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所以,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一下,昨天我去竞赛班上课的晚自习,到底发生了什么??”池砚拿着筷子, 一脸状况外。


    平日恨不得贴一块的女生今天打到校起就泾渭分明,前桌氛围冷得像西伯利亚高?原搬来?了南城, 连他掉了根笔滚到路夏那,叫人帮忙捡一下,都?被无视个干干净净,最?后还是程麦冷着脸帮忙捡起, 恶狠狠拍他桌上。


    虽然看那力道, 他觉得程麦是想把这根笔拍到他这个没眼色的人脸上。


    中午下课的时候, 路夏直接跑去2班,拉着江越就走了。


    稳定的五人饭搭子小组这会儿以俩个女生为首, 分散在?食堂南北极, 中间仿佛隔着银河,一头?一尾, 还要背对着对方坐下。


    他尚且不清楚,韩又?元这个外班的自然更无从得知?。


    顶着他们好?奇的目光,程麦不为所动,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研究着白米饭, 脸色严肃认真得像是在?研究如何生产杂交水稻,但饭粒拨来?拨去一口没吃,明显心不在?焉。


    被池砚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脚后, 她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句:“别管,不关你事。”


    她不说, 池砚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不过女孩儿之?间那点事,根本扯不清, 关键这俩货都?不是什么?讲道理?的。


    他也就象征性地问一句,懒得掺合,“成,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是不管,但晚自习回家后,看到她怏怏不乐地躺在?沙发上,还是没忍住。


    他挨着她坐下,随手从茶几上捡了颗糖,剥开外衣送到她嘴边,逗她:“啊——张嘴。”


    程麦被人从失神的状态唤醒,懵懵地张开了嘴,含进去以后才后知?后觉,含糊反驳:“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吗?我看你这跟人赌气?冷战后自个儿闷闷不乐的样?,倒是跟小时候没什么?区别,”他双手枕在?脖颈后,跟她一样?陷在?沙发里。


    男生解决问题的思路永远都?是那么?单刀直入。


    不爽了就揍对方一顿。


    打完了消气?了又?能勾肩搭背鼻青脸肿的一起去吃夜宵。


    所以他总是无法理?解程麦那纤细敏感的少女心,给?她支了个招:“这么?不开心,就去找路夏啊。”


    “为什么?要我主?动去找?”程麦愤愤不平,被气?得蹭地一下坐直了:“你知?道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么?就在?这出主?意?。”


    池砚确实好?奇:“她说什么??”


    说我想脚踏你跟学长两只船。


    说我是为了吸引你们的注意?力才去表演的。


    你这个大傻逼。


    ……


    看他兴趣盎然的眼神,程麦更气?,径直拿过一个抱枕摁在?他脸上,将那双熠熠生辉的黑眸遮了个干净,没有干扰源后才咬牙切齿骂人:


    “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八卦!”


    “反正我不去。”


    “凭什么?我先低头?!”


    莫名其妙挨了顿呲,池砚倒没恼,嗤笑一声,“不去就不去,那么?大声做什么??楼上耳背的王奶奶都?要被你喊醒了。”


    “不是,池砚你到底站哪边的!”


    池砚沉吟片刻,虚心求教:“嗯,我哪边的?”


    她气?得猛跺脚:“我这边的!你是我的人,不准帮别人说话。”


    套到了想要听的话,他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地站起身,掏掏耳朵:“知?道了,我是你的,用不着那么?大声,又?不耳背。”


    *


    高?中同桌一天至少朝夕相处12小时以上,一旦冷战,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至少对程麦这种容易内耗的人来?说是这样?的。每天抓心挠肝的,难受得不行,只能拼命转移注意?力,因此,在?前桌的陈涵找她一起去传达室帮忙搬书时,她一个懒鬼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


    不管做什么?,能让她远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的都?是她大恩人。


    但在?起身被陈涵勾住手臂那一瞬间,程麦努力压下心头?那点期待,用余光扫了一眼路夏。


    无事发生。


    她头?也没抬,仍然在?淡定地翻着漫画杂志。


    程麦心里一阵失望,但陈涵一无所知?,她把头?靠在?程麦肩膀上,撒娇着道谢:“麦麦谢谢你,你人真好?,校门口可远,之?前问别人他们都?老推三阻四的。”


    她笑了下,下意?识地拔高?了自己?的音量:“没事儿,正好?呆得闷了,跟你一块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挺好?。”


    “……”


    那人依旧没说话没动,可在?程麦转身时,却听到了杂志被人粗暴翻页时哗哗的动静声。


    她忽然获得了这几天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窃喜。在?那一刻,她福至心灵,第一次如此迅速地学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在?周三晚上请假去池砚堂妹的生日聚餐时,拉着她脸贴脸拍了n张照,回家立马发了条说说:


    【陪最?爱的欢欢一起过的第7个生日,yeah~友谊万岁!】


    发完后,她整个人直接住在?了**空间,一个个点赞通知?亮起,她却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空间右上角的访客记录。


    直到实时刷新出最?新纪录:


    江越,22:45查看说说。


    等她手滑再刷新时,那条访客记录已经消失。


    被人行使了尊贵的黄钻会员的特权,删、掉、了。


    傻子吧,都?想到换号了,居然是拿的江越的号。


    也不想想,一个从不玩空间的人,突然来?看她的说说,她猜不出来?都?对不起她的智商。


    怕不是借不到别的人的号了吧。


    她的好?心情,在?后面连着两次实时抓到“江越”访问空间又?删除痕迹时,达到了巅峰。


    充满小心思的一场戏,按计划地得到了对面充满小心思的回应,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满意?的。


    原来?她也在?乎。


    原来?难受的不止是她。


    程麦梗在?心头?好?几天的气?几乎顿消。


    算了,就冲这鬼鬼祟祟的举动,她程麦大人有大量,明天找个机会主?动去哄哄那位傲娇鬼好?了。


    毕竟,那事她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


    而且因为排练耽误了些学习时间吵架,结果现在?跟她吵架后内耗耽误的学习时间更多,太不值了。


    *


    作弊举报一事出了后,本来?由各班体育课自行进行的补测也被取消,级部直接安排了几个体育老师把所有没成绩的人集中到午休补测。


    得益于池砚早晚风雨无阻的陪她模考800,周四补测那天她终于靠自己?跑进了4分40秒,差半分钟就能重现体育中考时的巅峰辉煌。


    这关过了以后,再做仰卧起坐她心态简直好?得不行。


    “俩人一组,一个做的时候另一个按,数数要报出来?,都?诚实点,”1班体育老师瞪着个铜铃大的眼:“不合格就不合格,别给?我搞那些乱七八糟的鬼把戏啊。”


    他刚说完,大家四散开来?。


    程麦站在?原地,脑子里天人交战,偷偷看了眼外围处靠在?围栏上听歌的路夏,刚下定决心要去找她组队,结果才迈开一步,就被陈涵勾住手,“小麦,我俩组队吧,上次体育课来?大姨妈了我这个项目还没测呢。”


    陈涵热情又?活泼,风风火火,平时就比较自我,不太能看得懂别人潜藏的情绪。


    是以这会儿程麦的纠结犹豫都?写在?脸上了,她依旧毫无知?觉,自顾自地躺到了垫子上,冲她招手:“来?呀。”


    对于外人,她总不好?意?思拒绝,所以池砚说她是个窝里横真一点都?没错。


    错过了最?佳的拒绝时机,程麦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跪坐在?人脚上。


    “都?准备好?了吧?”体育老师环视一圈后,忽然皱了下眉:“路夏,你的搭档呢?仰卧起坐这项你也要参加。”


    体育老师看了下表,“哦,单数是吧。那你等下找个测完的同学帮个忙。”


    “不用了老师。”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围栏那。


    程麦也不例外,刚好?看见路夏的眼神,落在?她摁住陈涵脚踝的手上,停留了几秒后缓缓上移。


    这是几天来?俩人第一次对视,程麦不知?该做何反应。


    顶着她清泠泠的目光,程麦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像是被捉奸在?床的老公。


    她刚提了下嘴角,路夏已经转开眼,告诉老师:“我叫了人过来?帮我,应该第二轮的时候能到。”


    她叫的人,是江越。


    睡着觉一个电话被吵醒,他却没任何不满,耐心帮路夏弄完体测,见人闷闷不乐又?要带她去小卖部买零食。


    他们旁若无人,可这块的女生却在?俩人走后炸了锅。


    结束后程麦帮忙一起把垫子收回去,可才靠近器材室,就听到里面一女孩的声音:“欸,路夏什么?时候和你班班长关系这么?好?了?这面子够大的啊。”


    “有人不就爱这样?么?,自己?没本事,只能通过让优秀的男生围着她转给?她贴金,”被cue的女生不屑都?要从声音里淌出来?了:“谁不知?道最?近正是他们竞赛生压力大的时候啊,我们班主?任都?不怎么?使唤班长了,她可倒好?,因为体测没人愿意?帮她按着腿,非要在?人难得午休补觉的时候叫过来?显摆。”


    “说真逗,她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人缘这么?差吗哈哈。除了1班的程麦,谁还愿意?跟她玩,仗着家里关系牛,校长也管不了她,成天搞特殊。”另一道女声插进来?:“没半点礼貌。下课经常往我们班跑就算了,还老打扰人,让我帮忙喊江越。以为所有人都?跟大小姐一样?不用学习,等着回家继承家业吗?”


    “我看江越跟她也就玩玩吧,哪个正经学生上学化妆的,从初三开始前男友一堆,你都?不知?道那群男的背地里怎么?歪歪她的。怪不得没女生愿意?帮她,怕不是嫌脏吧哈哈。”


    “我去,你别真相了,我的姐。”


    外头?天寒地冻,程麦牙齿打了个颤,却分不清究竟是外头?的温度更冷,还是那些人嘴里轻飘飘的恶意?更让人心寒。


    只是因为平时在?门口让人多帮忙喊了几次人。


    只是因为爱漂亮化妆不爱学习。


    只是因为那些不知?真假的传闻。


    她们就能在?背地里随意?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她再也忍不了,向来?害怕冲突的她这次全然忘记了退缩,心头?的愤怒支撑着她,单枪匹马推开了器材室那扇重重的铁门:


    “你们闭嘴!”


    器材室里三个女生的脸露了出来?。


    在?她脑海中像妖魔鬼怪一样?丑陋的形象此时却具像化成了一张张最?普通寻常的脸,是可能在?走廊每天都?能擦肩而过的同学的样?子,甚至此时因为说坏话被人撞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慌张,就像纸老虎一般。


    陪路夏找过几次江越,她认出了其中一人就是后门口坐着的那位:“你就是那个觉得路夏打扰你学习的吧。可我记得,夏夏每次去找江越,都?有给?帮她的人送个礼物,你不是当面收的挺开心的吗?她才以为你愿意?的。如果你不想,直说好?了,她都?这么?客气?了,难道还会勉强你帮忙吗?”


    她目光转到中间那人身上:“还有你。路夏想交什么?朋友都?是她的自由。男生背地里说她是男生的问题,你得意?洋洋地传播是你的问题。她好?得很,倒是你,脏死了,一说话,我隔这么?远都?能闻到你酸里酸气?的口臭!”


    她这一番话夹枪带棒,丝毫没留情面,几个女生脸红转青,青转紫,其中一人明显恼羞成怒了,直接上前一步,冲她大声吼了句:“怎么?说话呢你?!”


    程麦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却突然传来?女孩凉凉的声音:


    “你们说的没错,校长也管不了我。”


    刚才话题的主?角不知?何时折返回来?,正双手抱臂靠在?门上,歪头?冲几个女生微微一笑:


    “所以,不要骂她哦。不然我会,以暴制暴。”


    第42章占有


    本来就只是纸老虎, 这会儿见到正主了,几人顿时如鸟兽散。


    器材室内顿时陷入寂静,程麦受不了, 主动?打破尴尬:“你来这干嘛?”


    “找耳机。”


    短暂的对话后又开始沉默。


    冷战


    顿了一秒后,路夏:“不是看不上我么, 干嘛还要帮我说话。”


    程麦:“谁让我天?生善良正义感爆棚呢。”


    “行,”路夏点点头,扭头要走。


    “……”


    去他的狗屁面子。


    她不想再和最好的朋友吵架了。


    程麦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出声:


    “我没撒谎, 如果她们说的是别的女生, 我会帮忙。”


    “但?因?为被泼脏水被误会的人是路夏, 我才?会又生气又难过,气到, 恨不得想打他们一顿, 让他们闭嘴。”


    说到最后,她声音都哽住一秒。


    直到面前的女生转过身?来, 程麦才?发现,原来红着眼的,不止她。


    “这么暴力,可不像好学生该做的事, ”她吸了下鼻子,撇撇嘴刺她:“快月考了还打架,小心到时候荣公公一生气, 连考试都不让你参加了,那你不就白学了。”


    “那就不参加, 没有?帮你出气更重要。”


    程麦猛地擦了把眼角堆满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径直飞奔过去,紧紧搂住了眼前女生的脖子,终于将这几天?在心头绕过千百回的话说出了口:“夏夏对不起。”


    “我也是,”路夏紧紧回抱住她:“对不起。”


    *


    两人和好如初后,程麦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该干什么的时候就干什么,减少了无效的拖延,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练习的时候练习,日子一晃而过。


    学校就像个?流水线作?业的工厂,每周都在重复和上周一样的日程,从不出差错,也从不停下脚步,日历上的每一页,都会在24小时后,匆匆地被扯掉,再也不见。


    南城不过是下了几场雪,十二?月就悄然?走到了最后。


    不管愿不愿意,整个?城市好像都在忙着告别过去,迎接新的一年,街边橱窗里已经被商家换上了元旦的装饰,每隔几天?就会收到不同app的年终报告总结,社交媒体上大家在忙着晒各式各样的New Year Resolution。


    ……


    凛冽的严冬末梢,其实正象征着希望。


    时光卡在一年的最后,过去的糟糕一笔勾销,大家可以肆意畅想来年的美好,却不用付出任何努力,毕竟——新年还没正式开始呢。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为即将到来的中考紧张,今年,她已经成?了南礼附中的学生,捡起了初中丢下的小提琴,要代表1班参加元旦汇演。


    窗外大雪纷飞,南城在12月创纪录地跌到零下十度,可学校礼堂却暖意融融,人声喧嚣,明净的窗户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水汽,将其与外面的天?寒地冻隔绝开来。


    “开场舞《翠舞青岚》全体表演演员左侧后台候场。次候补位自弹自唱《夜空中最亮的星》表演人和乐器已经到位了么?场务收到请回复。”


    “收到,第二?个?表演节目已在右边候场区准备到位。”


    “我的头饰呢?有?没有?人看见啊?一个?绿色的羽毛帽子!”


    “……”


    临近开场,后台忙得鸡飞狗跳。


    彩排完她和路夏出去吃了个?饭,回来时化妆室的桌子已经被人占了。


    想着节目在前半场,到时还要提前俩节目候场,她们懒得和人争,直接在舞台外面的过道里找人要了两本书当垫子,一边坐地上补妆一边吃吃喝喝聊天?。


    尽管程麦上台就能?人来疯发作?,立马笑不露齿镇定大方,但?每次直到上台前最后一分钟,她都会紧张到恨不得尿遁病遁。


    尽管路夏有?意帮她放松,但?收效甚微。她整个?人已经紧张到躯体化,灵魂游离到了半空中,这会儿旁人说什么她都只?能?用“嗯,啊”回应了。


    因?此当她听到身?后男生惊慌的叫声,并把这个?信号顺利传送到神经中枢时,已经太晚。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先被后背上突如其来的冰凉液体触感冻得一激灵,紧接着路夏慌张的声音在她耳边炸起:


    “卧槽麦麦你没事儿吧?快起来快起来。”


    她边说,边从包里掏出湿纸,帮程麦大力擦了擦腰背那一块儿。


    但?没用,白色的裙子已经牢牢粘上了奶茶的褐色污渍,一股黏腻的糖水味儿直往外钻,路夏看得一阵火大,看两个?罪魁祸首男生的眼神恨不得喷出火:


    “你帕金森啊,连个?奶茶都拿不稳,饮料全泼我朋友表演服装上了。”


    “还有?你,这么挤这么滑的走廊你跑个?屁啊?有?病啊。”


    俩人高?马大的男生被训得像孙子,半句话都没敢还,诺诺地跟程麦道歉。


    但?程麦现在没功夫计较那个?,她跟路夏确认:“还有?几个?节目才?到我们??


    “八个?,大概,半小时后就要去候场。”


    “那我先处理?下,你在这等场务的消息,”程麦说完,提起裙角匆匆往尽头的卫生间跑去。


    但?没用。


    湿巾擦不干净的,用水也没法。


    十分钟后,她的裙子不仅褐迹斑斑,腰背那块更是大面积沾了水,皱巴巴湿答答地贴在了她身?上。


    彻底报废。


    她绝望地跟路夏宣告了这一消息后将手机往洗手台上一扔。


    时隔三年表演,结果上台前出了这档子事,偏偏还是意外,有?气都没地方出的那种,她心情跌落到冰点,一瞬间,所有?紧张和消极的情绪成?倍发酵,脑子里已经开始自暴自弃,想要干脆临阵脱逃算了。


    没过多久,手机突然?震动?几下,发出嗡嗡声。


    她点开一看,是池砚。


    【出来。】


    应该是路夏那边通风报信。


    她扯着湿哒哒的衣服,一步一步,不情不愿地挪到了厕所门口,果然?,他已经等在了那。


    一见到她,池砚把校服外套扔过来,言简意赅说了句“套上,跟我走,”程麦都没来得及问他干什么,就被他带到了——


    “男生宿舍???你带我来这干嘛?”她惊疑不定,一边因?为不习惯脏衣服贴背上的粘湿触感而扭着身?子。


    看她一脸抗拒,池砚直接扯着她往里走:“这会儿寝室里没人,我问了几个?人,就张骅藏了一个?吹风机。你先把衣服吹干,冬天?湿衣服穿着会感冒。”


    不说会不会感冒,关键她是白裙子,一直贴身?上不仅曲线,连私密衣物的颜色都能?透出来。


    程麦何尝不知道这个?理?,但?刚推开寝室门,闻到那股雄性生物聚居浓度过高?后各种气味混杂发酵后的酸爽味,她烦躁得不行,那点执拗劲上来,怎么都不肯往里走:


    “臭死了!我不去。”


    一边的池砚也没好受到哪去。


    看她瘪着嘴,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死犟着的样子,他罕见地没嫌弃她的公主病。


    毕竟,这寝室是真他妈味儿。


    他将她的身?子拧转了个?方向,冲楼梯间那头扬扬下巴:“你去那儿等着,那边有?通电的插头,我把吹风机给你拿过去。”


    等把人哄过去以后,他才?进?门,三下五除二?地直奔目标箱子而去,全程速战速决,直到出了寝室门好半截路才?缓过劲来。


    快被熏晕了。


    草,这群逼是在里面养什么生化武器了吗,这么臭。


    一把吹风机交给她,池砚的大少爷洁癖立马犯了,直奔另一头的水房而去。


    洗了得有?5分钟的手,他才?出来,结果就见程麦一脸沮丧地举着个?吹风机不动?。


    “怎么?”


    “湿的地方在我背上,”程麦甩了下酸胀得不行的胳膊:“有?的我吹不到。”


    说完,她把吹风机往他手里一塞,自动?自发转过身?去,将后背留给他,整个?过程流畅丝滑熟稔自然?,好像根本不带思考的。


    不是。


    他现在给人收拾烂摊子的范围已经拓展到吹衣服这种老妈子活了吗?


    而且看起来这业务还有?越来越广的趋势???


    他看着手里的吹风机怀疑人生,半天?没动?弹。


    直到她又一次不解地回头眼神催促时,池砚才?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一手闲闲地扯着她的裙子,一边不着四六地拿着吹风机一顿乱吹。


    看着白裙下少女隐约可见的纤薄脊背,他脑子里还有?空天?马行空地乱想。


    看样子今晚又别想好好睡了。


    这算什么,不定时掉落的定力挑战么?


    难度是不是也有?点太高?了?


    偏偏罪魁祸首还毫无知觉,娇气得要死,他不过稍微走神在一个?地方停久了点,就开始呼疼嚷着太烫了,落在心猿意马的少年耳朵里,简直就是诚心的。


    “闭嘴,别叫了。”


    看她不服气,补了句:“不然?就自己吹。”


    “我都这么惨了,”程麦哀怨地看过去,“你居然?还要骂我、威胁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呜呜,裙子搞脏了,还要来这里吹,等下过去没准要迟到了。池砚,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给我的暗示,告诉我这表演注定就不会成?功。”


    “首先,我哪凶你了,别碰瓷啊。还有?,被人泼饮料这不偶然?事件么,现在裙子也吹干了,还剩十来分钟你爬过去都不会迟到,”他好笑地看她一眼,打趣道:“别给自己加戏啊。按你这说法,老天?每天?要管的事太多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事他还要特?意给个?暗示,是不是有?点太累了?”


    说的有?道理?,但?程麦只?扭头看了眼裙子背后那一大块褐迹,立刻崩溃:“吹干有?什么用,还是很丑啊。谁这样邋里邋遢上台啊。”


    见她这样焦躁,池砚认真思考了几秒,随后双手交叉往上撑,一个?使劲,身?上宽松柔软的黑色卫衣已经从他身?上脱下,带起冬天?浓烈的静电,噼里啪啦地将他蓬松的头发弄得更乱。


    少年一边低声嘟囔着“草,要冻死了”,一边粗鲁地拉过她,兜头将衣服套下。


    那一瞬间,她的视线被黑色布料遮挡住,嗅觉和触觉却更加敏锐,她的世界,铺天?盖地地被卫衣上残留的温热体温,和那清新的青草香占据。


    “你——”


    “好了,这下不就结了,”池砚偏头欣赏一秒自己的杰作?:“现在不丑了。”


    说完,又没忍住打量了她一眼。


    何止不丑,宽松款的卫衣套上去后,污渍被遮得干干净净不说,穿在她身?上,更显得人清瘦,小小个?的,像……穿着男朋友衣服的小女友。


    程麦对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她对着旁边的正容镜照了几下,性冷淡风的黑色卫衣和洁白清纯的长裙搭在一起,又乖又酷,混搭得别有?一番风味,确实很好看。


    最烦心的事已解决,她的情绪立马跳转到另一个?极端,好像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脸色瞬间雨过天?晴。


    最后表演大获成?功。


    钢琴和小提琴配合十分默契不说,俩人的颜值更是对其他节目一场赤裸裸的屠杀,完全将1+1>>2的理?论发挥到最大化。


    具体有?多成?功呢。


    大概就是才?刚下台,她的一张舞台照立马屠版了表白墙。


    照片中的女孩编着侧马尾,穿着卫衣长裙,在追光灯下闭眼安安静静拉琴。


    比起其他盛装华服的表演者,美得毫不用力,简直就是“温柔白月光”这几个?字从纸上走了出来似的。


    评论区热闹得不行。


    【从今天?起,程麦就是我女神,谢谢。】


    【偷拍我老婆干嘛?】


    【美女帅哥都是人类共享资源,想独占的一边凉快去。】


    【程麦你好,5班的骆何想问他能?不能?给你当狗。】


    【赵毅你他妈有?话自己说,别打着老子名号。不过女神如果需要我这条狗的话,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路夏程麦全场最佳,不接受反驳。】


    【1班之?光!】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她还在后台收拾,1班观众席那边已经迎来了不速之?客。


    “欸,张骅,骅哥,程麦的微信你知道吗?**也成?,”一个?男生笑嘻嘻地从后排伸出脑袋,插到池砚和张骅中间,“我有?个?朋友,非常想和程麦同学交个?朋友。你看……”


    张骅瞥了眼,“你丫的无中生友是吧?”


    “嘿!看破不说破,”他拿肩膀怼了下张骅:“认识一下,多个?朋友嘛,又没什么损失。”


    这次,张骅还没说话,他就见右边传说中那位年级大神缓缓转过头,散漫地打量了他一眼,而后勾住他肩膀,似笑非笑地问他:“想跟程麦交朋友啊?”


    “呃。是的?”他不确定地回了句,想转头像张骅求助,却又被人一把勾回来。


    池砚笑了下:


    “怎么办,程麦不缺分散她精力的朋友,只?缺能?帮她提分好好学习的朋友。要不这样,兄弟你上次考试多少分,跟你做朋友的话你能?帮助她哪门科目,具体有?什么计划,这些先说来让我听听?”


    “……”


    一番话连消带打,仿若笑容消失术,说得他面如菜色,悻悻地缩回头:“哥,当我没说哈,当我没说。”


    等他走后,张骅回头看了眼,这人连背影都有?些精神恍惚的味道了,显然?被打击得不轻。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呢这是?威严老父亲在教训试图引诱闺女早恋的浑小子?还是竹马终于开窍,打着学习的名义先下手为强,试图让撬墙角的情敌知难而退?”


    池砚的目光已经落到了舞台上,又变成?那副目空一切、清心寡欲的狗样,只?有?唇角扬起的细微弧度暴露了他心情还不错这个?事实。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张骅都要忘了自己还问了这个?问题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他低声回了一个?字。


    “嗯。”


    “?”


    这狗东西在嗯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刚刚问的是个?选择疑问句吧?他怎么做到一个?字打发的?


    嗯的是前者还是后者,还是,都?


    第43章宣示主权


    池砚这番灵魂拷问, 直让那位男同学被问得怀疑人生,铩羽而归后逢人就劝退想要帮“自己?朋友”要微信的男同胞,又在群里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被严格老父亲索要“帮扶程麦学习计划”的可怕现场, 成功让一大波人打消了念头。


    废话?,再怎么样程麦也是重点班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有多少普通班的有资格教她啊。


    就?算真能教,人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年级第一大神坐镇,再自信的男生也不至于不自量力到那地步。


    是以当天?回家路上, 程麦看着表白墙上的一众热情反馈, 和?自己?手机里寥寥几条聊天?记录, 郁闷不已:“都口嗨党来的?一个个的嘴上喊的起劲,实际行动的没几个。”


    虽然她也没怎么通过, 但她都做好准备截“好友申请验证99+”的图, 再装作手抖发给池某人炫耀一波了,结果虚荣到一半被迫憋回去, 别提多憋屈。


    她看了眼靠在车窗上有气无力的男生,有些奇怪:“你怎么了,精神不好啊?”


    坐在底下看个表演有那么累?


    这哥是不是有点太虚了???


    “没,”池砚阖眸懒懒地应了声, 稍微调整了下姿势,侧过头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好像头一回见到车窗外的风景一样认真。


    从她这个视角, 只能看到人锐利的下颌线,却无法跟人作出任何眼神交流。


    不对?劲。


    他?有点反常。


    程麦怀疑地眯起眼, 屁股都挪到中间了,要去扒拉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手机突然响起,是程建斌。


    程麦忙不迭地点开?,一声“爸爸”喊得清脆响亮,对?面应声的同时,她余光里却瞥见身边这位避得更远了。


    典型的逃避动作。


    他?肯定背着自己?干什么坏事了才这么心虚!


    程麦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还在盘算着等下怎么逼供,看看这人到底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但在听到那头程建斌告诉她的消息后,整个人立刻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吗?!爸爸你今年过年会回来?”


    “……”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哪有,没准假也不是空欢喜,当然现在这样也特别特别好!”


    “……”


    “我会的,爸爸你也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挂断电话?后,程麦转过身看着池砚,眼里飞速聚起以往眼泪。


    池砚再也装不下去,只来得及心中暗骂一句我草,人眼泪就?像珠子一样滚了下来。


    “呜呜砚砚,你听到了吗?我爸爸要回国和?我一起过年了,我好开?心…… 我真的,好想爸爸啊。”


    “听到了。这不好事么,哭什么,”他?拇指慢慢帮她抹去滑落到颊腮的眼泪,另只手把?她掉落垂下的头发勾到了耳后,低声埋汰她:“说你是不是爱哭鬼。”


    一句话?,把?她逗得破涕为笑。


    车外忽明忽暗的街灯发出莹莹暖光,渐次落进那双晶亮如晨星的眼眸里,像一汪澄澈的玻璃海。


    在那一刻,他?的心脏,突然被这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攥住。


    陡然出一股冲动。


    想竭尽所能,只为这样耀眼的光芒,能永驻她眼底。


    *


    那天?晚会过后,再上一天?课,就?正?式迎来了元旦3天?小?长假。


    马路上张灯结彩,热闹喧哗。


    每年跨年夜,程麦就?是朋友圈里最吸睛的崽,原因无他?——南城作为文娱大?省的省会,跨年演唱会总是最有讨论度的存在,而?程麦有省台二把?手林桐女士做靠山,不仅内场VIP区随便挑,后台休息室都畅通无阻,合影签名拿到手软。


    但今年,她却对?以往乐此不疲的活动失去了兴趣,前几天?林桐问她要不要票时第一次摇了头。


    直到31号这天?,看到她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也不去演唱会时,池砚还是有点不太信今年自己?居然躲过了陪看演唱会这项苦力活:“稀奇,追星的小?学生终于长大?了?”


    她淡淡地斜睨他?一眼:“怎么,你很想去?那我现在打电话?给桐姨。”


    一句话?治住他?。


    这人对?明星丝毫不感兴趣,天?价黄牛票在他?这比废纸都不如,按他?的话?来说,陪她看演唱会就?是“要忍受长达几个小?时乱七八糟的噪音攻击,同时兼任拎包、跑腿、保镖、摄影师以及ATM机五位一体的大?冤种”。


    是新年第一个磨练心志的大?挑战。


    果然,此话?一出,池砚立刻比了个拉链闭嘴的手势,坐沙发上拿起游戏机接着打,再不多嘴。


    电视机正?应景地放着每逢大?雪天?她必重温的星你,屋内的空调尽职尽责地运转着,窗外大?雪纷飞,室内却温暖如春,安逸得让人昏昏欲睡。


    但一声咕咕响打破了这样静谧而?温馨的氛围。


    池砚操作着人物的手一顿,看了眼噪音制造者,无语至极,“不是吧你。刚刚在我爸公?司年会那叫你多吃点,你是怎么说的来着?不饿,不想吃?这回来才一个小?时不到吧大?小?姐。”


    “嘿嘿,那会儿不饿,现在饿了,”她指着电视机里的女主?,和?她一起念出了倒背如流的台词:“下初雪的时候,怎么能没有炸鸡和?啤酒呢。”


    “……今年不知道下了多少场雪了还初。”


    “你怎么知道这雪不能一直下到零点后?我提前预支新年初雪的炸鸡啤酒不行啊。”


    “行行行。”


    反正?说不行也管不住你。


    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手机扔过去:“自己?点外卖。还有,炸鸡可以,啤酒不行。”


    她吐槽:“你真古板。”


    池砚觑她一眼,伸手:“手机还我。”


    程麦秒滑跪:“说错了,老板,你真大?方,求包养。”


    *


    最后池砚包养了,但没完全包。


    因为这人吃到一半,在第二次接到路夏发来的江边烟花局邀请后,立马心智不坚定地投降,全然忘了自己?下午刚说过的“要在家躺尸过完旧年最后一天?”这话?,催他?:“夏夏说现在江边可热闹了,我也要去看!”


    “看屁,今年去年前年,年年一个样,十几年了你也不腻?”他?头也不抬,手指飞速在按键上移动,一边嘲她:“当我替那些外地游客求求你,别跟人抢地方了,在家安分呆着,好吗?好的。”


    程麦天?生反骨:“就?不腻,要你管!我就?要看就?要看。”


    “这个点过去,要么堵死在路上,要么扔进人堆里,”他?勾起嘴角,哄小?孩似的睁眼说瞎话?:“在手机上看也是一样的,乖,你这么矮,等会去了现场,烟花尾巴都看不到,光看人后脑勺感受底层空气了。”


    “那我就?要感受底层空气!”


    程麦气死了,直接以暴制暴劈手抢过他?的psp,随后双手扯住他?的右手,像拔河一样重心下沉,把?不情不愿的男生从沙发上拖起来后立马绕到他?身后,使出吃奶的劲推着他?一步步回房间:


    “现在,去换衣服,三分钟后,门口集合。”


    “……”


    天?寒地冻的,他?是一万个不想出门,更别提是去人山人海的地方看烟花——在男生眼里可以和?无聊这俩字画上等号的东西。


    但程麦素来想一出是一出,看她现在那个上头劲,再不配合,也不过是在看烟花这个既定结果前多了一道“惹人生气——哄人”的标准流程,没准还要割地赔款大?出血。


    看她回房时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连一跳一荡的发尾都写满了期待和?兴奋,他?耸耸肩,懒得再做挣扎。


    男生不像女生,换衣服快,更何况他?向来就?仗着底子好随便穿,捡起沙发上的白色厚卫衣和?黑色工装裤,又去衣柜里翻了件黑色冲锋衣外套完事。


    三分钟后池砚人已经准时在门口等着了,可说着“不见不散”的人却在十分钟后才姗姗来迟。


    听到那拖拖沓沓的脚步声,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正?要问她磨蹭个什么劲,却在看到来人时征忪一瞬。


    漂亮啊。


    多的七分钟,没白等。


    深褐色的毛呢半身裙,上面是一件蓬松的白色羊羔毛外套和?浅褐色的小?马甲,平时总是随意散落的头发此时被分成两股,编成麻花辫垂在两侧。


    更要命的是,她头上还戴了个褐色的小?熊毛绒帽,整个人像是刚从森林里突然跑出来的一头小?浣熊,此时人蹦蹦跳跳地哼着歌跑过来,看起来又软又乖,可爱得爆炸。


    原本要说的话?此时被忘得一干二净,他?愣神地看着人走进,喉结上下滚动着,直到女生身上仿佛腌入味的洗发水沐浴露身体乳混合香直直钻进他?鼻子里,他?才回过神。


    看她对?着鞋柜里颜色不同的两双浅口马丁靴纠结不已,池砚的眼神下意识落到了自己?脚上那双黑色球鞋上,沉默两秒突然出口道:“黑色的。”


    “啊?黑色的?”程麦有些诧异:“你喜欢这双吗?”


    “嗯,我喜欢黑色的。”


    她还是有些犹豫:“但我觉得深棕色和?我衣服整体色系更搭。”


    池砚提醒她:“上次出去玩你穿那双后脚跟被磨到出血,最后路都走不了,要我背回来。”


    她不服辩解道:“你懂什么,Dr的马丁靴都是要血祭来驯服的。”


    “嗯,随便。”他?毫不关心,只是扯了下嘴角,淡淡提醒她:“先?说好啊,这次管它服没服你,我都不背了。”


    实际跨年夜人挤人的,堵都堵死了,也没空地儿让他?背。


    “……”


    程麦最后还是听了他?的意(威)见(胁),只是换鞋的过程中还在咕咕唧唧,池砚凭借着自己?极佳的耳力捕捉到一些关键词,诸如“冷血”“小?气”“破坏了我的精心穿搭”之类,但他?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眼光落到俩人同色系的鞋子上时,嘴角抿出一个非常细微的上扬弧度。


    细微到,程麦一抬头,他?立马能无缝切换回往日的冷淡脸,毫无露馅痕迹。


    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别说这会儿是跨年夜,就?是放很多年前,每到周五固定放烟花的夜晚,去往江边的路都会被堵得水泄不通,更别提这些年为了响应环保,南城除重大?节假日以外已经禁燃烟花多年。


    每到逢年过节的,除了各地来凑烟花热闹的游人,懒散惯了的本地人也空巢而?出,让这座城市本就?拉垮的基建更加风雨飘摇。


    出门后程麦甚至都没考虑打车这个选项,果断拉着他?投奔地铁,但即便地铁,也在限流。


    等他?们到的时候,沿江临近所有马路都已戒严,警察在各个路口严阵以待,指挥行人通过。


    人山人海。


    他?们这几个临时起意的家伙,真就?只有最外围“看个后脑勺”的待遇。


    不过就?像池砚说的,烟花这玩意儿就?跟西施一样,哪怕全国最好的,看多了也就?那样。跨年夜重要的不是玩什么,而?是和?谁玩。


    一见到路夏,她俩立刻蹦蹦跳跳抱成一团,俩男生在旁边尽职尽责充当保镖,顺便简直当摄影师灯光师的身份,让她们拍了个尽兴。


    最后程麦嫌干等着无聊,跑去和?后边空地上一行人搭讪,借了副桌游牌来,吆五喝六立马摇齐人开?狼人杀。


    都是年轻人,很快就?熟起来,玩得不亦乐乎等到快零点倒数时,她反倒有些意犹未尽:


    “哎呀,其实烟花也没那么好看啦,要不我们继续?”


    其中一个人笑着摆了下手:“啊,我们特意过来就?是为了打卡新年烟花,算了算了,收了吧。”


    “都要倒计时了,你就?是想接着玩也不看看后头的警察叔叔答不答应,”池砚无语地看了眼坐在地上玩得上头的女生,不由分说把?人拉起来:“本来就?矮,坐着是准备好等会给后头的人当脚垫呢?”


    “池、砚,”她森森地看他?一眼,自觉在新朋友面前丢了脸:“我哪里矮了!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麦麦,我也觉得你不矮,这个身高女生正?好呢,”一个男生笑着挠挠头打圆场,又拿出手机,“没事儿,我们元旦都在南城的,要不加个好友?明天?咱们继续接着玩。”


    他?一说完,同行的朋友立马发出了几声心照不宣地笑声,但程麦一无所察,她拿出手机,看到屏幕解锁后立马因为没电自动关机才想起来:“啊,我前面在看电视剧,忘了退出了,现在没电了。”


    说完,扭头问人:“池砚,充电宝呢?带了没?”


    “没,”他?扯了下她斜背着的小?包包,觉得好笑:“合着你这是个装饰品啊。”


    一旁举着手机老半天?的男生见状刚想提出可以借他?的,就?见一直双手插兜冷冷淡淡的男生突然转过身,手从口袋里抽出,单手飞快操作了两下,调出二维码页面:“扫我的吧。”


    “欸,不用?……”


    可池砚根本没给拒绝的机会,看着他?似笑非笑道:


    “我俩住一块。”


    “加谁一个样。”


    第44章教她


    他这套出其不意的动作,


    烟花结束后,人流像蔓延上岸的黑色江水,急速向?外扩散, 但即便有警察指挥,光走出戒严的包围圈都花了二十分钟。


    虽然程麦依旧生龙活虎, 但路夏俨然?已体力不支,几个人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这个点地铁早已经停运,等她迟钝地打开网约车app后, 一看排队人数,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573人。


    如果她体力够好, 估计路边扫辆共享单车骑回家都比这排队用时少。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池砚一锤定音, 直接取消排队, 扯过?她的手腕带着人往前走:“先离开这块打?车高峰地段再说。”


    可还没走多远,她肚子里又传来?熟悉的蠕动声, 并且显而易见,听见的人不止她一个。


    她停下来?,无?辜地看着池砚。


    池砚无?语至极:“你一个晚上能饿几次?所以你在家把炸鸡吃完再出门是会怎样?”


    “……”她不答反问:“你想知道我刚刚对着烟花许了?什么愿吗?”


    “首先,你也知道那是烟花, 不是流星,许个屁的愿。其次,不想, 别说。”


    程麦才不管:“我的第三个愿望许给你了?,荣幸吧?希望池砚呢, 新的一年能对我更好,百依百顺, 同?时大度一点,翻旧账的男人真的一点都不帅。”


    池砚哂笑一声,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转身径直往前走。


    “欸去哪儿?啊?”她懵了?,小跑着跟上去,“不是吧,这就生?气?了??那看来?新年愿望真是——”


    呱呱呱的,像只青蛙,一开口就没完没了?。


    他忍无?可忍打?断:“长兴路。吃不吃宵夜了?还?”


    “嚯!谁说烟花许愿不准?”她笑眼弯弯地拍了?拍少年绷起的手臂肌肉:“看,这不是实现了?吗?”


    *


    南城素有不夜城的美誉,近1点,长兴路依旧人流如织,霓虹灯箱广告五颜六色,重重叠叠挂在老楼外边,一夜带人回到上个世纪,沿街摊贩食客三五成群,挤挤攘攘,和?操着塑普的老板攀谈或讨价还价,热热闹闹的,是和?白?天?疲惫运转的冷漠城市截然?相反的一面。


    打?发池砚去买果茶后,程麦径直去了?烧烤店,但跨年夜人流实在太多,往常坐着等的塑料凳都被占满,她只能靠墙挑了?个地站着,正?抓紧时间?专心p图,她的右侧却突然?传来?一阵浓浓的酒味。


    程麦皱了?下眉,看周围确实人多,挨得近也正?常,没多说什么,人往旁边让了?点,想避开,可那酒味也立马跟着挪了?过?来?,于此同?时,上臂被一截油腻冰凉的皮肤挨上。


    不到两秒,又立刻移开。


    她看过?去,手臂的主人正?醉醺醺的笑着和?同?伴说话?,估计是刚从烧烤摊出来?,眼神都没转过?来?一下,好像自?己都没察觉刚才撞上了?。


    不想多事,也怕是自?己多想了?,她忍气?吞声,继续往旁边挪了?下。


    但没过?多久,不仅手臂被人又一次贴了?,自?己的大腿外侧也被男人油腻腻冒着汗的手背打?了?下。


    力道不轻,她被这发毛的感觉吓得下意识尖叫一声,反应非常大,一把推开他:“你干什么?!”


    “什、什么?”


    那人被她推得退了?一步,一双眼迷迷瞪瞪的,说话?间?酒气?直往人脸上冲,肿胀肥胖的身躯晃了?下,作势要往她身上这边倒。


    程麦立马往旁边一闪:“我问你几次三番地碰我干什么?!”


    “碰、碰你哪了??”说这,他回头和?几个同?伴对视着嘿嘿笑了?几声,“没有啊,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啊,怕不是她自?己出现幻想了?吧哈哈,还来?碰瓷污蔑我们。”


    “诶呀,现在的小姑娘,毛都没长齐,自?我感觉到是挺好,身上总共没几俩肉吧还爱多想。”


    一声嚷嚷得比一声高,人也越走越近,围成了?个半圈,显然?没少干这事,一副无?皮无?脸的街溜子样,根本不怕。


    如果刚才还只有一部分人关注到,这下几个男人扯着嗓子一唱一和?的算是把附近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


    程麦本就委屈,这会儿?被几个社会大叔围着,害怕又愤怒,即便不想示弱,可眼睛根本不听她命令,瞬间?通红,只能靠死死咬住唇才能把眼泪憋回去。


    她想辩解,可顶着周围看好戏的目光,她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明明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可却像是那个犯了?错的人。


    被加害者肆无?忌惮地嘲笑,被过?路人冷漠地打?量审判。


    见她不说话?,他们笑声愈发放肆,“小妹妹,叔叔今天?心情好,教你一课,没有证据的事儿?呢,就是把警察叫来?了?,也没用。下次再自?作多情、青口白?牙地乱咬人,小心别人告你污蔑。”


    “哈哈哈哈,刘哥,小妹妹刚才咬你了??哪儿?呢,让我看看,要不要帮你叫个医生?啊。”


    “算了?刘哥,别跟人计较了?,人小姑娘都要被你吓哭咯,等会还得买糖哄人,多费事哈哈哈哈哈。”


    几人说话?越来?越下流,程麦站在原地,很想让他们闭嘴,可她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开口,仅仅是挺直脊背站在原地不逃跑,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女生?清泠泠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谁告诉你没有证据警察来?了?都没用?你不知道猥亵的判定标准是以女性?的主管感受来?的吗?”


    这话?像是开了?闸门,立马有另一个女生?附和?:


    “谁说没证据,我看到了?,你就是趁机占人妹妹的便宜。”


    “我也看到了?。”


    “臭流氓小瘪三,这么大岁数了?只能欺负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


    随着越来?越多地指责出现,那几人早已不见之前嚣张的架势。


    本来?就是看她形单影只的才故意欺负她,这会儿?见势头不好,几人讪讪地说了?句:


    “什么看没看到的,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走走走,真倒霉,好好地吃完烧烤还碰上这事儿?。”


    随后你推我搡,面色不善地离开了?这块。


    程麦的眼泪,从听到第一个女孩的声音时就绷不住了?,等他们走后,那俩人走过?来?,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谢……谢谢,”她抽抽嗒嗒的接过?。


    “不要哭了?,快擦擦。”


    “就是,哭什么!你又没有做错事,其实你做的特别好,很勇敢!”


    听到声音,程麦认出是第一个帮她说话?的女孩,泪眼婆娑地望过?去:“谢谢你。你是学法律的吗?好、好厉害。”


    “嗯?”那个女生?愣了?下,失笑:“嗨,我刚随口瞎说的。法律上怎么判我还真不懂。不过?那几个人看着就不像懂法的样子,瞎掰一个能唬住他们就行了?。”


    另一个女生?也冲她眨眨眼:“我也是瞎说的,我刚撸串呢根本没看到。不过?啊,那几个人是这块有名的老流氓了?,天?天?打?油没事干,只知道欺软怕硬,一群臭傻嗨。你看,大家帮你说话?,他们不跟老鼠一样灰溜溜的跑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人,不要怕。”


    程麦磕磕巴巴地应了?声,被俩人安抚着,好不容易快收住,可在下一秒听到那声熟悉的“程麦”时,理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抉择,扑进人怀里紧紧抱住他。


    少年腰腹肌肉紧实,和?刚才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油腻感截然?不同?。


    他像山间?清风、清晨旭日一样干净而清新,不掺半点污染和?杂质。


    所有安全感归位,像找到家长撑腰的小孩子,情绪就像决堤的水,一泻千里。


    “你怎么、才来?啊!”


    短短一句话?,她哽咽到分两次才能说完。


    看她抽噎得岔气?,池砚眼睛眯起,心急得不行,空着的那只手在她背上安抚地顺了?好几下:“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声音轻得生?怕惊扰到她,可没用。


    不管他怎么问,怀里的人只顾闷头哭,偶尔含糊不清的几句也根本听不清。


    她的泪水很快就将他衣领浸润,湿湿冷冷地贴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但素来?龟毛的他第一次没空管这些,全副心神都耗在了?那个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身上。


    最后还是旁边的女生?告诉他:“刚刚有几个男的耍流氓,欺负你女朋友哦,”随后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越是往后,池砚环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越紧,眼神冷得能结冰。


    “谢谢你们帮她说话?,”池砚勉强扯出个微笑,随后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们有看到那些人往哪儿?走吗?”


    “一般喝了?酒都是在那几条巷子躺尸,”女生?往街另一头指了?下,看出他的意思劝阻了?一句:“不过?那巷子挺黑的,又没监控,不太安全,你一个人最好别去。”


    但池砚这会儿?脑子里


    再次道过?谢后,池砚把手头的饮料插好,送到程麦手里,又摸摸她的头:“别哭了?,坐这儿?等下,我过?会儿?就回来?。”


    程麦哭得脑子嗡嗡的,当?时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好半天?后才回过?神来?。


    猜到他是要去找人算账,可对面三个大汉,就算喝醉了?酒而且看起来?很虚,那也是成年人的体格了?,她放下饮料冲那头跑过?去。


    那块果然?好几条岔路和?居民区混杂着,程麦正?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忽地听到右边巷子里一声惨叫,她立刻循声找过?去,就见另外俩人已经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着,在地上扭的像蛆,而一开始摸她的人,此时背被池砚的膝盖压着,无?法动弹。


    因为头发被他抓着,此时头被迫仰起,一张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被打?成一个调色盘。


    中年人肥胖发福的身体和?反应速度根本无?法和?尚处在全盛期的少年比,更何况池砚这样爱运动还学过?跆拳道,理论实践都是满分的选手。


    看到她站在巷子口,他松开了?抓住他的头发。


    那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池砚低声问了?句,“你哪只手碰的?”


    他嗷嗷叫唤着,池砚却置若罔闻,碎发遮住的眉眼间?有戾气?闪过?,语气?却依旧云淡风轻:“不说,那我就当?两只手都碰了??”


    “左……左左。”


    话?音刚落,他的左手手腕就被人控制住,整只手都被死死摁在了?地上,而后听见头顶传来?人语带嘲讽的话?:


    “你说的对,没有证据的事呢,警察叔叔也很难办的,所以,我们就干脆不要麻烦人了?,直接私了?完事,对吧?”


    说完,他看向?巷子口站着的女孩,下巴冲地上点了?下,用谈论“今天?天?气?真好”一样的平静语气?跟她说:


    “过?来?。”


    “……”


    程麦呆呆地立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之前他打?架斗殴从没让她参与过?,甚至每次都让她躲得远远的,一问就是怕教坏人,更怕她破个皮、挨一拳,到时候连累被父母揍的还是他。


    可池砚接下来?的话?却证实了?她听到的没错。


    “这傻逼不是仗着自?己是个男的,人多势众欺负你吗?”


    “现在有我在,只要你想,你也可以——”


    他垂眸看着压制住的人,唇角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一字一顿道:


    “亲手、”


    “还回去。”


    第45章坦诚


    确实, 自己动手的爽,根本不是别人帮忙能比的。


    仗着有人撑腰,向来?只有贼心的程麦终于借着了贼胆, 用?力踩了人两脚,与那本吆五喝六的人此时被?她?咚咚几脚踩得哭爹喊娘, 她?心?里那口恶气顿时散了个干净。


    漆黑的小巷转眼就被?丢在身后,走回到商业街时,他们重新被节日的喧哗与喜庆包围。


    不过几条街,几个转角, 已是两个世界。


    就像身边这人, 在巷子里时的他眉眼狠戾阴郁, 下手动作干净利落,像那种小巷文学的男主角, 但此时又无缝切换回了寻常的少年模样, 颜正路子更正,非常具有迷惑性, 属于是换个白衬衫打个领带就能去?国旗下演讲的那种。


    除了右眼下被?人用?手指刮过留下了一丝血痕,暴露了眼前这人绝对不是什么乖乖仔。


    不过这么一打量,程麦忽然认同了之前路夏跟她?叨叨的“战损是男人最好的医美”这个观点,或者晚上真就自带美颜滤镜, 不然她?怎么觉得池砚今天长得格外顺眼?


    她?目光从人英挺的眉毛一路下滑,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来?回逡巡,上下左右没个角落都?没被?放过, 因为研究得太专注,到后面目光越来?越放肆。


    让人想忽视都?不能。


    为了防止被?这丫头视奸到脸红面子丢一地, 他咳嗽两声,故作轻松地打断她?的视线干扰:


    “老盯着哥干嘛。被?帅到了?”


    然后他就听到女?生一句小小的“昂, 对啊”,那句应承又轻又快,就像一缕捉不着的风,还没被?他捕捉到就已?经滑过他的耳朵。


    池砚顿住脚步停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怀疑自己今天血压太高,出?现幻听了。


    她?刚刚说的是中文里的“对”吧?


    这个字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这人是不是今天被?吓到脑子抽了,还是语言系统紊乱了?


    程麦,承认,他帅?


    地球爆炸了也不可能吧。


    俩人认识这么多年,被?问过无数次“谁最好看”这个问题,但哪怕是处于号称“不会撒谎”的小朋友时期,他们对对方?对颜值也从来?都?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更甭论之后。


    好像说一句对方?长得好看就要立马拜堂结婚了一样。


    ……


    不过几秒的功夫,俩人已?经拉开了一段差距,程麦却突然回头,看他停在原地怀疑人生的表情,憋住溜到嘴边的笑,飞速重复道:“帅,超级帅,池砚今天南城第一帅。”


    俊男靓女?本就吸睛,何况她?声音清亮,说出?的内容直白而大胆,引得许许多多的路人竞相回头打量,她?才后知后觉开始害羞,捂脸往前走。


    池砚愣在原地,片刻后低头失笑,追了上去?:“突然觉得我?有点亏啊。”


    “嗯?”她?还没从羞耻地情绪里走出?来?,只偷偷睁开一只眼瞄他。


    “又给你免费当了次打手,还是1v3,就换来?一天的最帅啊,”他戏谑道:“你说我?是不是亏了?”


    对上他弯起来?的桃花眼,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这人逗了。


    她?咬牙切齿,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回,只能用?上每次说不过时最经典的‘性别绑架’大招:“池砚,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爱斤斤计较。”


    闻言,他哦了一声,没什么情绪地挑了下眉,话?锋一转,问她?:“烧烤还吃不吃?”


    “吃!”


    “但我?怎么记得有人说我?斤斤计较?”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你何止斤斤计较,你天蝎座第一记仇人设也没倒。


    程麦心?里腹诽个不停,但嘴上倒是非常识时务地立马改口?,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拍马屁:


    “谁说的,有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认识的砚砚,南城第一帅气?,南城第一大方?,不只是今天,明天、以后每一天,都?是。”


    非常生动立体地诠释了“有奶就是娘”这句话?。


    “行了,知道哥哥很?优秀,”池砚他斜睨了眼手臂上的人形挂件,忍俊不禁:“但我?建议你最好还是稍微克制一下。”


    “克制什么?”


    “克制下你的爱慕,没见周围人都?看着呢,”他低头凑近,用?近乎耳语的音量跟她?说悄悄话?:“我?怕你再说下去?,等会太多人听到了我?的优点,过来?跟你抢。你又打不过。”


    说完,他哈哈大笑,拍了俩下她?的肩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只留程麦一个人在冷风中凌乱。


    ……


    能不能,来?个人,把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回收掉。


    她?一定感念这人大恩大德三生三世。


    *


    骂是要骂的,但程麦也从不亏待自己的胃。


    跟着池砚吃完坐上回家的车时,已?经快两点,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刚上车没一会儿就困得连手机都?拿不住,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往下点,但刚要睡着,车开过星月湖,湖另一边遥遥传来?几声鞭炮声,让她?的意识短暂归位。


    新的一年真的来?了。


    这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直到现在安静下来?,她?才终于有了实感。


    转头看到池砚单手撑在车窗上,困得不行却仍在强撑着的双眼,程麦第一次意识到,好像每次两人单独坐车,他都?没有在车上睡过。


    非常典型的池砚式“对人好”,虽然嘴上总不肯好好说话?,但所有的照顾,就像随风潜入夜的雨,一点一滴浇灌在人心?里,因为太细节可能一开始都?察觉不到,但等意识到之后,就再也离不开。


    “你知道吗?我?本来?觉得这是最糟糕的新年。”


    她?的低声呢喃在小小的车厢内漾开:


    “可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因为有你在。


    累积多天以后,食物会在某一刻瞬间变质。


    积淀多年的友谊也同样会。


    曾经的她?,的确会因为徐清时的夸奖偶尔有过开心?、激动,那算心?动吗,她?不知道。


    但她?很?清楚,一段时间不见,她?会忘记生活中他曾经出?现过。


    可池砚却不一样。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她?的喜怒哀乐,早已?和他息息相关?。


    他已?经成了她?生命里的必需,而非偶尔才会想起的调剂。


    以前她?总不愿意承认,可在这一晚,新年的第一天,她?坐在池砚旁边,车外的烟花也无法掩盖她?砰砰的心?跳声。


    她?终于有勇气?把心?底压抑许久的秘密讲给自己听。


    那就是——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池砚了。


    第46章心跳 加速


    元旦过后, 经过一周兵荒马乱的复习就迎来了为期三天的期末考。


    还没做好?准备,她高中的第一个学期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拉下帷幕。


    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们重点班的学习日程就到此?告一段落。


    不知道是新换的校长背景格外硬,直接从源头?搞定了南城教育局, 还是他们足够自信,重点?班学生不会去举报, 这次考完试级部连游击战都不打了,大大方方宣布,休整一天后高一高二所有重点班学生都和高三一样,返校开启年前半个月的补课, 每天无休。


    尽管补课期间管理?相?对宽松, 中午和傍晚甚至可以出校觅食, 但这样007的魔鬼日程,程麦根本遭不住。


    熬到小年那?天时, 她就差敲锣打鼓、喜极而泣, 以示对假期的尊重,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 午休时她就被刘强叫到了办公室。


    一看班主任严肃的脸色,程麦心里马上咯噔了一下——这和上回体育考试接到作弊举报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不妙。


    沉吟片刻后,他一开口,果然就是个惊天噩耗——演讲比赛和冬令营的时间推迟到了正月十六, 也是正式开学上课之后,来回算上路上的时间,估计得耽误差不多两?个星期的学习。


    刘强根本没给她缓冲的机会, 连珠炮似的一串话直白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之前呢考虑到是寒假举行,对你又是个难得的锻炼, 所以老师也挺支持的,但现在我觉得你需要再考虑下。”


    “也许这么说很功利, 但这个比赛,虽然名气大,毕竟不是五大基础学科竞赛,花了时间拿名次可以保送、降分。你要考虑下,为这个耽误半个月的学习值不值,回来后怎么补上落下的功课。再有?,你去参加,拿到名次的概率有?多大,拿到了又能给你高考升学带来什么实在的好?处。”


    看她一直呆呆的站在那?不说话,显然还没回神,刘强话锋一转,问她:“重点?班会提前进行文理?分科,大概在6月月考结束后,这个你有?想过吗?”


    “……没。”


    刘强提醒她:“下学期的所有?测试成?绩和这学期的两?次大考都会综合考虑,成?绩不够的会从重点?班踢出去。如果你想继续留在重点?班的话,尤其是理?科班,下学期开学考和第一次月考会很重要。”


    “行了,主要就是这事儿,你趁放假好?好?考虑下,现在先回去学习吧。”


    “好?……谢谢老师。”


    她讷讷地点?了下头?,推开办公室的门。


    今天天气很好?,不少学生趁着午休在走?廊晒太阳看书,难得轻松的氛围,可程麦却因?为刘强给出的这个选择题心里沉重不已。


    下午四?节课一晃而过,放学后,几人在学校附近的粤菜馆聚餐时,她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依旧是刘强的劝阻。


    理?智告诉她刘强说的对,缺半个月的课程,对她这样基础本就不牢的人来说,不是小事儿,没准一步瘸腿会步步败退。


    但从感性角度来说,英语和演讲也一直是她最喜欢的事,进入决赛很不容易,她也很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找回过去的成?就感……


    “哎,麦麦,喝哪个啊?”路夏拿着奶茶的手在她眼底下晃了晃:“问你几遍了也不应。从下午开始就心不在焉的。”


    听到这话,刚落座的池砚看了她一眼。


    竞赛班拖堂,他跟江越过来的半路还被驱使着去买了奶茶,这会儿才刚到。


    听到路夏说的,原本还在烫碗的他停下动作,皱眉看了眼身?边神色纠结的女孩,问道:“怎么了?”


    程麦叹了口气,把中午刘强说的据实相?告,苦着张脸说:“我觉得老班的意思就是让我放弃掉算了。怎么办啊,我到底去不去?”


    路夏倒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你管他怎么想呢。去呗,多好?的机会,别人上课你还可以顺带旅个游。可惜这日子太晚了,不然冬天去北京什刹海溜冰,可好?玩了,玩完了还可以去后海附近那?个八旗烤肉吃。也不知道三?月玉渊潭的花开了没,欸我要不要也跟你一块去玩玩,顺便给你加个油,你觉——”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越轻轻拍了下头?,打断道:“夏夏,你别在这添乱了。程麦就算去北京,也是去比赛的,不是春游。”


    “怎么我就添乱了?!好?嘛,成?绩差就没人权,搭句话都成?添乱。行行行,我接下来一句话都不说了,可以吧。”


    说完,她往旁边一挪,甩开江越追过来握在她肩膀上的手,一顿饭折腾人到最后才肯松口跟他说句话。


    那?边闹得鸡飞狗跳,程麦却依旧愁云惨淡,直到吃完她都没能下定决心。


    身?边这人一顿饭从头?到尾都异常沉默,直到此?时,他也只是默默地走?在她身?边,踢着脚边的石子,专注地像是在代表中国参加世界杯。


    向来烦被人管的她突然格外想听到他的意见。


    或者说,想听到他说出自己内心隐隐偏向的那?个选项。


    同样的话,同样的选择,好?像从他嘴里说出,就会成?为唯一正确的选项一般,赋予她无限的底气。


    可没想到,在她问了以后,池砚却摇了摇头?:“这是你的事,就像江越说的,应该由你自己充分思考清楚后再做决定。”


    “那?我就是不知道哪个更好?,才想听你的看法?,”程麦憋屈得很。


    “不用问别人,你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吧。不管结果好?不好?,只要做好?面对它的准备,最后都不会差,”他淡淡地瞥她一眼:“相?反,如果老班说一句你听,路夏说一句你听,我说一句你也听,那?你就不是程麦了,你会成?为任何?人。”


    “即便当下听别人意见作出的选择是好?的,但你不觉得,这样被人指导的人生,挺没劲么?”他目光回落到石头?上,脚下一个发?力,又往前踢了几米后,才沉沉吐出一口气,低声说道:“程麦,永远不要给别人过多干预你人生的权利。”


    她不理?解:“可你不是别人啊,你比我厉害,你也不会害我——”


    话音未落,就被他径直打断:“但我未必不会有?私心。”


    私心?


    什么私心。


    她不明?白。


    池砚说的话让她不理?解,他的眼神也让她觉得很难懂。


    但她很清楚的一点?是,池砚说对了。


    她心里的天平的确已经有?了倾斜,她只是不确定:


    “池砚,你觉得值吗,为了比赛耽误半个月的学习。”


    脚边的石子被他彻底一脚踢进旁边的草丛里,确定这碍事的东西不会在盲道上给人造成?路障后才收回视线,摇头?失笑地感叹了句:“得,合着我刚白说了啊。”


    值不值,有?多值,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声音,但最终只能由当事人来界定。


    像老班,一直觉得他应该把重心放日常学习上,去冲刺更高的分,搞竞赛耗时耗力,有?可能根本拿不到清北保送名额,不是极端偏科选手没必要非得走?这条路。


    但是老王,巴不得他24/7地准备竞赛,打好?基础为之后专攻物理?研究作准备。


    对于他妈来说,这俩都太累,既不指望他拿高考状元也不需要他拿金牌保送,开心健康最重要,但池正山呢,却觉得他不应该有?理?由不同时拿下这两?者。


    ……


    “所以你看,每个人对我花时间准备竞赛这事儿值不值都有?自己的判断。”


    可程麦最好?奇的是:“那?你呢?”


    “我?还真没想那?么多。一开始搞竞赛纯粹因?为有?趣,那?几门里选物理?也是因?为它更有?挑战性。金牌么,能顺手拿一个当然更好?,但在每一次解出难题时我已经收获到足够的成?就感和快感了。”


    “但这点?兴趣吧,倒也不至于让我早早决定大学专业甚至以后工作的方向。至于老刘说的什么专心冲刺省状元,”他嗤笑一声:“更是没影又没劲的事。还不如……”


    “不如什么?”程麦问。


    他耸耸肩:“不如扶贫,拔‘麦’助长来得有?趣。”


    看到她瞬间垮下来的脸色,池砚贩剑成?功,哈哈大笑,那?样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瞬间惊起枝头?的麻雀,扑棱棱地全飞走?了。


    程麦心里一阵无语。


    难得认真地问他意见,结果这人,又拿自己开涮。


    但一面也稍微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告诉她,做每个决定一定要深思熟虑,现在的容错空间很小,不要走?了岔路。


    可她身?边偏偏有?这样一个无畏坦荡的少年,身?体力行地向她证明?——你可以用最玩世不恭的姿态,去轻松迎接这个世界给你下的每一份战书。


    反正,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他总是这样——不抗拒选择,不逃避付出,也不惧怕面对随之而来的一切后果。


    好?与坏,他都落子无悔、愿赌服输。


    当然,在她认知的99%的时间里,池砚永远是占上风的赢家。


    小年夜长兴路的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顺着一丝微风在空中摇摆,在那?颤微微的街灯下,少年眉目愈发?英气,是一种介乎于少年人的果敢和成?年人的稳重之间的气质。


    半年前刚初中毕业时尚且青涩,可不过一个学期,不管是身?体还是思维,他都在以飞速的速度成?长着。


    曾经并肩前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往前走?了好?远,她突然间生出一股被人落在身?后遗忘掉的恐慌和迷茫。


    “你们都很厉害,可我有?什么呢?”


    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有?凭喜好?做决定的底气和任性,不是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赤子之心只有?少数人才能拥有?,这世间更多的终究是瞻前顾后、计较得失的庸碌之辈。


    她程麦也未能免俗。


    可下一秒,她就听到一句不假思索的:


    “你有?我啊。”


    说得很快,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实,丝毫不需要考虑。


    “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但是,”他话锋一转,“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


    说着,他顿了下,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轻笑一声,拖腔带调地问她:


    “你说,这算不算,风险共担啊。”


    “这样,还会怕么?”


    微风吹起长过眉毛的碎发?,夜色下的那?双黑眸,眼角内勾,眼尾上翘,笑起来灿若桃花,清澈又迷离,让她无端想起书里常说的“清风朗月少年郎”,大概就是这样。


    哪还有?什么害怕,只剩下疯狂加速的心跳,可她却已辨不明?这究竟是因?为他最后那?句话,还是因?为这双盯着她的深情眼。


    还是,二者都有?。


    第47章深闺怨父


    她扑哧一笑, 心底的阴霾居然真就这样被?驱散不少,慢吞吞哦了声,故意开玩笑:“有你又能怎么样?你又没有超能力。”


    池砚轻轻啧了声, “你这话听着挺没良心。”


    又要笑不笑地拍了下她的头:“不是超人,没有超能力, 但帮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放心。”


    当时程麦确实没太弄明白,但几天?后过年, 她才知道, 原来池砚的办法, 居然是自己提前把后面的内容学了,再花一天给她做了个学习计划, 然后从?年27开始, 每天?给她高强度补课,哪怕那天刚走完亲戚聚完餐, 她还在犯饭困呢,这人直接不管不顾的,把她从?床上提溜起来,压根不给她任何偷懒的机会。


    每次撒泼打滚都被?他?云淡风轻一句话?无情镇压:


    “不是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吗?那为?了它?先?花点时间把该做的事做好?”


    “……”


    整个寒假, 过得比上学还累。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正月初一那天?她猜突然接到程建斌的消息,说?工程地遭到当?地人的武装抢劫。


    除了部分设备被?抢以外, 两个中国员工也受了伤,虽然他?当?天?没在, 但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故,原定的休假只能取消。


    期待已久的事落空, 偏偏理由还让人根本没法说?什么,她憋屈得当?天?消息都没回。只是隔了一天?,再看程建斌大段文字底下的焦头烂额,她又顿时心软,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还故意以这个为?理由问他?要了个大红包,让他?放心。


    结果电话?一挂,池砚这边的微信也进?来一个5000块的红包转账。


    程建斌:【小砚,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学业进?步,健健康康。】


    池砚礼貌地回了信息,却没打算收那钱,可程建斌好似预料到一般,催促道:


    【收下,叔叔的一点心意。平时小麦多亏了你们照顾,她这丫头,没钱了估计没少用你的吧。】


    【不然就是嫌叔叔给的少了。】


    程麦探头,看到第一句话?下意识感叹了句“真是知女莫若父”,也不问池砚意见,眼?疾手快帮他?收了红包,顶着他?凉凉的眼?神,她振振有词:“再推辞,老程真该加码了。体谅下在非洲的打工人吧你。”


    说?完又乐呵呵地抢过他?手机,边操作边宣布:“见者有份,分我一半。”


    池砚也乐了:“咱俩什么关系,好想还没到钱分你一半这程度吧。”


    只有夫妻才要财产共享你知道么就占我便?宜。


    程麦匪夷所思地觑他?一眼?:“那反正我没钱了也是用你的,早给晚给都是给,直接一步到位帮你省事了还不好?”


    明?明?满嘴歪理,却理直气壮得可爱,言语间不把他?当?外人的态度更可爱。


    池砚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伸手用力掐了她软嘟嘟的脸颊一把,心里爽得不行,嘴上还要假装不情愿:“哦,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她一笑,脸颊上又凹进?去一个可爱甜美的酒窝,口齿不清地回他?:“嘿嘿,好缩,好缩。”


    *


    高中的寒假总是格外短暂,一晃就到了正月十四,别人都返校上课了,程麦却在大晚上的收拾明?天?去北京的行李。


    每逢这种“事到临头”的时候,她想逃避放弃的念头就是在脑子里叫得最响的时候。


    她愣愣地坐在收拾了一半的箱子上,拿着手机开始焦虑地滑来滑去,却不知道自己想干嘛。


    就在这时,房门却突然被?敲响,短促而有力,非常典型的风格。


    她笑了下,慢慢踱步过去,站在门后故意不开,问他?:“干嘛老深夜敲少女闺房。很冒犯的你知道吗?”


    门外沉默一秒:


    “给你带了东西。”


    “既然敲门冒犯,那给垃圾桶算了。”


    “哗——”


    白色的门一拉开,程麦的目光立刻被?他?手里捏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号福袋吸引。


    “这什么?”


    “下午刚去塔佛寺拿的,佛祖开过光的,”他?手指勾着那个分量不轻的福袋,晃了两下,作势反悔的模样:“刚刚想了下,要不还是扔垃圾桶算了,垃圾桶不嫌我冒犯。你说?是吧?”


    “池砚!你敢!”


    她小声吼了句,一跳三尺高够到那个福袋,刚想问他?流程是不是严谨,池砚就跟猜到了一样,轻嘲道:“放心,严格按流程来的,姓名身份证号家庭住址行程目的全报了,佛祖一定不会找错人。”


    “……”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平时总对她临时抱佛脚嗤之以鼻的人,会去庙里给她求这个,还认真按她习惯报了身份证号和地址。


    说?实在的,光是想了下那画面,都觉得有点好笑,但也不可否认,有点感动。


    她抬头看去,正巧他?低头,俩人的视线立刻像分散已久的磁铁一样,啪地吸到了一起。


    因为?没人说?话?,她好像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到男生胸膛里强劲跳动的心声。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的心跳太?快,出?现?的幻觉。


    她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却在见到他?忽地深下来的视线时回过神来。


    这氛围,哪怕她再装傻充愣,都能感受到,暧昧得能拧出?水了。


    程麦忽然觉得十分不自在。


    她咳了声,率先?移开视线,看了眼?手里的福袋,语无伦次地问:“这,这里面都是什么啊,怎么看起来还挺多东西的……”


    说?着手也闲不住,想找点事干转移注意力,要去拆,结果才扯到松紧绳就被?他?按住,带着薄茧的指腹貌似无意地摩挲了下她的指关节,很轻,可她却没出?息地立刻起了层鸡皮疙瘩。


    那一小块皮肤,突然存在感开始高得吓人。


    “是什么你到北京就知道了,”他?笑了下,眼?神警告后才撤开两人缠在一起的手。


    知道她的臭德行,他?干脆拿她最怕的东西来治:“别提前拆啊。我跟佛祖说?好了,你要是拆开了就不灵了,到时候后果自负。”


    非常幼稚,但对她这样迷信的人是绝杀。


    程麦咬牙:“……池砚你好无聊,不就多了一天?吗?”


    “是啊,不就多了一天?,忍着呗,”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早点睡。下午逃了课给你弄这,明?天?上午就不去机场送了。”


    程麦哦了声,正要关门,却见走到一半的男生忽地停住脚步,懒洋洋地回头,勾唇笑了下:“比赛么,放轻松,不一轮游就是胜利。”


    “……我谢谢你啊。”


    程麦白眼?翻上天?,心里,却突然定了下。


    听多了“加油,你肯定没问题”的鼓励或期待,她的得失心也开始慢慢重起来。


    直到刚刚,她才忽然松了口气。


    花大量时间帮她补课的“风险共担人士”都没有那么高的期望,那其他?人轻飘飘的几句话?,算!个!屁!


    第二天?落地北京的时候已经大下午了。


    这次活动规模很大,主办方很大方,所有选手都被?安排住在了四星级的酒店,两人一间。


    放完行李后,她立马拆开福袋,打开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某人这么郑重其事,但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堆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最里面还藏了张皱皱巴巴的纸。


    【低血糖,别作死不吃饭。


    多余的糖可以分给你认识的新朋友们。


    哦,所有糖里只有那颗草莓味的是开过光的,佛祖只保佑你。】


    短短三句话?,让她又想哭又想笑。


    程麦咬住唇,被?他?一张纸条逗得破防,刚要上微信找他?,就像有什么特殊感应一样,手机里立马叮叮咚咚进?来了好几条消息。


    CY:【到了?】


    CY:【拆了吗?】


    CY:【拆了吧。】


    程麦憋住笑,慢吞吞回了个【嗯。】


    还没想好后面怎么说?,一段话?删删改改,耽误不到一分钟吧,对面又飞速弹来好几条消息。


    CY:【哦。就完啦?】


    CY:【得,看来是到了新地方乐不思蜀了。】


    CY:【。】


    CY:【阿爸含辛茹苦,怕闺女出?门春游交不到新朋友,特意去买了一袋子糖塞她书包里,合着养出?来一条小白眼?狼啊。】


    一番话?,整个一深闺怨父的形象。


    程麦被?逗得吃吃笑,明?明?被?人嘴上占了便?宜,心里却跟泡进?了蜜罐一样甜,只是嘴上依旧故意不配合,顾左右而言他?:


    【上课玩手机,你不专心。】


    对面飞快回了个嗯,显然不当?回事。


    【除了这个呢,就没其他?要说?的了???】


    连着三个问号,可以看出?某人有多不甘心了。


    但她偏不如他?愿,嗯嗯啊啊插科打诨,就是不说?。


    直到退出?聊天?框,她下意识地点进?了他?的朋友圈,看到那个熟悉的简介的微信名时,突然之间,她萌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一分钟后,不管是微信还是**,那个跟随她多年的中二网名都被?简简单单的【CM】两个字母取代。


    与此同时,她打开相?机,


    照片里,包装粉嫩的草莓糖被?女生放在脸颊边,笑眼?弯弯,整张图都在冒着少女心滤镜。


    程麦满意地欣赏两遍,确认没有问题后直接发到了空间,没留任何文字。


    而后紧紧盯着屏幕,默数着。


    终于,四秒过后,点赞列表里第一名被?某位**空间常年失踪人口占据,连昵称都泛着高冷气息的人罕见地还附赠了一条评论?。


    【拍挺好。】


    隔了片刻后,又是一句:


    【新昵称也挺好。】


    看到这两条留言时,程麦忽然觉得,自己嘴里的草莓糖,好像真的太?甜了。


    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鬼使神差地,她又一次打开了说?说?底下的浏览记录,直到在新增浏览里看到某纯色头像半小时内连着三次的访问记录后,躺在床上程麦差点闷笑出?声。


    老天?,他?果然在偷偷看!


    她宣布,她爱**!浏览记录就是最伟大的发明?!


    自从?那天?过后,程麦发说?说?的热情极大上涨。


    就像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每天?她发完,有的时候是尝到的小吃,有的时候是比赛或者活动的照片,不管内容有趣还是单纯的胡言乱语,第一个赞和评都会是他?。


    从?来不玩空间的人这样高强度冲浪,跟要承包程麦的首赞评一般的强迫症架势,一开始也没少招到别人的打趣,但他?都视若无睹,接着我行我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的拉远,又或是隔着一层屏幕,好像俩人也突然从?以往的“好话?赖说?”相?处模式中脱离出?来,难得在网络上出?现?了短暂的和平。


    她会坦白自己的焦虑困扰,也会直白地求他?夸夸而不再感到羞耻,池砚在这种时候也展现?出?难得的好耐心,予取予求,无不满足。


    所有平时亲口说?出?总觉肉麻的夸赞,好像隔了几百公里和一道屏幕以后,就能轻而易举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在北京这几天?,她也认识了很多水平相?当?的朋友,每天?冬令营的活动结束以后,大家一起在北京的大景点小胡同里乱窜,逛吃逛喝,拍照打卡。


    除了因为?淘汰不得不面临的告别,和比赛的压力以外,这简直是她进?入高中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但这样的日子总是格外短暂。


    一转眼?,高二组已经结束决赛,徐清时拿到了全国赛区第四的成?绩,已是相?当?不错,离开前还特意请她单独吃了顿饭,她兴头上来不顾人阻拦喝了一大杯啤酒,既是替他?开心,也是想暂时躲避自己后天?要比赛的压力。


    到了要睡觉的点,脑子里依旧晕晕乎乎的,浑身发热,血液的流动速度都加快了一般,心底反反复复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叫嚣着让她没法睡。


    起初程麦还没明?白,直到睡不着翻手机,看到徐清时跟她在韩料店里的那张合照,她才记起来。


    哦,今天?的说?说?还没发。


    手指再往下滑,一连串他?的评论?霸占了她的眼?睛。


    看着那些似是而非、陌生又熟悉的话?语,她突然间多出?一股蠢蠢欲动。


    隔了层纱的暧昧固然让人心痒,但她,已经没耐心了。


    在酒精的促使下,她鬼使神差地选中那张合影,在设置【仅部分好友可见】时打开好友列表。


    排在最上头的账号昵称依旧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母,此时那纯黑色的头像就像他?素日又冷又拽的黑眸,让她生出?一种被?人默默注视的感觉。


    挑衅似的冲动占了上风,她眼?睛一闭,直接摁下【发布】。


    发完她立刻把手机关机丢到地毯上,人埋进?被?子里,鸵鸟心态学了个十成?十。


    救命,她可能是真的喝rio喝到颠了,开始发酒疯了。


    但是,管他?呢。


    她就要看看,图都怼他?脸上了,这人还能不能淡定自若,继续慢慢跟她玩暧昧。


    第48章“你俩真不是情侣?”


    第二天上午被同屋的申晓星叫醒时, 程麦脑子都是?懵的。


    五秒后,意识归位,第一个动作就是从地上捞过手机, 正要?打开空间?,她又突然改了主意, 眼睛一闭,把手机递给还在听听力磨耳朵的女生:


    “晓星,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嗯?”


    “帮我看看空间?有没有人点赞或者浏览过?”


    “哦,好, ”她滑动了下?:“有啊。”


    程麦心里一松, 立马接过, 可目光刚落到屏幕上,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的确有点赞通知, 但?都是?其他之前到说说。


    那条仅一人?可见的说说挂在最上头, 却没有任何点赞或浏览的记录。


    空空荡荡。


    就像她此时的心,突然一下?子空了。


    猜到他不会?点赞, 甚至某种程度上她也在隐隐期待他不要?点赞,来印证她的猜想,可看着“浏览人?数0”这几个字时,她忽然觉得好像脸上被甩了一巴掌。


    那个巴掌, 叫“自作多?情”。


    她就像个跳梁小丑,精心准备了一场戏,可却根本没等来想要?的观众。


    “你怎么啦?”申晓星看她突然间?灰下?去的脸色, 再看着屏幕上那张合照:“这你男朋友啊?昨天高二组的第四?名?我昨天看了他的比赛,真厉害!”


    程麦脑子里混乱又失落, 连反驳的话都没了什么力道:“不是?的,他不是?我男朋友。”


    申晓星耸耸肩, 不知道心里信了没信,嘴上顺着安慰了句:“诶呀,不管什么事儿,现?在都先别想啦。明天就要?比赛了,快抓紧时间?练习吧。”


    的确,现?在最紧要?的是?决赛。


    明天决赛,她不该为任何事分心。


    道理她都懂,可状态这种事,如果能随理智走,那她平时成绩就不会?忽上忽下?坐过山车了。


    尽管一遍遍近乎洗脑地告诉自己要?专注,但?直到下?午从电视台抽完签回来,她脑子里还在晃荡这些事的时候,程麦就知道——她完了。


    她的的确确,就是?被影响了。


    所以,池砚根本不在乎吗?


    难道之前隔着网线那些评论,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都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吗?


    没准他只是?兴致起来随便招猫逗狗点评一句,当作无聊的学习中一点调味剂,但?她却在一千公里外的地方为他留下?的每一个字而方寸大乱。


    从电视台回到酒店时,程麦依旧在懊悔和失落的情绪里反复横跳,但?其他人?都以为她是?为抽到第一个上场而烦恼,纷纷安慰她。


    程麦勉强笑了下?,正要?说点什么,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毫不拖泥带水的“程麦”。


    男生声音清紧,穿透酒店半个大堂,直直钻进她耳朵里。


    她不敢置信地缓慢转过身,就见到那个应该坐在南礼1班教室上课的人?,或者在球场打球的人?,随便在哪反正不该在北京的人?,正从容自若地站在大堂的等候区。


    见她回头,他冲她扬起唇角,那一笑,宛若山间?清露,瞬间?涤荡干净所有的疲惫。


    即便他此刻风尘仆仆,那双亮如晨星的黑眸里却依旧藏着无限蓬勃的生命力。


    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她被巨大的惊喜淹没,尖叫一声,身体?先于理智一步行动,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飞奔而去,下?一秒腰被两条结实?的手臂紧紧环住,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怎么来的,今天不是?要?上课吗?桐姨也在吗?你是?来看我比赛给我加油的吗?”她眼睛亮晶晶的,搂着他的脖子开心得蹭来蹭去。


    他一本正经地挨个回答:“请假了。就我,我妈没来。不是?来看你比赛的,是?来看别人?的。”


    程麦扭动身子抗议道:“喂!”


    他忍俊不禁:“不是?来看你还能来看谁的,笨不笨。”


    这人?,永远就不能把话好好说。


    她哼一声,从他身上爬下?来,“好啊,那你还要?来看笨蛋的比赛。”


    “是?啊,早知道就不来了,”他眼神闲凉,有了点秋后算账的意思在:“本来以为你挺紧张,但?看你昨儿还有心情跟别人?单独吃饭,心态挺好,诶,要?不现?在订张票回去算了。”


    他语气戏谑,但?程麦却因为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呆呆愣在了原地。


    所以,他看到了。


    他不仅看到了,还装作没看到,都不肯点进去留下?浏览痕迹。


    然后跑来了北京!


    至此,猜疑和不确定带来的一切负面情绪彻底消失,她的心被瞬间?填得满满当当。


    每一次重?要?的场合他都会?在,这一次他也没有失约。


    她的心安定下?来,本身实?力强劲,再加上她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有利因素——上镜十足漂亮的脸,第二天比赛时状态神勇,哪怕第一个上场也发挥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好,最后不过是?惜败给那位经验丰富、台风稳健、一看就是?要?继承她爸外交官衣钵的四?中女学霸,拿下?亚军。


    比赛结束后选手滞留了一会?儿,由大巴车统一送回酒店。


    大堂内,繁杂华丽的灯光将一室映照得宽敞明亮,来来往往不少旅客拖着行李,但?程麦一进门,目光就被一旁安静坐着的男生吸引。


    即便他此时微弓着背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也能看出他身型颀长,比旁边的大叔都要?高出一截。


    因为低着头,程麦第一下?看到的,是?他乌黑蓬松的发顶,和高挺白皙的鼻梁,简简单单坐那,哪怕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都能看出是?个清俊的大帅哥。


    不过显然有眼睛的,不止她一人?。


    沙发边上两个女生你推我搡了好一会?儿,其中那个长发女生好像终于鼓足了勇气,拿着手机走过去,第一下?站定在他面前时他都没看,回头得到同?伴怂恿的目光,又叫了人?一次,同?时把亮起的手机屏幕递到他眼前。


    这次池砚终于舍得摘下?耳机,冷淡地掀起眼皮瞄了眼后,极快地摇了下?头,打发人?走后正要?重?新戴上耳机,眼神却在不期而遇间?撞上门边抱臂旁观的姑娘。


    看那架势,也不知道站着看了多?久。


    他无语哼笑一声:“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站那给人?当门童呢。”


    程麦眼睛转了下?,意有所指:“这不是?怕打扰你好事嘛。”


    池砚乐了:“什么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装什么大尾巴狼。


    程麦暗自腹诽,边冲他走过去,边往女生长发飘飘的背影努了努嘴:“喏。这不是??”


    “是?吗?”他不置可否:“我怎么觉着算不上?”


    话赶话说到这儿,程麦确实?好奇,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着,心里的话瞬间?脱口而出:“那什么样的对你来说算好?”


    “我觉得……”他看着她微微一笑,话锋突转:“跟你有关系么,这么八卦。”


    “池砚!”


    “没耳背呢,用不着喊这么大声。”


    无视她的不满,他揉了揉她的头,四?两拨千斤地转移了话题:“快点上去收拾下?,吃饭去,不饿啊?”


    如果光看颜值和体?型差,画面美好得可以成为偶像剧经典的一幕摸头杀。


    但?作为当事人?,程麦的心却无比平静,平静到甚至想揍人?。


    原因无他,冲这人?摸她头的力道,她感觉池砚把她当成了邻居家?的萨摩耶在薅。


    几下?过后,她的头顶被搞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像个炸毛的小狮子。


    程麦扭来扭去终于逃脱魔爪,正要?发作,就听见申晓星诧异的问道:“程麦?你不是?第一波跟车回的吗?怎么还在这?”


    申晓星和另外几个玩的不错的选手刚回到酒店,一看俩人?这亲密的姿势,这暧昧的氛围,立刻秒懂地眨眨眼:“哦,所以这才是?你男朋友啊?难怪,这个确实?比之前那个更帅,好福气啊你。”


    又问她:“所以,晚上你是?要?跟他单独庆祝吗?还是?大家?一起?”


    虽然听到她起哄俩人?关系时程麦挺开心的,并且如果池砚不在场说不定她还真会?厚脸皮地应下?,但?另一个当事人?现?在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她边上呢,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程麦在暗爽了几秒后还是?装模作样正色道:


    “不是?,这是?我朋友。”


    但?这次,她却多?了一点私心,不再像从前被误会?那样反复强调他们绝无可能。


    至于申晓星的第二个问题嘛,她看了下?一脸漠然插兜的男生。


    池砚最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


    池砚是?为了她才来的北京。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要?二选一的另一个对象是?池砚时,这道题好像只会?有唯一不变的一个正确答案。


    程麦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正要?放弃掉前几天就定好的散伙饭局,就听见身边安安静静的男生突然开口:“一起吧。”


    看她呆怔又压不住暗喜的表情,他眼底也隐隐有笑意闪过,再开口时,又忍不住故意逗人?玩:


    “程麦不是?拿了第二么,多?不容易,让她请客。”


    程麦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我谢谢你啊。”


    “好说,”池砚露出一个又懒又欠的笑:“也不用太谢谢了。”


    *


    等程麦上楼换衣服的空隙,几个女生闲着没事干,能来参加演讲比赛的又基本都是?社交悍匪,一来二去的,把他和程麦的历史问题扒拉个干干净净。


    知道池砚请假过来的时候,申晓星深深震惊,不死心地再次确认道:


    “OMG,小麦真没骗我们吗?你俩真不是?情侣?都做到这份上了……”


    有句话叫——男人?钱在哪,爱就在哪。


    先不说他来一趟的酒店路费开销,对高中生来说,时间?就是?最贵的奢侈品。


    特意请几天假,怕人?紧张单纯过来加个油,这什么朋友感情能这么到位啊。


    但?这话一说出口申晓星就后悔了。


    毕竟眼前这位大帅比在决赛现?场观赛的时候,被央视镜头扫到时都只是?抬眼看了一秒,笑都懒得笑就低头回手机信息,整个一拽哥气质。


    她都默认这有点冒犯的问题要?被无视个彻底的结局了,但?没想到静默一瞬后,就听到池砚低沉好听的声音在空气中轻轻回响:


    “嗯。”


    “真的。”


    “她没骗你。”


    ojbk。


    三连否认,申晓星默默点了下?头,正要?扯开话题避免尴尬,却倏地听见人?低笑一声,收起手机气定神闲地伸了个懒腰,补充了句:


    “目前……的确不是?。”


    第49章曝光 勇气


    最后那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程麦担心的冷场情况并没有出现, 池砚就?像变了个人,虽然不至于很热络,话依旧不多, 但一直淡笑着,该捧场的?时候没冷脸, 时不时帮几个女生倒个水,周到又体贴。


    一点都看不出平时臭屁自我的?大少爷样。


    趁他去一楼结账的?间隙,几位女生纷纷对他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评价,一出烤肉店相当有眼色地拦了张的?士, 都?没问?过程麦的?安排, 三个人自顾自地回了酒店。


    全?当是给今晚买单的?“金主”投桃报李。


    他们一溜烟没影儿了, 留下程麦站在胡同口和人面面相觑。


    晚上七点,夜空像蒙上了一层紫蓝色的?幕布, 不见半颗星, 只有远处高悬的?明月发出星星点点莹莹之光。


    静默半晌后,池砚率先打破沉默:“走?啊, 搁这风口上罚站呢。”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又插回外套口袋,仿佛笃定她会跟上来一般,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朝着胡同里走?去。


    今天他穿的?是件白绿相间的?羊羔绒外套, 清爽而?柔软,和萧瑟灰暗的?胡同格格不入。


    程麦发现,他头?顶那撮不听话的?呆毛又长长了, 这会儿随着他一摇一摆的?背影在风中一颤一颤的?。


    很可爱,像天线宝宝。


    但——


    走?走?走?, 知道往哪儿走?嘛你。


    程麦跟在他身后,一个没注意就?把腹诽的?话说出了口。


    只听他笑了下, 带着点鼻音的?声音懒懒的?,用网上很火的?话来说,就?是那种?“会让耳朵怀孕”的?男声。


    “DNA里自带的?北斗定位系统,”他转身回头?看?着她,人倒着往前走?,笑得乖张:“主要方向感这东西吧,是天赋。乖,别?太嫉妒。”


    她忍无可忍:“池砚,你一天不自恋是会死吗。”


    “怎么就?自恋了,”他微偏着头?,很真情实感地困惑表情:“这不实话?”


    “……你还是去死吧。”


    她咬牙切齿的?诅咒在池砚这就?相当于小时候说不赢时来一句“反弹”,堪比隐形投降,胡同里立刻被一阵得意的?朗声大笑占领。


    二?环的?胡同窄窄的?,密密麻麻的?电线罩在半空,两边是灰砖黑瓦的?四合院,这会儿正在饭点,锅碗瓢盆碰撞出的?交响曲和家常菜的?香沿墙漫溢开来。


    甚至无需下雪,只是在天色将晚的?时候走?进这些古老的?胡同,北京就?变成了北平。


    因为比赛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懒得问?他目的?地是哪,氛围安逸到她连话也不想再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跟着他,七拐八拐,经?过各种?名字奇奇怪怪又很好听的?胡同,偶尔还会遇到各种?穿越百年而?来的?故居古刹,随便走?走?也足够有趣。


    终于,在沿线的?橙红橘绿的?霓虹灯和飘飘杨柳下,她见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夜晚的?什刹海成了一块巨大的?黑曜石,没有了白日的?人来人往,此时鸦默鹊静,连带着,走?在它身边的?人也洗去了一身的?浮躁。


    看?到湖面漂着的?一点点浮冰,她突然想起了路夏的?推荐,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是比赛在2月就?好了,现在冰场都?关?了。”


    池砚不理解她哪来那么多气可叹:“明年寒假再来呗,又不会跑了去。”


    “说得轻巧。”她嘟囔了句。


    谁知道之后再来是什么时候。


    声音很小,却被人听到了。


    池砚淡淡地看?她一眼:“有没有可能是你总把事?情预设得很难。提醒你一下,2012年已经?过了。”


    “嗯?”


    “所以你之后还有很多个二?月,北京又不会跑了,想来的?时候打开12306用不了1分钟就?可以买张票,就?这点事?儿也值得你叹口气?”


    “……”


    程麦真就?又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挺羡慕池砚的?。


    什么事?到了他这儿,都?能条分缕析出一二?三点,按部就?班地解决。


    也正因为如此,每次遇到再难的?事?,只要有他在,潜意识里她都?不会担心,他带来的?安全?感是经?过无数次大事?小事?验证后形成的?肌肉记忆了。


    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只留下了湖边清吧里传来的?几句低靡浅唱,和寒风吹过时空荡的?枝条随意乱晃发出的?猎猎之音。


    偶尔有神情麻木、形单影只匆匆走?过的?路人经?过,在繁弦急管的?大都?市是很常见的?景象。


    可看?到街灯下俩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程麦突然觉得一阵庆幸。


    还好有他在。


    和过去每一次重要的?时刻一样,她不是一个人。


    不然在这样大的?城市里,面对再好的?景色,也会难以避免地感受到孤独吧。


    可是为什么呢?


    在兵荒马乱、人人自顾不暇的?高中,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浪费两三天上课的?时间,跑来北京看?她的?比赛?


    她甚至都?想象不出来他是用什么理由说服的?老刘和桐姨。


    程麦转过身,盯着湖水冰面上的?裂痕出神良久后,终于攒起勇气,将这两天刻意忽视的?问?题问?出口。


    “池砚,你为什么,要来北京。”


    老天,请让他告诉我,


    是因为我。


    是因为我发的?那张合照。


    是因为,你喜欢——


    “因为,”静默几秒后,少年终于懒洋洋开了口,程麦的?心也跟着吊到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卡了好久,才听见他的?声音:


    “想来就?来了。”


    “哪有那么多原因。”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已经?做好不成功便成仁,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结果那根被拉到极致的?弦并没有断。


    扯着它的?人“铮”地松了手。


    依旧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


    她失望地转过头?,积攒的?勇气一泻千里,接下来沿途再好的?风景都?入不了她的?眼,直到回了酒店依旧浑浑噩噩。


    申晓星看?着明显情绪低落的?她,明明吃饭完还好好的?,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和池砚吵架啦?”


    程麦摇摇头?,没有力气和心情去解释什么,索性申晓星并没有要问?个究竟的?意思,又转回去接着看?剧,只是顺口调侃了句:“小情侣都?这样,每天情绪都?在过山车。”


    情侣。


    狗屁情侣。


    这家伙根本没那意思。


    她沮丧地把头?埋进枕头?里,实在受不了从“他喜欢我”到“他不喜欢我”这俩圈子里反复横跳了,这时候格外想听听外人的?看?法。


    听她一五一十地说完,申晓星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应该啊。按理说,为了你的?比赛课都?不上了来北京给你加油,又是耐心作陪请客,吃个饭你全?程碗和杯子就?没空过,事?无巨细地照顾,这不都?男朋友才会干的?事?吗?”


    更别?提在大堂时那句暧昧横生的?“目前确实不是”。


    绝对是喜欢的?啊。


    她只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你没有给他足够的?信号?”


    “信号?”


    “对啊,”申晓星猛地拍了下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你看?啊,打破关?系再重建是需要很大决心的?,会有失败的?风险对吧。可能在没有完全?确定你喜欢他之前池砚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你们这青梅竹马,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成不了的?话多尴尬啊,没准还会把你吓跑。所以我觉得他行动这么明显,嘴上却迟迟不说,很有可能就?是想百分百确定你确实是喜欢他的?。”


    之前没觉得,但这会儿申晓星大咧咧左一句右一句的?“你喜欢他”,也是相当考验少女的?脸皮的?。


    想起今晚试探却没被搭理的?尴尬,程麦试图在外人面前给自己稍微挽回点面子:“哦,那他确实需要犹豫,毕竟,我也没确定我到底喜不喜欢他呢。”


    结果这言不由衷的?话立马被人无情戳破:


    “少装。人家甚至都?不是明确拒绝你,就?是没按你的?心意回答,你脸都?能挂那么长,还嘴硬什么。”


    “请正视这个事?实,至少目前,你的?的?确确非常喜欢他。”


    “然后,你先别?插嘴,幻想下如果池砚现在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了,牵手、拥抱、接吻,你们做过的?他们会做,你没和池砚做过的?她也会做,能忍吗?”


    程麦:“……”


    不能。


    光是想到这家伙和别?的?女生挨得近一点,她就?暴躁地想插进俩人中间,把池砚暴打一顿。


    但她还有个问?题。


    程麦举手,得到申老师“说”的?示意后,将自己最后一个顾虑和盘托出:


    “那按你说的?,我们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真成了然后又掰了,岂不是也做不成朋友了吗?”


    虽然按申晓星的?判断,她目前的?确非常喜欢池砚,但程麦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三分钟热度的?尿性,很难保证她对池砚的?喜欢会比上一段莫名其?妙开始又结束的?crush长多久。


    如果因为一段短暂的?感情丢掉俩人十几年的?默契和友谊,好像是挺不值的?。


    申晓星却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她纠结的?点,从局外人的?角度面无表情地发出灵魂质问?: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啊,池砚对你的?好,本来就?远超出朋友之外了。”


    就?说请假来**她比赛加油打气这事?,真有女朋友的?话,哪个妹子能忍啊。


    “所以,不用纠结什么情侣分手后就?没法回到从前朋友的?相处模式。你俩对对方真的?毫无边界感,除非以后都?不找对象了,不然这种?模式是注定无法继续的?。”


    她翻了个身,做最后的?总结陈词:


    “至于三分钟热度……管他呢,想那么多干什么。真只有三分钟就?爽了那三分钟,这不是最重要的?吗?不喜欢了就?换,男的?多的?是。”


    “……”


    有理有据,逻辑清楚。


    不愧是这次冬令营里辩论赛的?最佳辩手。


    程麦还真被她三言两语给说服了。


    “那我该怎么让他表白呢?”她问?。


    申晓星翻了个白眼:“你俩这就?差一层窗户纸了,你就?不能自己去捅了?简单粗暴告诉他,你要跟他谈恋爱,他还能舍得拒绝你还是?新时代?的?女性,请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好不好?”


    程麦摇摇头?,油盐不进:“不好。是他先喜欢我的?。”


    “……那你就?通过语言行动做出点暗示,让他明白你现在对他不再是小时候的?纯友谊了,现在是异性的?好感。”


    见她仍有些困惑,申晓星用最直白的?话解释道:“撩他、钓他、勾他。”


    非常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她甚至在那头?晚上畅想了很多宏大蓝图计划,但落地南城后的?大半个月,光是恢复学习状态和补落下的?功课就?让她累到眼冒金星,狼狈得像后头?有狗在追。


    事?急从权,“世俗的?欲望”还是先往后稍稍,等月考过后再说吧。


    反正池砚也不会在这半个月里跟人跑了。


    *


    四月初的?南城草长莺飞,满城的?香樟和榕树绿得妖娆,厚重的?冬季校服也纷纷被轻薄的?外套T恤取代?,有几天温度更是直逼30度。


    考前最后一天,哪怕下了晚自习回家,她也没偷懒,拿根红笔就?开始订正晚自习做过的?新题。


    做贼似的?飞快瞄了眼前几个选择题答案,再瞄一眼自己的?答题卡。


    OK,前五题没错。


    她松了口气,又后知后觉为自己这种?神经?兮兮的?反应好笑。


    对个答案像特务对暗号一样。


    这种?“病情”随着月考的?临近而?日渐加重。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接着对下面5个的?,台灯和空调指示灯却齐齐闪了下,随后整个房间遁入一片黑暗。


    没俩分钟,房间的?清凉就?开始被燥热取代?。


    她正要摸黑出去,门已被敲响,是池砚的?声音:


    “收拾下衣服,我妈让我们今天去酒店住。”


    “啊?”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跳闸了,刚我去看?了下,估计要等明天专门叫人来修。”


    家里最近也没别?人。


    池正山本来就?忙,年后升了国企一把手后更是难见着人,而?林桐叶因为台里新出的?一档调查类节目,最近整个一空中飞人的?状态。


    听到说跳闸,也不知道是不是社会新闻看?多了,立马严令禁止他自己动手,只叫他带程麦去家附近的?酒店开两间房过渡一下。


    因为他们都?没成年,所以即便是分开住,在前台也费了好一番功夫。


    打完电话给监护人确认没完,还需要等监护人身份证号上传公安系统,磨磨蹭蹭,十点多了才安顿下来。


    没休息好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考完语文去吃饭时她依旧混混沌沌的?。


    不知掉是因为睡太少出现了幻觉还是怎样,她总感觉自打进了食堂,若有似无打量她的?目光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


    程麦皱了皱眉,心里那股准的?要死的?直觉存在感越来越强,她右眼皮跳了跳,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路夏一声大叫。


    “我去,这谁投的?稿啊?!”


    一旁的?江越看?到屏幕的?那一瞬间神色也有些不对劲。


    不等程麦问?,路夏就?骂骂咧咧地把手机怼到她眼前:“这什么啊?照片是真的?吗?”


    屏幕上赫然是学校表白墙最新的?一条投稿,不到半个小时前发的?——他们俩昨晚单独出现在酒店门口和办理入住的?几张偷拍照。


    有池砚帮她拎着书包的?,有她没站稳时拉住她手臂的?,最亲密的?是一张错位照,她当时戴着耳机没听清,池砚凑过来摘了她耳机对她耳语的?照片,因为角度问?题,看?起来像是亲在了她的?侧脸上。


    单是姿势本身就?已经?足够亲密,更别?提照片里还有“君悦酒店”这几个大字。


    投稿人的?配文只有一句“不懂就?问?,咱荣主任之前号召我们要向池砚同学学习,包括这个吗?[偷笑捂嘴]”。


    第50章挑明 表白


    配文简洁但已足够引人遐想, 底下的评论炸开锅,以几秒一条的速度刷新着。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考试,中午这会儿没看手机的人占大多数, 按这?个速度预估,估计能把学校这?破破烂烂的表白墙小程序弄崩。


    尽管评论里大多数都在质疑真实性或者看热闹, 但也?不?乏冷嘲热讽。


    【君悦,这么有钱吗?哥们够舍得下血本的。】


    【楼上的,我以为池砚家有钱众所周知?他妈电视台高层,他爹是南城最大国?企的老总。这?点钱, 洒洒水咯。】


    【我去, 只?知道他家条件挺好, 不?清楚细节。难怪啊,就说?成绩好的那么多, 怎么学校领导就给?他搞特殊。】


    【不?是, 你们八卦的重点搞错了吧。我只?能说?,难怪我成不?了学霸, 这?精力真顶啊,考前一天还有钱有闲炮火连天的。】


    【哈哈他俩一看就不?对劲,我早跟人打过赌。男女之间不?可能存在这?种?程度的纯友谊,都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懂得都懂。】


    【稿主你好狠的心,午休放料,下午考数学犯困考砸被爸妈打全赖你。】


    【不?是, 就我关心池砚跟程麦???她成绩在重点班里很一般吧。平时池砚傲成那样,拒绝人还说?什么‘聊不?到一块去’, 就这??我还以为他择偶标准多高呢,男的谈恋爱真就脸大于?一切呗。】


    【楼上了解那么清楚, 被学神拒绝过啊哈哈?作为一个男的我来回答你,你后面的理?论确实是成立的,不?成立的情况只?存在于?脸还不?够好看。这?俩人成绩确实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对着程麦那张脸,没有共同话题算什么,不?说?话光看着都够了。】


    【但显然我们学神不?满足于?光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诸如此类,八卦池砚家境的,表面恭维实际阴阳怪气造谣的,还有后续延伸到她身上的一系列讨论,从脸到成绩……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隔着网络,都是同学的人可以用这?样恶毒或刻薄的话来揣测她,评价她。


    路夏还在问怎么回事,可她根本没有心情回答,倒是坐她身旁的池砚,看到后面被带歪的评论后眼底的戾气越来越重,暴躁地骂了句她从来没听过的、很脏很脏的话,径直夺过手机锁屏丢给?路夏,转头跟她说?:


    “先别看了。你先回教室,不?想复习就闭着眼睛趴一会儿休息,不?要影响之后的考试,知道吗?”


    说?完,他转而?问韩又元:“学校表白墙运营那人你是不?是认识来着?”


    他记得韩又元之前提过一嘴。


    现在最要紧的是趁大部分人都没看到的时候先联系人删掉投稿,免得进一步扩散。


    这?事很好解释,没做就是没做。


    回到教室没过多久,他就被叫到了年级主任办公室,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调出昨晚两间房间的付款记录,林桐和酒店方都打了个电话,事情原委就一清二楚。


    但老师那里解决了,可网络传播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投稿被删除,也?有不?少人截屏了,在各种?他看不?到也?管不?着的小群里传播讨论。


    从下午到晚上,打量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看到程麦难受的样子,他想把偷拍的人抓出来揍一顿的心从来没有那么强烈。


    被造黄谣,大众的恶意几乎无一例外?都会更多地落在女方上。


    一想起那些恶心下流的评论,池砚心底的暴躁越来越重,可偏偏,他能做任何事,却阻挡不?了别人的目光和流言。


    桌洞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是初中的时候一起玩信息竞赛的一个朋友发来的信息。


    【砚,这?孙子IP地址定位出来了。】


    【妈的,干偷拍投稿这?种?猥琐事儿还知道弄个小白号发,你们南礼附的人真特么严谨。】


    看着屏幕上的地址,池砚眼底逐渐聚起一层风暴,拳头捏得死紧,指节因为太过用力泛起了白。几秒后,猛地站起身来,没管被他撞翻的椅子,也?没理?会教室众人的视线,一闪神的功夫,人已经消失不?见踪影。


    二班。


    后门被人砰地一下推开,砸到墙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引得几乎全班都回了头——门口?站的那位不?速之客,正是引发今天南礼附小地震的绯闻男主角本尊。


    只?见他冷眉冷眼,死死地盯着墙角的男生,脸上没有一丝笑,周围人的询问他也?置若罔闻,目标明确,不?过三两步已走到人桌边,一字一顿问:


    “何阳,偷拍又造谣,你什么意思呢?”


    根本没给?人狡辩的机会,他解锁手机后往人桌子上一扔,重重一声响,没带壳也?没贴膜的手机屏幕受到重创,裂成蜘蛛网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朋友刚查出来的地址——兴阳面馆。


    他手撑在人桌上,冷笑:


    “别说?这?不?是你。”


    “哦,你大概不?知道,有次物竞培训你没来,王老头让我顺路去送过一次卷子。”


    “地址给?的就是这?儿——兴阳面馆,你妈开的,没错吧?”


    “……”


    “现在想想,那几张卷子呢,我就出了学校丢给?门口?的流浪狗,让它们当玩具撕了,也?比给?你送过去值当,至少狗不?会无缘无故跑过来反咬人一口?,对吧?”


    被他逼问的男生苍白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池砚却丝毫没有要见好就收的意思,眼神讥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是鄙薄: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你不?痛快了,但大老爷们有什么不?爽的地方就直说?,你在竞赛班乐意天天丧着个脸搞得全世界都欠你一样我无所谓,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搞些这?些小动?作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这?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段日子他就像个高压锅,一直在承受着家长和竞赛教练给?的双重压力,一边希望他踏实专注高考,告诉他竞赛那是有钱又聪明的孩子从小培养才?能走的赛道,另一边是接连几次失利后竞赛教练毫不?留情的劝退,在每一次的打击中,总伴随着“你看池砚,他就不?会……”之流的对比。


    感受到班级里来自各个方向的窃窃私语和打量,何阳忽地站起身,一拳冲人砸过去,同时爆发性地吼了句:


    “对,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装什么,你池砚不?就是仗着投胎好成绩好长得好,什么好处都占了,老师都得捧着你。上次联赛考完,王学正恨不?得一节课一半的时间都花在你身上辅导你,合着我们其他几个人都是你池砚这?个主角的陪衬呗。”


    “凭什么这?么不?公平啊。我为了留在竞赛班,每张试卷都做,每节课都不?敢缺,拼了命的学,结果联赛失利后不?就是几次内测不?行吗?王学正就一个劲地劝退我。但你呢,上课期间想请假去北京看女朋友比赛就去了,平时竞赛班试卷想不?做就不?做,王学正嘴上说?的那么严,对你一次次搞特权搞例外?,其他老师还夸你见多识广,心态好。说?白了,这?些不?都是靠你爹妈拿钱给?堆出来的吗?”


    “还让我别扯无辜的人,我告诉你,她被你喜欢就不?无辜了。奇了怪了,平时你跟她在学校勾肩搭背的时候也?没见避着点人啊。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能跟人上酒店,我把这?点事曝光就、”


    这?话没被人给?机会说?完。


    人群中几声惊呼,何阳已经被池砚一拳打偏过去,整个人跌到椅子下。


    “说?完了吗?”池砚抓着他衣领,眼神阴郁冷漠:“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不?管是嫉妒还是看我不?爽,冲我本人来不?就行了。又扯我爸妈又扯她的,看你这?领悟力,老王把你踢出竞赛班,确实是为你好。”


    摸到自己嘴角的血,何阳呆愣了好几秒才?回神,一边骂了句“池砚我操你妈”,一边冲他扑过去,2班教室后头顿时乱成一团,尖叫声、劝架声四起。


    ……


    这?次事故相当严重。


    严重到当晚三节晚自习年级部主任的办公室始终大门紧闭,光是从墙边经过都能听见荣辉煌声嘶力竭的暴怒声。


    教室里当众打架斗殴。


    前情还涉及到就酒店照片偷拍。


    当事人一个常年稳坐第一的竞赛状元苗,一个也?是重点班年级前五十。


    这?些字眼就跟叠buff一样,一次次冲击着荣辉煌脆弱的心理?防线。


    以上,不?论是事故现场还是后续,程麦虽然没在现场,却也?都听包打听的路夏同学事无巨细地透露了个干净,具体?到俩人争执时何阳吼出的“她被你喜欢”而?池砚却并没有否认这?等?细节。


    晚自习结束后她不?敢再顶风作案,把两人东西收拾好后她站在校门外?等?人。


    过了十几分钟,池砚才?姗姗来迟,他胡乱搓了把脸,单肩背过自己的书包说?了句谢谢,又言简意赅地冲她说?了句:“回吧。”


    声音沉沉的,程麦很少见他这?样外?露的低沉情绪,心里顿时替他紧张起来:“荣辉煌怎么你了,没事吧?”


    “说?什么呢?”他被她逗得短暂扯了下嘴角,“注意下措辞,玷污我名声不?是?”


    说?完,“名声”俩字像触碰到了潘多拉魔盒的开关,他唇线瞬间拉直,走了好几步才?语气平平地开口?,回答她的问题:“教室内公开打架斗殴,挑衅校规,检讨加记过,还让我爸妈明天过来学校,接下来的考试也?不?用考了,直到把这?事处理?完。”


    “啊?可桐姨最快不?也?要下周回吗?池叔叔也?……”


    池砚嗯了声,“所以让我爷爷奶奶来一趟。”


    他爷爷奶奶恋旧,南城的极端天气也?不?适合他们养身体?,从体?制内退下来以后就搬回了隔壁城的祖屋。


    说?完这?句,他没再开口?,目光落在路的尽头,虚无缥缈。


    漫漫月光下,少年的眉眼依旧英俊而?深邃,却叫她无端看出些罕见的低落,像一只?失落的大狗狗,会让人心软到想去摸摸他的头安慰他的程度。


    她的声音不?自觉软了:“怎么啦?”


    “我只?是突然觉得,”他微微仰头,喉结滚了几滚,声音发紧:“是不?是我有时候也?挺没用的。”


    “17了,还要麻烦他们为我在学校打架这?种?破事儿坐高铁跑过来一趟。还有你……”


    他终于?直视她,目光里是数不?清的愧疚和心疼:“连累你担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今天是不?是很难过?有没有偷偷躲起来哭鼻子?”


    他尾音很轻,别扭的抱歉和关心都藏在了那下面,但程麦感受到了。


    夜风吹过,将他单薄的校服紧紧贴在那具年轻、力量感的身躯上,经过一天的兵荒马乱,他高大的身形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能给?她带来熟悉的安全感。


    像温柔的泉水,洗净她所有的疲惫和委屈。


    申晓星之前说?过的话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程麦发现,哪怕只?是脑海中出现一点点池砚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的念头,都会叫她难受不?已,那种?难受程度,不?亚于?今天看到那些评价她配不?上池砚的评论。


    这?样好的池砚,她才?不?要让给?别人。


    如果池砚觉为她担了莫须有的罪名而?愧疚。


    那么——就让她坐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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