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一只手落在荷回腰窝处,丝丝热气透过单薄的衣衫渗透进肌肤里,烫得她下意识打了个颤。
她愣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况。
她现下,在宁王怀里。
他抱了她。
在大周,男女大防虽说并不像前朝那样严重,但即便是订了婚的男女也只敢私下互送信物,拉拉小手,且决计不敢叫人知道。
他们这样抱在一处,若是叫人瞧见,便同捉奸没有任何区别。
她往后只能是他的人。
太过亲密了,荷回忍不住暗自攥住自己的马面裙,指尖微微泛白。
她对这种亲密并不适应,但她知道,若她想成为眼前这个男人的妻子,即便她再不想,也不能将他推开。
她的眼睫在黑暗中微微颤动,将自己缓缓贴近男人的胸膛。
“别了,妾很笨的,况且您这样忙......”
她的字真的很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写的那些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正是这样,才能勾起他的兴趣,不是吗。
皇帝本就身体燥热,被她这样贴着,火烧得更旺。
温香软玉在怀,总想亲近亲近。
太后送来的药膳,里头加了鹿血、鹿茸和一些牛鞭之类的东西,他早叫人换掉,并没喝,最终送上来的不过是一碗普通的茶汤。
明明那些活血壮.阳的东西并未进他的口,可不知怎么的,那股燥火就这么在他身体里烧起来。
同那日一样。
皇帝将目光落到屋子里那张罗汉榻上,眼前再次浮现出怀中女子一条露着白皙肌肤的小腿搭在他身上,上半身往后仰,咬着唇,娇娇怯怯望着她的模样。
偏她在暗处还瞧不见,便更加羞涩,双眼蒙上一层朦胧水雾,惹人怜爱,想叫人抬手为她擦去眼角薄红,又想叫人手上用力欺负她,叫她愈发慌乱才好。
她明不明白,那种姿势和神情,是不能轻易向男人流露的,尤其是同她共处一室、看过她身子的男人。
她明白。
她只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只以为他是李元净。
她所有的娇羞、讨好,不顾名誉地向他展露自己身体上的肌肤,这些行为,都是因为她以为他是她的情郎,她未来的丈夫。
想到这里,皇帝身体里的那股燥火忽然就灭了下去。
小姑娘还在她怀里抬头,目光落在虚无处,一双杏眼里在微弱光线下沁满水光。
“小爷?”
皇帝抿了抿唇,松开她腰间的手,拿起她手中的纸张,转身在桌上展开。
屋里黑,看不太清,但他还是能明显看到纸张上的字是错的。
她听到声音,咬了唇,很羞耻似的,“您别看了。”
他的手落到她粉颊上,她呆住。
“没什么,想识字是好事,我儿时头回学写字,还没你写的好看。”
他将她拽到身前,从背后轻轻环住,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孟子》,“今日先学这上头的字,回头我找些入门,简单易懂的书教你。”
说罢,点燃了一旁的烛火。
火光忽然在荷回眼前跳动,她眨了眨眼,有些不适应。
皇帝伸出手掌遮住她双眼,替她挡住刺眼的光亮。
荷回愣住。
这样的微末细节之处,他竟也注意到。
除了奶奶和娘,从没有人为她做过这样的事。
“怎么了?”他缓缓放下手,单手翻开书,拿笔沾墨。
她瞧不见他,只能听见他声音在耳边回荡。
荷回问:“......您真的要教妾?”
不是只是想通过教她写字来同她调.情?
男人将笔杆放在她手心,握上她的手,她的袖子宽大,将他的衣袍和手臂都遮住,只露出两根细长的手指。
“你想学,我自然要教,女孩子多读书,总是好的。”
荷回呆呆的,神丝飘忽不定。
这与她爹爹从小对她说的,不一样。
“人家不是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么?”1
男人嗤笑,“陈继儒这话被人误解颇深,那些没本事的男人书没读透彻,反倒专门拿这话来训诫家中女眷,懦夫而已,不必理会。”
荷回心中大受震动。
她从未听说过这种言论,若是叫他爹听见,定要气个半死。
她低头,看着男人握着自己的手写出来的字,垂下眼帘。
宁王这个人,好像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就算不为了自己将来的命运,单为了她的心,做他的王妃,好似也没什么不好。
-
这几日荷回跟着宁王学写字,虽然学得很慢,但好歹识了几个字,比从前一个大字不识的时候强多了,至少不再是个睁眼瞎。
说实话,识字对现如今的她来说,没什么用,因为太后并不需要她识文断字,宫中事务自有后宫淑妃娘娘料理,同她没有关系。
她进宫来的作用,只是为了讨宁王欢心。
可荷回仍旧很高兴。
每多识一个字,她便会多一种满足,而那种满足感是她从前从未体验过的。
新奇,有趣,叫人流连忘返。
不过这件事她藏的很好,就连姚朱也不知道,以至于姚朱每每瞧见她脸上的笑容都要问:“姑娘遇见什么趣事儿了,也同奴婢说说。”
荷回想着自己如今的字写的还是太差,拿不出手,等往后好些,再告诉她,便笑着摇头:“没什么。”
姚朱也不追问,只是提醒她,“明日就是万寿节,太后方才派了人来,请姑娘明日跟着去给席上给皇爷拜寿。”
荷回微愣,“姐姐上回不是说我只需要跟着女官们给皇爷磕头就成,怎么还要到席上?”
姚朱关上门窗,神秘兮兮凑到她身边道:“姑娘,奴婢提前祝您大喜了。”
这是怎么说的,荷回愈加发懵。
“若您只是太后带进来的沈大姑娘,那自然是没资格去席上跟皇爷敬酒祝寿,可若您是别的身份了呢?”
“什么身份?”
姚朱见她这时候来没反应过来,不免有些着急,小声道:“皇爷未来儿媳啊,姑娘,您跟小爷的事儿怕是要定下了。”
万寿节这样的日子,只有皇室中人以及一些皇亲国戚能参加后宫宴会,不在皇家玉蝶上的人,根本入不了席。
太后叫荷回去席上,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荷回还是愣愣的,“怎么这么快?”
“哪里快了?”姚朱替她收拾着下午尚服局刚送来的衣裳头饰,笑道:“您来了都快一年了,太后瞧着差不离,自然就想着定下了。”
当夜,荷回很晚才睡,她想着姚朱的话,又想起外头那些宫女宦官瞧见她时那副巴结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她,真的要同宁王定亲了?
一直到翌日起床,收拾过后来到玉熙宫,荷回仍旧未曾全然反应过来,同太后与各位娘娘一一见过礼之后,独自坐到最后边发呆。
皇帝要在前朝拜谒宗庙,接受官员恭贺朝拜,同他们吃过宴席后方才过来,因此众人只能等着,幸好钟鼓司早安排了百戏、歌舞等,免得贵人们等的时候太过冷清。
李元净在前朝宴会散后先行过来,太后瞧见他,便笑道:“宫人们给你爹爹的礼供奉上去没有?”
李元净乖巧答道:“已经供奉上去了,上天很是高兴,卦象说,他们必定保佑父皇身体康健,我大周国泰民安”
太后听了很是高兴,叫他起来,说:“你差事办得很好,你爹爹少不了要赏你的,入席吧。”
李元净起身要往前走,被太后唤住,指着荷回道:“坐到沈丫头身边去。”
参加这回宫宴的除了宫里的妃子,还有出嫁的几位公主并一些皇亲国戚,闻言,都不禁下意识朝荷回看来,窃窃私语。
荷回站起身来,李元净暗自抿了唇,然而抬脸时,已经是春光满面,“是,皇祖母。”
荷回对走到身边的李元净笑笑,李元净扯了扯嘴角,在她身旁坐下,随后趁她落座,轻瞥了她一眼,荷回察觉到什么,看回去,发现李元净已然收回目光。
等得无趣,李元净起身道:“皇祖母,宫人们的寿礼在佛前摆着也是摆着,不若拿来给您和诸位娘娘、姑姑们瞧瞧?”
太后点头,众人也都说好。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宫人列序捧着匣子过来。
只见里头有绢花、骰子、还有各色衣裳、抄录的佛经和诗集......
瞧得人目不暇接。
众人瞧得有趣,不免打趣说笑。
忽然,只听席间有人问:“嗳?沈姑娘送的是什么?”
荷回突然被点名,抬起头来,却见问话的人正是那日雨花阁边上皇帝要宠幸的妃子——庆嫔。
荷回站起身来,恭敬道:“回娘娘,是一副蝙蝠刺绣,祝愿圣上福寿安康。”
“哦?”庆嫔转向太后,“既是沈姑娘送的,太后,咱们便叫人拿出来,也叫咱们瞧瞧她的手艺。”
太后点头。
不一时,便有宫人将荷回那副刺绣抬过来,上头红布一掀,众人先是微愣,随后齐齐吸了口气,互相对望。
荷回觉得奇怪,下意识朝那副刺绣望去,却见那绣品上绣的不是蝙蝠,却是一只猫。
一只张牙舞爪的凶猫。
荷回朝太后望去,却见太后已经变了脸色。
荷回心头一咯噔,望向李元净,李元净也望向她,一脸惊讶,指着她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不喜猫,这是宫中众人皆知的事情,她如今在万寿节送上这样一副绣品来,是想干什么?
诅咒皇帝不成?
庆嫔像是吓着了,抚着心口道:“这沈姑娘,也太无状了些。”
何止是无状,简直是心思歹毒,“太后,妾瞧着,这法子怎么像是汉朝的巫蛊之术?”
如今巫蛊之术虽然已经不再人人闻之色变,但还是免不了要忌讳。
太后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至极。
她转头问荷回:“沈丫头,你究竟是绣的什么?”
荷回此刻已经知道自己是被人陷害了,后背生出薄汗,老实回答:“回太后,民女绣得确实是一对蝙蝠,不是什么猫。”
“净儿。”太后唤李元净,李元净起身,询问过抬绣品的两名宫人后回来,恭敬道:“皇祖母,这确实是沈荷回送的绣品无疑。”
言辞间,还带着满是痛心疾首的味道。
荷回望着他,愣愣的出神,一瞬间,似乎很难将眼前这个人同那个一直和自己私会的宁王联系起来。
“那就——”
正当这里一团乱麻时,忽听外头传来宦官拍手声,很快便有人喊圣上驾到。
众人忙不迭行礼,皇帝进来,瞧见里头情景,道:“怎么了?”
太后这才将事情原委告知他。
皇帝‘哦’了一声,道:“她绣的确实是一对蝙蝠,方才朕在前头已经瞧见了。”
话音刚落,众人不禁一阵讶然,尤其是李元净,下意识否认:“父皇——”
沈荷回的东西早被他调换烧毁了,根本就没进宗庙,父皇到哪里瞧见?
然而话刚出口,便被皇帝一个眼风扫过,不得不住了口。
皇帝叫人起身,坐到御座上,随口道:“不过一场误会,值得你们这样兴师动众的,开宴吧。”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帝不想追究此事,便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依次过来给皇帝贺寿。
荷回呆呆做回座位上,抬眼瞧了下皇帝。
皇爷为何要帮她?
荷回心里乱糟糟的,一时没想明白,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太后叫过去。
“沈丫头,吓坏了吧。”
荷回摇头,说没有。
太后笑道:“去给你皇爷磕个头。”
荷回以为太后是让自己谢皇帝给自己解围,于是便过去,认认真真行大礼磕头,嘴上说着贺寿的吉祥话。
皇帝没吭声,过了许久,才道:“起吧,你的心意朕收下了。”
他的声音在荷回耳边回荡,竟听着有些耳熟,只是她太过紧张,想不起来。
正要站起来,忽听太后道:“慢着。”
转头叫李元净跪到她身边去,对皇帝道:“今日皇帝大喜,民间讲究喜上加喜,如今咱们也学一学他们,如何?”
皇帝朝太后看去。
太后:“沈丫头进宫时间也不短了,我瞧着她是个好孩子,同净儿堪为良配,不如,趁着今日,便将他们的婚事定下来如何?”
皇帝一愣,在袖中不自觉握紧御座上的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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