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斯钦巴日这些天倒是过得很不痛快。
这少年单于自小众星捧月,从小到大,除了已逝世的老单于,无人敢真的忤逆他,无人敢驳斥他。
寻常人见了他,要么绕着道走,要么卑躬屈膝,总之无人敢下他面子,若是时运不济惹得斯钦巴日发了飙,那就是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没人有那个熊胆惹斯钦巴日发飙,除了沈怜枝——这有时候斯钦巴日还真是弄不明白了,那个沈怜枝跟个孬种似的,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本事总弄得他火冒三丈的。
占有沈怜枝的那一天,斯钦巴日心满意足,多日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浊欲之气一扫而空,自己尽兴了,揽着早晕过去的阏氏倒头就睡。
翌日清晨神清气爽地醒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怀中的人如此可怜地蜷缩着,小脸上净是干涸的泪痕。
那时候,斯钦巴日内心中罕见地生出了一点怜惜与愧疚。
斯钦巴日低下头,修长的,带着茧与伤疤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沈怜枝散落在耳侧的碎发,望向他的目光隐隐带了几分柔情。
一种陌生而激荡的感情盈满他的胸腔,他想,这就是他的阏氏了。
斯钦巴日有些冲动地想去做什么,想要讨好一下他的阏氏。
且说斯钦巴日这个人,真是比草原上日晒雨淋的臭石头还要强硬——他这辈子就没有跟什么人低头过,如今,他竟然为了沈怜枝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实在是太罕见了。
斯钦巴日是真的由衷地觉得,自己对沈怜枝,够好了。
他一箭射中了雪狐的眼睛,与旭日干一起将雪狐的皮给剥了下来,暖融融的狐皮搭在斯钦巴日的肩头,使他的心也变得热腾腾的。
斯钦巴日无可遏制的想象着沈怜枝收到这张狐皮的模样,一定是欢欣若狂——结果甫一走进王帐,便听得里头一阵喧嚣。
他那个胆小如鼠的阏氏竟有那个胆子闹死闹活。
斯钦巴日心中不为人知的期待与欢欣转眼间便不见,他勃然变色,把狐皮往旭日干怀里一扔便跨步来找怜枝对峙。
他是真想叫沈怜枝长点记性,只是看怜枝那哭起来的可怜样,又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发完一通脾气后,竟然还很歉疚——所以提前让旭日干将那狐皮捧来了。
在斯钦巴日看来,那张狐皮代表着他同阏氏“求和”的心意,只是他都已经做到这份儿上了,这沈怜枝竟然还如此不知好歹地不领情,把他如此珍贵的心意搪塞在一边。
他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须臾间又烧起来了,斯钦巴日还没被人这么不给脸面过,沈怜枝不稀罕他的心意,他还不稀罕给!
斯钦巴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去了别帐睡了两天,孤枕难眠,心里总像堵着快石头。
这少年单于才十七岁,血气方刚的,食髓知味,说句实话,他是真想回王帐,只是一想到沈怜枝竟敢如此不识相,整个人就如同被泼了冰水一般。
斯钦巴日本还想与沈怜枝继续拧下去,耗到怜枝过来亲自认错了,自己再大发慈悲地原谅他的过错。
只是他没等到沈怜枝,却等来了自己怒发冲冠的姐姐。
哪怕斯钦巴日已成了大夏最尊贵的单于,大公主苏日娜还是把他当作那个冲动没头脑的弟弟,她也不顾旭日干的阻拦,黑沉着一张脸踏入营帐,人未置声先来:“斯钦巴日!”
斯钦巴日正举着石头磨他自己那柄弦月刀,饶是如他也被苏日娜那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喊得心口一跳。
指腹在锋利的刀刃边缘狠狠一磨,皮开肉绽,血滴滴答答留下来,斯钦巴日不大在意地用布帛擦了擦,又不耐烦道:“做什么?”
苏日娜站定在他面前,脸色幽暗得恐怖,“立刻把那个不阴不阳的脏东西给弄走!”
犹不解恨:“处死!”
斯钦巴日木楞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苏日娜那声义愤填膺的“不阴不阳的脏东西”说的是怜枝。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斯钦巴日亦沉下脸来,“那是本王的阏氏。”
苏日娜讥嘲道:“你的好阏氏,说是大周的皇子,如此不知礼数,上不得台面,在大夏十六部落的王妃们面前出尽洋相!”
斯钦巴日又是一怔:“他怎么了?”
苏日娜抱臂冷嗤一声,未置一言,还是她的贴身侍仆上前一步,将沈怜枝戴错阏氏髪冠,与他被肉噎住的糗事事无巨细地说给了单于听。
斯钦巴日听罢,沉默片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阏氏远道而来,吃穿用度上总有些陌生,大姐实在不必如此大惊小怪。”斯钦巴日劝解道,“阏氏胆怯,又为人木讷,姐姐莫待他太过严苛。”
苏日娜眼珠子一瞪,下唇颤抖着,显然不买账:“我大惊小怪,他胆怯木讷,呵!”
“他竟敢当着大夏十六部王妃公主们的面,公然与我叫板——说自己无法像女子一般生育,还让我另请高明,好啊,这就是你说的胆小如鼠!”
他竟然敢这样说!斯钦巴日也是吃了一惊,只是惊诧未完,又听得苏日娜紧接着的那句“另请高明”,他心中又隐约冒出火气。
“这就是你的好阏氏!我大夏尊贵的阏氏,竟是个无法生儿育女的男人!”
苏日娜咬牙切齿道:“你要知道,我当时准你留下他,也是因为你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他是个双儿,他能为大夏诞下子嗣!”
“若他做不到,倒不如杀了他,撕毁休战书,再次发兵南下!”
“大姐!”哪怕斯钦巴日心中一团乱麻,也很是气愤,可他也不能真如如苏日娜所说的那样将沈怜枝给杀了,更不能发动战争。
“我才即位不久,有些部落王未必全然诚服于我,如今绝非打仗的好时候……这其中定有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这可是他亲口说的,他这样做,无疑是将你我的脸面都丢尽了!他这是看你刚坐上单于之位,根基未稳,好损了你的威信,从而煽动其余十六个部落掀起叛乱——我看他就是个奸细!”
“够了!”斯钦巴日再也听不下去,他压抑着将矮木案上的弦月弯刀甩到一边,拍案而起。
他这个姐姐,本就不喜大周人,沈怜枝的身份又如此尴尬,苏日娜对他的憎恶,自然是有增无减。
只是这样的揣测未免太过荒唐了,斯钦巴日有些不屑地想,就他那般眼泪像江河一样流不干的人,能有这样的魄力与手段?真是可笑。
“父王那时重病……已然时日无多了。”斯钦巴日有些艰涩地开口道,他看向苏日娜,“父王的离去,其实与阏氏并无关系。”
苏日娜与他相隔一臂,斯钦巴日高她许多,只是苏日娜昂着头颅,气势竟不比他低分毫。
姐弟俩对视良久,终究是苏日娜先移开眼,她抬腕抚发,声音沉凉:“我自有定夺。”
斯钦巴日叹了口气:“又不是怎么了不起的人物,犯不着这样如临大敌的。”
“这个沈怜枝。”斯钦巴日想了想,自以为中肯道,“懦弱无能,木讷蠢笨,除了一副皮囊尚能入眼,实在是没有半点长处,就这样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他说罢,转了转脖子就往帐外走。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驻足不前,斯钦巴日挺风流地笑起来:“不过还是挺招人疼。”
苏日娜看他那副轻佻嘴脸便来气,嫌恶地挥手让他滚出去,人影不见后,苏日娜又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偏见不是斯钦巴日三言两语便能消除的,她的侍仆走上前,小声道:“公主。”
“奴也觉得,那阏氏看起来不像是值得您忌惮的人物。”
苏日娜睨她一眼:“那也总比不防着好。”
“去找几个人盯着他。”苏日娜凉凉道,“动作小心点。”
***
斯钦巴日终于找着由头去见他的阏氏——不丢脸地去见。
他姐姐那个性子他最清楚,看苏日娜跑过来发飙的那样子他就知道沈怜枝绝对没好果子吃,他翻上榻,先把人转过来仔仔细细敲了一遍,没见着什么伤,这才暗松一口气。
一颗吊着的心落了下来,那股愤懑感又接踵而至了,斯钦巴日掐着沈怜枝的下巴,注视着他苍白的面孔,“你自己说说,你今天在大姐面前说了些什么话?”
沈怜枝满脑子都是那柄飞来的刀,他分不出半点的精神去应付斯钦巴日,两片薄薄的嘴唇干的起了皮,沈怜枝下意识舔了舔,整个人哆哆嗦嗦的:“我……我……”
斯钦巴日目光落在他被舔.舐的湿润的嘴唇上,就这么转瞬即逝的一眼,那股积攒多日的欲.望翻腾而上,他俯下身,泄愤似的在沈怜枝嘴上狠狠咬了一口:“怕了吧?活该!”
“你也真敢什么话都往外说啊!啊?还说什么另请高明。”斯钦巴日一想到这就来气,反了天了!
这沈怜枝竟然能如此洒脱地说出这样的话,好像半点儿都不在乎他,这让斯钦巴日很是咽不下这口气——
在他心中,他的阏氏应该柔顺地讨好他,自觉地献媚于他,把自己当作他的全部,怎么能如此潇洒地说出“另请高明”这种话!
他正要发飙,胸膛却贴上一双柔软的手,斯钦巴日绷着个脸低头一看,见沈怜枝自下而上可怜巴巴地看他,纤长睫毛蝶翼似的轻颤。
“大…大王,我错,错了…”怜枝看他脸色黑如锅底,以为他要惩戒自己,只能示弱。
斯钦巴日瞪着眼睛:“此情此景之下,你竟然还敢引诱于我?!”
沈怜枝被他吼得一愣,嘴唇翕动着,不知所措。
“好!那我就满足你!”斯钦巴日今日来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现下半是怒气半是欲.念地去扯怜枝的衣衫,手上动作急攘攘的,浑然不知自己一副登徒子模样。
他捧着沈怜枝的脸,用力地在怜枝唇上亲了两下,又恶狠狠道:“你能不能生,是你说了算吗?”
“是老子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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