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抉择
闻府内, 随从匆忙入府禀报消息。
“大人?,公?主?殿下已顺利出宫,现就安排在陈老先生家中。”
闻祁正在屋内来回踱步, 闻言快步走到他?面前:“公?主?殿下可有受伤?”
“大人?放心,殿下一切安好。”
随从知?道为了朝珠公?主?奔波劳累了许久,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是否现在就去?见公?主??”
“不可!”方才还冷静自持的闻祁瞬间脸色大变,厉声道:“现在绝对不是见她的时候,我还需要时间去?安排一切, 确保她的安全。
“你们?在外面无论被人?说什么问什么, 如何套话,都?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记住, 我闻府与此事毫无关?系!”
“是。”随从忙不迭应道。
“晏儿那边怎么样了?能否打探到他?的情况?”
随从垂首:“晋军封城, 城门处守卫森严,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完全断开,属下尝试了几次, 没能找到机会。”
闻祁摆了摆手:“罢了,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虽然,他?心里也非常挂念儿子, 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一家团圆。
他?转身从一旁的黑漆螺钿箱内拿出一张舆图,交到随从手上?。
“晋军马上?就会发现公?主?逃宫, 你将此图带给公?主?, 若是陈老先生那里不安全, 让公?主?按照这?上?面标注的路线走。”
舆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很多文字符号, 每一处关?卡兵力多少,严查程度如何, 是否需要出示身份牌,都?标注得十分详细。
“按照这?条路走不会撞见晋军,一直走到东胜门,便可拿着出城令离开。那里远离皇宫,传达命令极慢,若是快一些便能赶在他?们?知?道前出城。”
他?抬起手指在舆图上?的一处,对随从道:“记住了吗?”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送到。”
随从接过那份闻祁花了半条命得来的舆图,觉得那张纸有千钧之重。
“安插在皇宫里的那几个守城士兵可信吗?”
“都?是此前陛下分配给我们?闻府的死士,绝对可信。”
“好,跟他?们?几个说,让他?们?今日刺杀晋国臣子,不必成功,但声势一定要大,最好是趁着他?们?人?多议事的时候刺杀。”
“假意刺杀后?,让他?们?自行了断,不可被晋军抓到。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他?一字一句交代,平静的话里蕴藏杀意。
随从后?背冒出了冷汗,赶忙应道:“明白,请大人?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东方既白,漫长的长夜过去?,曙光如金粉洒在青石街道。
官衙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早起的百姓,朱门缓缓开启,几个身着黑甲的士兵拿出一张文书从里面走出,张贴在告示栏上?。
围观百姓指着告示上?的名单指指点点:“那不是张家的公?子吗,整日好吃懒做欺男霸女,为何能拥有出城令!”
“还有李家那三小?姐,她可是一直深居简出,连门都?没出过几次,怎么就需要出城令了!”
名单上?的人?大多是京城权贵,身份显赫,名声却或多或少带着污点。
众人?对此名单甚是不满,可无论他?们?说了什么,那几个晋国士兵只?是冷眼旁观,神情严肃。
“陈老先生和?陈老夫人?也在名单上?!”
有人?指向?名单最末,唯一一个普通百姓的名字,与那些权贵们?的名字搁在一起,显得十分突兀。
周漪月是被砸门声惊醒的。
门外传来一阵怒骂声,紧接着,陈老夫人?匆匆忙忙推门而入,将床上?两人?叫醒。
“公?主?殿下,雪兰姑娘,你们?得快点离开这?!”
雪兰原本还睡眼惺忪,见两人?慌慌张张的样子,一个激灵起了身:“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外面来了好多人?,看这?架势是来抢出城令的,此地?不宜久留,公?主?需要尽快离开!”
周漪月透过窗户望去?,果然看见很多人?围在门口,有的手里拿着农具和?长棍,气势汹汹,脸上?叫嚣着怒火。
陈老先生在和?他?们?争论什么,被人?群推搡着,艰难招架,有的人?甚至开始翻墙而入。
恰在此时,解扬也进了门,手上?拿着一张舆图:“殿下,百姓动乱会引来巡逻晋军,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快随我从后?门离开!”
周漪月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起身将那两张出城令收好,又问陈老夫人?:“我们?走了,你们?二位怎么办?”
“公?主?殿下莫怕,我和老头子足以应付他们,只?要公?主?将出城令带走,他?们?找不到东西,一会便离开了。”
周漪月点头,随便换上?一身青色粗布衣裙,拿布带在腰上?系好,和?解扬雪兰两人?快步从后?门钻出。
还未走出韶安街,雪兰忽然扭头看见了什么,啪地?捂住了嘴,脸上?惊恐不已。
“殿下,你快看!”
周漪月一回头,见方才他?们?离开的那出宅院升起滚滚浓烟,火舌如狂舞的恶鬼,吞噬木梁和?屋檐。
熊熊火光映红半边天际,映入她眼瞳,熏红女子的眼。
当年她从熙春楼逃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火,这?样大的火……
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女子瞬间心跳如擂鼓。
远处的喧嚣与混乱一瞬远去?,她仿佛能感受到有一双眼睛正从高处冷冷注视着这?一切,看着她仓皇逃窜,一步步跳入他?的陷阱。
就如同当年那般。
雪兰哭个不停,周漪月身子一个踉跄,堪堪被解扬扶住:“殿下,现在不能想那么多,只?要你能逃出去?,他?们?的死就没有白费。”
周漪月狠狠往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胳膊发颤。
她看向?远处那支巡逻兵,隐隐约约看到他?们?手里,拿着一幅画像,朝路边百姓比对。
并且,一步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周漪月强行稳住心神,咬牙对两人?道:“我没事,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晋军已经接到追捕我们?的命令了,我们?得快点离开!”
几人?在街道间逃窜,外面的晋军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他?们?每走一会就要躲藏许久。
出宫时,靠着周漪月的推算他?们?一路避开巡逻军,可以说畅通无阻,可如今他?们?更换了巡防时间,变得毫无章法可言。
更可怕的是,原本应该在皇宫周围的士兵,都?一股脑涌到了西城区。
周漪月当机立断:“三人?一块太过招眼,我们?分头行动,你们?各自寻找藏身之处——”
“站住,什么人?!”
话还未说完,远处走来齐整的脚步声,一队晋国士兵朝他?们?怒喝,往这?边过来。
几人?互相对视,眼里瞬间紧张起来。
周漪月压低声音道:“不能硬拼,跟我来!”
她带着他?们?迅速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晋军见他?们?没有停下,一副形迹可疑的样子,登时喝道:“他?们?在这?,快来人?!”
三人?在巷子中七拐八拐,周漪月目光落在远处一扇半掩的木门。
“这?边!”
几人?推开门躲进一处荒废的宅院,迅速关?上?门,躲在半颓的土坯墙后?。
周漪月屏住呼吸,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晋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数量至少多了一倍。
“他?们?至少有三十个人?往这?边来。”
说这?话时,周漪月的脸色已经有些惨白,无论如何,他?们?都?敌不过三十人?以上?的晋军。
“公?主?,我从后?墙跳出去?引开他?们?!”
解扬起身就要走,雪兰出声拦住他?:“不,殿下,让我去?!”
周漪月拉住她胳膊:“不行,你们?都?不能去?,万一被晋军抓住,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雪兰摇头:“殿下,你带着我跑不了多远的,三个人?的目标太明显了,我们?得分开行动。”
“我在京城还有一位远方表哥,若是能躲过晋军不被抓到,我可以回去?他?家中避难,他?们?找不到我的。”
说罢,她不顾周漪月反对,踩着水缸踩上?墙,一个跃身跳了下去?。
外面的晋军听到了动静,果然改变了方向?,朝雪兰那边追去?。
周漪月忽然心中想起什么,心中哐啷一抖,手开始发颤。
她脸色煞白的模样把解扬吓得不轻,扶住她胳膊:“殿下,你怎么了?”
周漪月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手心全是汗水:“雪兰之前对我说过,她是孤女,父母早亡,这?才进宫当了宫女……”
“而且,按照年龄,她明年就可以出宫了,我原本还吩咐过齐嬷嬷,给她多添些银子……”
她痛苦闭上?了眼。
树荫如水,阳光照得人?心底如焚。
此时皇宫内,接管墉都?的晋国臣子们?已经入了宫,大都?官职不低,不少是先前的使臣,以右相大人?为首。
太和?殿内,右相立于?众臣之前,面色不虞看向?对面的高大男子。
魏溱双臂环胸,冷眼如刀,桀骜不驯的模样把右相气得不轻,怒声呵斥于?他?。
“魏将军攻破墉都?,虽说立下不世之功,可你把守这?么长时间,竟然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安插刺客,实在失职!”
“将军在墉都?这?段日子都?做了些什么,不想着怎么宣扬陛下威严,推行晋制,稳定墉都?局势,确保此地?长治久安,反而整日耀武扬威,将军眼里可还有陛下?可还有我大晋?”
右相气势凌人?,魏溱不怒反笑:“本将怎么倒觉得,前几日墉都?城内一切安好,怎的右相大人?一来就出现了刺客?”
“况且我还听说,右相大人?的夫人?,出身梁国?”
意有所指的话,殿内气氛一瞬剑拔弩张。
魏溱扬了扬眉,话语里尽是挑衅:“墉都?城已归晋国所有,所有的文臣武将都?在归降书上?签了字,其?余的,死的死逃的逃。”
“本将攻破墉都?城的功劳,如今不是由陛下来评判,倒成你右相大人?来指摘了,究竟是谁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你、你简直是岂有此理!”
右相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旁边的崔涯赶忙上?来打圆场:“右相大人?息怒,梁人?贼心不死并非魏将军的过错,将军这?些日子把守墉都?城可谓是鞠躬尽瘁,怎可因一时疏忽就否定魏将军的功劳。”
其?他?晋臣也纷纷劝道:“是啊,左右没出什么大事,我们?还是先论政事要紧。”
右相冷哼一声,心里也知?道,魏溱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自己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
他?一甩袖袍,眼中闪烁着不满和?警告:“树大招风呐,魏将军将功劳一人?独占,将来出了事,可别怪本相没提醒你!”
魏溱眉宇蹙起,转身,看向?不远处站在众臣身后?那人?。
司枫直直撞上?那一记眼刀,汗珠子一下冒了出来。
那眼神甚至让他?以为,魏溱已经发现了是自己向?右相告的状。
昨日那个闻少卿来找他?的时候,他?原本心里还纳闷,等见到他?手上?的礼物,心里便门清了。
他?将那件价值不菲的金器放在一边,谑笑道:“司某记得闻少卿曾是朝珠公?主?驸马,与公?主?恩爱无比,如今朝珠公?主?被魏溱小?儿抓了去?,大人?就找上?了我——”
“闻大人?不会是想挑拨离间,好让我给你出气吧?”
闻祁冷笑道:“在下早就与公?主?和?离,哪还有什么情谊,左不过是想投靠将军,从中得些好处罢了。”
“在下可是一心为大人?着想,晋帝的诏书上?从头到尾提的都?只?有他?一个人?,可攻梁不是他?魏溱一人?的功劳,怎么好处全被他?一人?占了去?。”
“大人?雄才伟略战功赫赫,难道就甘心……一直屈居人?下?”
司枫沉默不言,他?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的,每次看那魏溱小?儿在城中耀武扬威,他?都?气得牙痒痒。
本想着右相他?们?来能制约住此人?,谁知?魏溱几句话就呛得他?们?无话可说,实在庸懦。
司枫低下了头,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
魏溱走出太和?殿时,凌云走上?前朝他?抱拳行礼:“将军,找到朝珠公?主?了,人?现在就在东胜门。”
魏溱转了转手上?护腕,漫不经心问:“她手上?应该有两张出城令,另一张是谁的?”
凌云道:“应该是那位解公?子的,闻大人?方才已经拿着出城令离开京城了,是司将军给的。”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冷沉骇戾,听得人?头皮发麻。
“想跟自己的两个情郎,双宿双飞是吧?”
凌云默默垂下了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东胜门处,周漪月往关?卡那边观察了一番,果然没在他?们?手里见到自己的画像。
她将一张出城令交待解扬手上?:“解公?子,我们?一前一后?走,若是晋军发现,你自行离开,不要管我。”
解扬收好出城令,朝他?温和?一笑:“好,公?主?先走,不要怕,我就在你身后?。”
周漪月点了点头,抬脚离开那处地?方,越是靠近城门,心脏越是狂跳不止。
守城士兵看了看她手上?的出城令,问了问她的名字,周漪月大脑飞速运转,随口诌了个。
士兵看了眼名单,疑惑问她:“名单上?没有这?个名字。”
周漪月抚了抚发髻,故意用娇蛮霸道的语气道:“那些贱民哪配得出城令,本小?姐找人?收拾了他?们?一顿,他?们?就乖乖把出城令交给我了。”
“军爷,咱不是允许抢出城令的吗,本小?姐这?样……不过分吧?”
晋国士兵上?下扫视她,并未说什么,道:“走吧。”
周漪月心脏狂跳不已,接过出城令的手轻轻颤栗,身上?沁出了汗。
走出城门的那一刻,光影交换,天光乍泄,映在她明媚的脸上?。
她逃出来了。
她真的逃出来了!
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周漪月压下眼里几欲涌出的泪,步伐平稳穿过城门。
风吹动她鬓边碎发,衣裙随风轻舞,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像是甩掉了一身束缚,将囚笼狠狠踩碎。
她走了很远,直到看不见城门,站在绿荫丛中深呼吸,似乎要把胸中所有浊气吐出。
解扬不久之后?就追上?了她,两人?相视而笑,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殿下,闻大人?应该比我们?要早出城,我们?顺着这?条路走,应该能见到他?。”
“我将殿下安全送到他?身边,我的任务就……就完成了。”
他?说着说着,有些羞赧地?低下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清俊赤诚的模样,与两人?猎场初见那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周漪月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问他?,比如,同样是伺候过自己的罪奴,为何他?和?那个男人?完全不一样。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走到他?跟前,踮脚抱住了他?,低喃着:“谢谢,解公?子,谢谢你……”
解扬胸膛一僵,良久,轻轻扶住她的背。
走了半柱香时间后?,两人?望见远处凉亭一角,亭内,闻祁正焦急望着城门的方向?,
周漪月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在原地?顿住脚步,驻足良久。
直到那人?亦瞥见了她,柔声朝她唤道:“公?主?。”
熟悉的沉稳声音,细雨般柔柔落在女子心湖,周漪月提裙快步朝那边走去?,眼里蕴出了泪花。
她又哭又笑跑到他?面前,“闻郎”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却陡然撞进一双惊恐目光。
面前男子脸上?再无温柔和?欣喜,双眼直直看向?她身后?,脸色倏然僵硬,瞳孔一点点散开。
紧接着响起的,是身后?如雷的马蹄声。
“公?主?,快走!”
闻祁拉着周漪月就往密林里钻,晋国士兵却从四面八方涌来。
甲裳声攒动,玄色铠甲闪着森寒的光,将三人?团团围住。
马蹄声逼近,周漪月抬目,看到那个噩梦一般的男人?。
男人?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赤袍玄衣,腰系革带,坐于?马上?。
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向?周漪月颅内,比上?一次的要强烈百倍。
这?一次,她可能是真的,在劫难逃。
魏溱翻身下马,动作?利落,缓步朝他?们?走来。
周漪月浑身血液凝成了冰,闻祁和?解扬将她挡在自己身后?,一旁的士兵却瞬间上?前,将两人?一下擒住,拉到一边。
魏溱直直朝周漪月而去?,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障碍。
他?顿住脚步,俯身看向?她,仿佛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半张脸笼在阴影里,深邃的眼眸如猎鹰般锐利,一寸寸剐过她的皮肤。
“公?主?殿下擅自离宫,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
“殿下忘了,自己是怎么答应我的么?”
周漪月后?背汗透,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男人?盯了她一会,低笑了声,看向?一旁的闻祁和?解扬:“还是说,是这?两个无耻狂徒,居心叵测,诱使公?主?殿下做出这?等任性之举?”
他?转身走向?他?们?,甩开手里铁鞭。
闻祁直直对上?他?的目光,沉声道:“我亲手给公?主?殿下写了和?离书,公?主?殿下早就恨我入骨,将军杀了我,对殿下来说不会造成任何痛苦。”
魏溱嗤笑声中多了几分玩味与冷厉:“闻大人?这?番说辞,倒是比当年更加动人?心弦。”
“当年大人?就是拿这?套说辞哄骗于?我,让我以为你对公?主?殿下一刀两断,谁知?转头就拐跑了我的人?,甚至不惜策反我的部下。”
铁鞭在他?手中旋转,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闻大人?,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吗?”
就在两人?紧张对峙间,解扬眼中怒火中烧,猛地?发力,挣脱了束缚他?多时的士兵之手。
他?迅速从士兵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剑光直指魏溱——
魏溱身为沙场宿将,反应力惊人?,一个侧身避开,手刀精准狠辣击中他?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骨头断裂声伴随着男子的惨叫,长剑脱手而出。
解扬痛呼一声,冷汗顺着额头滚下,整条胳膊无力垂落。
两个士兵上?前,手刀将闻祁和?解扬两人?砍晕。
“不自量力。”
魏溱冷冷吐出这?四个字,眸中寒光剜向?身后?那个女子,朝凌云使了个眼色。
凌云拿出一副铁链,不由分说扣到周漪月手腕上?。
“咔哒”一声清脆的锁合声,沉重的铁链扣住她手腕,泛着森冷的光。
周漪月脸色瞬间骇白,下一刻,一只?强有力的手捉住她手上?锁链,将她拉近。
他?轻松拦腰将她抗在肩上?,周漪月奋力挣扎,连打带踹,可他?的臂膀就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男人?翻身上?马,稳稳将她放在马鞍前,圈在自己怀里,勒紧缰绳,沉声喝令道:“回宫。”
骏马一声长嘶,迈开四蹄朝墉都?城方向?奔去?,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士兵。
回宫后?,魏溱将人?交给了凌云,交代了一番,往太和?殿方向?去?。
崔涯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急得如热锅蚂蚁,见魏溱满面煞气走进,愣了一会,赶忙走上?前。
“将军这?是去?哪了,刚接到军令,陛下命将军率军追杀梁帝,收复西南各城。此乃紧急军情,不容有失。”
崔涯把军令状郑重交到他?手里,魏溱扫了眼,往一旁的桌前舆图走去?。
他?长指在舆图上?划过,在西南的地?形上?轻轻敲击,似乎在思考行军路线。
崔涯沉下声:“魏将军,梁帝狡猾,陛下恐梁夏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也是对将军寄予厚望,还望将军尽早出发,不负陛下所托。”
魏溱起身,对崔涯道:“我已知?晓了,不日就出发。”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朝珠宫内,周漪月静躺在床榻上?,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
双手都?被拴在床头,每次挣扎只?会换来手腕上?的疼痛和?刺耳的声响。
她索性不挣扎了,躺下保存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被人?推开。
周漪月睁开眼,见那个男人?步入屋内,摘下手上?的护腕,解开外袍,随手搭在屏风上?。
她一下子起身,警惕看着他?,想要往后?退,却绝望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魏溱将她双手解开,把锁链抓在自己手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还想跑吗?”
周漪月含泪抬目,见他?居高临下道:“被抓回来的小?雀,是想被圈在我的肩膀上?,掌心,还是……”
话语戛然而止,男人?的目光陡然黯沉,眸底涌上?深不见底的危险。
周漪月浑身紧绷,整个人?如一根上?紧了的弓弦,随时就要断裂,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发颤。
他?没有给她太多喘息的机会,牵起她手上?的锁链,将人?猛地?拉近——
锁链在空中颤栗不已,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
周漪月身子不可遏制地?往他?身上?倒,他?轻手将锁链绕上?自己的脖子,动作?慢条斯理。
女子被迫和?他?呼吸交缠,彼此的呼吸在空气中交织、碰撞,两人?距离近在咫尺,一瞬间,不知?是谁在拴着谁,谁不让谁逃走。
“这?样,你逃不掉,我也跑不了了。”
他?低笑着,将她抵在榻上?。
后?背重重跌落在床榻之上?,明明是柔软的被褥,女子的蝴蝶骨却几乎要被撞碎。
灯火明灭,远处一只?蝴蝶扑簌着斑斓的翅膀,不顾一切扑入火中。
翅膀在火舌的吞噬下瞬间卷曲,还未振翅便化为灰烬落在脚边,剩下一具支离破碎的骸骨,脆弱,无力,可怜。
不远处的角落,一只?黑身蜘蛛不愿意放过它,吐出茧丝将骸骨紧紧缠绕。
茧蛹逐渐成型,从上?到下,每一丝缝隙都?被茧丝堵住。
就在蜘蛛准备享用时,茧蛹疯狂震动,裂缝不断扩大,像有什么东西要撕裂开来,冲破茧丝的束缚。
骸骨一寸寸被碾碎,挤压,裂缝一点点扩大。
直到,破蛹而出。
女子哭哑了嗓子,声音微弱到快要听不见。
她哀求道:“你已经实现你的目的了,放过他?们?两个好不好……”
“我答应你,我不会再逃跑了……”
男人?起伏的动作?蓦地?一顿,眼中腾起更为暴怒的火焰。
他?扣住她的下颌,力道之大,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留下道道红痕:“怎么,到了现在,公?主?还在想着那两个人??”
身下猛地?用力,那力量似乎要穿透她的身体,捣进她最柔软的心脏深处。
“你心里,究竟还有多少位置是留给我的,嗯?”
周漪月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枕边。
“好,好得很……不是惦记他?们?么,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
他?冷笑一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托着她的腰起身,外袍披到她身上?,直直抱着她踏出殿门。
外袍从一旁被随意抓起,落在周漪月光滑洁白的肩上?,皮肤上?衣料的触感传来,她神魂仿佛一瞬出壳,脑中轰然炸开——
他?竟然、竟然就这?样带着她出去?了!
“你疯了,放开我!放开我!”
她猛然意识到他?的意图,心中惊恐交加,双腿拼命乱蹬,可她的挣扎如蜉蝣撼树,根本撼动不了这?个男人?分毫。
他?冷沉着眉眼,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就这?样紧紧抱着她一路走出宫门。
皇宫众人?来来往往,远远看到这?一幕,慌忙躲到宫道两侧,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多看一眼。
周漪月仿佛被置身于?凌迟之刑中,每一分每一秒都?经受着蚀肌碎骨的折磨。
护城河在夜色中静谧无声,宛如一条沉睡的巨龙环绕着城池,城楼上?亮着一排火把,火光投映河面,随水波起伏而剧烈跳动,映出一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城墙上?,两个身影被无情地?悬挂在半空,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冰冷的躯体在夜风中摇晃。
魏溱带着她步上?城楼,逼她往那边看去?。
“你从前在你的驸马面前不是很放得开吗,总是笑语盈盈,千娇百媚,现在当着他?的面,怎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周漪月整个人?濒临崩溃,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而下,嗓子已经哭得沙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求你,你杀了我,杀了我……”
魏溱抬起她的下巴,嘴角勾起残忍笑意,柔声问道:“阿月,告诉我,你在为谁落泪?是那个姓闻的,还是那个姓解的?”
他?抱着她,转向?那两人?,声音像来自幽冥地?府:“阿月,再玩个游戏吧,这?两个人?,你只?能救一个,剩下的那个,我就让他?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周漪月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剧烈地?颤抖着,瞳孔急剧散开,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魏溱扣住他?的后?颈,强迫她仰起头直视他?:“你敢为他?们?掉一滴泪,我现在就杀了他?们?。”
周漪月红着眼看着这?个男人?,如火焚五脏油煎六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我们?之间的恩怨,为何要牵扯到无辜之人?!”
“我要你选!”魏溱的声音如同寒刃,剖开她的心扉,不留一丝余地?,“就像当初,你选择了那个男人?,抛弃我一样!”
周漪月整个人?已经崩溃,痛苦闭上?了眼,魏溱没有给她太多考虑的机会,声音寒刃般剖开她的心。
“若你不想选,我帮你做决定。”
他?抬了抬手,城上?士兵挥刀而下,两道身影在夜空中划出两抹笔直的弧线,向?护城河坠去?——
平静的水面被打破,传来清晰的重物落水声。
“不要——!!”
女子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带着彻骨的,毁天灭地?的绝望。
魏溱凑近她耳畔,轻声低语:“阿月,我明日就要离开墉都?了,这?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次游戏。”
“原本我是说过,等我们?离开就放过你。可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你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待在我身边。”
他?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
“营奴。”
轻飘飘两字落下,他?顺势将她放倒在墙上?,赤色衣袍铺展开,在夜色中如焚身火焰。
她浑身无力,任由他?摆布,只?能哭喊着,哀求着,求他?放过自己。
“想让我放过你,做梦。”
“我要你永生永世都?待在我身边,一步也不准离开,眼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你只?能归我一个人?,哪也别想去?!”
男人?愤怒如同狂风卷地?而来,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女子的哭声显得微弱与无助。
一瞬间,河面波澜骤起,浪花撞上?坚硬的城墙,又汹涌着往后?退。
粉身碎骨,至死不休。
第32章 锁链
细雨如丝, 天蒙蒙亮时?,晋军队伍离开墉都,浩浩荡荡顺西南方向而?下。
军旗猎猎, 马蹄踩过泥泞,为首数千铁骑战锋队如黑色洪流,划破大地寂静。
战锋队之后乃是马军队,跳荡队和奇兵队,为军中主力?。
军队连行三日,这?日一早, 一斥候骑快马穿过骑兵队, 直直奔向三千骁骑军,向为首之人报告:“将军, 前面?就是青鹭关了。”
马上男子玄色战袍, 腰佩长剑,雨水顺着他银色的甲衣滑落。
魏溱点了点头?,扫视前方山路, “青鹭关是通往潭州必经?之路, 山谷险峻,易守难攻,派一支五十人精锐骑兵先行侦查探明敌情, 切勿轻举妄动?,一旦有敌情, 立刻来报。”
“令后方步兵加速前进, 天黑前抵达青鹭关口, 在谷中安营扎寨。”
身边士兵齐声应诺, 五十人骑兵霎时?分成两队,一队沿左侧, 一队沿右侧,朝山谷无声进发。
副将燕褚胤走?上前,广额方面?,身高八尺,眉尾一道狰狞疤痕,从右眼划至脸颊,本就魁梧的身躯更添几分剽悍之气。
他朝魏溱抱拳行礼:“将军是否过于小?心谨慎了些,梁国主军已经?被我们消灭殆尽,剩下的残军根本成不了气候,将军何?故畏敌如虎?”
魏溱反问:“燕副将以?为,方才那两支骑兵,真?的是去刺探敌情的吗?”
他把玩着手里的马鞭,在手里转了个花:“恰恰相反,他们是去宣扬我军军情的。”
此话让几位副将大骇不已,燕副将急声道:“将军为何?要泄露我军军情,还请将军明示!”
“最?好?的战法,是不费吹灰之力?,击溃敌军的战斗意?志,让他们自乱阵脚,如此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
魏溱冷笑?道:“陛下的旨意?很明白,追杀梁帝是假,占领西南十九城才是陛下的目的。”
“梁帝虽然名义上还是一国之君,可不过是空有实名,大权早已旁落。正因如此,梁夏国地方军侯才会生出别的心思。”
“在本将看来,这?帮乌合之众跟路边捡剩食剩饭的野狗没什?么两样,根本不配我费心费力?对付他们。”
“本将只需派遣小?股军力?,伪装成大军压境之势,扼住其?粮道要塞,再散布我军即将大举进攻的消息,必能让残余势力?士气大减。”
“我要的不是负隅顽抗的硬骨头?,我要的,是败家之犬。”
他扫视众人,双目如寒潭,平静的语气暗藏血光。
一旁的凌云看着这?个锋芒毕露又阴险狠戾的男子,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有畏惧,有尊敬,也有深深的感慨。
忽然又想起自己昨日见着那个女人时?,她双目无神,宛如行尸走?肉的模样。
领兵如此,对女人亦然,他家将军,何?尝不是这?么对那位朝珠公主的。
将她围成一座孤城,再击溃她的精神,摧毁她的意?志。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能撑多久,凌云心里不知怎的,竟隐约生出些异样的滋味。
在将军这?里,这?个女人,比最?坚固的城池还难以?攻破。
可他家将军他是了解的,他想攻下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魏溱扫视身旁众将,良久,漫不经?心问道:“为何?不见司副将?他可是向来勤勉,怎么今日迟迟未至?”
“回禀将军,司副将现在应在左军巡视,确保粮草供应无误,故而?未能及时?前来。”
燕副将说罢,八尺高的身躯深深低下,只敢用余光看面?前的男人。
魏溱指腹摩挲缰绳,眉眼不辨情绪,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他此刻的不悦。
“他既喜欢巡视粮草,那便去转告他,我军不日就要攻城,让他亲自督战,确保粮草无虞。”
“若是还嫌不够,便留在辎重队当伙夫罢,本将让他看个够。”
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像尖刃敲在人心尖上。
在场众将心中一凛,脸色都变得有些发白,司枫将军一向以?勇猛著称,魏将军他,竟生生将人从前锋位置贬至后勤。
还未与?梁军交战就将副将贬为督军,地位一落千丈,这?对一个武将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武将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出声言一个字,躬身称是。
细雨初歇,天边泛起一抹霞光。
除却晋国士兵,队伍最?末乃是辎重队,大多是伙夫兵和粮草官。
锅灶里升起腾腾白烟,锅碗瓢盆的声音此起彼伏。
营帐内,几个女子围坐在一起,手上嗑着炒熟的南瓜子,说说笑?笑?。
营奴们大多是从坊间招来的风尘女子或是寡妇一类,还有些是晋国武将带来的侍妾,白日里帮着伙夫兵为将士们摘菜洗米,或是缝衣纳鞋底,晚上等着将士们的召见,钻进一个个将领的营帐以?供取乐。
一般级别的将领是没有这?种待遇的,只有四品以上的将领才有资格享用营奴。
说话间,有个人捣了捣身边的红衣女子:“翠儿,瞧见那个新来的姑娘了么?”
帐帘朝上卷着,众人往外看去,正好?看见河边那道纤细身影。
“吕四娘,你自己眼神不好?就算了,我们又不瞎,哪可能看不到?你没瞧见今早营帐附近多了不少士兵,可不就是来瞧那小?娘子的。”
身穿红底黑纹布裙的女子拧着眉,满脸泼辣劲。
她们怎会注意?不到,只消远远望上那女子一眼,甭管是男是女都得愣上一会。
无他,她们这?辈子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那粗布衣裙穿在她身上像是仙娥织成的霓裳羽衣,简单的木簪绾着秀发,瞬间成了价值连城的金钗玉饰,更不用说那一只手便能握住的腰,还有任谁看了都嫉妒的姣好?容貌。
如果,忽略那手上的镣铐,还有那死寂沉沉的表情,说是国色天香都不为过。
这?样的相貌出现在军营里,无疑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翠儿嘴上啧啧不已:“可惜呀,那小?脸,那身段,怎么就长在了一个木头?美人身上,真?是暴殄天物!我要是能长成那样,什?么将军皇帝的,天皇老儿都得当老娘的裙下臣!”
翠儿长得清丽水灵,身段却还未出挑周全,脸面?清瘦,全身上下都有些单薄。
偏那张嘴伶牙俐齿,什?么词儿都敢往外蹦,张口闭口就是谁的活儿好?,哪个都尉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其?他女人连忙“呸呸呸”了几声:“瞅那你没胸没腰的身子,男人抱着都嫌咯得慌,还好?意?思说这?种话,不害臊!”
吕四娘一身蓝布衫裙,腰上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绢布手绢儿,浑身上下打扮得还算齐整。
她语气担忧:“诶呦,那姑娘瞅着也忒安静了,那双黑眼珠子一点光都没有,也不说话,看着怪瘆人的。”
“听说是梁国京城的贵女,被入城那些士兵掳过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从王公贵族沦为营奴,换我早就撞墙自尽了……这?姑娘还能撑到现在,真?是不简单。”
“害,良家子都是这?样矫情的,在军营里待个一段时?间就好?了。”
“军营里的女子可不是那么好?命的,各种死法都有,等她认清了现实,就会想着怎么用自己的美貌讨好?那些将领,好?让自己过的舒坦一些。”
女人们都唏嘘不已,感慨了下自己的境遇,又转向男人的话题。
“哎,你们见过那位魏将军吗,听说魏将军年级轻轻就当上了上柱国大将军,还是陛下亲封的行军大总管,位比亲王。”
“我那次伺候燕郎将的时?候,正好?撞见魏将军从另一处帐子里出来,当时?就给我愣了半响,简直比天上的神仙还好?看!”
“只是这?魏将军从不召妓,身子也太旷了些,平日里是怎么忍下来的……”
说着说着,她们都有些浮想联翩起来。
一女人揉了揉腰:“你们不知道,燕郎将那帮人在床榻上有多凶狠,看那魏将军浑身贵气,定是儒雅有礼之人,跟他同床共枕啊,说不定还真?能少受点罪。”
“瞧你们一个个的,这?得亏是没有选择的机会,否则你们还不都巴巴地往魏将军营帐里跑,到底是谁伺候谁啊?”
此话一出,女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河边的周漪月没有听到女人们的闲聊,专心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镣铐将她细腕磨出了两圈血痕,又疼又痒,指甲一抓就挠破了肉,伤口撕开钻心的疼。
她两只手都被铁链束缚着,胳膊根本甩不开,一举一动?都甚是不方便。
周漪月俯下身,将水浇在自己腕上,缓解伤口带来的疼痛。
她静静看向水面?,水里映出她的倒影,额发下的一双眼空洞无神,布满血丝,没有一点光亮。
默然良久,余光瞥见另一个人的身影,就站在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
“我已经?说过了,你不用跟着我。”
周漪月冷冷开口,站起身,看向那个女子。
锦绣施施然朝她跪下,声音已然带了哭腔:“公主殿下,当我求你了,我求你了……若我不赎罪,我兄长在天之灵是不会原谅我的!”
她哭得可怜,可无论她说什?么,周漪月还是面?无表情回绝她:“锦绣姑娘,解公子之所以?会救我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便你不去找魏溱,他未必就会放过我们。”
“我不需要你的赎罪。”
锦绣泪流不止,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她就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解扬对她恩重如山,是她那段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亮,这?让她如何?接受,因为自己的泄密而?让义兄丧命一事!
“殿下,我求你了,求殿下给我这?个机会吧!”
“殿下跟我一样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求殿下可怜可怜我,就当留条狗在自己身边使唤!”
“对了,对了……殿下心里定是有深仇大恨,锦绣,锦绣可以?帮助殿下!”
周漪月古井无波的眼里有了一丝波澜。
这?几日,每次她闭上眼,看到的都是闻祁和解扬从城楼上坠落的那一幕。
梦境中,她无数次想要伸手去抓住那两道身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耳畔回荡着自己撕心裂肺的呼喊,以?及那水花溅起后归于死寂的绝望之音。
每次回忆起,脑中就像有一只猛兽四处冲撞,整个身体像跟着那两人坠下护城河,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唯有心中的恨意?如同一点火星,在黑暗中顽强地燃烧着。
“我何?尝不恨!焉能不恨!”
锦绣见周漪月态度松动?,膝行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殿下,若您心中还有恨意?,还有想做的事,无论前路如何?艰难,锦绣都愿誓死相随,为您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漪月堪堪回过神,目光复杂地看向锦绣,问她:“我在军营中身份特殊,你如何?待在我身边?”
锦绣听出她语气松了些,连忙道:“殿下放心,我私下里已向凌云将军禀明心意?,说自己是出于感激魏将军的恩情,特意?请命来照顾殿下。凌云将军念及我平日里的表现,加之魏将军的默许,便同意?了此事。”
“请殿下相信我,我对殿下绝无半点不轨之心!!”
她朝周漪月重重磕下了头?。
周漪月默了瞬,转身向营帐走?去,锦绣忙不迭站起身追上,没有再遭到她的拒绝。
一整日,周漪月几乎都没说什?么话,倒是锦绣一直在耳边说个不停,像是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缓解她的心情。
她拒绝了锦绣的伺候,只说她可以?待在她身边,但不是以?丫鬟的身份。
尽管如此,锦绣还是忙前忙后照顾她,知道她动?作不便,又是倒水又是递巾,周漪月也作了罢,由着她去。
没来由的,她想起自己和闻祁的相处,他似乎也是这?样,即便自己拒绝也硬要照顾自己,什?么时?候都把自己当小?姑娘似的。
周漪月合上了眼,不忍回想。
至夜,夜幕低垂,四野无声,偌大的军营里只有几处巡逻的火把在摇曳。
周漪月正合衣欲睡,忽听有人在帐外唤道:“公主殿下。”
锦绣不解:“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过来?”
周漪月心里一沉,顿时?预感到什?么,掀开帐帘走?出,见凌云和几个士兵正站在帐外。
凌云开口:“殿下,魏将军召你去他的营帐,马匹已经?备好?,请您现在就走?。”
第33章 下贱
周漪月看?着面前?五个人高马大的男子, 目光落到他们?腰上的佩剑,还有手里?紧握的锁链。
一副如果她不去或是有任何的反抗,就?要硬绑了她的架势。
周漪月冷笑:“五个人, 他怎么不干脆带一个军营来讨伐我?”
凌云平静道:“殿下?,一味跟将军较劲没有好处,无?论?您作何种反抗,结局都是一样的。何不从一开始就?顺从一些,您也能少受一点苦。”
“还有,奉劝您安生一些, 不要想着逃走, 在墉都您尚且逃不出将军掌心,更不要说在军营里?。您上次费尽心思逃跑后经历了什么, 殿下?不用我提醒吧?”
他毫无?人性的语气与那个混蛋简直如出一辙, 周漪月双手攥成?了拳,恨不得拿起刀子朝他脸上砍去。
一旁的锦绣半扶着她,抚着她纤瘦的背帮她顺了好久的气, 对凌云不满呵斥:“公主殿下?这几日随军奔波劳累, 吃什么吐什么,人消瘦了一圈,魏将军怎么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让公主去!”
凌云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生冷语气:“这不关在下?的事, 在下?只负责把公主殿下?带过去。”
周漪月拨开锦绣的手:“不必说了。”
凌云见她认了命,手拿一物上前?:“殿下?, 得罪了, 将军说了, 不能让您逃跑。”
脖子上传来沉重一压, 一副镣铐咔地锁住她的脖子,铁链紧紧贴着她的皮肤, 另一头被人握在手里?。
周漪月骤然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掌控力度,身体?上的冰冷与沉重都在提醒她,她现在,不过是一个阶下?囚,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锦绣看?着周漪月眼?眸一瞬间?失去了光彩,整个人飘飘欲坠的样子,心里?没来由陡跳。
恍然想起什么,出声叫住她:“殿下?,我有话要对您说!”
锦绣慌忙拉住她的衣袖,双眸含泪:“殿下?,公主殿下?,锦绣知道自己不配这么说,可是……”
她正色道:“殿下?,您是皇室公主,梁夏国的瑰宝,殿下?也曾经被人深爱,是别人心里?的牵挂,锦绣求您,千万不要因一时?之气想不开,也千万不要放弃自己!”
“锦绣知您心性远非寻常女子,殿下?的坚持不是毫无?意义,只要能好好活下?去,殿下?一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听着这番似曾相识的嘱托,周漪月脚步顿住,恍了恍神。
凌云等人已经有些不耐烦,拉紧手里?的锁链:“殿下?快走吧,将军不允许您考虑太久。”
中军营帐前?篝火雄雄,火光映着晋军将领们?粗犷的脸。
他们?高举酒盏,琥珀色的美酒顺着热喉往下?滑,化成?他们?脸上的酡红。
几个美妾依偎在他们?怀里?,衣衫只有单薄的一层,用嘴给男人们?喂了一颗葡萄,引得旁边人一阵起哄。
只有主座上的男人不发一言,高束的长发显出几分狂傲不羁,手提酒壶一口一口往嘴里?灌。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都尉对身旁几人低声道:“别光顾着自己乐了,魏将军身边怎么不安排个人伺候?”
“还用你说。”年轻都尉没好气瞥了他一眼?,“那几位可都是老?子专门从潭州寻来的,个个都是花魁娘子出身。”
有人皱着眉,小声嘀咕道:“可我怎么记得,前?不久凌云将军刚带来一个营奴,说是专门伺候魏将军的。”
“怎么可能,将军他从前?从不近女色,就?算是营奴,那姿色也强不到哪去,哪回比的过我找来的这几个小娘子。”
几个都尉和郎将官不约而同看?向不远处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觉得半边身子都酥倒了。
年轻都尉看?着他们?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得意洋洋道:“女人嘛,只要长得好看?一点,乖一点,哪有男人不喜欢的,你们?情瞧好吧。”
营奴们?见着那几个瘦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口,不太自然地地拢了拢衣服,
翠儿嘴里?嘟囔了句:“不就?是胸大了点吗,跟谁没有似的。”
那几个瘦马可不只是身材玲珑,其中一个身穿水蓝色衫裙的女子,扭着腰肢往主座上那人走去。
她诶呀一声倒在他怀里?,对上男人锋利的目光,掩帕娇笑一声:“将军,妾身给您敬酒。”
魏溱垂眸打量面前?女子,坚毅的轮廓被火光勾勒得更加深邃。
女子娇羞低下?头,往他怀里?蹭了蹭,香肩顺着动作往下?滑。
刻意讨好的动作落在男人眼?里?,他心里?没来由的反感,面露嫌恶将她推到了一边。
“滚。”
冷厉的呵斥声让女子身子一颤,眼?里?浮起不甘的水雾,讪讪退了下?去。
气氛骤然冷了几分,眼?前?这一幕让众人都有些出乎意料,方才放大话的年轻都尉更是脸色一白。
魏溱心中烦躁更盛,他是正常男人,方才的确是被挑起了火,可一看到她那谄媚讨好的姿态,心里?便索然无?味。
他不是没有想过,明明世间?女子那么多?,自己就?非得要那个女人不可?
这几日他一闭眼?,脑子里?想的全是她躺在自己身下?浑身汗湿,屈辱又不得不承受的倔强模样,恨不得当即命人把她拎到自己跟前?。
对于自己的异样,他解释为自己心中恨意太盛,区区十五日根本不够,他要把她拴在自己身边,折磨她一辈子。
想及此,他胸中郁气舒缓不少。
就?在众人噤若寒蝉时?,远处响起一阵马嘶,消失许久的凌云郎将下?了马,将一女子从马上带下?来。
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女子一把抢过他手里?锁链,握在自己手里?,头也不回地往这边来。
待众人看?清来人的相貌,不约而同怔在了原地,周漪月坦然迎接所?有人朝她投来的目光,径直朝主座上的男人走去。
魏溱以手支颐,略带玩味看?向她。
前?几日听凌云那般禀告,还以为会见到一个失魂落魄貌若疯癫的女子。
可他想错了,面前?走过来的女子平静如水,木簪松松绾着发髻,额发被吹得有些凌乱,满身从容不迫,仿佛在赴一场盛宴。
女子的衣袂扫过草枝,沙沙作响,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她兀自坐到了魏溱身边。
俨然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众人神情变幻莫测起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
有都尉官起身朝魏溱抱拳道:“魏将军,敢问?这位是……”
“你们?不认得,这位是梁夏国的朝珠公主。”
他亲昵将人扯进怀里?,将锁链缠在自己手腕上,像是野兽宣誓对猎物的主权。
转头面向众人道:“公主殿下?刚刚痛失夫君,新寡不久,真是需要关怀之时?。从今往后,见到朝珠公主,就?如同见到我本人。”
除了与魏溱关系亲近的几个副将和郎将,众人俱是震惊不已,看?向周漪月的目光或惊或疑。
魏溱从腰间?抽出一只匕首,轻轻一挥,从炙烤的肉上割下?一块。
“吃掉。”
他递到周漪月面前?,姿态是不容拒绝的霸道。
周漪月无?甚反应,幽黑的眸子直勾勾看?着那块血淋淋的肉。
来的路上她全程沉默,山谷风急,呼啸着从她的发间?钻过,让混沌的脑子变得越发清醒。
她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也想通了很多?东西?。
魏溱本以为她会反抗,结果周漪月只是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接过。
狠狠用牙咬下?。
鲜血顺着她的噙着笑意的嘴角流下?,整张脸散发着茹毛饮血的野性美。
眼?里?迸出寒光,仿佛在享用什么绝世珍馐。
魏溱就?那样看?着她,突然生出一丝念头,想附身撷去她唇角那颗血珠,品尝一番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味。
女子下?一刻的话打断了他的心思。
周漪月抬起手指,抹了抹唇角鲜血:“魏溱,我发现你就?是个贱人。”
“贱人”二字如惊雷落地,震得在场武将手脚一抖,手里?酒壶哐啷一声砸碎在地。
空气一瞬窒息,冒着火星的篝火凝成?了冰渣。
周漪月抬起沾血的手指放在唇上,吻去那抹血,抬眸,朝他挑衅一笑,眼?神仿佛一只狡猾的猫。
“不是么?好好的仇你不报,人你不杀,偏要和我做夫妻才做的事。柔情似水的女人你看?都不看?一眼?,非纠缠一个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乖顺的女人你不要,就?要我这个一身反骨不愿朝你低头的——”
“你说,你不是下?贱是什么?”
众人倒吸凉气,恨不得当场割下?自己的耳朵。
魏溱眯了眯眼?,眸光陡然骇沉,抬手掐住她的脸,力道之大,似乎能把她的脸骨捏碎。
“公主殿下?,都这么多?次了,你该知道惹怒我的下?场。”
“我是贱人,那你是什么,伺候贱人的荡/妇,嗯?”
旁边人把头低得更低了。
手上锁链一点点收紧,周漪月被他扯得狼狈不堪,沁着毒汁的目光却未改变一丝一毫。
魏溱气得浑身发抖,拼命忍下?一剑将她砍死的念头,把人一把扯起来,拦腰扛起往营帐走去。
周漪月被粗暴扔在床榻上,摔得她眼?前?直冒雪花。
眼?见男人将护腕摘下?,抽出腰间?革带,目光变得越发危险,周漪月抄起手边东西?朝她扔去:“你除了用这种方法侮辱我还有别的花样吗,你不嫌腻吗!”
男人冷笑一声,拽着她身上的铁链,将人整个提了起来。
“你惹怒我,无?非就?是想寻死。我若真一剑杀了你,岂不是如你的愿,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
他目光刮视于她,像在择肉而噬。
周漪月还在挣扎,挥着手臂朝他打去,魏溱怒不可遏,喝道:“凌云,这个女人性子烈得很,给本将换个大床来!”
凌云赶忙吩咐人将床榻拆掉,又重新铺好,比方才的宽大了两倍不止。
周漪月的力气在他面前?根本微不足道,被他轻松擒住双腕举过头顶。
衣帛撕裂声响起,混杂铁链撞击声,这次的施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狠,仿佛要将她所?有的傲气和锋芒统统撕碎。
周漪月死死咬着唇,快要把唇咬出了血也不愿发出声,浑身光芒勾魂摄目,散发着不屈不挠的拧劲。
仿佛下?一刻就?能挣开铁链,咬开他的喉咙。
身上男人登时?暴怒,掰开她的嘴:“叫出来,给本将叫得整个军营都听到!”
周漪月双目猩红,含泪怒视于她,半直起腰身,用手上的铁链勾住他脖子,将他死死扯近。
“魏溱,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你屈服!”
“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我发誓此生一定要让你加倍奉还!”
“哪怕你将我一辈子拴在身边,把我烧成?了灰,我也会缠绕在你身边让你永世不得安宁。我要你每日都活得小心翼翼,每一次和我交欢,都要小心我从嘴里?吐出一把刀捅穿你的心脏!”
情绪一瞬爆发,两人皆是如此。
魏溱脸上五官因兴奋变得扭曲,笑得狰狞:“好啊,我求之不得,不过本将倒是想瞧瞧,公主能不能撑过今晚。”
攻势加重,战火将方圆十里?之物尽数摧残。
女子唇上残留的血在两人唇齿间?渡来渡去,交叠的身影显得格外凄厉和疯狂。
营帐外的人听着帐子里?那天翻地覆的动静,心脏砰砰直跳,赶忙离开此是非之地钻回各自营帐。
当夜,众人惊心动魄过了一整晚,直到第二日清晨,那动静方消停下?来。
第34章 较量
周漪月第二日是被抬回军营的。
几个士兵大步掀开帘子走进, 将人放到榻上?后便一言不发了离开了。
营帐里的女人惊诧看着?这一幕,有一两个眼尖的人,指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支支吾吾道:“那些黑甲……刚才来的那几个,莫不是骁骑军?”
她们瞠目结舌,骁骑军相当于大将军的贴身护卫军,连副将都没资格指挥。
周漪月身上?裹着?战袍,上?面?用金银线绣成的华丽山河图,一只凶猛的麒麟卧于云纹上?, 怒目圆睁, 仿佛在诉说不屈的意志。
衣袍下的女子不着?寸缕,牙关紧咬, 纤瘦的身姿在宽大的衣袍下显得柔弱不堪。
唯独那一双拴着?铁链的手死死攥着?战袍边缘, 像在寻找力量来源。
锦绣已?经?哭得不成样,声音颤抖:“他怎么能这么对殿下,还?故意给殿下披这样的衣服, 这不是成心羞辱人嘛!”
心里像被利刃割过?, 她悔恨不已?,当初怎么就跟了这样一个畜生,还?死心塌地?给他办事!
周漪月已?经?不省人事, 指尖微微发颤,整个人触之即碎。锦绣伸出?手又不敢上?前碰她, 急得把脸都给憋红了。
其他几个营奴面?面?相觑, 吕四娘下了床走上?前道:“姑娘别哭丧着?脸了, 照顾人要紧, 我?去煮点粳米粥,你给这位姑娘端盆热水来。”
锦绣抹了抹眼泪, 赶忙端了水过?来,其他几个女子也上?来帮忙,拿巾帕沾了热水,小心翼翼掀开女子身上?的战袍。
女子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们倒抽一口凉气,白玉般的肌肤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尤其是腿间的伤更是让她们不忍细看,只能拿帕子轻手轻脚帮她擦身。
每一下擦拭,都会激起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她们从药瓶里倒出?药粉洒在伤口上?,生生把女子疼出?了眼泪。
一通忙活后,周漪月终于有了一点意识,锦绣胡乱喂她吃了些东西,将她小心裹进褥子。
待安顿好她之后,女人们擦了擦额上?的汗,后怕不已?:“从前只道燕郎将他们下手狠辣,现在一瞧,那魏将军才是个心黑手狠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是啊,要换成我?们受这等罪,早就半条命没了。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翠儿想起昨夜两人那番对话,阴阳怪气道:“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我?今早打听过?了,她是梁夏国的公主?,还?是个寡妇,昨夜要不是她当众忤逆魏将军,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一听说还?有这档子事,女人们瞬间来了兴致,拉着?翠儿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翠儿十分?享用这种追捧,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抖了出?来。
锦绣一听就恼了,恶声道:“什么叫忤逆,难道遇上?了畜生还?得上?赶着?脸跪舔不成?我?们家殿下没你那么不要脸!”
翠儿这几日本就心情不好,被人指着?鼻子这般骂,脸腾地?涨红,当即和她吵了起来。
“到底谁假清高,不过?仗着?自己投了好胎,拿架子给谁看?现在还?不是落了难跟我?们一样,连清白都没了,还?好意思耀武扬威呢?”
“真要有骨气啊,早就早就那根绳子吊死了,哪还?会活到现在?”
其他女人赶紧上?前将两人拉走,好一阵劝和两人才消停,坐在榻上?红着?眼生闷气。
周漪月在女人的嘈杂声中昏昏沉沉睡去。
她做了很长?的梦,梦见?一场又一场的熊熊大火,梦见?长?街上?的横尸遍野,梁宫里的金殿玉阙,还?有一个儒雅男子立于红梅白雪中,展开笑颜朝她走来,青色氅衣的衣摆被风吹起一角。
睁开眼已?是四五个时辰之后,面?前是昏暗的帐顶,微弱的烛光摇曳,将四周的阴影拉得很长?。
床边坐着?哭肿了眼的锦绣,还?有营帐里的几个女人,神色各异。
周漪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艰难起身,颔首朝她们道了声谢。
几人嗫嚅着?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终是作了罢。
周漪月颤着?声音对锦绣道:“不必哭了,锦绣姑娘,可否给我?找些笔墨和宣纸?”
锦绣连忙去找了些笔纸来,周漪月撑起身子下床,在锦绣的搀扶下走到桌前,腿刚一弯,额上?瞬间冒出?了汗。
她只能用胳膊勉强撑住身体,站着?写字,锦绣担忧不已?:“殿下若不是写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不还?是歇歇吧,您现在站着?都这般费力……”
“很重?要。”周漪月缓声道,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你不知,人在经?历剧烈刺激的时候……脑子会变得,异常清醒……”
此刻她的记忆就像是一张被撕裂的画卷,零散的片段在闹钟疯狂飞舞,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周漪月借着微弱的烛火,努力捕捉那些清晰的画面?,提笔记下来。
写的全是她和那个男人之前的相处经历,每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
神情非常专注,专注到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
她的孽债,就由她亲手来解决。
她一定会把那个人再次扔回地府,死死关上?地?府的门,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女子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道。
军营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阴沉。
数万人的军队,时不时就有违反军纪的人,从前也只是打了军棍了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魏溱的手段一次比一次毒辣。
每次行刑,他手下郎将就会押着?一个娇弱的女子观刑,强行掰着?她的脸逼她从头看到尾。
军营里虽说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可经?了这么多回,就是傻子也能看出?点什么。
将领士兵们对此叫苦不迭,整日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恨得牙痒痒,若不是顾忌她是魏将军的女人,恨不得一个个上?去活劈了她。
他们就不明白了,想那魏溱权势滔天,也算是叱咤风云的男儿,两国美人任其挑选,偏偏看中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刺头。
果然是色令智昏。
周漪月对军营里的这些议论?无动于衷,因为实在无关痛痒。
左右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无非就是身体上?受些罪,大不了就让那人杀了自己,一了百了。
如今她心里有了支柱,不怕跟他一直对峙下去。
她学着?从前在禁宫里的生活方式,逼着?自己吃下食物补充体力,吐出?来就拿水顺一顺,继续吃,如此反复,总能往胃里留住一些。
清早,士兵们起来训练时,她也会在那个时间醒来,在周围的山头转。
见?她离开营帐,帐子旁边就有十几个士兵跟上?。周漪月只当他们是空气,只要她不逃跑,这些人便不会干扰她。
找到一块石柱后,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手腕往石头上?挥。
铁链与?石头碰撞出?沉闷的声响,震得她胳膊微微颤抖,她恍若感觉不到疼痛,一下一下砸磕在石头上?。
锦绣看着?她平静中发狠的模样,心咚咚直跳,说不上?的心惊。
就这么砸了几个时辰,直到手腕上?满是淤青,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周漪月方转身回营帐,待疼痛缓解后继续出?来砸。
白日里,她除了恢复体力就是努力回想从前的事,全部写在纸上?,交给锦绣保存。
魏溱隔个两三日就会召她去自己的营帐,一次比一次阵仗大,两排士兵整齐划一开道,甚至专门给她备了马车。
周漪月面?色自若踏上?马车,从走入营帐到走出?营帐几乎都是一个表情,只是出?来时候脸白如纸,双腿站不稳,只能一路被人搀扶着?上?车。
这日,吕娘子慌慌张张从外面?回来,一扯开帘子,就见?桌上?的饭食已?经?空空如也。
她正叫苦不跌,有人堪堪唤了一声:“吕娘子。”
吕四娘转身,见?周漪月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针线,缝补被撕破的衣裙。
“方才吃饭没见?着?娘子,我?想着?你定是在河边洗衣来不及,便跟伙夫兵多要了一碗饭,还?在锅里热着?呢,就等你过?来。”
吕四娘大喜过?望,嘴上?自是千恩万谢。
吃饭间,她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腕,铁链已?经?被砸出?一条巨大的裂纹,与?之相对的,是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伤。
她心里甚是感慨。
其实过?了这么些日子,她们对这位落难公主?的性子已?经?有所了解,此女身上?没有丝毫金枝玉叶的架子,跟她们一同劳作,很少请人帮忙,反而时不时拉别人一把。
让人不禁惊叹,如此金贵的身躯,连穿粗布衣都会磨出?血的娇嫩皮肤,是怎么受下这些苦还?能保持心性。
“公主?……殿下。”吕四娘咽下一口饭,有些难为情地?道出?这个称呼。
“我?这人好管闲事,其实老早就想劝您了……我?知道您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心里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可人总要向?前看不是?左右咱们这辈子就这样耗在军营里了,既然拗不过?世?道,不妨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周漪月没说话,吕四娘见?话头已?经?扯开,干脆一吐为快。
“不瞒姑娘说,那魏将军从前从未找人伺候过?,甭管营奴好看成什么样,他连瞧都没瞧过?一眼。”
“虽说将军他……下手是重?了些,不是个好相与?的,可我?们明眼儿人都能看出?来,将军这是在跟您赌气呢,说明他心里是在乎您,若是不在乎,连看上?一眼都嫌多,谁会费这等功夫?”
“殿下何不趁着?他对您还?有些新鲜劲,让自己好过?一些,等回头将军对您厌了倦了,随手当货物赏给了手下,一晚上?伺候好几个,殿下可就得不偿失了。”
提起魏溱,周漪月心里直冷笑,却并未打断她。
若换做十几岁时的周漪月,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她是要发怒的。
跟闻祁成婚之后,她的性子变了一些,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多谢,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能跟你们想的不太一样,不过?娘子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周漪月道:“我?可以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如娘子说的那样。”
是不是对她,有除了恨意之外的东西。
主?将营帐内,凌云事无巨细地?将周漪月这段时间的动向?道出?。
包括她吃了什么,跟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甚至连她每日往石头上?砸锁链一事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主?座上?的男子不发一言,轻微起伏的胸膛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绪。
“好,好……”
她这般行事不就是想告诉他,她周漪月,不愿向?他屈服。
魏溱甚至可以想象,她故意作出?自在快活的样子,红唇边漾着?一抹嗤笑。
就如她在床上?那般,锋利而刚直。
遒劲有力的手摩挲着?剑柄,男人闭了眼,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还?有那些疯狂的念头。
原以为他已?经?做到了预先设想的一切,把她从云端拽进泥淖,毁了她的名声,杀死她身边所有亲近的人,用尽方法侮辱她。
可这个女人就像是一头难以控制的凶兽,仿佛随时就要挣开铁链从他的身边逃脱。
凌云正低着?头,耳边响起“砰”一声巨响,面?前桌案登时一分?为二。
“她就是拧,也得按照我?的方式去拧!”
魏溱以手持长?剑,满身肃杀气:“不是觉得闲么,正好本将有事交给她,要是她敢不去做,给我?砍了她的手,省的天天去砸镣铐!”
第35章 设局
营帐内, 周漪月听完凌云的话,脸色煞白。
原以为自己承受能力已经够强了,可还是低估了那个人的混蛋程度。
锦绣更是气到咬碎了牙:“凌云将军当我们是傻子吗, 潭州城中?所有士兵几乎都逃走了,魏将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这?座城,为何要公主殿下劝降守军?这?不是把公主架在火上烤吗!”
“更何况,殿下已经不是梁国公主,如此折辱人究竟是何道理!”
凌云道:“这?是将军的意思,若有什么话, 直接去找将军说吧。”
周漪月的神思已经有些恍惚, 强行稳住心?神:“就算我肯去,那些守城士兵又如何确认我的身?份, 父皇把我关进禁宫, 相当于废除了我的皇室公主身?份,我如何劝说他们?”
凌云早有准备,将一枚玉牌递给?她:“公主应该认得此物。”
周漪月仔细辨认了一番, 玉牌上刻着熟悉的花纹, 是梁夏皇室特有的图腾,还有一处不易察觉的裂纹,正?是她此前?的皇室公主玉牌。
她冷笑:“看来我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凌云淡淡道:“殿下, 您从一开始没有拒绝的权利。”
“若城门开启,晋军可会伤及无辜?”
周漪月垂眸:“并非我在意那些百姓, 我是担心?自己的声誉。你?们让我做这?种遗臭万年的事, 等回?头晋军出?尔反尔, 我岂不是要被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公主殿下, 在下只能说,若是公主殿下劝降不成, 潭州城,就是下一个墉都。”
周漪月脑中?瞬间变得空白,划过一声若有若无的嗡鸣,眼前?似乎能看见墉都城千疮百孔的惨烈景象。
说罢,凌云拿出?一枚小巧的钥匙,将她手上被砸出?裂缝的锁链解开,换上一副完好的。
做完这?一切,他朝周漪月抱拳行礼,转身?告退。
锦绣气得跳脚,嘴里不停啐骂着。
“殿下,您大可不必听他的,您要真以梁国公主的身?份劝降,潭州城的百姓会把您活吞生剥的!”
周漪月看着手上崭新?的镣铐,握着玉牌的手微微发颤。
良久,道:“给?我磨墨。”
锦绣扑腾一声跪了下来:“公主不可啊,锦绣虽是风尘之?身?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锦绣在墉都亲眼见过百姓们是如何拿起武器与敌军殊死搏斗的,宁愿死也不让敌军踏入城中?半步!”
“殿下,您替敌军招降,城中?百姓会怎么想,他们会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您身?上,晋军是绝对不会管您的,到时候您如何面对他们的滔天怒火啊!”
周漪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招降一事我在墉都城就做过了,你?以为那些人真的是要鱼死网破么?他们不过是拉不下自己的脸面,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我的劝降,能给?他们一个很?好的借口。”
“他们以为直起脊梁,自己就不是亡国奴了,以为将矛头指向?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对晋国俯首称臣。所有的国破家亡都由我来承担过错,到时候史书上只需要加上一笔,梁国朝珠公主叛国,与晋军通款,亲赴城池招降……”
“而他们,从始至终都是清白的,在世间继续清清白白地?活下去。”
“可是锦绣,我又何尝不是想活下去。”
就像她待在那个畜生身?边,无论表现?出?抗争还是顺从,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她坐在桌前?,专心?写招降书,腕上铁链随手的幅度滑过纸面,发出?轻微声响。
晋军入城当日,天边霞光正?亮,绚丽的色彩与面前?死寂的城门对比鲜明。
周漪月从马车上走下,跟着士兵们向?前?走去。
城门外摆着一排拒马枪,城楼上还搭建着弩台,想是没来得及拆去。
面前?的城壕和陷马坑都被细沙散土填埋平坦,城门徐徐打开,晋军士兵一路畅通无阻。
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这?里本该是箭矢如雨,火光冲天,可如今,只有满城死寂,以及家家户户门前?飘摇的白幡。
不远处,两人候在城门外,一人身?穿赤红官袍,一人身?披铠甲,朝晋军方向?跪拜。
“吾等,潭州守城刺史与都尉,今日代表潭州城,恭迎朝珠公主!”
明明是跪敌军,却说是跪她,周漪月几不可闻冷笑。
士兵们纷纷涌入,城中?百姓听到动静从家中?走出?,遮天蔽日的晋军旗帜让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周漪月拿出招降书,高声念道。
“天命无常,国运有变,吾不忍见百姓涂炭,故书此文,以告我梁夏忠勇之?士——”
“忠义不在守一城一池,而在保全百姓,延续血脉。今梁帝亡奔,我梁人若再战,非忠于国,实为害于民。”
“吾以梁夏公主之?名,劝潭州诸人,勿以一时之?勇,使潭州陷入战火,误我梁夏百姓性命……”
字字铿锵,又字字皆血。
百姓的情绪一瞬爆发,嚎哭不已:“为何要降,为何轻易将国土让去!”
“我们宁愿与潭州城共存亡也不愿对晋狗们屈膝!”
“我大梁有今天,都是梁夏皇室的错!”
他们挥舞着手里的烂菜叶、臭鸡蛋朝她扔去,愤怒如潮水一般将她淹没,有的甚至冲上前?试图阻止她。
周漪月衣衫被石块划破,发髻散乱,浑身?狼狈,艰难招架百姓的怒火。
一抬头,恍然瞥见那个男人负手立于城上,静静看着这?一幕。
霞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高大的身?形,满身?威仪风华,眸中?冷芒所到之?处,偌大的城池仿若变为尸山血海。
目光俯视而下,周漪月擦去脸上的脏污,站直身?子,同样睥睨于他。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压下所有的辱骂声。
“晋军入城,非为屠戮,必不掠财物,不辱妇女,不毁城池。诸位若能识时务,晋军必以礼相待,保我梁夏百姓安宁!”
凌云听着这?番话,犹豫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
他们从未给?朝珠公主这?样交代过,她当众这?样说,是想给?晋军制造压力,让他们不敢太肆无忌惮。
魏溱挑了挑眉,轻笑:“还是不肯听话,什么时候都想试图挣扎,一身?反骨。”
凌云问:“将军,是否要拦住公主。”
“不必管,本将就是要让她受罪,省的天天跟我较劲。”
凌云望见他衣领处几道淡淡的齿痕,垂首应是。
不知怎的,他方才似乎隐约瞥见,魏溱看向?朝珠公主的目光里,划过一丝欣赏。
城楼下,人群嘈杂着涌向?前?,霞光渐渐散去,晋军旗帜在城头升起,如一片黑云。
当夜,凌云将她接到了一处气派的府邸:“公主殿下今日辛苦,请入府衙休息。”
周漪月并未拒绝,劝降一事极大耗费心?神,加上周围百姓太多,她今日与游街无异。
一整日下来浑身?都是软的,整个人头重脚轻。
刺史府已经被晋军将领占据,两个侍女一路沉默着带她入了一间厢房,房间内水气氤氲,热水已经备好。
周漪月脱下身?上脏衣,踏入浴桶中?,她身?上满是伤,新?痕旧痕都有,热水一烫,疼痛顺着皮肤蔓延。
她靠在桶壁上,昏昏沉沉就要睡过去时,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周漪月不用想就知道对方是谁,索性闭着眼,连看也不愿看他。
男人步步走近,身?影将整个木桶寸寸笼罩。
俯下身?,双臂撑在桶沿上。
“再敢装睡,我就用别的办法把你?叫醒。”
周漪月唰地?睁开了眼,死死瞪着他。
对方嘴角勾起:“怎么,今天不是很?有气势吗,怎么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将手探进水里,拈起一片花瓣,长指揉搓了下,柔嫩的花瓣登时支离破碎。
“你?以为,自己那点小聪明能左右大局?天真。今日我不拦你?,再有下次,你?便一个人进城招降,我倒要看看,没有士兵的阻拦,那些百姓是不是真的会把你?生吞活剥。”
周漪月嘲弄一笑:“魏将军,每次我以为你?已经足够无耻的时候,你?总能让我再一次大开眼界。”
他笑道:“阿月,跟我较劲没有好处。”
周漪月不说话,含着恨意的目光直直刺向?面前?男子。
魏溱亦隔着水雾打量她。
女子的脸颊发丝皆带着水珠,皮肤比往日更莹润,唇瓣嫣红欲滴,锁骨上还带着先前?留下的红痕。
两人对峙了一会,感受到对方越发灼热的目光,周漪月不自觉捂住了胸口,往后缩了缩,面露薄怒。
欲盖弥彰的动作落在男人眼里,让他心?里生出?愉悦,伸手将人一把捞起:“往哪躲?你?身?上哪我没看过,还怕我看?”
他揽着他的腰,拿褥子把她整个人裹好,单臂将她托起,大步往床榻那边走去。
周漪月双脚一下离地?,手扶住他肩膀,没好气道:“能不能允许我这?几日在城中?转一转,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
“理由?”
“我帮你?劝降了一个潭州,就当是报酬。”
她此刻蜷缩在白色的褥子中?,娇美的脸庞透着淡粉,整个人像一只温顺的小白兔,好不惹人怜爱。
男人目光黯了几分,笑道:“好,正?好本将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你?出?去转可以,但要凌云他们跟着。”
只要不限制她的自由,周漪月便不与他讨价还价,有气无力道:“好。”
他将她放在床榻是,抬手扯掉金钩,床帘层层垂下。
周漪月下意识闭上了眼,黑暗中?,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其实,如果?你?过会再给?我提要求,我会更乐意答应。”
“咔哒”一声,女子一只手上的镣铐被解开,拴在床的立柱上。
男人高山般身?躯欺压而上,气息逐渐粗重。
女子的唇瓣,比方才他想象的还要娇嫩。
周漪月心?里不停对自己默念着,再忍耐下,再忍耐下就好……
翌日,周漪月从床上醒来时,床边已空无一人。
她心?里舒了口气,更让她惊喜的是,手上的锁链是解开的,她赶忙下了床,步伐甚是轻快,稍微收拾下就出?了门。
出?门时,果?然有十余个身?穿便服的士兵跟了上来,眼睛紧盯着她。
从前?他们一直就是这?样跟着,周漪月也只管拿他们当空气,可今日,周漪月径直向?他们走来。
“身?上有银子吗?”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是奉命来监视人的,怎么还要给?银子?
周漪月也不客气:“没有的话,找凌云将军要,或者直接找魏溱要,我需要银子。”
正?在跟将领们议事的魏溱听完凌云的请示,对他道:“她要多少给?她多少,从刺史府府库里拿。”
周漪月拿了银子,披着面纱在城中?转了几圈,钻进一家药铺。
药铺老?板将药包递给?她时,见她姣好的面容透着一股苍白,好心?提醒:“夫人,避子药对女子的身?体?损伤极大,一旦落了病根,想再生育就难了,这?药啊,能不喝还是尽量不喝。”
周漪月颔首:“多谢掌柜提醒。”
她何尝不知道避子汤伤身?,可魏溱只管任意妄为,是不管她的身?体?的。
在整垮他之?前?,她绝不允许自己怀上他的孩子。
甫一走出?药铺,一个年岁不大的男娃蹦蹦跶跶跑进,被他母亲一顿斥责:“慢点,当心?摔着。”
周漪月看着那奶声奶气的孩子,手不自觉摸向?小腹,心?里揪疼了下。
之?后那几天,周漪月每日拿着银子在城中?转,不是买胭脂就是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五官本就美艳,不施粉黛尚且惊为天人,更不用说精心?装扮。
周漪月对着镜子看了下,觉得镜子里那张脸熟悉又陌生。
晋军与潭州刺史签了归降书之?后,晋军将领们也离了城,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晋国的官员来接管潭州。
大军都在城外驻守,锦绣等人也跟着待在城外,再次见到周漪月时,简直不敢认她。
不过几日没见,周漪月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身?绫罗绸缎,降红色刺绣妆花裙上绣着金银双线,满头珠翠,发簪上垂吊着一颗水滴状红宝石。
走进营帐这?一路,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想注意不到就难。
锦绣见着周漪月时也怔了一瞬,连忙上前?问道:“殿下怎么样,魏将军可有为难你?,劝降之?事如何了,城中?情况什么样?”
周漪月将这?几日的事简单跟她说了下,一低头,看见她手上拿着一个药瓶。
锦绣将手中?药递了过去:“殿下,这?是避子药,这?次来找殿下本来随身?带了一些,压在包袱底下,本来一开始就应该交给?殿下的,我竟给?忘了个干净。”
周漪月接过那药瓶,不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药?”
“殿下不知,这?种药在青楼里很?常见,不伤身?,药效比避子汤还好一些。”
周漪月看着她,眸底闪过几分思量,无声将那药收好。
两人坐下后,锦绣给?她倒了杯茶,缓缓开口:“原先见公主殿下在写从前?的回?忆,我心?里不甚理解,这?几日我想明白了,正?想找殿下说说此事。”
“当初我奉魏将军的命令害了殿下和闻驸马,隐约记得,魏将军是因?为过去的事才找殿下的麻烦。”
“我思来想去,殿下这?般跟魏将军对着干没有任何好处,殿下何不从过去的事情入手,看能否找到此人的弱点,也好跟从中?周旋。”
“锦绣,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周漪月心?里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锦绣和自己性子差别极大,她今日这?般,却好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样。
又像是,有人在背后点拨她。
她装作不经意问:“你?先前?不是还痛骂魏溱,让我不要屈从他,怎么现?在就变了态度?”
锦绣噎了声,眼神有些不自然:“我是想……殿下打扮成这?样,定是心?里想开了,与其得罪小人白白让自己受罪,不如过得舒服点,以柔克刚也未尝不可……对,以柔克刚,以柔克刚。”
周漪月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沉默良久,周漪月开口同她道:“我打扮成这?样,并不是因?为我转变了态度。”
“那殿下是因?为……”
周漪月眼底划过一抹狡黠:“马上你?就知道了。”
晚间,几个营奴从帐外回?来,见女子们都围在周漪月身?边,似乎在分什么东西。
“这?些衣裳首饰都是魏将军赏赐给?我的,我留太多也是负担,娘子们不必客气,随便拿就好。”
女人们看着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看得眼睛都直了。
吕四娘道:“殿下,这?怎么好意思……”
周漪月笑了笑,将一条珍珠手链交到她手里:“娘子们平日里没少照顾我,这?些权当我的一点心?意。”
闻言,女人们也不再装什么矜持了,千恩万谢后,将那些东西哄抢一空,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这?么好的东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魏将军只带了公主一人入城,不知两人在城里怎么快活呢,平常人哪有这?样的福气啊?”
“可不是,还是公主殿下命好,哪怕是做营奴,人家都比我们身?份要高贵许多。”
周漪月笑着享受女人们的追捧,百无聊赖似的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锦绣阴阳怪气道:“是啊,人跟人的命就是不一样,毕竟公主殿下只需要伺候一个人,不像有些人,一晚上得进三四个营帐呢!”
她声音很?高,说罢,还意有所指看向?站在门口的翠儿,眉眼间皆是挑衅。
翠儿当即气得当场甩下帐帘,怒气冲冲走了。
周漪月张扬行事了好几日,凌云将此事告知魏溱后,他沉思良久道:“让她今晚过来。”
“不去。”
周漪月见着凌云,还没等他开口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殿下,我说过,您没有拒绝的权力。”
凌云正?要吩咐人上前?拿人,周漪月道:“我来月信了,伺候不了你?将军,等七日后再来。”
那些人面露迟疑,周漪月冷声道:“怎么,要我把证据扔到你?们跟前?你?们才肯信吗?”
几人对视了一眼,想起她前?几日在潭州肆无忌惮花魏将军银子,而魏将军也对此听之?任之?,心?里一时没了底。
犹豫了半响,几人抱拳行礼后转身?离开。
这?夜,一处营帐内,一对男女正?交缠在一起,缠绵得难舍难分。
“将军明明说好,要带人家去潭州城的,怎么出?尔反尔啊?”
“还有啊,将军得罪魏将军都快一个月了,难道就甘心?一直待在这?里看守粮草?”
司枫一把将怀里的翠儿推开,怒气冲冲站起来:“你?当老?子当老?子愿意待在这?里,老?子心?里成天憋着火呢,恨不得明日就拿刀劈了魏狗!”
自从他被魏溱发配到辎重队,虽说名义上还是副将,身?份却一落千丈。如今,连最末等的伙夫兵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司枫嘴里啐骂不已:“他魏溱这?么做不就是想故意羞辱我吗,小人,简直小人!”
“还有,那燕褚胤算什么狗东西,从前?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如今倒好,老?子问他为何不让我一同入城,他说魏狗没有吩咐过,真是岂有此理!”
翠儿裹了裹自己的衣服,“将军莫急,将军若是想出?气啊,我有一个办法。”
“司将军可知,军营里那位朝珠公主?”
司枫皱着眉:“朝珠公主?”
“对,就是那个朝珠公主,不过啊,她现?在就是一个营奴,哪配叫什么公主?”
“既是营奴,哪能光伺候大将军,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在几个副将的营帐里来回?转,再被分配到其他将领那儿,怎么就她周漪月一个人特殊,这?是何道理?”
“若是……将军去睡了魏将军的女人,还不得把他给?气死?真是想一想就痛快。”
司枫似乎回?忆起来,先前?在梁宫的时候,远远见过一眼,的确是国色天香。
“你?想让爷去碰魏溱的女人?”司枫冷笑道:“若他知道了,还不要爷的命?”
“将军哪里话,我瞧这?几日魏将军也没有见她,说不定魏将军往潭州去了一趟,见多了貌美的女子,早就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翠儿心?里就是觉得周漪月那些首饰送得莫名其妙,后来才明白,那都是为了掩盖她失宠的现?实,故意演戏给?他们看呢。
人啊,就是越缺什么越炫耀什么。
司枫沉默不语,脑海里想起那位朝珠公主的容貌,心?里开始浮想联翩。
他转身?,往翠儿的胸口捏了一把,笑道:“你?真是爷的心?肝肉,想让爷怎么赏你??”
翠儿娇笑一声,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第36章 耍性
离开潭州后?, 晋军继续南下,向宛陵一带而去。
魏溱那边,自从上次周漪月拒绝了他, 一连十余日他都?未再派凌云过来?,周漪月自是乐得清静,在?军营里过着逍遥日子。
众人见?她许久不去魏将军的营帐,整日跟营奴和伙夫兵们打交道,加上翠儿?不时在?军营里散布谣言,他们便相信周漪月是失了宠, 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起来?。
本来?嘛, 营奴就是供男人们纾解用的玩物,谁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就是再貌美也有玩腻的时候。
女人们见?怪不怪, 对周漪月或多或少?多了些同?情,士兵们则放下心来?,至少?魏将军不会因为跟女人置气?拿他们开刀了。
周漪月能?明显感?觉到, 每次自己走出营帐, 总会有人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同?情,可怜, 或是幸灾乐祸。
她对这些浑然不在?意,只管我行我素, 干什么事都?带着一股冲劲。
不光给女人们送衣裳首饰, 还?教他们如何打扮自己, 拿妆笔给她们描花画钿, 又问伙夫兵借鹿角菜做发胶,还?带着她们在?附近山林间转, 找榆树和桐树做刨花水。
她从树木上刮下木板,再用阔创一推做成刨花,热水浸泡后?便成了粘浆,往发上一涂抹,发髻瞬间成型,还?散发着淡淡的芬香。
女人们惊喜不已,看着她变戏法似的变出那些东西,惊叹她脑子里怎么有层出不穷的花样。
除了翠儿?,女人们开始喜欢围着周漪月转,周漪月还?顺带着跟那些伙夫兵打交道,教他们如何调配香料,甚至如何利用周边的野菜野果增加饭菜风味。
一来?二去,不止女人,士兵们也纷纷被?她的心性所折服,开始对她刮目相看。
凌云将这些禀报给魏溱后?,他只是沉下眼眸,让人分辨不清他的情绪。
又过了几日,凌云出现在?了周漪月营帐前,身后?是一辆马车。
周漪月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凌云道:“殿下,上次您说七日之后?再去,七日过后?,您说您下水捕鱼感?染了风寒,之后?又说吃玉糁羹吃坏了肠胃……殿下这次还?有什么说辞。”
周漪月正用灯烬做画眉的黛膏,头也未抬道:“我病了,没力气?伺候人,让魏将军过几日在?来?请吧。”
凌云半垂了眸:“殿下,将军知道您会这么说,他说,今日就是专门来?请公主过去诊脉的。”
说罢,不顾周漪月的反对,强硬把她塞上了车。
主将营帐内,魏溱抬起眼皮淡淡扫视面前女子。
她侧过身坐在?那里,面含怒容,显然来?得不情不愿。
一段日子不见?,她脸上虽说还?是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死灰的颜色,眼里也不再是饱含恨意,散发着淡淡的光彩。
整个人看上去,灵动了不少?。
不在?他身边,就这么让她快活么?魏溱攥着手里的铁鞭,神情晦暗不明。
大夫给周漪月把脉之后?,眉头紧锁,迟迟未语。
凌云道:“吴大夫,您是军营里医术最好的将军,又在?将军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吴大夫沉声道:“公主殿下脉象虚弱,依老夫看,应是体内阴阳失调,外加长期劳累和调理不当所致。”
凌云问:“何为调理不当?”
吴大夫缓缓道:“公主殿下曾经生?育过,看脉象,定是产后?未能?得到及时调理,落下了病根。殿下身体本就虚弱,加之……咳,承欢过多,以及长期服用避子药物,这才导致身体虚弱。”
似乎还?嫌自己说的不够,他又加了句:“避子药乃寒凉之物,殿下/体质本就不好,长期服用更是损伤元气?,导致身体虚空,如此长久下去,只怕……”
“不过将军放心,待老夫给公主殿下开一副方?子,按时服用,便能?慢慢调理好。殿**质虚弱,需禁欲一月,房事上,还?望将军节制。”
一直沉默的魏溱终于?开口:“只管给她开药,多猛的药都?无所谓,我亲自看着她喝。”
吴大夫应诺,凌云带他走出营帐,两人躬身退下。
屋内只剩下两人,魏溱起身,步步朝周漪月走去。
胸膛起伏不定,整个人压着暴怒一般。
周漪月瞬间呼吸急促起来?,魏溱却没有对她发难,而是从她身边绕过,杀气?腾腾走了出去,一鞭挥打在?木桩上——
木桩足有三人合围之粗,却在?这惊天一鞭之下,如同?脆弱的枯枝一般,瞬间四分五裂。
木屑四溅,门外士兵俱是大骇,八尺身躯轰然下跪:“将军!”
魏溱执鞭冷眼扫视他们,怒声如雷霆:“你们几个是死的吗,我让你们看住她,你们便看着她吃下那种药?”
几人大骇不已,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掉,争相惊恐说自己绝对不敢。
魏溱疾步走回营帐,逼视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
“谁允许你吃避子药的?”
周漪月难以置信看着他,脸上同?样是腾腾怒火:“你发什么疯!我吃避子药是谁害的,你只管逞凶,什么时候管过我的身子!”
“要是怀了你的孽种怎么办,你是想?让我生?下来?,还?是想?让我找根白绫一尸两命?”
她哭着转身朝门外逃去,被?魏溱一把扯着胳膊扯了回来。
“放手!放手!”
周漪月也来?了脾气?,拼命挣开他的桎梏,可就算使出浑身力气?也没能?撼动他半分。
魏溱死死钳住她,冷笑道:“别以为自己生?了病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这几日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按时喝药,哪也别想?去!”
胳膊上的力道一点点加大,周漪月身躯轻颤:“魏溱!你、你简直是畜生?!”
魏溱根本不理会她的反抗,吩咐士兵将她带了下去。
他说到做到,一连数日,每日都?有人端药过来?逼周漪月喝下。
周漪月每次都?不愿配合,甚至扬手将药碗打翻:“他让我喝药,那让亲自来?喂,否则我不喝!”
魏将军正在?与燕郎将等人议事,听到士兵来?传话,冷笑了一声,扯开帐帘冲了回去,留下满屋武将面面相觑。
他大步迈进周漪月的营帐,端起那碗药,掐住她的下巴给她灌了下去,把周漪月呛得直咳嗽。
临走时,魏溱给他们冷声交代道:“以后?再不喝,就给我这样喂。”
紧接着响起的,是周漪月的哭声和怒骂声。
凌云整日看着他们两人整日山崩地裂般对峙,心里隐约觉得这两人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可就是说不上来?。
他总觉得,朝珠公主对将军的态度有了些变化,她还?是跟他对着干,但不是那种刚烈地拧劲,像是……在?耍小性子。
将军跟他说过,两人初见?时,朝珠公主性情骄纵又不可一世,可恶到让人想?杀了她。
现在?的公主殿下,大概就是将军说的那副模样。
凌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胡思乱想?了。
晋军一路南下,每至一处,周漪月便随晋军入城招降。
每次她在?那里念招降书的时候,魏溱都?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
不阻拦她在?劝降文中加那些无用的话,也不阻拦那些愤怒的百姓。
宛陵城中,周漪月身边连开道的士兵都?没有,发狂的百姓将怒火撒在?她身上,拿起武器向她砸去。
尽管有一些理智的百姓在?劝阻,可还?是难敌众怒,愤怒的拳头砸在?周漪月的身体上。
凌云已经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将军,让士兵们去帮忙吧,再这样下去,公主殿下会死的……”
说完这句话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朝一日替朝珠公主求情。
魏溱微微眯了眯眼,跌倒在?地上的女子恰在?此时抬起了头,向上瞥了他一眼。
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嘴角流着血,明明是在?笑,目光却含着无尽的讥讽和嘲弄。
再多的血污都?遮盖不了她身上的风华绝世,那光芒太过耀眼夺目,让人移不开眼,让人心生?觊觎,想?要占有,又想?将其狠狠碾碎,毁灭。
她始终,没有求饶。
凌云感?受到周围空气?一点点冷沉下去,身边男人手背青筋暴起,面上腾起煞气?,骇沉的眸底好似隐匿着滔天怒火。
“谁敢上去帮她,本将把他剁成肉酱!”
说罢,他愤然甩袖大步离去,城楼在?男人愤怒的脚步声中摇摇欲坠。
他疯狂想?着她对自己施加的痛苦,想?她那副可恨狰狞的嘴脸,好让自己心里没那么混乱。
百姓们发泄完愤怒,揉了揉手,心满意足离去,周漪月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士兵们犹豫着请示了下凌云,要不要找个大夫,总不能?让人就这么死了。
凌云心里也犯难,魏溱不允许他们救她,可要真死了,不知道将军他会疯成什么样子。
他琢磨了一阵,对他们道:“把殿下送回军营吧。”
这夜,大夫们围着周漪月忙个不停,锦绣看着她身上的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殿下,别继续了,再这样下去,您会死的!”
周漪月嘴里低喃着,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锦绣……别哭了。”
“我只是想?赌一赌,若是赌不赢,那便就这么死掉,也挺好。”
说罢,她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周漪月一连在?床上躺了三日,这日,她浑身酸痛地起身,见?外面已是日上三竿。
身上缠着的都?是布条,稍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痛。
环视四周,帐内空无一人,周漪月想?着锦绣她们应是去河边洗衣了,便自己小心下了床,拿发簪简单绾了个发髻,掀开帐帘,往炊事营走去。
炊事营里的士兵与她关系不错,每次她未来?得及用饭都?会给她留一些食物。
周漪月一番寻找,果然在?蒸笼里见?到几个热乎的包子和一碗稀粥。
她的手已经拿不住筷子了,便把包子搁在?手里啃了起来?。
此时,司枫刚巡视完粮草回来?,一掀帐子,见?帐内多了个陌生?女人,一时呆怔在?了那里。
两人对视一眼,司枫道:“朝珠公主?”
周漪月将嘴里食物咽下,疑惑问他:“你是谁?”
许是刚睡醒,女子的声音透着一股慵懒,比春日的花瓣还?要娇嫩。
司枫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软了,笑着凑上前:“在?下是晋军副将司枫,先前在?梁宫跟公主殿下有过几面之缘,说不定殿下还?记得我。”
说着说着,他走上前,伸手揽住她的腰:“听说殿下现在?是我晋军营奴,怎么从未去过我帐中,本将还?想?与公主叙叙旧呢。”
周漪月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什么也没说。
司枫大喜过望,原本先前翠儿?那么跟他提了一嘴,确实?让他生?出了点心思。
如今这个时候,伙夫兵们都?出去操练了,四周空无一人,简直是大好的时机。
方?才只是往女子胸口起伏处瞥了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根本走不动道。
本想?着试探一番,谁承想?这个女人如此识时务,丝毫没有反抗。
见?周漪月没有抗拒的意思,他的手更加肆无忌惮,在?她玲珑有致的腰背游走,一路下滑。
脸上漾出惊喜的笑。
第37章 补偿
“别急嘛。”
周漪月伸手?推了下他的胸膛, 不着痕迹将他放在?腰间的手?扯下。
司枫挑起了眉,脸上浮现出不悦来,周漪月娇羞一笑?:“将军急什?么, 在?这里多不好,万一被人看?见了——”
“我们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没?人打扰,岂不乐哉?”
娇柔的声音,配上女人的如丝媚眼,看?得司枫心里荡漾起来, 嘴角笑?意更浓:“好好好, 都听公?主的!”
周漪月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腰带, 含羞带怯, 往外走去。
此时,晋军将领们刚从宛陵回到军营。
宛陵城的刺史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在?归降书上签了字,此行十?分顺利。
那个宛陵刺史是个明白人, 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他们几日, 刺史府内几乎每日每夜歌舞升平。
武将们脸上俱是神清气?爽,回味着宛陵城内的那几个美人,唯有?一人面色不善, 回去的途中?一言不发。
凌云知道自家将军在?想什?么,临走前?, 宛陵刺史专程找上将军, 送了他一箱金银珠宝, 一劲溜须拍马。
“先前?看?将军带朝珠公?主殿下入城, 下官还不知是何意,后来打听了一番, 才知将军用心良苦。”
“下官跟您一样?,早对梁夏皇室失望透顶,将军如此忍辱负重,是为了让百姓不受战火之害。因?此,下官自作主张,替您出了这口恶气?,命人将那个梁夏公?主打了个半死,这样?将军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了。”
宛陵刺史说罢,微笑?着行礼告退,魏溱扯了下嘴角,没?说什?么。
不过,那个告密的士兵,几个时辰之后就消失了。
他的长官战战兢兢向凌云打听口风,凌云只跟交代说了一句,让他这几日夹着尾巴做人,绝对不能出现在?将军面前?。
营帐内,武将们对着舆图商议接下来的行军路线,按照原定的方向,接下来晋军应是顺镇江南下,往宣阳城去。
宣阳城位于镇江以南,四?周水网密布,是南下必经之路,若要抵城,需渡过水面宽阔的镇江。
晋军不擅长水站,如何在?江面渡船,成了大?军南下的难题。
渡江准备需要时间,还要确保船只安全,不让梁军有?可乘之机。
魏溱盯着舆图沉思片刻,对几名副将道:“传令下去,抵达江边后,让工兵营先行,在?浅水滩处搭建浮桥,派人与周边县城联系,尽可能多地征集船只。”
将领们得了令,纷纷下去安排渡江事宜。
魏溱重重倚靠在?座椅上,阖上眼,凌云适时走上前?,向他禀报其他事。
“将军,公?主殿下这次在?宛陵受了不小的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
凌云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情绪道:“听说大?夫们忙活了一晚上,公?主的手?险些被人踩断,伤口已经露出了骨头。”
说罢又补充了句:“将军,吴大?夫他们虽说是自作主张,可毕竟是为了将军着想,将军先前?的意思,不就是让公?主痛苦地活着。”
“所以你?们也自作主张,不给她戴锁链了?”
魏溱抬起眼皮,漫不经心转了转手?腕,涔黑的眼底一片凉薄。
脑海里想起前?几日那一幕,她无助倒在?地上,纤细皓白的手?被人狠狠踩碾着。
这几日他总觉得心烦意乱,心里有?股无名火横冲直撞,让他不得安宁。
想抓住什?么东西平息内心的风暴,却总是不得要领。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舒服与挫败。
凌云垂着头,没?有?说话。
魏溱问他:“你?说,她现在?就在?自己的营帐里?”
“是,这次的伤不轻,公?主殿下这个时候应该还在?躺着。”
魏溱从椅上站起,五官在?光线下半明半暗。
良久,扯开帘子,大?步出了营帐。
凌云张了张口,没?说什?么,跟着走出了门。
距主将营帐不远处的地方,周漪月正引着司枫往另一处走去。
司枫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可以说是勾魂摄魄,心里啧啧称叹。
此前?他还在?纳闷,那魏狗一向不开荤的人,在?这个娘们儿身上一栽就是数月,在?梁宫那会每日雷打不动往她宫里钻,比上朝还积极。
原以为他就是一时贪恋美色,谁知出了墉都也不放手?,直接把人强行带到了军营。
想来这个女人除了美貌,定是在?床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果然啊,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摸了几把,就让人走不动道了,比青楼里最骚浪的女人还带劲。
司枫把手?握成了拳,又徐徐展开,尽情回味方才女子腰上的触感,那纤细的腰肢,不知道一会在床上会不会给她掐断了。
好在?姓魏的对朝珠公主也没多大怜惜,司枫看?着她手?上还有?脖子上的伤,心里便有?了数。
“听说魏溱前几日带公主入城,害得公?主受了伤?”
周漪月明白他的意思,举了举自己的手?:“不打紧的,只是手?有?些活动不开,还望将军怜惜。”
司枫摸了摸下巴,如此乖顺可人的公?主他还是第一次见。
“魏溱那个狗娘入的,真不是东西,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一会让爷好好疼疼公?主。”
他一边嘴上哄着,一边揽着她的肩,往她胳膊上捏了捏。
周漪月垂眸一笑?,不胜娇羞。
司枫嘴上“啧”了一声,这小脸,这身材,怎么看?怎么勾人。
虽说是被魏狗穿过的破鞋,他心里有?点嫌脏,可没?关系,只要能让人舒坦就行。
他俯身在?她脖颈间轻嗅了下,沉醉于她身上的馨香:“公?主,爷现在?胸口难受得很,像被妖精勾了魂似的,一会若是不招呼好爷,爷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你?……”
“若是招呼好了,回头等爷封了大?将军,我就把公?主接到我身边,还有?翠儿,你?们二人就当?爷身边的侍妾,一同伺候爷。”
“都听将军的。”周漪月调皮眨了下眼睫,双目潋滟。
两人姿态远远看?上去甚是亲密,男人低声细语,女子抬手?掩唇,美目含嗔。
他们相拥着钻进了一处营帐,将帐帘放下,似乎还从里面将帘子系上了扣。
凌云看?着眼前?这一幕,低下头,没?敢去看?魏溱的脸色,用尽全身力气?放轻自己的呼吸。
营帐内没?过一会就传来女子的娇哼声:“将军,我不会喝酒的……”
“无妨,爷用别的办法喂你?。”
声音听得他头皮发麻,“唰”的一声,魏溱将他腰上的剑抽走,杀气?腾腾的模样?看?得人心头狂跳。
他浑身毛骨悚然,无声望了望天,绝望地想着,军营里的平静日子又到头了。
帐内,周漪月被他搂着强硬着灌了酒,辛辣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胃。
朦朦胧胧间,她的身体有?了醉意,耳边却骤然响起一道撕裂声,厚厚的帐帘被一分为二。
面前?的桌椅被一脚踹翻,桌上酒盏酒杯哗啦碎了一地。
杀气?席卷,高大?的身影将周漪月完全笼罩,她抬起头,醉眼朦胧望了他一眼,有?些迷茫。
司枫看?着面前?这尊杀神早就没?了醉意,一个哆嗦着站起身,声音颤抖得不成样?:“魏将军,是误会,是误会……末将只是想请公?主殿下喝杯酒……”
手?中?长剑寒光凛冽,直指司枫方才抱着周漪月的那只手?:“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司枫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早晚能从他手?底下翻身,此时此刻却发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魏溱将剑扔到他跟前?,等着他自行动手?。
司枫的目光在?绝望中?游离,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兵器架子上。
魏溱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是打算让我亲自来?”
司枫绝望闭上了眼,颤巍巍拿起那剑,一个发狠,将右手?生生断去!
鲜血喷涌的声音在?屋内回荡,他浑身痉挛着蜷缩在?地上,瞬间汗透,整个人近乎晕厥。
“滚出去!”
司枫如蒙大?赦,挣扎着爬起身来,踉跄着向外走去。
还未走出营帐,身后传来男人轻微的冷笑?。
只见魏溱的身形如同鬼魅般掠过,手?中?的长剑精准无误地划过司枫的脖颈。
周漪月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之间司枫的身体僵硬倒在?地上,那双曾经淫邪的眼睛此刻已失去了焦距,头颅与身体分离,滚落到她脚边,血腥气?弥漫开来。
魏溱面容冷峻,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外面的士兵听到动静,冲进来后见营帐内的惨状,不由得脸色大?变,忙问魏溱发生了什?么事。
“司枫贼心不死,方才想要行刺本将,已经被我处决。”
“这里没?你?们的事,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士兵们身躯一凛,连忙抱拳应诺,退出了营帐。
灰白色的营帐已经被鲜血染成了鲜红,血腥气?如无形锁链,紧紧缠绕着帐内的两人。
饶是已经被逼着见了那么多血腥的场面,她还是被面前?一幕吓得手?脚发软,整个人凝滞在?了那里,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满面血光中?,那个男人转身,朝他步步走来。
目光投向她脸上的红晕,又转向一旁摔得四?分五裂的酒壶。
“喜欢喝酒是吧?”
低沉的声音还残留着嗜血的疯狂,墨黑色瞳孔深邃如渊,仿佛要将女子寸寸吞噬。
剑尖从周漪月苍白的脸颊旁滑过,指向地上那具已无生气?的尸体:“我挖了他的头骨给你?斟酒如何?”
周漪月胸口剧烈起伏:“你?去挖,你?现在?就去!我见你?杀人还见的少了吗,同样?的招数你?腻不腻,若你?想逼死我,为什?么不干脆一剑杀了我!”
说罢,她冲上前?夺他手?里的剑,却被他轻而易举攥住了胳膊。
“周漪月,是谁在?逼谁?跟我在?一起就百般不愿,转头就巴巴跑来陪别的男人喝酒,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混蛋!”
周漪月怒声骂道:“不是你?让我当?你?营奴吗,我现在?我听你?的话了,主动伺候你?的部下,这不是顺你?的意吗,你?发什?么疯?”
她指着地上那具尸首:“反正都是陪人睡,你?来跟他来有?什?么区别?”
“魏溱,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怎么样?你?才肯满意!”
魏溱一双眼死死剜着她,杀意在?胸膛内乱窜,快要撕裂他的胸膛。
他双目染上赤红,貌若恶煞,周漪月同样?红着眼瞪他,眼里含着不屈的泪。
女子手?上的伤口渗出了血,流在?冰冷的剑刃上。
“好,好……”
魏溱嘲讽道:“你?觉得自己很委屈是吗,我告诉你?,你?连我当?年的万分之一都没?有?体会到。”
“那些年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饮恨止渴,而你?呢,你?随随便便就把我忘了个干净,周漪月,每次我一想起你?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我整个人都像在?油锅里煎过,在?刀林剑雨中?淌过!”
他逼近她,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她凭什?么践踏自己的心意,凭什?么把他轻易抹去,凭什?么把他的世界摧毁成一片废墟,还心安理得接受其他男人的爱?
这辈子都别想!
他要让她此生每一次情绪起伏都是因?为他,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只因?他一人心脏狂跳。
无数的神色在?男人泛红的眼中?涌动变化,周漪月茫然看?向他,浑身如坠冰窖之中?。
魏溱将她缓缓松开,眸光一点点熄灭,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森寒严酷。
“原本来的路上,我还对你?生出些恻隐之心,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冰冷而没?有?丝毫温度的话,仿佛在?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关上最后一扇门。
周漪月默然良久,忽然蹲下身捂住了脸,双手?紧紧捂住脸庞,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为什?么还要揪住我不放!”
“我一个家人都没?有?了,父皇不要我,母后也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泪水不断滚落,她一边哭一边骂,将积压在?心中?的痛苦倾泻而出。
那些曾经的委屈、不甘与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最真实?的情感宣泄。
魏溱眉头紧锁,双臂环胸看?着她,始终没?有?出声。
“伺候我的罪奴那么多,偏你?最可恶,就知道欺负我!”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那么喜欢你?,那么多人我瞎了眼才选择你?,让你?这么对我……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欺负我!”
周漪月哭得无助,声音破碎不堪,哽咽到听不清。
唯独有?几个字眼,异常清晰地钻进男人耳中?。
“你?方才说什?么?”
他半蹲在?她身前?,死死看?着她,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仿佛冰封的湖面被凿开了一个小口,顺着裂缝蔓延开“咔咔”的声响。
周漪月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了,魏溱一下子掰开她的胳膊:“我问你?,你?方才说什?么!”
他疯魔一般逼问她,面前?女子却上不来气?般,面色涨红,倏然闭上了眼,身子瘫软倒下。
女子面色苍白,手?上的布条洇出沥沥血迹,魏溱脸上慌乱了一瞬,将人抱起疾步走出营帐。
凌云见魏溱满面煞气?从里走出,暴喝道:“把吴大?夫给本将找来!”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赶忙去叫人了。
周漪月靠在?他还礼,耳边听到的全是男人慌乱的心跳,还有?他不算平稳的呼吸。
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一瞬即逝,归于平静。
她,赌赢了。
周漪月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主将营帐内。
主将营帐用最上等的布料制成,帐顶镶嵌着金色的晋军花纹,帐内足足容纳数十?人,比她自己的营帐宽敞很多。
地上铺着地毯,四?角摆放着精致的桌椅,长桌上还搁着舆图和归降文书。
周漪月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经被纱布重新缠好,显然被人精心照料过。
她心想着,以后大?概要待在?这里了。
果不其然,她刚一走出营帐就遇到了凌云,朝她行了一礼:“殿下,附近山林里发现梁军残余势力,将军亲自带兵前?往,吩咐您这段时间在?此处好好休息。”
周漪月点点头,她的身体也快要到极限了,主将营帐的条件比辎重队那边好很多,她没?必要委屈自己。
吴大?夫每日都来给她把脉,可以说照顾得无微不至。
周漪月正要起身相送,吴大?夫面露惶恐:“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将军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照顾好殿下,我们岂敢怠慢。”
周漪月没?说话,笑?着道了声谢。
至于司枫那件事,周漪月还是打听了下,凌云说,魏将军已经在?向晋国传递的羽书里说明,司将军是在?剿杀梁军中?阵亡的。
周漪月心里哂笑?,对他道:“有?件事我忘说了,那天的酒是一个叫翠儿的营奴拿来的,长得瘦瘦小小,据说是司将军的侍妾,两人看?着关系非同一般。”
“你?们去的时候,顺便把锦绣给我带回来的。”
凌云平静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人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跟自家将军很相配。
锦绣过来时便带回来了翠儿无端暴毙的消息,听说死的时候死死合不上眼,死不瞑目似的。
她小心问她:“殿下,你?是不是,成了?”
周漪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纱布,笑?了声:“这才刚开始呢。”
这段时间内,周漪月安心住在?此处,在?主将营帐和在?辎重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看?守得更为严格一些,处处都要受制于人。
听说监视她的那十?几个士兵挨了打,现在?远远看?见她,满脸都是怨气?。
如今,他们就像是一道人形屏障,但凡看?见有?士兵接近周漪月就黑着脸将其赶走。
对此周漪月表示过不满,可无论她说什?么,那些人都是同样?的回答,魏将军让他们这么做的。
周漪月也便作了罢。
坐牢一般待了十?几日,周漪月终于在?见到了魏溱。
他回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扯开帘子走进来的时候,周漪月正坐在?他的桌前?,玉手?缠着纱布,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烛光投在?她凝玉般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光,明艳的五官平添几分温婉。
发髻松而不散,如云堆雾绕一般,几缕青丝垂落颈侧,慵懒而灵动。
男人怔神了许久,似乎不愿打扰眼前?美好,女子却听到动静,淡淡抬头,与之对视。
“你?回来了。”
语气?温柔,仿佛两人是世间一对普通的夫妻。
她将笔搁下,朝他走来,衣裙从地毯上扫过,沙沙作响。
魏溱看?着她,将铁盔随手?搁在?一旁,对她道:“帮我更衣。”
周漪月顺从走上前?,解开他脖子上的系带,解开厚重的战袍和战甲。
两人始终沉默,直到周漪月转身的那一刻,他从身后将她揽在?怀里,哑声问她:“身体好些了吗?”
胸背相贴,周漪月感受到男人身体的炙热,一下从他怀里钻出。
魏溱伸出手?,只够到她一缕青丝。
“我们换个方式好不好。”
周漪月转身,从一旁桌上拿出一副锁链,咔哒一声拷在?他的手?腕上。
魏溱看?着那熟悉的东西,嗤笑?出声:“公?主殿下,是你?伺候还是我伺候?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提条件了?”
她坏笑?道:“轮着来嘛,魏将军还总喜欢把人折成不一样?的姿势,就不允许我换一种玩法?”
“这种事是相互的,我喜欢两人都体会到乐趣,总是你?强迫,怪没?意思的,这次我来强迫你?。”
说罢,扯了扯他的衣袖,带着撒娇的语气?:“我们之前?也这么玩过,你?忘了吗?”
她脸上满是兴奋,凤目闪烁着光泽,熟悉的笑?容让魏溱有?一瞬的恍惚。
自从那次上元节,他被周漪月拒绝,说他不配跟她一起出门后,他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获得她的青睐。
他比以往更加卖力,也更加疯狂,直到将自己摔打得遍体鳞伤,才终于换来她一次点头。
每一次出门,魏溱都会打扮成小厮或者家丁的样?子,跟在?太监宫女身后。
他只能远远看?着她,在?街上从这个摊子跑到另一处摊子,衣袂偏飞,宛如轻盈的蝴蝶。
她要么只顾着自己玩,要么与身边的贵女轻声谈笑?,从不与他们交流,只是将各种买来的珍宝和玩物一一交给他们。
可他还是欣喜若狂,目光痴迷地看?着她,觉得能这样?陪着她就很幸福。
直到有?一次,周漪月对他道:“阿弃,今天我们换一换身份好不好?”
“你?打扮成富贵人家的少爷,我当?你?的丫鬟。”
他怯生生想要推辞,说自己怎么配让公?主殿下当?自己的丫鬟,周漪月好生安慰了他,吩咐齐嬷嬷给他找了身锦袍。
那是她第一次对自己蹲下身,帮他整装束冠,将玉佩香囊挂在?他腰间玉带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觉得那纤细的手?指故意从他腰际划过,带着若有?若无的撩拨。
他浑身僵硬如铁,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脸上漾开浅浅红晕,羞愧不已。
那次出行,他们跟往常一样?,只是在?街道上闲逛,偶尔路过买糖人的小摊,她笑?着对他说:“小少爷,你?要不要买一个?”
月在?花梢,投下一帘疏影,人影繁杂中?,他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停留,觉得满城花灯黯然失色。
后来,每次晚风吹过他的衣角,拂起他的鬓发,他都会想起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觉得漫天繁星都不如她眉眼粲然。
那时候的他,哪怕周漪月让他跳火坑,他也会丝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周漪月拉着他手?上的锁链,将他带到床榻上,抬腿迈上床,压上他的双腿。
柔软的唇吻上他的喉结,一路向上轻移。
如烟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了一丝痒意,男人喉咙吞咽了下,手?臂环上她细腰,一点点收紧。
周漪月红唇微启,用牙齿轻咬住他下巴,玉手?抚上他腰腹,停留,打转,激起他身体层层巨浪。
他的身体,开始跟随她的节奏起伏。
周漪月眼里蒙了水光,轻轻喘息道:“魏溱,我这几日自己回想我们过去的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我真的喜欢过你?,非常喜欢。”
男人看?着她,比任何一次看?得都要郑重。
周漪月笑?道:“我可以尽我所能,补偿你?的心意,弥补你?之前?所有?的落寞,失望,还有?那些难堪的情绪。”
女子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听到他胸膛内,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好。”他道。
他像自己十?七岁那般一样?,答应了她。
晚来风急,催着人颠簸向前?。
周漪月春潮带雨般的眼眸瞥见他腕上的锁链,冰冷的光泽,映照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
第38章 沟壑
唇齿相接, 女子的美好将男人心中的沟壑一点点填满。
他声音低哑:“阿月,你?方?才说你?喜欢我,我想再听一遍……”
周漪月翘着?双腿, 姿态慵懒,慢慢捧着?他的脸,笑?了声。
“我只说一次,我现在还生着?你?的气呢,等下次你?什么时候让我高兴,让我满意了, 我就再说一遍。”
说着?说着?, 她就要流下泪来:“你?知道?吗,你?实在……太伤我的心, 你?看你?把我折磨成什么样了, 我上次差点连命都没了……”
女子缠着?纱布的手揩了揩眼角,柔弱的面容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魏溱脸上露出不安,转瞬垂下眼眸, 沉声道?:“阿月, 一直都是你?负我。”
周漪月迟疑了一瞬,反唇回道?:“若不是因为你?行事太偏执,我现在完全可以顺其自然?想起我们之前的所有事, 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何?苦造成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
“我们原本拥有美好的开始, 也可以拥有美好的结局。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那么重要, 如今倒好, 因为你?的偏执, 你?的误解,让我失去了一切, 你?反而成了我心中最大的痛苦。”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敢说不是你?的错吗?”
说罢,她赌气般下了床,光着?脚就要往外面跑去。
“阿月!”
他赶忙起身冲上前,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拴在床边架子上,他用力一扯,将整个架子掀翻,锁链那头连着?的木块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周漪月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巨响,自己的手便被?他拉住,她吃痛一声甩开他:“别碰,手还疼着?呢!”
男人触电般收回了手,周漪月双目含泪,将桌上那几张纸拿给他看:“我为了把之前的事想起来,哪怕手疼着?也要写,魏溱,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说罢,她把头扭过去,小声抽泣,瘦削的肩膀轻轻颤抖。
良久,身后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他说得?极慢,音色拖得?很长,显得?有些寥落。
宛陵城那次的事他心烦意乱了好几日,不过是强撑着?不肯让步。
他说周漪月性子拧,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虽然?没道?歉,但周漪月能听出他态度软了下来,捂了捂胸口,心里?定?了不少。
她扬起脸,摆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才乖嘛,说好了,以后不准再让我受伤,下次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踮着?脚,拿受伤的手亲昵拍了拍他的脸,眉眼弯弯。
魏溱道?:“我把那些伤你?的百姓一个个找出来,杀了给你?泄愤。”
周漪月呼吸滞了一瞬,眼尾略挑了挑:“罢了罢了,我哪里?还记得?是谁,杀了他们我手上的伤就能好吗?”
“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给我换药吧,你?弄的伤,你?亲自给我照顾好,我的手那么好看,你?必须给我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好。”
魏溱唇角微微上扬,英俊的眉眼不复往日冷酷。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哪怕周漪月现在让他死,他也心甘情愿。
有人对他说过,人会被?年少时的痛苦纠缠一生,原先不知个中厉害,如今方?见真章。
曾经的他,因为她的一点点馈赠就喜悦到浑身颤抖,因为她的拒绝而痛苦不已,反复问她,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即便是被?凌云接回大晋,他的灵魂依旧被?囚禁在她的牢笼里?。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梦见自己躺在冰冷的石床上,被?那个小公主拴着?四肢。
烛光摇曳,滚烫的烛油落在他胸膛,她眼里?的光却是冷的,冷的让他浑身战栗。
睁开眼,看着?面前舒适又陌生的房间,心里?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煎熬。
很长一段时间,他在训练和战斗中赤手空拳上阵,让最勇猛的士兵拿兵器和自己搏斗,而他只用赤手空拳。
他发疯一般凌虐自己,寻求自我毁灭的方?式,任由枪尖和剑锋将他的身体弄得?遍体鳞伤,留下一道?道?伤痕,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当时,他名义上的父亲走上前,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大声喝道?:“够了,你?是在侮辱你?自己,也是侮辱我的将士!我大晋需要的是铁血男儿,不是自暴自弃的懦夫!”
他命人强行绑了他,带他至古刹求禅。
宝华寺内的钟声禅音没有消弭他心中的苦恨,老僧手捻佛珠,看着?这?个似痴似狂的少年,轻轻叹息。
“心中所困,非仇恨本身,而是年少不可得之物。”
“世间苦厄,唯有放下二字。”
当日,魏溱独自在云崖边坐了一整夜,雨水敲打在他的斗笠上,身边落了满地银杏。
面前的万丈悬崖深不见底,他凝视面前深渊,心中的空洞比深渊更甚。
那之后,他没日没夜挑起沉重的石块,砍下巨树,誓要将此渊填满。
沉重的担子磨破了他的肩,每次宝华寺内僧人们看着?他那宛如疯魔的身影,又惊又叹。
老僧知道?后摇头不已:“执念太深,此子非我佛能渡,且离去罢。”
魏溱看着?面前的女子,仔细打量她的眉眼,她的脸,她的唇珠,似乎要将她刻进灵魂。
此时此刻,她眼里?只映着?他的身影,明媚的笑?容只为她一人绽放。
他觉得?那个方?丈的话?错了。
人不会被?年少不可得?的东西纠缠,只要能将从前失去的东西一一要回,将心里?的深渊一点点填满。
他觉得?,自己做到了。
魏溱把她扶到椅上坐下,修长手指拆开她手上纱布。
红肿的伤口上渗出细微的血丝,他小心翼翼拿湿布擦拭,涂上药膏,手法轻柔。
药膏触伤的那一瞬,周漪月倒吸一口气,轻蹙眉:“疼……”
“阿月,忍一忍。”
面前这?一幕,倒真有几分?郎情妾意,花前月下的意味。
将纱布重新缠好之后,周漪月看了看自己的手,打了个哈欠:“我累了,若是没事,我去别的营帐休息了。”
说罢她转身欲走,男人笑?了声,将她一把扯住拉进自己怀里?。
周漪月推了推他:“方?才不是已经——”
“阿月,我很想你?。”他凑近她的脸,温热的气息落在女子耳畔,“今晚你?别离开好不好……以后,都不要离开我。”
他本就好长时间没碰她,加上心中又喜悦又兴奋,根本难以自持。
方?才,不够。
他俯身在她耳边问了句什么,嗓音低哑磁性。
周漪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沉思良久后,轻点了下头。
“手伸过来。”
他将手伸给她,周漪月拉起他腕上的锁链,牵着?他往榻上走去。
魏溱直勾勾看着?身前女子,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沉渊,仿佛待会要把她整个人吃下。
这?夜,凌云在帐外等了很久,今夜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在草地上来回踱步。
魏溱将司枫一剑斩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位主怕是又要发疯了。
为此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吩咐士兵将附近几位将领的营帐往外挪了几丈。
魏溱回营帐后,他便在不远处的地方?等候,以为这?两位又要翻天?地覆闹上一遭,结果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什么大动静。
帐内隐约传来女子的娇声惊呼,还有男子喃喃自语般的温柔抚慰,凌云揉了揉耳朵,琢磨了一会,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扯开帐帘,远远朝他唤了他一声。
凌云看着?那人,脸上一瞬间带了疑惑:“公主殿下?”
周漪月将头发拢至一侧,慵懒又风情:“抬热水进来。”
凌云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将军他……”
“他被?锁在床上了,出不来,吩咐人抬热水进来吧。”
说罢,周漪月转身回了帐内,凌云足足在原地愣了半刻,抬起僵硬的腿去吩咐,整个人摇摇欲坠。
翌日,周漪月是从男人的怀里?醒来的。
两人的长发绞缠在一起,他的手还紧紧抱着?她的腰,从后背环住她,姿势保持了一整晚,生怕人跑了似的。
她轻微转了个身,对上那张深邃凌厉的脸,眉眼阴鸷性感,野性难驯中带着?几分?少年气,薄唇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回味什么。
周漪月知道?这?份宁静只是假象,这?个男人就像一只暂时沉睡的恶狼,随时会睁开眼将她一口吞掉。
与这?样的人周旋,她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此人毫无人性,吃软不吃硬,对两人过去的事念念不忘,她只能以身为饲,尽力利用他曾经的心理?创伤,抚平他的野性和怒火,寻找机会逃走,或是将他杀死。
不,杀死太便宜了,应该将此人关起来,把他对自己用的那些手段原样奉还回去。
她这?么想着?,手不自觉攥紧被?子,似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动静,面前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周漪月一瞬间收起眼里?所有的情绪,往他怀里?蹭了蹭。
男人锋利的眉眼变得?缠绵缱绻,揉了揉她的脑袋。
下床披好衣服之后,他温声交代:“这?几日乖乖待着?这?里?,大军马上就要离开此地去宣阳,我抽不开身,若有什么事便跟凌云吩咐。”
周漪月攥着?被?角,眼波流转,“好吧,你?去忙你?的。”
他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大步离开营帐。
没多久,锦绣端了盆热水进来,将巾帕沾湿后递给她。
周漪月将头发拿发带系好,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还有明媚美艳的脸庞。
锦绣问她:“殿下,看魏将军的意思,是不会再伤害殿下了?”
周漪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手,不置可否:“他用尽了手段也没能让我屈服,那屈服的人,只能是他了。”
锦绣还是不解:“殿下是怎么发现,他对殿下的感情,不是恨?”
“锦绣,人总会有些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人就此放手,海阔天?空,有些人却就此生成执念。”
“魏溱便是如此,我给他痛苦,在他最痴恋我的时候将他抛弃,久而久之,他心生魔障,变态疯狂地伤害我,占有我,就是因为心中魔障不除,化为执念。”
她走向桌前,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他们之前的经历,事无巨细。
手指从那些娟秀的字上划过,每一笔都像用她的血写出来的。
“知道?这?一点后,我就可以从过去的事入手,占据主导权,将他给我的痛苦原样奉还回去。”
“他不就是想玩过去的游戏吗?在训诫恶犬这?件事上,我还没失手过,更别说是只在我身边驯养多年的狗。”
她拿起一只竹鞭细细端详,莞尔一笑?,幽深的眼底藏着?无尽恨意。
锦绣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目光瞥向另一侧那些纸,问她:“公主殿下可还用得?上这?些劝降书?若是不用,交给锦绣保管可好?”
周漪月缓缓收起了笑?容,莫测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想要,就拿去吧。”
锦绣垂首称是,将那些劝降书都收了起来。
几日之后,大军横渡镇江,往宣阳城而去。
细雨如丝,淅淅沥沥洒在江面上,激起无数涟漪,水流湍急,雨雾缭绕中,江面一眼望不到边。
晋国大军如乌云压境,浩浩荡荡向宣阳城驶去。周漪月撑着?伞站在船头,面前万舟竞渡,战船巍峨如山。
魏溱从甲板另一侧过来,看着?雨中那个女子。
女子撑伞倚栏,身形袅袅婀娜,一双剪水目静静望着?面前浩荡的江水,翠色轻衫随风轻摆,百媚无一。
雨水轻落在她的脚边,溅起蒙蒙水花。
像是被?惑了心神般,他不由自主迈开脚步,朝她走去。
周漪月听到他的动静,转身同他道?:“魏溱,我正?好有事问你?。”
他定?住脚步,眉眼含笑?看向她:“你?说。”
“晋军入宣阳城,若我不劝降,会如何??”
“无甚大碍,只不过守城军会装模作样抵抗一阵,城中百姓也会极力反抗。”
又道?:“阿月,劝降一事是我逼你?,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你?该承受的,你?今后若是不想去,我不会勉强你?。”
周漪月没说话?,心里?又何?尝不知道?,他让自己劝降,侮辱自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晋军此行更名正?言顺些。
良久,她无奈道?了句:“罢了,反正?都要被?骂,劝不劝对我来说都一样。”
除了那些纠缠不清的感情,他们两人都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要当好他的将军,而周漪月,始终是梁夏国的公主,她改变不了她的身份。
周漪月看着?他:“我若是进城劝降,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若再跟上次一样——”
“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他拉起她的手,目光坚定?。
“阿月,你?于晋军有恩,更是帮了我的大忙。”
周漪月猜到他不会拒绝,心里?冷笑?一声,斜着?媚眼看他:“那你?怎么报答我?”
“你?说,只要是我的能做的。”
周漪月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向他腰上佩剑。
魏溱顺着?她的目光,将佩剑取下:“你?想要这?个?”
周漪月将剑抽出,握着?一端,剑尖交到他手里?。
狡黠一笑?:“我想要你?,抓紧我……”
她随手丢了伞,撑着?胳膊坐上船沿,身子向后仰去——
“阿月!”
眼见女子就要掉下船,他手猛地握紧剑刃,掌心传来剧痛,传遍四肢百骸。
他发狂似的将人一把捞起来放到地面,长剑哐啷一声砸落在地。
“你?疯了,你?会死的!”
方?才那一刻,他简直惊惧欲死,若是再晚一步……
雨水打湿女子鬓发,周漪月仰头而笑?,笑?声肆意:“吓你?的,魏溱,我就喜欢看你?紧张我的样子!”
“手怎么样啊,痛不痛,我是不是把你?给弄伤了?”
魏溱的手满是鲜血,剑锋割进血肉寸深,几乎要将他半副手掌割断。
鲜血滴落甲板,洇红一片,男子额上已经冒了细汗。
周漪月满脸愧疚,拿帕子包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以后我也帮你?上药好不好?”
“我亲自照顾人的机会很少的,别人我根本就不屑理?会,也只有你?,我在意的人才配让我照顾。”
魏溱眉头紧锁,道?:“无妨……你?没事就好。”
周漪月抬起眼帘,粲然?一笑?,拉着?他去包扎伤口。
云层尚未散去,遮蔽月光,浩荡的江面一片漆黑,只有灯笼发出的微弱光亮。
江浪拍打船舷,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屋内,周漪月刚沐浴完,披好衣裙绞干自己的头发,就堪堪被?人勾住了腰。
魏溱将人托抱到桌上,正?要俯身靠近,周漪月却将他轻轻蹬开。
她翘起腿,带着?上位者的倨傲:“你?先脱掉,自己脱。”
魏溱长眉挑了挑,“公主殿下,好像越来越胆大了?”
周漪月满不在乎:“恃宠生娇嘛,魏将军,满足我一次?”
她既开口,魏溱自然?答应,将自己上衣脱下,露出精壮的胸膛。
周漪月将脚搭上他肩膀,轻声问:“想从哪里?开始?”
她说着?,穿着?精致绣鞋的脚陷入他胸膛,踩上他赤裸的真心,又一路下滑至,他饱胀的欲望。
男人吃痛闷哼,长眉蹙起,手背上暴起青筋,显然?在艰难隐忍。
“很疼么?”周漪月挑起眉,掩唇一笑?,“忍着?,不许出声哦。”
魏溱唇角微勾,邪肆笑?了起来。
俯身,手覆上她的腿,吻住她膝盖,目光挑衅而狂傲:“力道?不够……你?可以更放肆一些。”
周漪月拿起手边竹鞭,拍了拍他的脸,像对待一只小猫小狗。
鞭子往下移动,托起他的下巴,凑上前,缓缓在他唇边吐息:“你?帮我。”
“用嘴。”
魏溱视线下移,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纱衣,胸口抹胸裁剪成雪莲的形状,丰盈起伏之处,好似待君采撷。
他张开薄唇,咬住她胸前衣襟,像是撕咬住猎物的脖子,将雪莲剥开……
周漪月攥住他的头发,轻喘着?气,突然?大声问他:“告诉我,你?原先待在我身边,当我的猎奴,是自愿的对不对?”
“所以,哪怕我那样对待你?,把你?折磨得?体无完肤,你?也是心甘情愿的,对不对?”
女子的声音宛如恶魔低语,站在万丈深渊前,诱哄人一步步跳下去。
魏溱狠戾的眼眸闪过兴奋的暗芒:“对,阿月,我是自愿的。”
“为了能待在你?身边,我愿意承受一切折磨。”
说罢,他起身而上,和她一起投身洪流,跃下深渊。
晋军入宣阳城后,宣阳归降,后大军一路南下。
数月时间内,接连攻下五座城池,捷报一封封传入晋国。
此时,不远万里?外的晋国都城瑞陵,一座气派的高门大院,一小厮匆匆穿过游廊,踏入一处僻静院落。
他推门而入,朝桌案前那人行礼:“子慕先生,拜帖已给淮阴侯府送了过去,侯爷要您醉风楼一聚。”
桌案前的男子执笔,闻言,道?:“知道?了。”
声音含混不清,异常沙哑,像是染了咳疾。
小厮听到那声音,不由打量了一番面前男子。
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一袭青白色衣袍,玉冠束发,面容俊朗,气质出尘,握着?笔的手修长如竹节,泛着?冷白的光泽。
端的是温润清隽的儒雅公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下巴蔓延至胸口,像是无暇白玉上的裂痕。
听说的幼时从高楼摔下,摔到了树上,尖锐的树杈险些割穿他的喉咙,虽说福大命大保住了一条命,可是也毁了一副嗓子,只能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是衣领高束。
归子慕开口问:“左相大人可下了朝。”
“是,现就在书房内。”小厮已经勉强能听懂些他的话?,回道?。
归子慕颔首,朝书房走去。
书房内,左相愁容不展,将一本奏折递给他:“你?看看吧。”
归子慕打开奏折,上面是晋军捷报,魏溱率晋军连下数城,成破竹之势。
他心下了然?,不紧不慢道?:“无怪左相大人忧虑,此事确实棘手。”
“虽然?魏将军在梁夏屡建军功,但历朝历代手握大权的将军,无不是居功自傲,生出异心,祸国殃民?,若不加以制衡,恐日后难以驾驭。”
“何?况那魏溱,在军中威望甚高,晋军只知魏家,不认天?子。”
此话?几乎可以算作谋逆之语,左相捋了捋胡须:“我何?尝不是看那魏家小儿不顺眼,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我一时半会还真动他不得?。”
归子慕笑?道?:“魏将军在军中独断专行,不遵军令,甚至有意扩大自己的势力。虽说一时又军功,可长久一来,陛下必然?会对魏将军产生疑虑,加以制衡。我们可趁机推荐一位左相大人的心腹去梁夏监军,便可慢慢控制军权。”
“不过,大人从不涉及军权,此事不宜左相大人出面。在下已经给淮阴侯下了拜帖,明日便登门造访。”
他拿出一本奏折:“奏疏在下已为大人写好,届时群臣大难,左相大人只管拿着?奏疏跟着?弹劾就是。”
左相看了拿奏疏,上书魏家八大罪状,每一桩罪都足以让陛下勃然?大怒。
他收起这?本杀气腾腾的奏疏,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儒雅的男子。
先前此人来投靠,他还因为此人家世平庸,不甚在意。
长久观察下来,此人心思缜密,目光独到,能一眼看出关键所在,甚至能一眼看透人的心思。
尤其是……上位者的心思。
“子慕先生大才,只在我府上当一门客,实在可惜。你?的志向不应局限于此,来日若有机会,本相定?当为你?筹谋一番。”
“左相大人言重了,在下身为门客,享受相府吃穿用度,自然?要为大人尽心尽力。”
左相面带微笑?打量此人,满意点头。
归子慕从左相府出来后,穿街走巷,走入一间白墙黑瓦的建筑。
竹溪书院内宁静雅致,飞檐翘角,院内曲径通幽,穿过一条连廊,几个年龄相仿的孩童正?蹲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些石子。
归子慕手持折扇,俯身问他们:“懿儿,你?们在玩什么,今日的功课可做了?”
“子慕先生。”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的孩子站起来,有模有样行了个礼:“我们在玩六博,子慕先生可听过此棋?”
归子慕笑?了笑?,一拍折扇:“先生陪你?们玩一局如何??”
孩童们赶忙给他让出位置来,归子慕棋法熟练,每一步都走得?甚是精准。孩童们脸上兴奋不已,带着?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五回棋局后,晚钟响起,归子慕站起身,对他们道?:“今日早些回去,明日先生再来检查你?们的功课。”
“好,恭送先生。”孩子们齐声道?。
暮色四合,一个年轻女子提篮走入书院,朝其中一个孩子唤道?:“懿儿,该回家了。”
一路上,懿儿都在兴奋说个不停:“采莲姑姑,方?才子慕先生先生来了,陪我们玩了好大一会六博棋。”
采莲对他道?:“子慕先生才学广博,你?一定?要好好听他的话?,跟着?先生好好学功课,给你?晏弟弟做个榜样。”
懿儿恭顺行了个礼,一本正?经道?:“好,都听姑姑的。”
采莲指了指他的鼻子:“人小鬼大。”
第39章 情浓
几日?之后, 大晋朝堂之上,群臣肃立于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淮阴侯身?着紫袍玉带,面?沉如水, 手持玉笏走向殿中央。
“陛下,微臣有要事上奏。”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众臣纷纷侧目。
“魏将军英勇善战,在外领兵数月,连破梁夏西南数城,战功赫赫, 乃我大晋脊梁。”
“然微臣认为, 魏将军看似大胜,实则暗藏祸端。”
众臣闻言皆是?一惊, 朝堂气氛登时微妙起来。
晋帝坐于龙椅之上, 眉头微蹙,示意他继续。
淮阴侯继续道:“魏将军领兵在外,久战不休, 一则耗损国力, 民不聊生。二则梁夏国虽已是?强弩之末,其背后或有他国暗中支持,一旦联合他国反扑, 恐我大晋引火烧身?,被拖入战争泥潭……”
“三则, 魏将军战功显赫, 声望日?隆, 若其心?有不轨, 恐成尾大不掉之势,于我大晋社稷不利。”
前两则都无关痛痒,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晋帝猛拍龙椅扶手站起,怒斥道:“淮阴侯此言差矣,魏家世代骁勇,为国尽忠,魏将军在外为国尽忠屡建战功,你?身?为一方军侯,应当想着如何?为朕稳定大局,在梁夏推行大晋国策,而不是?在这里危言耸听,离间?君臣关系!”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针落可闻。
淮阴侯身?躯一震,屈膝跪下,咬着牙高声道:“陛下息怒,微臣所言,皆出自肺腑,绝无半点私心?!”
重臣面?面?相觑,左相持笏跪着,余光瞥向主座上的晋帝,只见他凝视着淮阴侯,眼神中既有怒气未消的余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心?里便有了数。
晋帝一甩袖袍:“罢了,退朝罢。”
剑拔弩张的朝堂,在太监的唱喏声中结束。
早朝结束后,归子慕已经听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事。
“左相大人不必忧心?,依在下愚见,陛下深知淮阴侯所言有理,只是?此刻伐梁尚未结束,他还需要魏家为他效力,又?碍于朝野舆论与?战事形势,不得不暂压其言。”
“只要在陛下心?里种下一根刺,我们这番努力就不算白费。”
左相道:“此话?有理,这只是?刚开?始,若本相猜的不错,陛下不日?就要召见我等臣子,商议督军人选。”
归子慕拱手道:“丞相大人,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先?生但说无妨。”
“按照我的猜测,陛下应当会从兵部中选一官员做督军一职,大人在兵部有些?势力,不知可否在在下随军?”
他说得郑重,连沙哑的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晰。
左相扫视面?前这个清瘦公子:“虽说督军不必上阵杀敌,可到底是?军营里,一路上长途跋涉,风餐露宿都是?必不可少,督军也非朝中显要之职,先?生可想清楚了?”
“正因如此,在下才要前往,不仅是?为了朝局稳定,更是?为了大人的军权着想。”
左相满意点头:“好罢,你?的意思我已知晓,届时如果需要你?随军,记得安顿好家中妻儿。”
归子慕面?无波澜:“丞相大人放心?,我归子慕孑然一身?,没?有妻儿牵挂,并无后顾之忧。若能随军而行,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大人厚望。”
左相心?里有些?奇怪,如此人物,怎会家中没?有妻儿。
本想问一句,可见此人面?目冷清,垂眸不言,便按捺下了念头。
“好,你?若有此心?,届时,我便替你?安排一番。”
“多?谢大人。”
两人又?交代了一番,归子慕回至院内,问门旁小厮:“今日?可有人上门拜访?”
见小厮摇头,归子慕敛去神情,朝里屋走去。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书案前,白衣男子处理了一会手头公文,搁下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
四周一片宁静,只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长指敲出的轻微“哒哒”声,听着让人心?烦意乱。
算算日?子,梁夏国那边该有书信送来,不知为何?迟了四五日?。
他心?里有些?焦急,希望不是?她们出了什么事。
就这么焦急过了三日?,这日?,竹溪书院内,采莲踏入书斋,终于带来了他想要的东西。
采莲福了福身?:“先?生,锦绣姑娘送来的信,这次书信是?顺着山道送过来的,因而晚了几日?。”
归子慕轻轻接过将其拆开?,上面?写的都是?周漪月的近况,事无巨细。
还有几封是?,周漪月亲自写的招降书。
她的字迹娟秀又带着凌厉,长指触上一行行字,仿佛能触到她手的温度。
纸上的字迹在男子眼中慢慢清晰,放大。
不知她提笔书写这些?劝降书时,神情是?如何?的决绝坚定。
又?想着,她是?如何?以柔弱之躯,面?对泱泱之众的滔天怒火,顶住沉重的罪责。
采莲知道周漪月劝降一事,忧虑不已:“子慕先?生,公主这般劝降,梁人岂会放过公主?”
她先?前和一些?梁国商人谈话?,从他们的话?里听到一些?令人心?忧的风声。
现在梁国内,到处都是?对朝珠公主的檄文和谴责令。
归子慕收好那些?信:“公主前去劝降,并非对局势的无奈妥协,也不是?迫于那个人的威势——”
“她是?主动想要劝降。”
采莲不解:“为何??为什么公主要与?自己的百姓作对,为什么要无端承受这些?苦难?”
“采莲,她不是?在承受苦难,她在做选择。”
“她从来不是?被洪流裹挟着前进的弱女子,她也不甘心?被时局推着向前。”
他,懂她。
也许,战火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性。
他护了她这么多?年,一直觉得她心?性不同于一般女子,她够狠绝,也够坚韧。
她不会局限于狭隘的天地,也不会被人锁在囚笼里。
他要做的,就是?好好站在人间?,给她点亮回来路上的灯,等着她从那个恶鬼手里逃出。
若世人谤她、辱她,她会为她昭名?,洗刷一切污秽。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采莲擦了擦眼泪:“采莲何?尝不知,先?生这些?时间?来几乎是?熬尽自己的心?血,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公主还等着回来见您呢。”
“采莲知道,先?生与?我一样,每日?都在期待公主回来的那一天。”
“纵使相逢应不识……”
他低喃着这句话?,砚台中清水如镜,映出他陌生、不堪的脸。
坠入护城河后,他和解公子被河水冲刷上岸,是?锦绣姑娘救了他们。
两人都撞上了河底石块,他福大命大撞的是?下巴,抢救了一日?,总算捡回一条性命,解公子是?头撞上的,没?能救回来。
救他们的是?个蛊医,用蛊虫啃食他的脸骨,救他一条命的同时,也改变了他的容貌。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闻祁缓缓开?口道:“你?去接懿儿吧。”
“采莲,你?要时刻记得,无论何?人问起,都只说,懿儿是?你?表亲的孩子。”
闻祁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厚望。
只要这个孩子在,他们梁国就还有希望。
采莲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点头称是?,又?道:“先?生,你?如果想去见晏儿……”
“不了,我现在还是?不见为好,若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说便是?。”
采莲见状不再?多?言,躬身?道:“是?。”
晋国朝堂的动静尚未传到军营,此时白麓山脚下,晋军士兵们正在安营扎寨。
周漪月从营帐里出来,一旁的士兵忙给她掀开?帘子。
她往外望去,之间?草原上营盘连绵,旌旗猎猎,远处山峦巍峨矗立,连接着望不见边际的茵茵牧草。
锦绣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周漪月拢好衣服,问一旁士兵:“你?们将军现在何?处?”
“魏将军现在应该在练武场。”
那人给她指了指方向,周漪月颔首,往练武场方向去。
士兵们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嘴上咂摸着:“这才多?大会啊,一会不见就急着要找人,真是?难舍难分。”
这段时间?,魏溱带着她一路南下,虽说此女还是?营奴身?份,可连燕副将见了她都要行礼,还有谁敢把她当营奴看?
还有这两人的相处,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不说那营帐里传出的奇怪动静,还有周漪月命他们买的那些?玉如意、金勉铃一类,简直让他们脸红心?跳。
每次进去给这两人收拾营帐,他们都对着帐内的那些?布置叹为观止。
心?里想着,这个朝珠公主简直是?恶鬼投了胎。
还有啊,从前是?朝珠公主身?上伤多?,现在倒好,换成魏将军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一些?伤来。
真是?闻所未闻。
一士兵对着那婀娜身?影啧了半天,也没?啧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只觉得可怕。
纳闷道:“凌云将军,你?说魏将军跟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就看不懂呢?都恨成那样了还能你?侬我侬……灭国杀夫之仇啊,这么轻易就放下了?”
一国公主受这等屈辱,换成别人,早就不知道自杀多?少遍了。
“还有将军的心?思我怎么也搞不明白,到底是?要报复她还是?要宠幸她,怎么跟昏了头一样,在这个女人身?上一栽不起了?”
他们寻思着,这朝珠公主莫不是?狐狸精不成,把人的魂都勾没?了?
凌云心?里何?尝不是?搞不明白,面?无表情对他们道:“将军的心?思不是?你?我能猜透的,我们只要听将军的指令即可。”
“更何?况,朝珠公主为我晋军劝降,理应对其尊重。将军已吩咐过,凡士兵见朝珠公主,如同见将军。”
士兵们噤了声,不再?多?言,脸上还是?不不解。
周漪月呼吸着草原新鲜的空气,不由自主放慢了步伐。
待在魏溱身?边的每一刻都令她窒息,她很久没?闻过这般新鲜的空气了。
以身?饲狼这么久,周漪月算是?摸到几分他的癖好。
他喜欢自己像过去一样,用羞辱他的方式跟他交欢,有一次她没?控制好力道,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如一只失控的野兽。
那次把她吓得不轻,后来她从吴大夫那里才知道,魏溱这些?年一直有癫狂症,一发起疯就要提剑杀人,多?少人都拦不住。
他这种症状持续了很多?年,直到他以使臣身?份入梁夏国之后,病症减缓了不少。
跟她此前猜的一样,无论此人表面?上多?么正常,打?仗多?么悍勇,脱了那身?上位者的假皮,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疯子加贱坯。
跟这么一个疯子待在一起,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止要控制力度,还要尽可能让他对自己痴恋。
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前功尽弃。
周漪月想,既然他本来就有病症,若能将他直接逼疯……
她蹙眉沉思着,往演武场方向而去。
此时,魏溱立于高台之上,身?着银甲,肩披赤红披风,扫视底下士兵,目光如炬。
见周漪月步上高台,他连忙上前搀扶,唇角扬起:“怎么过来了?”
语气温情而宠溺,仿佛两人是?成婚多?年的夫妻。
周漪月笑道:“只是?听说这里风景好,并不是?为你?见你?。”
男人垂眸一笑。
有士兵看到高台上这一幕,只见男子剑眉星目,英俊逼人,女子美艳脱俗,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娥,两人执手相望,宛如一对璧人。
有士兵起哄:“听魏将军说,朝珠公主殿下箭术高绝,殿下何?不给我们露一手!”
“是?啊,公主殿下,给我们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士兵们请示了一下魏将军,见他点头后,将一支弓箭交到周漪月手上。
周漪月接过那支精致的弓箭,在手中轻抚,弯弓入手沉甸甸的,材质摸着很是?上乘。
她轻笑,似乎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拉满弓弦,目光锁定远处靶心?,动作流畅而有力。
接着,猛地转身?,将箭尖对准了一旁的男人。
第40章 恶犬
风自高山呼啸而来, 拂过二人的?衣袂,卷起惊涛般的?涟漪。
身边一众士兵都被面前一幕吓得?不轻,大气不敢出一声。魏溱盯着那支箭, 问?她:“公主殿下?,你想做什么?”
他嘴上说着温和的?语气,但周漪月还是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她将手?里的?弓箭缓缓放下?,深吸一口气,轻启朱唇,笑靥如花:“寻常箭靶实在?无趣, 不知魏将军可否给我当一次活靶?”
说罢这话, 她握弓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死死盯着他。
她不是在?无理取闹, 而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两人相处这么长时间, 无论周漪月如何用?言语或是别的?东西羞辱他,他都欣然接受。
表面是周漪月在?玩弄他,可即便?鞭子狠狠甩在?他的?脸上, 他都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仿佛他才是掌握主导权的?那个。
看着她的?眼神满是侵略气息,笑得?隐忍又挑衅。
仿佛自己不是在?被惩罚,而是享受奖励。
周漪月觉得?自己着实遇到了一条恶犬, 这让她心生愤恨不甘。
她这次就是要看看,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 他是否还能无动于衷。
凌云脸色大变, 抢先一步走上前:“殿下?, 此事不可儿戏!”
他心里怕得?要命, 这两人什么疯花样都玩得?出来,万一魏将军一个昏了头听了她的?话, 朝珠公主真的?会让他血溅当场!
周漪月看向魏溱,带着几分戏谑,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我就是想……在?你的?士兵面前撕下?你的?面具,让他们看看你是个什么狗东西。”
魏溱愣怔了下?,哑然失笑,牵起她的?手?:“阿月,别开这种?玩笑。”
“你若是想玩,晚上我陪你。”
周漪月一阵泛恶心,心里不停怒骂他混蛋。
握箭的?手?越攥越紧,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干脆就这样拿箭捅穿他的?脖子。
可她不能,魏溱的?反应能力?强到可怕,有次她趁着他睡着悄悄拿出一把剪子,刚一对准他的?身体,手?腕就被狠狠抓住。
她现在?都记得?他当时的?表情,阴寒得?可怕,像一只?梦中?杀人的?怪物。
在?睡梦中?周漪月尚且奈何不了他,更?别说四周全是晋军,凌云他们还虎视眈眈盯着自己,若她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他们会冲上来将她撕碎。
她不能冒这个险,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要和此人同归于尽。
她甩开他的?手?:“你之前不是觉得?这件事挺好?玩的?吗,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右肩的?伤?当时拿箭射你的?时候,你可是欢喜得?很?呐,我若是去找了别的?猎奴,你还心生怨恨。”
说罢这话,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薄唇紧抿,面上已经有了薄怒:“阿月,别在?这里无理取闹。”
是,他是允许她对自己任意妄为,可那是他乐意陪她玩,乐意纵容她,他可以允许周漪月对自己无理取闹,但现在?这种?情况,不行。
魏溱说罢便?一言不发,周漪月见状,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干脆见好?就收。
“好?,我不拿你当活靶。”她往前指了指:“那你站在?靶子下?边,你在?那儿,我瞄得?更?准一些。”
她让步,但她不会一直让他占据主导权。
她挑衅似的?笑着,露出一贯那种?阴寒的?神情:“你敢站在?那里吗?魏将军,你怕了吗?”
选择再一次扔到他手?上。
魏溱还未回答,凌云先开了口:“殿下?,站在?靶子下?,那与当活靶有什么区别?殿下?若是不愿展示箭术,将弓箭交给我就是。”
他走上来就要夺走她手?里那支弓箭,周漪月躲过他的?手?,直直看向魏溱。
“你若是怕,我就找别人给我站在?靶子下?,总之,我要活人给我当靶。”
从前她也是这般对他说,若是怕,她就去找别人陪自己练箭。
她对凌云道:“你那么护着他,你替他站在?那儿如何?”
凌云知道她是拿自己撒气,可又不敢对她发怒,沉默良久的?魏溱走上前,徐徐开口:“罢了,你既想让我去,那我就去。”
他知道,周漪月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下?手?。
魏溱走下?高台,立在?箭靶下?,看向远处的?女子。
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似乎在?对她说:来,射穿我的?铠甲,把我杀死。
周漪月眯了眯眼,缓缓举起长弓,目光锁定远处的?靶心。
周遭士兵皆屏息以待,不敢发出一声动响。
“嗖——”一声清脆的?弦响,箭矢射中?靶子,未中?靶心。
周漪月歪了歪头,抽出第二支箭。
魏溱定定站在?那里,看着一支支箭朝他射来。
第一支箭,偏了,落在?他的?右手?边,第二支箭,更?偏,直直落到了靶子外面的草丛中。
第三只?箭,射中?他的?披风,仿佛将他钉在?了靶上。
刚开始,她的箭都从他的身边擦过,渐渐地,她的?准头越来越准,离得?最近的?一支,几乎擦着他的?头皮而去。
这早已不是展示箭术的?游戏,而是在?玩弄猎物。
士兵们已经有些搞不懂状况了,明明这个女子的?每一支箭都没射中?靶心,可他们能看出,她的?箭术远在?这之上。
她是故意为之。
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咂摸出别的?滋味来,齐齐看向那个邀请周漪月露一手?的?士兵,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
那士兵已经被吓得?面色苍白,方才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原想着自己讨好?这个娘们就是讨好?魏将军,谁承想落得?现在?这个局面。
魏溱心里何尝不知道,她是在?戏弄他。
就像他知道,周漪月这段时间是在?跟他虚与委蛇,一旦她逮住机会,就会反扑上来把他杀死,不留一丝情面。
可他就是吃她这一套,从前吃,现在?也吃,左右被伺候的?人是他,那他就好?整以暇看着她装模作样,看着她演戏,对她说那些违心的?话,给他们床帏间增加狎玩的?乐趣。
毕竟,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周漪月,那个自幼骄纵,性情乖戾,以折辱他人为乐的?梁夏公主。
看着她那种?熟悉的?神情,他心里无比的?安心。
终于不再是她高高在?上,他卑微如尘土,现在?,他们都是一样的?烂人。
他可以一个人拥有她,享用?她,弥补他们缺失的?四年。
可现在?,一道道破空声从他耳边响起,他见到女子唇边挂着一抹嫣然笑意,眸中?若有血光,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猎场。
他茫然四顾,看向自己的?手?,右手?掌心处留下?那道被剑割出的?疤痕,暗沉的?红色映入他眼帘。
血……好?多的?血……
又一道箭射来,从他头上掠过,正中?靶心。
钉进靶子那一刻,箭矢发出轻微嗡鸣。
右肩霎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头裂欲炸,握拳砸向箭靶——
轰然巨响后,箭靶应声倒塌。
周围士兵们见周漪月射中?靶心,心想着这场折磨终于结束了,谁知转瞬间就见魏溱捂着肩倒下?,像被无形的?箭射中?一样。
“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士兵们一拥而上,魏溱双目无神,挥开所有想上前搀扶的?手?,发疯一般暴走而去。
披风还被钉在?箭靶上,他力?道太大,赤色披风生生从中?撕裂开。
凌云见他这副疯魔模样,赶忙同身旁士兵喝道:“快去拦住将军!”
说罢,他赶忙带人去叫吴大夫,
几个士兵朝魏溱方向追过去,周漪月诧异看着眼前一幕,怔了半响,亦跟了上去。
营帐内一片狼藉,士兵们拼命拉住那个状貌疯癫的?男子:“将军,冷静一点?!”
魏溱仿若未闻,将周遭的?桌椅器物一一掀翻,发出阵阵刺耳的?破碎声。
“殿下?,殿下?……”
他发出宛如梦话般的?呓语,鹰视狼顾般环顾四周,一把抓起桌上铁链拴在?自己身上,拴上自己的?脖子。
“殿下?,别去找别人……别离开我……”
周漪月听着他那宛如野兽的?低吼,听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顺着后背蔓延。
他双目如沁血,一转头撞见周漪月,冲上来抢她手?里的?箭:“殿下?,殿下?……”
“拿箭射死我,殿下?……拿箭射死我。”
周漪月看着手?里那支箭,脑中?一声嗡鸣。
杀了他。
她听到自己的?心在?叫嚣着,怒吼着这句话。
杀了他!
她死死咬着唇,努力?保持头脑的?清醒:“你想死是吗,那你自己来。”
周漪月把箭交到他手?上,朝那几人喝道:“都别拦着他,否则他情绪失控,一旦浑身血管崩裂,神仙也救不回来!”
她说的?煞有介事,竟生生将那几人镇住,他们手?一松,魏溱挣开他们冲上前拿走她手?里的?箭,往自己手?臂上刺去——
“将军!”
几人惊骇欲死,电光火石间,魏溱身上鲜血直流,人直直倒了下?去。
周漪月看着他胳膊上的?伤,眉头拧了一下?。
没刺中?要害么。
不过一会,凌云带着吴大夫匆匆赶来,眼前一幕让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几人手?忙脚乱上前给人包扎,几个时辰后,吴大夫施完针,擦了擦头上的?汗,问?凌云:“怎么回事,从前也没这么严重啊,怎么这次发作得?这么厉害?”
凌云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遭,吴大夫闻言脸色大变,斥责道:“你们太大意了,怎能任由他胡来!”
“他这病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若是下?次再晚一会,指不定人就没了。”
凌云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周漪月,周漪月面如冰霜,始终一言不发。
第41章 依恋
魏溱躺了一整日, 双眉紧蹙,似乎被梦魇纠缠得痛苦万分?。
烛火下,男人?微微翕动的双唇苍白无血, 喉咙不时发出一些嘶哑的声音,像是“殿下”二字。
周漪月已经从方才的变故中冷静下来,她就坐在床边看着这只蛰伏的凶兽,好像这么?看着他,他就能咽下最后一口气,彻底在睡梦中死去。
心里?不知为何越发焦灼, 就像是一个手持武器的猎人?, 在山林里?转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对?猎物一无所知。
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仇恨和隔阂太大了, 大到永远无法释怀, 稍有不慎就会让她万劫不复。
她得想个办法,要么?就不出手,一旦出手, 必须一击中的。
周漪月正沉思着, 床上人?悠然醒了过来。
刚一起?身,动作牵扯到胳膊上的伤,他不由闷哼一声, 眉头锁紧。
周漪月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看着他的伤口, 问:“疼么?, 你?对?自己可?够狠的, 吴大夫说, 再深几寸,胳膊就要废了。”
他听到这话, 脸上没有一点恐惧,反而笑道:“方才吓到你?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与方才的疯魔样?子?判若两人?。
“吓住倒没有,你?什么?疯样?我没见过,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周漪月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指了指他的胸口,柔声道:“下次记得照准一些,往这里?扎,死的更快。”
魏溱唇角勾起?讥诮弧度,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自己身上。
“是我这段时间太纵容你?了,才让你?这么?恃宠生骄。”
他明明是笑着,语气冷得阴寒,仿佛一瞬褪去了温情的面具,又变成了那个残暴狠戾的男人?。
“你?知道我有失心症,故意引诱我杀死自己是么??阿月,你?在试探我的底线,你?想要做什么??杀了我给你?驸马报仇,还是给你?们?梁夏国报仇,嗯?”
他右手攥着她胳膊不让离开,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衣裙,一点点向?上撩。
周漪月被他撩拨得险些轻吟出声,双腿发颤,恶狠狠瞪着他,心里?又恼又恨。
这个男人?怎么?像一只发情的野兽,胳膊都快废了还要做这种?事!
她趴在他身上,支起?手肘直视于他:“对?,死了不好吗?你?死了,我就可?以把你?的骨灰做成手串戴在身上,再把你?的头割下来埋到花盆里?种?上花,给你?浇水,施肥,每次闻到花香,都会觉得你?的魂就在我身边飘着。”
“多有情趣啊,你?说是不是,魏将军?你?一定?很喜欢,因为你?跟我一样?,就是个疯子?,死了都要跟我缠在一起?。”
不是要比谁更疯吗,她周漪月可?不落下风。
魏溱看着这个狠毒如蛇蝎的女人?,仔细打量她,肆意笑了起?来。
能怎么?办呢,他就是喜欢看她这样?,想杀死自己又杀不成,只能想尽办法琢磨他的喜好,不厌其烦地陪他玩过去的游戏,用身体勾引他,跟着他的节奏走上巅峰。
那种?样?子?,比她在那个劳什子?驸马身边,看着生动多了。
脑海里?不由想起?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揪了下。
他怔住,笑容一瞬收敛,心里?无端生出烦闷来,对?她哑声道:“上来。”
周漪月觉得自己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冷漠问他:“你?就不能想些别的事情做吗?”
“比如呢,种?花吗?”
周漪月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麻木了,起?了起?身开始找位置。
谁知,对?方猛地扣住她的脖子?将她压下,凉唇贴上她唇瓣,印上炙热的吻。
周漪月几不可?闻挣扎了一下,明显感受到他的吻里?,夹杂着急不可?耐的意味。
一番交缠后,他抵着她额头,气息粗重,眸底一派汹涌的欲色。
他兴奋道:“阿月,你?知道吗,我刚才……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原先他一直以为,自己恨她。
可?方才,身体上的疼痛和快感交织在一起?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她,不是仇恨。
周漪月对?他的那些异于常人?的想法根本不感兴趣,她没有问,他也没有继续说,只是加深了两人?之间的吻。
也加深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处在极乐中,可?她的眼底却?含着恨,即便她努力藏着,可?还是让他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
其实她根本不用藏,那种?凶狠的目光非常动人?,只会让他更加欲罢不能。
良久,两人?躺在床榻上,魏溱是抱着她入睡的,宽阔的胸膛将她紧紧环住。
下巴枕在她脖颈间,带着深深的依恋。
周漪月试图挪动身子,却?被他牢牢锁着,不允许离开半步。
方才周漪月故意往他胳膊上压,伤口处洇出殷红的血,可?他却?好似浑然不觉,像是没有痛觉的怪物。
血腥味扑鼻而来,周漪月仿佛与狼共枕,手脚都是冰冷的,心底涌上深深的悲哀和厌恶。
这个男人就像是从深渊中爬回的恶鬼,被两人?的过往禁锢,灵魂永坠无间。所以,他要拉着自己一起?下去。
不到一年光景,皇城沦陷,她躺在这处冰冷的营帐,成了他的掌中玩物,受着无尽的折磨与煎熬。
那些人?间惨像如同梦魇般缠绕着她,还有母后死的画面,百官撞柱的画面,身边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的画面……都在这一刻朝她压来,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很累,真的很累。
这么?长时间,她一直紧绷着自己的神经,可?这一刻,她开始无比想念从前公?主府的时光,想着自己被偏爱被纵容的那几年。
她放松自己僵硬的四肢,任由自己回想过去的美好。
射箭一事过去后,周漪月明显感到,魏溱对?她的态度有些变化。
他开始更加痴迷自己的身体,甚至在床榻间开始出现讨好她的行为,吻得她化成了一滩水,浑身酸软,第二日直到午时才能醒。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军营里?对?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已经见怪不怪,尤其是凌云等近身侍卫,无论他们?营帐传出什么?样?的动静,都能面无表情守在外?面。
唯独锦绣,看着两人?这副样?子?心生不安,露出忧虑的神情。
“殿下,奴婢只是怕您忘了驸马爷他们?。”
周漪月没做声,仿佛没听见这个名字,反问她:“锦绣,我先前给你?的那些劝降书,你?可?收好了?”
锦绣心里?一个激灵,支支吾吾道:“殿下不是说,之前那些都没用了,让奴婢自己处理吗?”
周漪月道:“晋军马上要入越州城,越州的情况更为复杂,我需要看一下以前的劝降书。”
锦绣双手紧紧绞着:“殿下,奴婢,奴婢……上次给殿下收拾东西的时候,奴婢不小心弄丢了。”
锦绣心下忐忑不安,生怕她发现什么?,好在周漪月只是沉默了一会,淡淡道:“那便罢了。”
锦绣顿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后怕,想着自己下次还是誊抄一份再给驸马爷送过去。
周漪月面色如常,写着手里?的劝降书,锦绣咬了咬唇,走上前道:“殿下,奴婢有一些话想对?您说。”
“你?说罢。”
“殿下,奴婢是知道您的,您被魏溱强占,每日每夜都是忍辱负重,这份心志让奴婢佩服……”
“可?是殿下您想过吗,这世上的人?往往只见表面,难知其里?。公?主殿下身处敌营,在世人?看来,是公?主背弃了故国,与敌为伍,替敌军劝降,这些流言蜚语如同利刃,足以伤殿下于无形。”
周漪月顿住,慢慢搁下了笔:“你?说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我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自己性命尚且不保,又何苦去管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
“锦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双目坚定?,落下的每一个字都如刀笔刻石。
锦绣急声道:“那若是,公?主殿下有朝一日遇到故人?,又该如何跟他们?解释?”
周漪月不解:“故人??”
锦绣正要说什么?,凌云掀开帐子?进?入,朝周漪月躬身行礼:“公?主殿下,将军差我来跟您说,我军即将启程,往越州城去。”
大军行军迅速,就在晋军南下之时,越州城内,一众官员围坐在刺史衙门内,愁容满面。
越州与其他城不同,周围驻扎着数万精兵悍将,虽说不及晋军数量一半,但城池易守难攻,若是晋军前来,足以据坚城与他们?一较高下。
可?前不久,梁帝携禁军侍卫抵达越州,刚一入城便下令设立行宫,命刺史衙门速速筹备,皇家?礼仪上不得有丝毫减损。
有官员痛声道:“如今我梁夏大半江山都被晋军占去,陛下不思复国,反而耽溺与享乐,每日早晚着龙袍,头戴冕旒。”
“是啊,还要我们?四处搜集珍宝古玩,铺设锦绣绸缎,保证行宫彰显皇家?气派,你?们?说说,这成何体统!如此下去,我大梁岂有生机可?言?”
梁帝即便是在这偏安一隅之地,也要维持着那套繁琐的宫廷礼仪,仿佛外?界的烽火连天?与他无关。
任谁看着这样?的皇帝,心里?都只会感到深深的绝望。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这时,有士兵快马来报:“大人?,晋军不知为何突然加快了行军速度,三日后就要抵达越州!”
越州刺史当场晕了过去。
此时,行宫内的皇帝也得到了消息。
他几乎当场将手中的金杯掷了出去,美酒泼溅到那些腰肢纤细的舞姬身上,惊起?一阵娇声。
梁帝怒喝:“去,叫窦将军来见朕!”
不多一会,窦将军入殿,梁帝赶忙起?身相迎,将现在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遭。
“窦将军,朕闻晋军将至,心中并无丝毫惧意,我大梁子?民,自古便有不屈之志,岂能轻言投降?”
“更何况,越州易守难攻,为我西南重城,一旦失守,大梁再无生机可?言!朕意已决,誓与越州共存亡!爱卿,你?可?愿与朕一道?”
此话掷地有声,窦将军当即下跪道:“陛下放心,末将定?当以血肉守城,护我河山。”
梁帝心中暗喜,面上却?更加凝重:“朕知道,此战凶险异常,需有万全之策。你?放心,朕将亲率越州军于敌后设伏。窦将军只需坚守城池,为朕赢得时间,待朕率军将晋军一举歼灭,你?我君臣共饮庆功酒!”
“朕知道,窦家?过去受了委屈,朕也是寝食难安,亦深感愧疚。如今敌军已至越州边境,如此危机时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辈君臣?”
“爱卿,你?说呢?”
窦将军跪拜于地,声音铿锵:“陛下言重了,臣愿遵陛下旨意,抛却?私怨,誓死保卫大梁,共赴国难!”
声音在殿内回荡,梁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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