱奕君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若有所思询问,“好端端的你怎突然问起这个??”
“偶然见过,有些好奇罢了。”孟晚并未如实相告,而是随口寻了个?借口。
不料钱奕君听见这话反倒脸色复杂,语气讶异道:“可是大师兄的命牌早在二十年前便?丢失了,你在何处得见?”
“你是说,这块命牌是叶师兄的?”孟晚瞪大了双眼。
钱奕君并未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孟晚虽不算聪明却也不是愚笨至极,突然间很多被自己忽视的细节在这一刻串联起来,为何叶师兄见到自己拿着那块玉佩时会?是那样的神?情;为何会?待自己如此之好;为何问了不少弟子,皆无一人命牌是叶子标识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刘小年是叶师兄的孩子!
见孟晚呆愣在原地一言不发?,好似陷入沉思之中,钱奕君没忍住出声询问,“小师妹,你怎么了?”
“啊,”孟晚突然惊醒过来,勉强笑了笑,“无事,只是突然想到这块命牌我是在见长宁画过。”
钱奕君并不关心此事,只是有些心情不佳道:“那若无其他?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钱师兄慢走?。”
目送人离开,孟晚抿着唇也转身离开。
脚底踩在枯枝上?发?出碎裂的声音,晏南舟亦步亦趋跟在纪长宁身后?,他?身上?的伤口虽看起来极其狰狞,翻因为神?骨的缘故已经开始止血正在逐渐愈合,以至于气色比之昨日好上?许多。
二人走?了许久,穿过那片峡谷后?,再往北行了没多远便?是一条河,可是和普通河水不同的是,这里的河水是黑色的,冒着诡异的黑气,好似河水之中藏着什么东西似的,令人感到瘆人诡异。
纪长宁站在岸边垂眸打量着漆黑的河水,河水漆黑瞧不见不底,也看不见源头?在何处,她环顾四周,周遭是一望无边的草原,空无一人,连只动物也未瞧见,自然没有渡河的船只,连个?人影也未瞧见,不由紧皱了眉头?,欲上?前用手触碰这漆黑的河水,可指尖还未触碰到河面时,右侧伸出了一只手阻拦了她的动作。
她抬眸只见晏南舟神?情凝重握住自己手腕,语气严肃道:“这河水看着不对劲,还是莫要?触碰的好。”
许是晏南舟体?内有神?骨的缘故,好似一只猎狗,对危险的感知极强,他?说这河水不对劲那自然蕴藏着危险,便?收回手打消游过去的念头?,只道:“这河也不知有多长,绕过去怕是不可能,眼下只有渡河这一法子可行,可这四周没有一棵高大的树木,压根无法渡河。”
突然间,远处传来了一道洪厚低沉的声音,“二位可是要?渡河?”
一只扁舟凭空出现在了河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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