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民宿内是普通的住宅人家,条件设施一般,但具有温馨舒适的?氛围。
木质台阶斑驳狭窄,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舒冉几乎是可以瞬间适应。
推开?门,屋内还算宽敞整洁。
一张大床、书桌、其余的?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个阳台。
舒冉把?包放在书桌上,忽然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地看着许砚之。
“那个,今天?委屈你了?。”舒冉由衷道歉,“不仅让你和我住上一晚,甚至拖累了?你的?工作。”
许砚之一边抬手一边解开?袖扣:“没什么?的?,也?算是我自?愿。”
他径直走到落地窗前,把?原本关?着的?窗户打开?,清新的?空气立马飘进?屋子里。
舒冉有些意外?他的?话语和这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
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问:“你明天?飞哪儿,来得及吗?”
“饿不饿?刚刚买的?面包没见你吃多少。”
相对而言,让许砚之住在这儿,舒冉心里多少有些局促。
毕竟她还记得,许砚之曾住在地段最好的?罗兰小?区。
许砚之深邃的?目光望过来,晦暗不明的?瞳仁看不清情绪。
“是有些饿了?。”他实?话实?说,“那些面包,有些甜。”
“啊。”舒冉一愣,翻出购物袋仔仔细细地把?买的?面包都看了?一遍。
不是红豆面包,就是夹心面包或者泡芙蛋糕。
天?,一定是她太着急买,只看到封面上画的?图就直接丢进?购物袋了?。
还以为都不是甜的?。
她懊恼不已。
许砚之却忽然轻笑,“不过我吃了?一个。”
“你什么?时候——”舒冉惊讶,话到喉咙口,又转了?个圈,“很难接受吧。”
“你认真开?车的?时候。味道还行。”
他说话时嘴角含着笑,清冽的?气息淡淡围绕她。
许砚之的?话语令舒冉的?大脑里闪过画面,她皱眉,“楼下好像有间厨房,我问问房东能不能借一下,给你下碗面条,不能再委屈你了?。”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匆忙下楼。
空气中只剩下那冰与雪之间的?气息与淡淡栀子花味相交融,充斥整个室内.
舒冉从老婆婆那儿借了?厨房,还从冰箱里翻出面条和鸡蛋,舒冉娴熟地给许砚之下了?碗面条。
把?面条从锅里捞出,再把?鸡蛋放上去时,清冽的?气息再度飘来,许砚之站在她的?身旁。
舒冉瞧了?眼他,把?面条端在桌上:“面好了?,可以过来吃了?。”
没有人回应她。
舒冉回头看许砚之。
许砚之从楼上下来,制服外?套已脱去,上身是包裹他线条结实?有力身躯的?白衬衫,整个人挺拔修长。
多年不见,他浑身的?荷尔蒙散发得更加蓬勃。
多了?成熟,多了?稳重。
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薄少年。
“谢谢。”
男人从容落座。
舒冉晚上六点过后从不吃东西,这份面条也?是按照她往常随手做的?那样,她把?碗推过去。
“吃吧,厨艺不佳,只能凑合着吃了?。”
许砚之拿起筷子夹面条往嘴里送,他吃面条的?动作依旧很安静,咀嚼食物也?慢条斯理,仿佛在细细品味一份美食。
矜贵优雅浑然天?成。
回应舒冉的?是许砚之的?肯定。
“谢谢,手艺挺不错。”
他的?答案让舒冉心里的?愧疚少了?一些。
民宿在国道附近,周围没有人家?,此刻入夜寂静无?声。
趁着许砚之吃面条,办理入住时老婆婆多给了?套四件套,舒冉这会打算上去打个地铺。
“一会我来负责洗碗筷,你吃完放在水槽里就行。”
“不用,我来就行。”许砚之说。
舒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她还需要换被套,所以没再多说什么?。
忙了?一天?,换了?被套打了?地铺后,舒冉算了?下时间拿着手机和王姐报备明日调班的?事。
楼梯间咯吱咯吱作响。
舒冉收了?手机,思绪缥缈。
无?论如何,和年少时暗恋的?男生共处一室,尤其是即将度过这漫长的?夜晚,多少都有些局促。
许砚之推开?门,看着地上整齐地打地铺标准四件套。
“今晚我打地铺就好。”
许砚之目光沉沉。
“不了?吧……”
许砚之走近舒冉,低头看她,“你清楚我的?性子。”
其实?她也?不是很了?解他。
大抵,也?仅知道他尊重女生。
舒冉点了?头:“好。”.
入了?夜,舒冉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空气死寂,也?是真的?不太适应和异性共处一室。
房间里能听到平稳轻浅的?呼吸声。
舒冉叹了?口气,起身小?心翼翼地下床,摸黑走到落地窗前。
屏气,开?窗。
动作轻柔无?声,却无?意碰见放置在角落的?扫把?。
“咯噔”一声,在这漆黑的?室内异常清晰。
舒冉警惕且迅速抬头。
许砚之闻声起身,朝她走来。
舒冉没有想到,许砚之还是醒来了?。
她抱歉笑笑:“还是吵醒你了??”
许砚之走到走廊,墨黑瞳仁清醒微敛。
“没有,是我没睡。”
月色朦胧沉沉,几颗星星分散在空荡偌大的?夜幕之中。
许多年前,舒冉也?曾和许砚之看过这样一场月色。
在南城,在天?台。
这几日的?重逢,实?在和从前重复太多了?。
舒冉将碎发别?至耳后,“无?论怎么?说,今天?还是要和你说一声抱歉。”
“你被我连累了?。”
清晖倾洒,晚风悠悠吹过,舒冉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方才别?至耳后的?碎发再度滑落。
“不用再道歉,未免太客气了?。”
舒冉一再地道歉,让许砚之觉得她十分的?客套。
尤其是今日种种。
“你和周敏烟、尚俞君他们还有联系吗?”许砚之忽然问。
突如其来地扯开?话题,舒冉愣了?两秒才回神?。
“一直保持着。他们高考结束后就在一起了?。去年订婚了?,今年也?许会结婚。”
谈到他们,舒冉不禁流露出由衷的?祝福和淡淡羡慕。
爱情长跑十年,有了?归属是好事。
“高考结束?”
“是,那会你不在。”舒冉轻轻笑了?,望着月亮问他:“你在哪儿上的?大学?”
当时芙城一中的?官网上隐藏了?许砚之的?信息,其实?到后来年级里也?有几个人从老师那儿得到了?消息,后来连舒冉班里都有几个不熟许砚之的?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不过舒冉从未去了?解,她也?不允许自?己去了?解。
既然他不喜欢自?己,那她又何必去在意。
她全然封闭了?对许砚之的?一切,直到多年过去,才有勇气为了?航医而踏进?南城最好的?航空公司。
如今能落落大方地问出,才是真的?释然。
“嗯?”许砚之没听清她的?话,低低应了?声。
磁然低沉的?嗓音传来,舒冉睫毛无?端一颤。
“你在哪儿上的?大学?”舒冉轻轻试探。
“北航。”
“保送吗?”
“对。”
“你呢?”
“北大。”
“还挺近。”
“挺近的?话,我们也?没有见过一次。”舒冉轻轻笑了?,“我在南城待了?三年多,不是前阵子才碰见吗?”
双方奔赴的?距离,才近。
她如此轻松打趣地笑,令许砚之有些恍惚。
而舒冉却唏嘘人生无?常。
“当年你突然走了?,还以为你又转学了?呢,官网公布的?保送名单里没有你。”舒冉莞尔一笑,“现在知道你是保送,当时应该是回家?休息了?吧。”
仔细想来,他当时只说了?一句——
“高考也?是人生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她一人以为。
以为他会高考。
不过,他也?成为了?自?由、不被束缚的?人。
喜欢航天?,是真的?。
“差不多吧。”许砚之情绪不明,说话的?语气平淡无?波澜。
舒冉侧眸看许砚之。
她想,所以,许砚之的?人生缺失了?一部分吗?
“所以,你今天?要找我谈什么??”
她说话的?样子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仿佛十分亲近,给人一种无?端的?温和。
实?际上,那温和底下,藏着隐隐的?距离。
跨不过,走不了?。
“是想和你再谈谈那份字帖。”
舒冉没有想到还是这件事,她沉默半晌,“抱歉,字帖是我老师珍藏很久,赠我时特?意交代我说不予借人。”
她弯唇,两手一摊,一脸无?可奈何:“倘若他知道我擅自?借人,估计会把?我逐出师门吧。”
舒冉和他说明了?其中的?“利弊”,再度婉拒。
许砚之又何尝不懂文孟达在书法界里的?脾气秉性?
不过其中的?缘由,让他无?法退缩。
再度抬头去看许砚之,弯月躲进?云层里,繁星也?多了?几颗,连绵山峰成了?他的?背景。
只可惜,他站在那儿,就比月色还要冷清。
从前的?她知道许砚之想要字帖,不管不顾地为他寻找。
如今,她倒成了?拒绝他的?那一方。
许砚之还想再出声。
舒冉却思绪回笼,“你很喜欢书法是吗?”
“不是。”许砚之认真看她。
两人目光无?意交汇,许砚之深邃瞳仁里映照出她被月光包裹而恬雅的?面容。
清冽凉凉的?气息再度笼罩,栀子花香弥漫微妙。
读书时代悸动的?感觉再度侵袭舒冉的?心脏,她失神?地看着许砚之。
呼吸慢了?下来,铺天?盖地的?荷尔蒙将她笼罩。
直到许砚之移开?视线,舒冉的?心脏才恢复正常。
果然,年少不可得之人,终将会一次次困住她。
不过到底还是将他的?话听进?。
方才的?悸动因为那句“不是”,而生生熄灭。
果不其然,她再次因为他当时那“需求”和“想要了?很久的?东西”而误会。
舒冉不免低低自?嘲。
是她一直在误会,在遐想无?限。
思绪回笼,舒冉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我记得我当时拍了?图,要不我把?图发给你?”
不过是几张图,这样既不损坏字帖,也?算是勉强完成了?许砚之的?需求。
舒冉缓缓说着,落在许砚之眼里又是另一副模样。
月光清透,女人眉眼温雅,好似沙漠里一片绿洲,给予干涸旅人最后的?希冀。
柔顺发丝被风带起,丝丝缕缕散落在肩上,被风带起时,划出优美弧线。
月明星稀,早已成了?她的?点缀。
许砚之不得不承认,和她待在一起,是忘却已久的?舒适.
天?光乍泻,阳光从云层照射,明媚如常。
许砚之的?车被拖回南城,舒冉作为愧疚那一方,打了?顺风车。
两人都换了?班调整,顺风车先把?舒冉送回家?,许砚之回了?家?。
住所是离机场最近的?一处小?区,同时距离公司也?较近。
装修风格极具简约线条感,以灰黑色调为主。
视线范围内是清一色的?男士用品,毫无?女士存在的?痕迹。
万籁俱寂中,许砚之的?视线缓缓停留在手机页面上。
那是舒冉发来的?几张文孟达的?字帖图。
室内再无?清浅的?栀子花香不断缭绕。
只剩空荡的?气息弥漫,不断冲刷着大脑记忆。
回想起的?不过是昨日白日里她坚韧地维护舒望,抵挡一切污言秽语,只因她信任她的?弟弟。
以及夜晚里她为他下厨,于他而言,那道纤细背影在他记忆里平添了?一份温柔。
在此刻,面对独居的?冷清晦暗感,他竟生生地怀念昨晚。
怀念昨晚与她共度的?时光。
第32章
舒冉打开门的瞬间,原本因为没睡够而浑噩的大脑在看到沙发上躺着的女人?时?瞬间清醒。
在看到来人时又松了一口气,周敏烟有舒冉的钥匙,是下飞机时?拿的,说是无聊时?过来玩。
周敏烟一只折在沙发上,一只脚搭在茶几上,两只手捧着手机看小说。
门关处传来细碎声音,她瞧见舒冉回来,丢下手机就失魂落魄地说:“冉冉你终于回来了,刚下班吗?”
现在时?间恰好十点半。
舒冉把包挂在门后?,踢了鞋子立马无力地躺在另一侧沙发上。
仿佛没?了骨头,瘫软着说:“我昨天?休息,和许砚之在荒山野岭里待了一晚上。”
“什么!”周敏烟眼睛瞪得像两个核桃,舒冉的话无疑像丢了颗炸弹给她。“你和许、许、砚、许砚之在荒山野岭待了一晚上?!”
“就是那个、你暗恋了好几年的许砚之?!卧槽!你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舒冉早已熟悉周敏烟这大嗓门,半眯着眼说:“你声音小点,一会吵到邻居了。”
“没?有,我们?都在南航工作,许砚之是飞行员,我们?成了同事,昨天?他送我去苏城看舒望,车抛锚了回不来,在某个荒山野岭的民宿住了一晚。”
简单的交代?过后?,周敏烟松了口气,八卦问:“他现在单身吗?你见到他还喜欢他不?”
舒冉闭着眼,脑海里浮现出男人?温沉雅致的面容,神?情很淡,举手投足处处透着从容淡然。
昨晚的对视,无疑是对十七岁的少女致命一击。
“他当年又不喜欢我,现在肯定也不喜欢我,面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我现在要?是还上赶着,那不是冤大头吗?谁没?事想一个得不到的人?好几年,那不是纯傻子吗?”
舒冉翻了个身,把脸半埋进沙发里。
这句话在点自己,也是告诉自己要?和许砚之保持距离。
见舒冉一副怏怏模样,周敏烟转了话题,说:“好吧。再过不久芙城一中有个什么展览活动,你想不想回去参加?听说校友都可以?回去。”
舒冉半撑着眼毫不留情地戳破周敏烟的心思:“我看是你想回去了吧?”
周敏烟“嘿嘿”一笑?:“被你说中了,我这些日子好无聊啊,尚俞君要?出差,就陪了我这两天?,下个月他还要?出差,我只能自己找事情做了……你是不知道?……”
话还未说完,舒冉已经要?睡着了。
周敏烟闭上嘴,从卧室拿来毛毯给舒冉盖上:“行吧行吧,那我先?去给你把洗衣机的衣服晾了……”.
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那天?夜里的事好像没?有发生过,许砚之和舒冉都没?再联系。
舒冉了解了各个分配到手中的飞行员健康状态,其中包括许砚之。
也照常如旧地给飞高原航线的飞行员做航前体检。
不过在这之间,无论是舒冉遇见许砚之,还是许砚之遇见舒冉。
两人?都会打上一个招呼。
只不过,遇见的机会屈指可数。
直到芙城一中活动展览开始的前几天?。
舒冉收到了许砚之的微信消息。
【.:芙城一中的艺术展览你知道?吗?有兴趣去吗?】
【冉:知道?,会去。】
【.:好的。】
两人?的沟通就像是机器人?一样,舒冉心想许砚之这样不爱热闹的人?,估计是看到芙城的消息,问问而已,大约也不会去.
南城市医院。
许游看着刚落地的许砚之又直奔医院跑,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有时?候一飞,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人?影,不好好休息还来这儿。”
许砚之看许游:“我不来的话,您哪还能看到那字帖。”
“那还是感谢我这孙子,就是可惜没?有实物啊!不过这谁发给你的?”许游戴着老花镜,捧着手机用手放大屏幕上的真迹字帖照片。
“上次和你说的那女生。”
“她是文孟达的学生?”许游对文孟达如今的事还是有所耳闻。
“是的。”许砚之平静回答。
“你们?两个之间没?有发生些什么?怎么都没?听你提起她了?不喜欢她?”许游关了手机,认真看着许砚之。
“不反感和她相处。”
和她相处,能得到绝对舒适和放松。
“唉。”许游叹了口气,眼底布满淡淡忧伤,“砚之,你总归是要?成家的,别成天?总围绕着我。”
“既然和她相处觉得舒适,那就看看能不能更进一步。”
“别让我这么大把的年纪了,去摇一摇给你找对象。”
许砚之双手轻轻搭在腿上,半垂着眼眸,忽而抬眼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性耳聋:“外公,是您该放下了。”
许游眼眶湿润,时?间的流逝在他眼尾布满褶皱,“我一个快入棺材的人?,该说什么放不放下?”
“倒是你,要?去接受新?的生活,当初是我拖累了你,别让这份拖累延续你一辈子。”
原本以?为,新?的生活再没?有了.
芙城一中所举办的美术展览是吸引社会各界人?士为一些清贫艺术生提供优质资源。
恰逢舒冉假期,她和周敏烟落地芙城后?不紧不慢地赶去一中。
芙城一中在高中毕业彻底翻修了一遍,教师也更换了一批。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在教学楼逛了一圈。
周敏烟说,六班和九班的老师都退休了,物理老师也调去其他学校了。
舒冉看着曾经的高一六班,感叹道?:“我们?一走,学校就翻修。”
“这不是老规矩吗?反正我们?去哪儿,离开了都有新?东西。”周敏烟说着,突然小动作地用手肘碰了碰舒冉,“诶你看那是谁?”
“谁?”舒冉顺着周敏烟的方向看去。
走廊不远处站着位穿着风衣男人?,身材高挑清瘦,戴着副眼镜,模样温文尔雅。
对方也看到舒冉,走过来打招呼。
“好久不见,舒冉、敏烟。”林嘉曜笑?着说。
“哇,你现在变化好大啊,我差点认不出来你。”周敏烟惊讶。
舒冉礼貌一笑?。
“你们?也是,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老同学叙旧,无非就是聊些目前工作是什么、单身吗、在哪儿发展。
聊了会,舒冉才发现林嘉曜目前独立创业,成立了一家著名律师工作室,地点就在厦城,每日推开门就是大海。
就连这次的校园活动,他也资助了两三名学生。
不多时?,他接了个电话,带着歉意说:“抱歉,我回个工作电话,一会再和你们?说。”
“行行行,你去吧。”周敏烟丝毫不介意。
“我去,林嘉曜现在可以?啊,他大学去了西南政法大学吧?真牛。”等林嘉曜走到走廊尽头接电话,周敏烟又悄悄低声对舒冉说,“诶,他好像喜欢了你好多年。”
舒冉也没?否认,平声道?:“我知道?。”
周敏烟又惊了:“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当年高考结束报完志愿一个月后?,林嘉曜曾在q.q上对舒冉表白。
他说他当面表白不好意思,怕被拒绝,不是真的故意用这种方式来表白。
还说自己教很多同学题目只是为了教舒冉,不是道?德绑架,只是因为害怕让她看出来自己喜欢她。
怕过分近的距离,得到双倍的边界。
他也是暗恋里的一个胆小鬼。
舒冉委婉拒绝了他,后?来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
如今也是重?逢的第一面,看着他能够释然地打招呼,舒冉心想他也应当是放下了。
周敏烟摇头鼓掌:“行啊舒冉,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这不是当时?太?伤心了嘛,所以?我才没?告诉你他喜欢我……”
“不行你必须给我挠痒痒,林嘉曜喜欢你这么多年,我还是后?来听八卦才知道?的,我都不敢告诉你,没?想到你早就告诉我了!”
两人?在走廊上一如当年地打闹.
站在远处的许砚之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走到六班楼梯间拐角时?,许砚之侧眸看了眼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的男人?。
仔细一瞧,他的大衣衣摆下绣着个几乎看不见的向日葵。
许砚之打开微信,点到舒冉的主页。
头像是手绘的小女孩抱着一朵向日葵。
周敏烟还在对舒冉进行“惩罚”。
“他喜欢你这么久,我们?认识这么久你都不告诉我!”
“……过去这么久了,我以?为他不喜欢我了啦。”
“万一他现在还喜欢你呢!”
“哪有那么多万一,哎呀我以?后?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
后?面的话,许砚之没?再听下去,转身下楼。
而他的手上,正捧着一朵向日葵.
广播室里放出在操场让各个艺术生集合的通知。
舒冉的视线不自觉地往广播室那栋楼看。
虽然翻修了一遍,可远远看去,那栋大楼里头的样子却没?怎么变。
林嘉曜打完电话,过来问:“我刚刚看到物理老师也回来了,要?不要?一起去打个招呼?”
提到物理老师,周敏烟跃跃欲去,她问舒冉要?不要?去。
舒冉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晚些时?候我再去,我先?去逛逛校园。”
周敏烟了然于心,说:“那我跟林嘉曜一起去,你晚点过来。”
等两人?离开,舒冉目光投向广播大楼。
她还有另一个地方要?去。
属于她的年少秘密.
推开顶楼的门,天?台依旧不变,只不过多了些翻修校园的杂货堆积。
铁皮房也早已掉漆,梯子也摇摇欲坠,比当年还要?老旧。
舒冉走到扶手处,她一下子就回忆起在这里她曾多次遇见许砚之。
夕阳、校服、讲题、听歌、星空。
都是在这儿所拥有的回忆。
那时?的感情纯粹,只要?能遇见他,她就能开心一整天?。
有一丁点东西能和他扯上关系的,她都觉得和他的距离近了。
多么容易满足的青春。
一点就够了。
忽然,背后?传来脚步声。
舒冉下意识地转身。
蓦然回首,是许砚之的身影。
他挺立的站在那儿,黑色的冲锋衣搭配黑裤,高挑卓越。
工作时?梳上去的短发此刻散下,额前的碎发被光笼罩,仿佛与舒冉记忆里清冷的少年重?叠。
如夏夜里的点点星光,遥远、淡漠、疏离。
舒冉眨了下眼睛,打了声招呼。
许砚之走近,把手里的向日葵递给她。
“送你。”
舒冉这才发现,她全然注意着许砚之,却没?发现他手里还捧着朵向日葵。
她受宠若惊:“送我向日葵做什么?”
“今天?校友回来,校方不都送花?”许砚之理所当然。
“那不是资助学生的优秀校友的才有吗?”舒冉看着手里的向日葵,金黄的花瓣上还有水珠滑落,透明的塑料包装触碰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向日葵是刚摘的。
不知道?是不是舒冉的错觉,或者是对从前暗恋的人?心思敏感,她总觉得这不是许砚之真正的理由。
许砚之看着舒冉面上的疑惑,想起方才在楼梯间的场景,他顿了会,忽然改变了说法。
“看你朋友圈头像,猜你会喜欢,算是字帖的感谢。”
舒冉怔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许砚之,在关注她的喜好?
对于这个想法,舒冉有些无所适从,不过他的后?半句又让她的心境变得如常。
倘若是十七岁的舒冉知道?未来会收到许砚之的花朵,一定会欣喜若狂吧。
“谢谢。”舒冉弯唇笑?了,“但是大可不必如此,对比你开车送我去苏城的那几个小时?,还有耽误你的上班时?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应当是我来送你礼物。”
“不用。”
许砚之维持着看她的目光。
女人?垂眸看着怀里的向日葵,淡淡栀子花的清香悠悠飘过。
余光忽然瞥见对面的理科楼,男人?脑海里快速浮现出一抹片段。
是多年前她给林嘉曜打热水的瞬间。
“我记得……”许砚之瞳孔骤然紧缩,胸口涌出不明情绪,连带着眉眼也晦暗起来,“当时?在公司食堂,你说你是单身?”
第33章
舒冉略显疑惑,不太理解许砚之突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到底是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的话,“是的。”
许砚之侧眸看舒冉,“单身是为了林嘉曜?”
“……”舒冉忽然想起之前在学校的八卦以及那日表白造成的误会,同许砚之解释道:“单身只是没遇到合适的。”
“我从来都没喜欢过林嘉曜。”
当年?的误会,终于?在他面前有机会解释开来。
时过境迁,却也没了意义.
从天台下?来时,舒冉去办公室找了周敏烟,顺带和物理老师打了个招呼。
物理老师还记得舒冉,远远看到她就?喊了名字。
舒冉笑?着回应。
周敏烟看到舒冉捧着向日葵,好奇地问:“你?从哪儿弄了捧向日葵?今天校方给的不是玫瑰、月季那些的吗?”
“你?看操场上?的林嘉曜,他和你?手里的花就?不一样。”
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可以看到操场上?的颁奖仪式,舒冉看到一排的校友包括林嘉曜手里捧着的花确实和她手里不一样。
舒冉笑?笑?,落落大方地实话实说:“刚碰见许砚之,他送我的。”
第一次收到花是周敏烟在南城研学时送的。
而第一次收到男生的花,是今天许砚之送的。
提到许砚之,物理老师沉默了一会,忽然说:“诶,许砚之是相?当不错,不过我记得张老师退休时交代了我件事,我怎么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张老师是曾经许砚之理科班班上?的班主任。
“什么事啊?”周敏烟问。
物理老师年?纪也大了,他推了推这两?年?刚戴上?的眼镜,深思着:“这一时半会叫我想我也想不起来了,改天再想吧。”
没再多说这个话题,舒冉和他们一同出办公室往操场的方向走?去,看了会颁奖典礼又聊了会天才离开。
离开时周敏烟收到尚俞君的微信,说是他刚出差回来,这会落地芙城。
周敏烟高兴得不行,想再陪陪舒冉。
舒冉却拒绝:“谁不知道你?思君深切,你?快回去吧,正好我买机票回南城。”
周敏烟不好意思地贴了贴舒冉,约定下?个月再去南城找她,两?个人才分开。
舒冉站在芙城一中校门口查看机票。
点?到购买按键的瞬间,她抬头往东北方向看了眼。
接着点?开微信打开苏慧慧的页面查看聊天记录。
上?一条记录是四年?前苏慧慧领取舒冉转账的转账记录。
没有一条是有关?聊天的消息。
后来舒冉便开始用?银行卡转账。
舒冉不禁自嘲一笑?。
芙城哪有家。
她切回购买机票的app页面,毫不犹豫地购买最近一班的航班机票。
低头输入手机验证码时,天空又下?起了淅沥小雨。
舒冉没带伞,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避免雨落在手机屏幕上?。
下?一秒。
铺天盖地的清冽气息席卷而来,她的视线被阴影笼罩。
肌肤处再无?雨滴降落。
头顶明显感觉到一把伞倾斜而来。
舒冉一怔,蓦地侧眸抬头。
看到的是许砚之清风霁月地站在她的身侧。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她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许砚之垂眸看她:“在你?低头的时候。”
舒冉点?点?头。
“回南城?”许砚之没有看舒冉的手机屏幕。
舒冉已经购买完机票,手机熄了屏。
“对,下?一班航班。”
“挺巧,下?一班航班我飞。”
距离下?一班航班还有五个多小时。
“你?飞芙城往返?这趟航班不是胡机长飞的吗?”
舒冉上?次无?意在飞行部看了眼排班表,她记得飞芙城往返的航班是胡机长飞的,且是昨天飞,今天往返。
“上?回胡机长替了班,今天还回去。”
许砚之神色淡淡。
“还挺巧。”
“嗯。”许砚之点?头,伸手在路边拦了辆车先?把舒冉送去机场,而他要先?和机组人员签到做航前准备工作。
上?车之前,他问舒冉:“方便替我引荐一下?你?的书法老师吗?想见见。”
舒冉坐在后座上?看许砚之,他垂着眼眸认真地看着她,冲锋衣的领口隐隐露出精致利落的颈部线条。
雨水从伞面上?滑落至地面,汇出圈圈圆圆,转而消失不见。
独属于?他的气息拂过。
“……好。”舒冉轻轻应声。
“好,你?到机场了和我报平安。”许砚之从车窗前起身,后退两?步和她告别,“再见。”
“再见。”
车缓缓启动,景色倒退,许砚之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舒冉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是弯着腰和自己说话。
而且,她忘了问许砚之。
为什么前些日子他说自己不是很?喜欢书法,却要见文?老师。
身旁车座上?还放着那捧向日葵,舒冉摇了摇头企图不再去想有关?许砚之的信息。
却发现很?难做到.
到达机场时,舒冉给许砚之发了消息报平安。
许砚之很?快便回复说好。
在机场坐了很?久,又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吃了饭过后准备登机。
她的思绪有些恍惚,注意力集中不了。
直到地勤工作人员撕了她手中的机票对她说欢迎登机时,她才反应过来。
这趟航班的机长,是许砚之.
巨大的飞机在跑道前平稳快速升空,伴随着引擎发出轰鸣声。
城市的灯火阑珊逐渐变小,范围不断扩大。
夜幕早已降临,舷窗外的星河与她同行。
想到许砚之为机长,加上?如此繁华绚烂的景色。
叫舒冉如何不想起当年?他在废稿上?的那句——
“穿过云层,唯一存在的只有风沙和星辰。”
当年?熠熠生辉在校庆台上?演讲的少年?与如今矜冷沉贵的男人身影相?重叠。
大学毕业过后,舒冉坐过许多次飞机,而这一次她知道机长是谁,虽说她明白自己早已释然,却在这一刻很?难不再触动。
她分不清,到底是青春时期的记忆无?限涌出,还是因为与他重逢的唏嘘让她感慨。
不是说,人体七年?更换一次细胞,那有关?于?他的记忆呢?
为什么还会记得这么清楚。
舒冉望着窗外短暂的失神,心情像浪潮拍打礁石,没过礁石,又快速褪去。
经济舱里有乘客拿着报纸盖过脸,在撑开报纸时发出清脆响声。
同时,舒冉回神。
她不再多想,戴上?提前缓存好音乐的耳机,阖眼休息。
直到旁边的女士在收拾东西时无?意触碰到舒冉的手臂。
她迷糊着睁开眼睛,摘下?耳机时恰好听见广播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这里是机长广播,我是本次的航班机长,我们已经开始降低高度飞往南城国际机场,大约10:20分着陆,预计在降落过程中会有轻微颠簸,请系好您的安全带,感谢您的配合,祝您在南城过得愉快。”
“Good evening,ladies and gentlemen.This is the captain''s announcement.……”
低沉清朗的声音经过广播传感裹挟着磁性的声线缓缓抵达舒冉的耳道。
磁哑却不坚硬,流利顺畅的英文?像沙砾落在手心里摩挲。
尤其是他的尾音轻轻上?扬,无?端叫人心尖放痒。
客舱里有乘客讨论。
“这声音好有安全感啊,这机长不错。”
“今天有缘听到机长广播了,平常都没听见过。”
“对啊,我从来都没听过机长广播,今天算是运气好咯。”
“估计机长心情也好吧。”
其中有两?名女乘客低声私语。
“我靠,这机长的声音好好听啊,我想最后一个下?飞机,看看这机长长什么样……”
“你?别做梦了哦,你?那么晚下?飞机,我可先?走?了。”
“别啊,我就?是想看看这机长,你?不觉得有个飞行员当男朋友很?浪漫,很?酷吗?!”
“……”
舒冉弯唇再次戴上?了耳机。
飞行过程中的颠簸舒冉经历过,这倒不是什么要紧事。
然而事实上?,在降落过程中,是平稳的。
甚至在乘务员通知飞机完全停下?,停稳了,舒冉才反应过来。
已经平安降落了。
那两?名女乘客又开始低声起哄。
“你?看这机长,降落都这么轻,我一定要去看看他长什么样。”
“有了机长从容沉稳冷静地发言,我这么害怕颠簸的人都没感觉到一丁点?恐惧,我和这位机长的缘分肯定是——”
“行了行了,真服了你?了,去吧去吧。”.
有一点?,她说的对。
许砚之的声音,确实从容沉稳。
舒冉轻轻笑?了。
舱门打开,旅客们一窝蜂地下?去。
舒冉等没什么人了才摘下?耳机准备下?飞机。
那两?个女乘客还在互相?推搡着,是真的在等许砚之。
舒冉扭头就?听见女乘客激动不已:“来了来了,那是机长吧!他来了!!”
舒冉也忍不住回头去看。
客舱道里遥遥站着位身穿笔挺飞行员制服的男人,制服上?的徽章和肩上?的四条杠耀眼无?比,肩膀线条流畅,脊背挺直,颀长优越。
眉眼沾染了些清冷,浑身疏离淡漠。
仅对视一眼,舒冉就?朝他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继而提着行李箱准备下?飞机。
对于?舒冉这样一个招呼,许砚之皱了眉。
正欲想说些什么,有人喊住了他。
“你?……你?好,机长,我可以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许砚之对于?突如其来的女乘客,感到有些意外。
“不好意思,不太方便。”他神色依旧淡漠。
“为……”女乘客神情有些失落,正想问出为什么要拒绝时。
许砚之抬头看舒冉纤细背影,喉间莫名晦涩发痒。
“舒冉。”
他叫住了舒冉。
女乘客瞬间明白。
这便是拒绝的答案了。
机长鲜少这样出现在客舱,除非有特殊情况和乘客互动。
乘客是谁。
是眼前那位捧着向日葵且漂亮温婉的女士.
“嗯?”舒冉听到和广播音响里一模一样清缓的嗓音。
她回头看许砚之。
“怎么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在回眸的那瞬间发丝绕过肩,像羽毛拂过心尖。
莫名的情绪陡然散开,许砚之的朝她走?来的步子都慢了下?来。
径直走?到舒冉面前,他递给她一把伞:“下?雨了。”
透过舷门,蒙蒙细雨清晰可见。
“南城春季多雨,还挺麻烦。”舒冉轻轻一笑?,“对了,上?飞机前,文?老师说他可以见你?一面,你?什么时候方便。”
“明天下?午四点?钟,方便吗?”
“好,回头我和文?老师说。”
“明天见。”
“明天见。”
舒冉转身下?悬梯,那散在肩头的发丝早已被她捋顺。
他记得,舒冉从前的头发还没有快及肩吧。
而如今,长发及腰。
南城下?雨,很?麻烦吗?
不麻烦。
大抵是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也没觉得下?雨麻烦。
因为,她不麻烦。
所以,明天见。
第34章
下了飞机,舒冉就直奔文孟达的工作室。
临近深夜,工作室的灯还亮着。
里头站着位白发老者,身穿灰白长袖唐装,脊背笔挺,精神矍铄,目光炯炯。
文孟达手执着毛笔在写字,瞧见舒冉一身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收伞,忍不住编排:“又这么晚来,不回家睡觉干啥?”
舒冉把包和那捧向日葵放在工作室的沙发上,拿起角落的浇水壶就往工作室门口的绿植洒:“这不是您工作室的绿植得按时浇嘛,哪能落下。”
文孟达眼盯宣纸,耳听舒冉的话。
明明方?才还赶着舒冉走,这会眼底却溢出了笑:“那绿植哪用得着你那双救人的手,赶紧进来别淋着雨。”
舒冉进了门,把浇水壶放在墙角。
文孟达瞥她一眼:“你前面发给我的信息,想让我见你高中同学?”
舒冉走到文孟达身旁,替他研磨。
“对,是我高中同学,老师您不是同意见他了吗?”
“那是因为我看在你第一次向我提出要求的份上。”文孟达停了笔,毛笔放在绿釉笔架上,侧眸看舒冉,“男的女?的?”
“男的。”舒冉沉默一瞬,补充:“就是一普通高中同学。”
“见我是喜欢书法?”
“……应该是。”
文孟达“呵”笑一声,“别跟我说你们两个是搞什么恋情关系,想讨好我。”
“那哪能啊。”舒冉连忙否认。
其实她倒也忘了问许砚之想见文孟达是为了什么。
“行了行了,可别搞什么恋爱啊,配得上你吗?”文孟达轻哼一声。
对于?他这个宝贝徒弟来说,没?有哪个男人能配得上舒冉。
“老师,您说哪的话。”这个话题是说不下去了,舒冉拿起自己在工作室的毛笔,说:“您上次教到哪了,我们继续吧。”
“心要空心要空,把你那个运笔走起来!”
“你这是什么笔锋,几天没?来全忘光了是吧!”.
舒冉和文孟达学到将近凌晨一点的书法。
文孟达是个年纪将近七十了还是个爱熬夜的性子?,所以?舒冉特意又给他熬了点安神汤才睡。
为了方?便?,文孟达曾给舒冉在工作室安排了一间休息室,舒冉刚好就在这儿留宿,也好接待明日文孟达和许砚之的会面。
第二日,舒冉和文孟达学了会书法后恰好时间到四点。
工作室的门铃在四点时分准时响起,分毫不差。
为了接待许砚之,今日的工作室提前挂上了不接客的牌子?,所以?这会来的人只有一个人。
许砚之。
舒冉和文孟达说她的高中同学到了,接着连忙去开工作室的门。
外头站的是许砚之。
他穿了件黑色风衣,里头搭配的是规矩的白衬衫,手上提着些礼盒,站在门外便?是清风霁月的模样。
昨日的雨在午夜时分已停,这会阳光明媚,光线落在他的肩头。
无端像仲夏夜里的梦,蝴蝶纷飞,月色清倾,瞳仁里多?出一抹亮色。
她看得有些失神。
距离有些近。
许砚之垂眸便?是舒冉,更甚于?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如振翅的蝴蝶。
他先出声:“舒冉。”
“……嗯。”舒冉回?神,“啊,你来了。”
“这会方?便?吗?”许砚之问。
“方?便?,你进来吧。”舒冉侧身让许砚之进来,然后关门。
许砚之看到办公桌上坐着一位精神面貌抖擞的老人,他稍弯腰,恭敬地打招呼问候,接着便?把礼盒放在不太?明显的地方?。
文孟达抬头,在看到许砚之面容的瞬间有些恍惚,继而?开门见山:“你是舒冉所说的那位普通的高中同学?”
许砚之不自觉地把视线放在刚刚关门回?来的舒冉身上。
想到昨天在校园走廊里的画面,溢出翻涌情绪,喉结上下滚动,同时将视线放到文孟达身上。
“对,我只是她的高中同学。”
文孟达询问今日拜访的来意,许砚之表示自己早闻名他的工作室,想和他学习书法的同时愿意投资工作室。
不需要他故弄玄虚,花里胡哨地吹嘘,而?是弘扬书法,在网上宣传,工作室得到经济来源的同时也可随开则开,不开则关,一切遵循文孟达本心。
文孟达看着许砚之,良久没?有作答。
舒冉在茶水间里煮茶,端着茶水过来。
“老师,这个提议不错,您最初不就是想弘扬书法知识吗?”舒冉弯腰倒茶温柔地笑,“这样一来,也算是合了您的意。”
文孟达轻笑一声:“你怕是在为高中同学说话吧?”
“好好好,我就为您添茶,坐一旁不说话好吗?”
舒冉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安静柔和地看着文孟达,轻轻绽放笑容。
许砚之却微怔。
他偏头就可看见工作室柔和的光线氤氲舒冉的侧脸,勾勒出她柔和的线条。
仔细一看,她笑起时脸侧有着不太?明显的小梨涡。
他倒还未见过她和谁是这样的亲和。
文孟达开门见山地问他:“你这样的投资,想必是有什么缘由吧?”
“实不相瞒,我爷爷也曾是位爱好书法的人士,不过他失了教学的机缘,而?我也想寻个机会学习。”.
聊到五点钟,文孟达终究是同意了许砚之的请求。
许砚之对待文孟达的态度极好,说话时保持礼貌和尊敬,并没?有因为要投资的缘故而?放高姿态,而?是时刻保持着求学的态度。
这么多?年来,文孟达一生好强,几个儿子?女?儿因为他对工作室的固执,再?不给资金周转,后来只依靠着他和舒冉的家底维持。
如今有人愿意出资,也算是给文孟达在书法这条道?路上推了一把力。
许砚之作为工作室的徒弟和甲方?,文孟达留他下来一起吃晚饭。
工作室对面就是文孟达的家,为了招待许砚之,他亲自下厨的同时还喊上舒冉当助手。
许砚之也想帮忙,但被?文孟达赶出厨房。
不过舒冉也在十多?分钟后被?宣告出厨房,原因是他想一人准备。
“啪——”的一声,厨房门被?用力拉上。
舒冉和许砚之面面相觑,轻轻一笑。
这场饭前准备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文孟达端着一盘螃蟹出来后宣告结束。
文孟达特意提前买了菜,不过并没?有告诉舒冉和许砚之晚餐的菜系,选择给年轻人仪式感?。
南城是一个另类的沿海城市,海鲜种类繁多?。
桌上呈现为一比一的海鲜与南城专属菜系。
文孟达给许砚之夹了只螃蟹,仿若闲谈般问:“你说你爷爷失去了教学资格,现在怎么样了?”
许砚之抬眼看着文孟达有点不太?自然的脸色,说:“我爷爷目前在收集字帖,依旧热爱书法。”
收集字帖?
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舒冉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一切皆有了条理。
高中他一直想要的东西,是为了他爷爷。
而?想要文孟达的字帖,也是他爷爷。
所以?他说得没?错,他并不是很喜欢书法,只是为了他爷爷。
那这次成为文孟达的学生了。
是喜欢上书法了吗?
还是为了什么?
舒冉手中的筷子?夹着一块盐水鸭往嘴里送,听着饭桌上两人对话。
既然说好了只静听,那就做好一个倾听者?的身份。
大?约是遇到一个同龄的书法老师不容易,文孟达又简单地问了许砚之爷爷的事。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了舒冉身上。
“小冉,你们两个高中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联系啊?关系怎么样?”
“……关系。”舒冉悄悄瞥了眼许砚之,见他神色平淡,她很自然地说:“关系就一般,普通同学,联系方?式都没?有呢,也就现在成了同事加了个微信。”
文孟达了然,“那现在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了,多?聊聊天,增进点感?情。”
“好。”许砚之同意得很快。
舒冉愣了一下。
文孟达见许砚之还没?有吃方?才的那只螃蟹,以?及只夹南城特色菜系不吃海鲜。
热心地问:“多?吃点海鲜,要凉了。”
几乎是瞬间,舒冉就想起之前在资料里看到过许砚之吃海鲜过敏的记录。
“他——”舒冉迅速出声。
“好,一时和您聊天,忘了桌上的菜。”
“哦哦哦,这样啊,那没?事,如果不喜欢吃,不吃也可以?。”文孟达又给许砚之夹了几道?海鲜。
一顿饭下来,文孟达聊得兴致盎然。
作为文孟达的学生,虽说舒冉时常探望文孟达,不过到底是个女?生,聊的话题有些没?有深入。
如今多?了许砚之,不知是不是错觉,舒冉总觉得文孟达更高兴了些,话题有意无意地在许砚之爷爷身上徘徊。
文孟达还拿出一瓶82年的酒出来招待许砚之。
许砚之委婉拒绝,却依旧敌不过文孟达的热情,喝下一杯。
舒冉时刻注意许砚之的状态。
他没?怎么动海鲜,桌上的螃蟹只吃了一半。
若有若无的担忧荡漾在心头.
晚上八点。
文孟达醉了,舒冉照顾他回?卧室躺着。
出来时,许砚之已经把桌上的残羹剩饭给收拾完了,碗筷送进了洗碗机。
“麻烦你了,你是客人还要做这些。”
“不麻烦,是我冒昧打扰。”许砚之脱了风衣,上身穿着衬衫背对舒冉,按着洗碗机的开始按键。
舒冉看着男人站在厨房里,清丽高大?背影似乎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却被?这暖黄的灯光所融。
想起文孟达今日种种,她由衷感?谢许砚之:“谢谢你,文老师今天很高兴,很久没?有看到他像今天这样。”
“不过你还好吧?”
舒冉走近许砚之,就着暖黄光照,她仿佛看到许砚之的脖颈后蔓延出绯红。
“你——”舒冉着急地拉住许砚之露出的手臂,炙热的温度烫得她手心灼灼,“你转过来。”
舒冉下意识地把许砚之往身前扯,“你过敏了对不对?你过来坐着,我去给你拿过敏药。”
许砚之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我没?过敏。”
“来之前,我提前吃过过敏药了。”
由于?是诚心拜访,所以?许砚之提前做好了文孟达的喜好,知道?他爱吃海鲜。
舒冉的手还抓着许砚之手臂,他偏过头,一只手撑在灶台上,弯腰低头。
这才发现,他脖颈上漫出的红,是看错了。
而?他漆黑的眼眸与舒冉澄澈慌张的视线交汇。
属于?栀子?花的气味与清冽气息融融在空气中碰撞。
她的裙摆贴在许砚之的西裤上。
兴许是喝了酒,他的嗓音低沉暗哑,神情不再?似平日里的淡漠,眉眼染上几分慵懒不羁。
说话时,他的呼吸与舒冉轻浅的气息交融。
“所以?你现在,是在担心我?”
第35章
舒冉别开眼,强压下心头别样的情绪。
轻描淡写地应他:“对啊,担心?你在?文老师家出事?,他一定?会急死?。”
“毕竟你和他今天才认识,哪有?新客这样。”
舒冉退后两步,许砚之继而再往前。
却没想到他没有?逃避舒冉话中的漏洞。
一针见血问:“那你呢?”
“你担心?我吗?”
空气氤氲着微妙的变化。
“我当然担心?你啊,如果你出什么事?了,那航班怎么办。”舒冉大脑飞速转动。
“是这样么。”
舒冉步步往后退,许砚之往前走。
退无可退,舒冉的背后靠在?灶台上,在?室内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连衣裙。
灶台冰凉得很,冰得她脊背一颤,下意识地往前一靠。
就这么直直地扑进了许砚之怀里。
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笼罩,鼻尖直直地撞在?他的胸膛上。
坚硬的……很。
散在?肩后柔软的发丝将她的脸颊恰好遮住,甚至有?些落在?了许砚之的手?臂上。
她的手?无处可放,整个人慌乱得很。
倘若仔细一看?,舒冉白嫩的耳垂已?弥漫出胭脂色。
许砚之低头便是舒冉不敢看?他的眼眸,像在?森林里迷了路的小鹿。
无处可逃。
一瞬间,似乎又回到多年前校园天台上偶遇的画面。
夕阳无限,少?女的眼神无措,脸颊的红晕比那日?的晚霞还要?美。
许砚之深邃的眼眸溢出淡淡轻柔。
嘴角轻扬。
舒冉快速地往后退:“不好意思。”
许砚之好整以暇地看?她:“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他一本正经地问舒冉,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明明是一脸淡然地在?问她。
偏偏舒冉觉得他坏透了。
好像故意在?逗她一样。
淡漠的人,也?可以这样的吗?
有?了这个想法,舒冉几乎是瞬间恢复清明,从耳畔弥漫到脸侧的红晕也?跟着不再上升。
“就是这样,你别多想。”
“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舒冉侧身想走,而许砚之的双臂撑在?两旁。
她被他困在?臂弯之下。
他的气息经久不去。
许砚之松开了撑在?灶台上的手?。
走之前,舒冉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却不敢回头看?许砚之:“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我就不送你了,一会你记得叫个代驾。”
“虽然吃了过敏药,但后续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及时和我说。”
“我得负责你的健康保障。”
许砚之看?着她窈窕背影,情绪溢出晦暗变化。
方才被她撞过的地方如夏夜凉风,降低了他因酒精而上升的温度。
而舒冉紧紧地环抱双臂,脑海不断回忆方才的碰撞。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不过是他问她,她撞他。
细小到不过是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事?。
偏偏她无法平静。
心?脏的跳动无法控制.
后来许砚之给舒冉发了微信说是叫了代驾要?不要?一起把她送回家。
偏偏那会舒冉的心?房的灯火还在?明明灭灭,于是她拒绝了。
说自己再照看?一会文孟达再回去。
回到老小区时已?经很晚了,舒冉习惯性地在?一楼楼梯口站了会,听到没有?脚步声?了再打开手?电筒上去。
寂静无声?的脚步声?,掩盖了楼上细碎作响的移动声?。
舒冉推开卧室门,踢掉鞋子把昨天许砚之给她的那捧向日?葵找了个花瓶养着放到茶几上,最后再倒窝在?沙发里。
居住的地方虽然偏远,但舒冉租在?这儿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远离人群。
她找到了一片独属于她的地方。
卧室里充满着她的气息,安全感十足。
再没人可以不让她回家。
再没有?人可以阻挡她想去的地方。
窗帘关闭,一旁的昏黄暖灯被打开,茶几上的香薰是她喜欢的香味。
客厅里暖黄光照给予她温暖。
触手?可碰便可开启音响里她喜欢的歌。
娇小的身躯窝在?沙发里。
是她喜欢的独处方式,再无青春时期的烦恼。
只不过,如今她身上沾染了许砚之那薄凉清冽的气息,扰了舒冉的思绪。
她打开手?机,找到里头的微博,切到一个常年不登陆的微博。
里头只有?一条帖子。
2012.2.29:1.高三了,知?道他喜欢什么,却没能亲手?交给他。
2.高三了,没能和他考同一场试。
3.高三了,周杰伦的新歌,没能和他一起听。
4.高三了,没能和他再看?同一轮月亮。
5.高三了,没能听到他再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6.高三了,在?天台上没能和他再有?偶遇。
7.高三了,没能再拍他了。
8.高三了,纸飞机,也?不会到他手?里了。
9.高三了,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10.高三了,他不在?。
11.高三了,他还有?在?听那张专辑吗?不知?道有?没有?被他放在?失物招领处。
12.高三了,他还记得我吗?
13.高三了,他连名?字都,只喊过我一次。
14.他在?哪所学?校呢?
15.认识两年,相处的时间不足两个小时。
16.他还好吗?
一条帖子,十六点记录。
包含舒冉所有?的少?女心?思。
没有?一个能完成的。
舒冉关掉手?机,切回她的大号微博。
音响里还在?播放周杰伦的歌。
“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
从反方向开始移动
回到当初爱你的时空
停格内容不忠
所有?回忆对着我进攻
……”
舒冉“啪——”的一声?关掉音响。
只是同事?而已?,难不成还真的听一千次反方向的钟,就能回到过去?.
舒冉按部就班地上班,在?两周之后空难事?件派发出去的航医终于回归,她手?头的飞行员也?分配出去不少?。
只不过,许砚之依旧在?她分配的飞行员里。
熬过一个值班后,舒冉得到假期去了首都短暂的旅游一天。
其实还有?个主要?原因是那儿有?场医疗讲座,她必须得去听。
“女士们先生们,受航路气流影响,我们的飞机遇有?持续且较强烈的气流颠簸,为了您的安全,请您立即回到座位上,扣好您的安全带,谢谢您的配合。”
语速较快的客舱广播从音响里传出。
接着飞机开始剧烈地颠簸,还拿着餐未来得及坐到座位上一名?男乘客已?经蹲在?了地上。
飞机在?剧烈地晃动。
有?乘客双脚离地,被安全带死?死?拉住。
整个客舱充满了乘客的尖叫声?。
尽管空乘人员尽力做好安抚工作,可到底还是没能抑制住乘客的尖叫声?。
其中有?一名?女士突然开始呕吐,客舱弥漫着浓浓的气味。
恰好穿离颠簸区域,飞机平稳飞行。
空乘人员连忙上前。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机上广播,请机上有?哪位医疗救助人员或者是医生护士人员,有?一名?旅客急需您的帮助,请您按响头顶上的呼唤筒,谢谢。”
广播声?持续重复播放。
舒冉没有?犹豫着按响了头顶上的呼唤筒.
飞机在?苏城备降。
旅客得到及时救助送往就近医院进行治疗,飞机需要?第二天再起飞,舒冉选择买了最近的高铁票回南城。
忙碌了一天,她还需要?回公司在?下午四点前提交这次的医疗讲座报告。
身上沾染了救助乘客时难闻刺激的气味,衣角处有?一块污渍。
在?卫生间简单地清理过后,确保没有?太重的气味以及污渍没有?那么明显过后舒冉来不及考虑太多一路赶往公司。
赶在?三点五十五分之前提交了报告,舒冉从航卫部出来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一个下午没有?吃饭。
乘坐电梯到公司大厅楼下茶水间准备接杯温水补充一些能量再走。
其中有?两位空乘。
一位是之前和许砚之搭过班的空乘周念念。
她捂着鼻子对舒冉退避三舍。
“我天,这是什么臭味啊。”
“怎么有?一种酸臭味,是谁身上发出来的啊?”
两位空乘面面相觑,继而阴阳怪气。
“我们两个都准备上飞机了,怎么可能是我们两个身上的?你忘了手?册里怎么要?求我们的了吗?”
“哦对,我记得,身上不能有?刺激旅客的气味?”
“……”
“不好意思。”舒冉拿着杯子平静地走出茶水间,没再装水。
身后低低声?依旧。
“装什么啊?看?她不爽。”
……
舒冉转身面对他们,深吸一口气:“有?什么意见可以当着我的面直说,没有?必要?背后议论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说我身上有?难闻的气味,难不成你们的鼻子是什么加了buff的鼻子吗?”
“还有?,别忘了茶水间也?有?监控。”
两位空乘抬头看?了眼左上角的监控,冷哼一声?:“我说你了吗,你就急!”
舒冉不愿再理会她们,腹部传来饥饿感让她不屑与她们争论。
在?转身之时,舒冉碰倒茶水机上的一盒咖啡。
咖啡散落砸到手?臂上,她倒退两步,身后无意撞到人。
她踉跄两步,差点要?摔倒。
接着,那人一只手?及时扶住她的手?臂,给足她重心?的同时另一只手?接住了正掉落的咖啡。
没有?让咖啡散落一地。
舒冉转过头去。
是许砚之。
他身穿飞行制服,身后提着行李箱。
明显是刚下飞机。
一见到许砚之出现,周念念立马仰着脸告状:“许机长,你闻到她身上有?难闻的气味了吗?身上还那么脏,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万一沾到我身上怎么办?作为一名?女生,这样不爱干净。”
许砚之垂眼看?舒冉。
目光沉沉。
虽说那两名?空乘的话舒冉毫无波动,可面对许砚之这样的目光。
她多少?有?些紧绷,难免有?些怕被人嫌弃。
谁知?。
下一刻。
许砚之身上的飞行制服外套,便披在?了她的肩头,挡去了她衣角处的呕吐污渍。
是赤裸裸地维护她。
第36章
周念念一看到许砚之的动作,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依旧忍不住说:“许机长,你怎么能把制服给她披呢?万一脏了染上味道怎么办?”
许砚之正?欲出声,就听到舒冉呵笑?一声,稍仰头看向周念念:“抱歉,我衣服上的呕吐物是救助病患时无意?所沾染的。”
“倘若你觉得脏,你自行远离即可,在这儿唧唧歪歪,你觉得是你光荣还是我光荣?”
“既然你这么嫌弃,在飞机上遇到需要帮助的乘客,你就快跑吧,还当什么空姐,给你光荣上了?”
“你——”周念念被怼得哑口?无言,她无助看向许砚之。
许砚之脸上难得露出无言以对的神情,他冷淡回应:“她说得没?错。”
无论是明面上的维护还是站在她身旁。
就已经代表许砚之对舒冉的无条件支持了。
舒冉瞥了周念念一眼,“看许砚之干什么?他脸上有钱?”
“自己的事都?不做了?”
周念念和那名空乘端着杯子落荒而逃。
大厅里只留下舒冉和许砚之。
舒冉抬头看许砚之,忽然就笑?出声。
许砚之看她,不明所以:“笑?什么?”
舒冉笑?说:“真的很难得,在你脸上能看到无语两个字。”
“是吗?”许砚之稍作思索,说:“你是不是没?吃饭?”
“你怎么知道?”
“站在你旁边,听到了。”
“这么大声的吗——”舒冉尾音不自觉地拉长,有些难言的羞赧。
刚刚和周念念对峙时,她听见肚子咕咕叫唤。
其?实她很少与人这样大声说话,平日里对谁都?是客气有礼,今日这样不过是被逼急了而已。
原本还想着两人的声音可以掩盖过,没?想到还是被许砚之听见。
“你先找个地方坐。”说完,许砚之将行李箱搁在原地,走进茶水间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架子上,继而拿了个杯子接了牛奶。
舒冉并?未听许砚之的话在大厅找了个位置坐,而是视线瞧着他的动作移动。
直到他把手里的牛奶递给她:“温牛奶,不伤胃。”
许砚之看了眼大厅挂着的钟表:“时间足够,我请你吃饭。”
见他似乎要?说出饭店的名字,舒冉连忙说:“不用了,我顶着这样的衣服,也不好出去,我回家下个面条就行。”
舒冉莞尔一笑?补充:“大约味道真的很重。”
“是有味道。”许砚之还当真说了实话。
这认真的模样,叫舒冉一时哽住,不知说些什么。
但好在舒冉心里有了预设,加上作为医生,她还真没?什么介意?的。
“有味道,但不重,加上我不介意?。”许砚之又说。
“你不介意?不代表其?他人不介意?,我还是不去影响人的食欲了。”舒冉轻轻抬起手里的牛奶,“再说你已经请过我了,这就当你请我饭了。”
四目相对之下,许砚之不再说些什么。
舒冉喝完那杯牛奶,将肩上披着的飞行员制服外?套脱下还给许砚之,和她道别回去。
她离开的足音极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许砚之看着纤细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里。
舒冉方才和周念念的对峙,无端让他想起了那日苏城她护着舒望掷地有声,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抹记忆,与从前在南城被他肩上鸽子振翅吓到的女孩一一浮现.
舒冉回去洗了澡,下了个面条吃完后把厨房的垃圾顺带下楼给丢了。
在楼下把垃圾按分?类丢完后,舒冉转身便看到房东下楼。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太太,和蔼可亲,最主要?的是性格和当年小公寓楼上居住的张阿姨相似。
前几年舒冉去看过张阿姨,不过后来她离世了,租在这儿一来符合舒冉的心意?,二来房东阿姨性格好。
房东阿姨一看到舒冉,便紧张兮兮地走近,和她说:“小舒,你最近可得注意?,你楼上住了个奇怪的男人,我听说坐过牢!”
楼上不是房东阿姨出租范围,她无权过问房子。
舒冉“啊”了声,听到“奇怪”和“男人”二字,神情瞬间警惕起来。
“坐过牢?”
“对,我也是听人说的,那眼睛小小的,身子大大的,浑身一股怪味!”房东阿姨一脸嫌弃.
听了房东阿姨的话,舒冉上楼前特意?又站久了一些,足足在楼梯口?停了三分?钟的静声才敢上楼。
早些年的场景又在脑海里回荡,舒冉定了定神,甩掉那些烦躁上楼。
只不过——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心的气味。
狐臭裹挟着酸臭味令舒冉反胃。
尽管舒冉警铃大作,屏气快步上二楼。
却还是看到了楼梯间一闪而过的人影。
肥胖的身躯、堪堪挂着的外?套、恶臭味。
没?人能比舒冉更清楚这新搬来的奇怪男人是谁。
是他,当年的变态男人。
舒冉迅速且无声上楼,立马关上了门?。
背靠着房门?,微喘气。
胸口?上下起伏,心跳一拍浪过一拍。
怎么会,怎么会遇见他。
当年报警过后,许多受害者女性出来指证这恶臭男人,舒冉这才知道他叫李德安,早些年□□、意?□□性,甚至还是个暴露狂。
三个月庭审那天,舒冉戴好口?罩和帽子以旁听人员在法?庭上全?程观看了这场判决。
只不过那李德安还是认出了她,当场大怒,指着舒冉吼。
“等我出来的那天,我一定把你做了!”
历历在目。
脑海里回荡出这句话,舒冉浑身一颤,止不住的恐慌在心脏里盘旋蔓延全?身至每一个细胞。
立马拿出手机打开租房app寻找下一个住处。
不管李德安怎么又知道了她如今的住处,当务之急是舒冉必须要?搬家.
“对,当时那个变态他又搬到我楼上来了,最近这几天我向公司申请了住宿,你不用担心我。”
周敏烟在电话那头是止不住地担忧:“不行,我这几天调个休,我来南城陪你,那个变态当时在法?庭上的模样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我打听了一下,说是在牢里表现良好,提前结束刑期。”
“我去——”周敏烟出口?几句脏话,“那你最近需要?什么生活用品都?去超市里买,别回家。我过去陪你一起找房子,找电梯房,安全?一些。”.
挂了电话,舒冉倍感无奈。
无力感与孤独感席卷而来,看着员工宿舍里焕然一新的家居设备,舒冉轻叹一口?气。
当初那种有家不可归的情绪再度扑面而来。
张颜从洗手间里走出,在舒冉面前拉开椅子坐下,顺便倒了杯水。
“房子的事情我帮你去打听了,不过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搬家?”
舒冉没?把搬家原因告诉张颜。
“住得太远了。”
张颜家离南航远得很,所以住在员工宿舍里,看到舒冉申请了员工宿舍,一早就来找她聊天。
“确实,你住那么远根本不方便,每天值个班还要?跑那么远去。”张颜喝了口?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已经替你办好了。”
“这么快?”舒冉惊讶张颜的办事能力,感叹她是个能人。
下一秒,舒冉的手机振动好几声。
舒冉拿出手机,当场沉默不语。
不知什么时候,张颜拉她进了一个群。
里头有上次在公司食堂聚餐的几个人,包括许砚之,群名叫【搬砖人士申请薪贫气和】。
第一句就是张颜艾特全?员。
【颜颜想小康:舒医生想搬家?大家有没?有好的房源推荐呀?】
【夏与:大概想要?住哪儿?我有朋友正?好想要?出租房子,可以推荐。】
【王思:市中心要?吗?】
【颜颜想小康:都?行都?行,大家把房子图片发群里呀。】
底下是十?几张房子的图片。
舒冉一张都?没?看,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
张颜拿出手机,一脸骄傲:“舒冉,怎么样,是不是包在我身上?分?分?钟找到房子。”
“……”舒冉沉默几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全?世界都?知道我要?搬家了?”
“你刚好不熟,这样大家帮帮忙,还可以促进同?事关系呀。”
“……”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我欠了他们人情的同?时,万一我有满意?的房子,全?世界都?知道我住在哪儿了呢?”
张颜迅速转动大脑思考,接着勉强一笑?:“好……好像是哦,那那那你有满意?的房子吗?”
“再满意?也不可能真的搬进去了。”舒冉倒是乐观笑?笑?,干脆不看那十?几张图片。
她根本不想被人打扰,尤其?不想被同?事和领导知道家庭住址。
下班最需要?个人空间。
“不好意?思啦,我再帮你看看房子!”张颜笑?笑?。
“颜颜,说你虎还真是虎。”舒冉说,“不用啦。”
舒冉不想梅开二度。
看着群里那个熟悉的蓝色头像。
舒冉莫名紧绷住.
当天晚上,周敏烟就飞到了南城。
她一路风风火火到舒冉的员工宿舍。
对着舒冉说:“冉冉,我在app上看到个房子,我觉得十?分?不错,你看看。”
舒冉倒了杯水给周敏烟,又从冰箱里切了苹果端着盘子递给她。
“不着急,你先休息一会儿。”
舒冉抽空看了眼周敏烟手机里的出租信息。
价格采光通风设备等等,都?十?分?满意?。
还是电梯房,离工作地方还特别近,不用每日赶地铁,外?卖还特别方便。
周敏烟一口?气把水喝完,吃了几块苹果。
看着舒冉满意?的模样,她说:“房东今晚就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看?早点搬过去我也放心。”
其?实舒冉在踏进员工宿舍半个小时后就想迅速离开这儿。
这儿隔音效果不好,她又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考虑到周敏烟要?休息,舒冉说:“你休息会儿,我们明天再去吧。”
“不要?。”周敏烟迅速拒绝,“我们早点去看,要?是满意?你明天就搬过去,这样剩下的时间我都?可以拿去休息,而且我不累。”
看着周敏烟打鸡血似的,舒冉点头:“行。”.
房子离员工宿舍两公里不到,房东是个阿姨,她热情接待了舒冉和周敏烟。
阿姨拿着钥匙,笑?说:“这房子我刚装修给我女儿住,可惜她因为工作调去国外?了,所以只能出租了。”
房子呈暖色系列,住在二楼,两室一厅,应有尽有。
甚至连设备都?为崭新面貌。
看下来,舒冉十?分?满意?,加之周敏烟的推波助澜。
一拍既定的买卖,二人决定明日就搬。
但由?于周敏烟临时接到工作电话,第二日又急匆匆地赶回芙城。
舒冉愧疚不已:“敏烟,你这么风风火火地过来……”
周敏烟哈哈两声:“那你给我包机票,下次你来芙城。”
“没?问题。”
周敏烟走后,舒冉为了安心,在员工宿舍楼下准备联系货拉拉搬家。
走到员工宿舍小区门?口?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舒冉。”
清沉嗓音缓缓落至耳边。
舒冉停住脚步,回头,转身。
许砚之穿了件黑色夹克,鹤立在她的背后,他缓慢地走近。
他今天穿的是常服,浑身的清冷矜贵依旧浑然天成,宛如潮水涌过冰川,凉风习习。
舒冉回了个招呼。
“你怎么来这儿?”
许砚之看着她:“不是在找房子?我楼下挂了套房子。”
“正?好房东托我帮忙,想你应当会喜欢,所以来问问。”
舒冉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啦,我已经找到房子了,今天就要?搬过去了。”
“是吗?正?巧有空,帮你搬家。”
“这……”
话还没?说完,舒冉忽然想到货拉拉一定一趟搬不完,倘若搬家师傅走了,她一定会独自待在那一会。
要?是李德全?……
最起码许砚之在,她会有安全?感。
不敢深想下去,舒冉话锋一转,抬头看许砚之:“真是麻烦你了。”
“不用。”
舒冉看着许砚之。
年少时流露的情感在这一刻忽然又缓缓流淌出。
不管多少次,舒冉都?会以为,他这是出自于重逢后遇到高中同?学的照拂。
不敢深想他对她帮助之下藏着的是什么。
即使是客气.
叫了货拉拉,所以搬家十?分?顺利,只需要?把东西放进纸箱就可以。
可还是不免感叹,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许砚之也帮着她收拾。
直到舒冉在收拾客厅书架的物品时,许砚之问她房间书桌底下的纸盒有点损坏,里头的东西需要?拿出来吗?
舒冉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在点头完的瞬间,舒冉即刻反应过来。!
那里面放着的是“Flying”!
还有关于许砚之的暗恋日记!
客厅直对舒冉卧室,抬头清晰就可以看到许砚之。
他已经打开纸盒。
“Flying”已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所以,她的暗恋心事,要?被掀开了。
第37章
舒冉立马放下手里的书,从客厅飞速奔向许砚之。
客厅地上乱糟糟地摆放着各种纸箱和生活物品,脚踝无?意撞到什?么坚硬物体。
“啊——”舒冉痛得双腿一软,整个身?子往前扑。
许砚之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文件,几乎是瞬间就去扶舒冉。
下?一刻,舒冉将许砚之将扑倒,跌进?了?他温热的怀里。
几乎是整个人都在许砚之的怀里,手肘撑在他的胸膛,脑袋直直地贴着许砚之。
一下?,两下?。
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清晰地振动舒冉的鼓膜。
清冽薄凉的气息悠悠缭绕鼻尖。
只要清浅地吸气,这气息就可钻入她的肺部,直至全身?每个细胞。
抬头便是许砚之干脆利落的颈部线条,目光再?往下?是饱满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舒冉怔住了?。
脉搏与许砚之心脏跳动的频率共振。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至无?法控制。
许砚之漆黑如墨的眼眸晦暗不明,却又闪过一瞬诧异,最终归于?无?可探究的微妙情绪。
似柔和,似海风吹拂。
“不好意思。”女人柔软的嗓音叫许砚之的情绪归于?平静。
“没?事。”
舒冉迅速地从许砚之两侧找到支撑点,正准备起身?时?——
咔嚓——
房门被打?开,搬家师傅走进?卧室。
在看到地上的两人抱在一起,瞬间瞪大了?眼睛,好似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表情转为?震惊。
捂住眼睛,“你们继续抱,继续抱,不用管我。”
“我是服务人员,打?个折计时?费不用很贵!”
“好了?叫我!”
啪——
门被大力关上。
掩盖了?舒冉的那声:“啊喂——”
舒冉转头。
“他好像误会了?。”许砚之眼尾微微上挑,好整以暇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不许误会!”舒冉被许砚之这副模样惹得背脊一热,迅速从他身?上起身?。
接着三两下?把‘Flying’文件放进?纸盒里。
“纸盒里的东西我自己收拾就好,你不要动。”
许砚之站起身?,侧目微微注视舒冉。
她神情十分紧张且焦急地对待手里的纸盒,尤其是手里的那份文件。
纸盒不大,大约能并?齐装下?两本高?中课本的大小。
展开的一角里,许砚之清楚地看到除了?那份文件,底下?放着一本日?记本和几本高?中物理课本。
与舒冉重逢至今,她无?论对待谁,只要不触犯她,那么她一定是平易近人,温雅客气。
而在今天,许砚之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急迫。
兴许,那纸盒里的东西,对她十分重要。
更甚至,是她珍藏的宝贝.
所有的东西收拾完,许砚之帮着把东西放进?货拉拉的车厢里。
搬家师傅上楼时?依旧用暧昧的眼神从舒冉和许砚之身?上徘徊。
尽管舒冉向他强调两人的关系,可搬家师傅看许砚之的眼神似乎在表明这是“老板的未来男朋友”。
最后,舒冉也任由他去了?。
反正她再?也不会找他搬家了?。
许砚之下?楼搬最后两趟东西。
张阿姨不在家,舒冉打?扫好卫生,拍好了?房子里所有设备包括边边角角的视频存着,只等后续张阿姨检查。
舒冉抱着纸盒准备下?楼时?,忽然背后有人用力拉扯她。
“你想走是吗?”
“我告诉你,我出来就是为?了?等你!”李德安阴郁的眼眸溢出狠厉,单手紧紧扯着舒冉,“我四处打?听你的消息搬来这里,你还?敢走!”
不用回头看舒冉也能凭借这难听的嗓音与空气里恶心的气味来判断背后之人是谁。
舒冉深吸一口气,冷静抬脚用力往后踩。
李德安被脚背上传来的痛感大叫一声,松开了?抓着舒冉的手。
突如其来的松手舒冉踉跄两步。
“我警告你李德安,你所做的完全是咎由自取!你凭什?么认为?世界需要给你的损失带来赔偿?那你要赔给其他女孩多?少无?法挽回的损失?!”
李德安无?动于?衷,双眼死死盯住舒冉,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空气里的恶臭味愈发浓重。
“我对那么多?未成年女生下?手都没?事,偏偏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人生!”李德安扬起手,狠狠落在舒冉的肩上,用力地推搡她,拖着舒冉往楼上走。
老小区的隔音极差,偏偏这时?候没?有一个人出现。
舒冉甚至能听到楼上有人把门关上、孩子的哭声以及大人说别多?管闲事的声音。
她在这儿住了?整整一年,邻居在她面前永远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
如今却只有漠然。
李德安手劲太大,舒冉浑身?发抖用力挣脱,青春时?期的恐惧再?度侵袭,手中的纸盒边缘被她攥得凹进?去一角。
“你放开我!”
舒冉再?度抬腿。
李德安已有了?先见之明选择后退两步。
然而舒冉这一次却直直朝着他的小腿狠狠踢去。
李德安被这狠劲痛得撒手。
即使有了?预设舒冉还?是没?稳住身?子,踉跄两步后退直至楼梯边缘往后倒。
悬空的瞬间,失重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舒冉的心紧绷。
直到一双手稳稳抓住她的小臂,后背落进?熟悉的怀里。
安全感与归属感将她紧紧包裹。
不用转头也知道。
是许砚之。
他来了?。
男人一身?矜贵,从踏上楼梯的那一刻起浑然天成的压迫感侵袭而来。
许砚之冷冷的视线扫过李德安。
仅一眼,李德安竟不自觉地打?了?个颤。
即使这样,李德安依旧抬头挺胸看许砚之:“你他妈又是谁,别耽误老子干好事,我警告你,她是我的马子!”
扶稳舒冉后,给足她支撑力叫她站立于?台阶之上后,许砚之睥睨着李德安。
如深潭的眼眸微眯,空气中危险韵味涌动。
叫人不寒而栗。
“右上角的监控已实时?记录你的行为?,我会如实告诉警方你对她所做的恐吓与行为?。”
分明是这慢条斯理的语气,却偏偏透着凌迟般的磨人性?,好似猎物已到嘴边,却偏偏要看着它如何把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内耗至死。
“监控?”李德安惊恐地看向右上角。
果不其然,右上角高?挂着黑色的监控,中间的摄像头犹如深海漩涡,要把它吸进?这黑暗的万丈深渊。
看不见底。
“我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再?也,再?也不敢了?……”
“我现在就搬走,现在就搬走……”
无?人回应李德安的话。
许砚之牵着舒冉的手腕下?楼.
许砚之没?带舒冉上货拉拉的车,而是叫她上了?他的车。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舒冉坐在副驾驶上,双臂紧紧环绕手中的纸盒。
许砚之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侧眸仔细端详舒冉。
她稍稍垂眸,在注意到许砚之的视线后,抬头莞尔一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脸上有东西吗?”
她平静得像是刚刚的事从未发生,不过是一场幻梦。
许砚之喉间莫名哽住。
半晌,他说:“你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舒冉用力紧攥双腿之上的纸箱。
因为?用力,指甲边缘泛白。
不多?时?,舒冉轻吐一口气,笑说:“我没?事。”
“这么多?年,时?常会梦到他。”
“现在,解决了?也算换我一晚好梦。”
许砚之似欲想说些什?么,最终没?说出口。
只说:“都会好。”
舒冉却偏头看他,安静地微笑。
“你想问?我发生什?么了?吗?”
“很简单。”
舒冉平静地述说着过往,说她被李德安差点强、暴未遂,说她匿名举报却被警告,说她再?次遇见李德安,被迫搬家,说她这么多?年来夜夜不得安眠。
唯独没?说回不了?家。
没?说苏慧慧在那个狼狈不堪的夜晚怎么对待她。
舒冉坦然得要命,却没?哭。
反而乐观地笑笑:“当时?警察局里有个人和我说,谁叫我是女生,谁叫我穿校服在他面前。”
“其实当时?我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我是女生,我穿校服。”舒冉双手放在纸箱上方,“我想的是,这并?不是我的错。”
“我骄傲我的性?别,正因为?我是女生,所以我也想证明。”
“女生,也可以把不良分子绳之以法。”
“女生,可以做的事情,比男生多?多?了?。”
舒冉正视许砚之,“所以,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引起你的同情,可怜。”
“相反,看到他的下?场以及他的恐惧、慌张。”
“我乐此不彼。”
许砚之回望舒冉,狭长眼眸在她说完最后那些话时?,在她清雅的面容上停留了?很久。
他不会同情她,可怜她。
他为?她感到骄傲的同时?,庆幸刚刚——
他护住她了?。
也心疼她。
许砚之背靠车座,放在方向盘上的长指不自觉地蜷缩,一下?一下?地轻拍方向盘下?半区。
当年她的青涩,早已被坚韧替代。
舒冉垂眸看纸盒,再?度紧抱住。
忽而,她说:“其实我挺感谢你的。”
“当年,遇到李德安的那个夜晚的后一天,是你带我看了?星星,听了?歌。”舒冉侧眸看许砚之,“告诉我,只要自身?足够强大,自己也可以成为?城堡。”
“许砚之,我做到了?。”
“所以,你呢?你有没?有做到?”.
舒冉搬进?新小区时?,多?少不免还?是有些恍惚,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许砚之对于?新小区是有多?么的轻车熟路。
货拉拉把行李放进?新房子里,之后舒冉拒绝了?许砚之想要帮忙的心。
不管在车里她的表现有多?么的平静,是多?么的坚韧无?畏,她到底还?是需要一个人独自安静会。
“那个……”舒冉斟酌再?三开口,“今天谢谢你,不过我还?没?有收拾好我的房子,等我收拾完了?请你过来吃饭。”
许砚之没?有强求,大抵也能猜到多?少。
他看着舒冉一路紧抱着纸盒,不曾放下?过。
垂眸看她轻颤的睫毛。
倘若不是这会露出的不安与局促,他当真以为?舒冉强大到极致。
“好,有事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舒冉走进?房子里,缓缓关上了?门。
许砚之看着门一点一点合上,直至合成一条缝隙。
他转身?轻触对面门锁。
嘀——
门锁打?开。
极具线条感以及冰冷感的室内泛着孤独。
客厅的角落摆放着一些家具。
手机铃声在此刻寂静的室内响起,是“隔壁房东”打?来的电话。
“隔壁房东”曾是许砚之在罗兰小区的生活阿姨何年月。
在得知舒冉需要租房时?,许砚之委托何年月在app上以她的名义挂出隔壁那栋房子。
“许先生,她已经搬进?您的房子里了?,那些家具也都按照你的需求全都换成新的了?,您看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许砚之忽而想起舒冉的不安,上楼时?她的视线忍不住地往楼上看。
他望向仅离她一门之隔的方向,“可能需要您今晚加个班。”
“加班?需要做什?么?”何年月好奇地问?。
“我需要搬到楼上去。”
“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这么突然?”
许砚之喉结上下?滚动,声线如砂纸磨过冰,坠至冷泉。
他说:“因为?她害怕。”
所以,他想她变得不害怕.
偌大的书房里放置着各类飞机模型,书架上摆放着各科专业技能书籍。
室内装修充斥着浓重的简约暗色调。
而书桌底下?放着一个盒子。
装的是在芙城一中读书时?的书本和一些文具。
白日?在舒冉卧室里的纸盒无?意看到的课本令她那样宝贝。
在遭受到如此大的轰鸣也未曾松手。
叫许砚之无?端想起自己也曾有个这样的盒子。
许砚之有空时?便会回芙城祭祀母亲许君言,之后便在许君言留下?的罗兰小区住上一晚。
罗兰小区离芙城一中近,某天傍晚他鬼使神差地去了?趟芙城一中,遇到九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耐心地招呼他,甚至还?说他的课本被学校留下?一直没?翻动。
许砚之要了?回来,却一直没?打?开。
对于?他来说,那段时?间并?不是特别美好,值得留恋的记忆。
而如今,与舒冉再?度相遇,他才依稀发现。
有些记忆,并?不是用“不值得”三个字就能全盘否定。
他拿了?本英语书翻开。
却发现里头夹着架纸飞机。
纸质厚重,有经年累月的泪痕在机尾铺开。
第38章
原本舒冉还以为会因为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而不得好眠,哪曾想到简单的收拾完屋子?。
一夜无梦。
醒来?时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卧室的墙柜上点着栀子?香薰。
安神静心。
想来?,应当是房东提前点的。
真是有心了。
南城公安机关通知舒冉李德安已被拘留,原先?的老小区已被封锁进?行调查。
时间是昨晚九点钟。
事情一切都由许砚之?办理,舒冉作为受害者只?需要简单地出面做笔录。
许砚之?做事不声不响,没有通知?舒冉。
反而让她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舒冉从公安机关回来?时恰好是上午九点钟。
进?了小区,舒冉视线却依旧不自觉地往楼梯走道看。
无论多少次,还是会习惯性关注楼梯声响。
“叮——”
电梯抵达一楼。
舒冉抬腿往前走,却无意撞到从电梯里走出的人。
掀眸。
许砚之?遥遥站立在她面前。
他身穿黑色风衣,神情比往日里还要淡然不少,深邃眼眸里盛着倦怠。
黑如鸦羽的睫毛在眼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舒冉这才?发现,他好似没睡好。
不用想也知?道,是昨晚的事情让他劳累了。
舒冉微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昨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请你吃饭吧。”
“我问?过胡机长,你这两天没有班。”
许砚之?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很久。
久到舒冉背脊窜出一股热意,直冲她的大脑燃至全身每一个细胞。
清冽的气息将她包围。
电梯长久无人进?,缓缓合上门。
他为什么,这么盯着自己看?
被人长久地看着,源于本能?人会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正当舒冉大脑快速搜寻时。
许砚之?终于开了口。
低哑的音色犹如砂纸划过冰川,带着水汽润过,清凉凉的。
叫人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他说。
“不用请我吃饭,请我喝水就行。”
“喝水?”
许砚之?喉结利落滚动,溢出一抹低笑。
“我记得之?前,你不是想请我喝水,我说下次一定吗?”
“就这次。”
轰——
2012年?校庆画花时无助的她受到少年?的帮助,等待的后台少年?和她说“提出者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请他喝水,他说下次一定。
他记得。
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在这一刻得到回应。
舒冉却不敢深想。
“没、没想到你还记得,刚好门口有超市。”大脑中枢停止运转两秒的舒冉强制启动,“一起去?吧。”
舒冉住在三号楼,超市就在旁边。
几台售卖机并排在超市门口,舒冉随手打开其中一台,问?他:“你要喝什么?”
许砚之?不假思索:“和你一样就行。”
舒冉犹豫两秒,拿了瓶茉莉花茶口味的东方树叶出来?,“这个要吗?”
许砚之?侧眸看了眼,“你高中时就喝这个吗?”
“啊?”舒冉看了眼手里的饮料,“当时小卖部还没有这个呢,我都喝茉莉花茶。”
“那就茉莉花茶吧。”
“你不是不喝甜的吗?”
许砚之?静静看着她,“甜得也不错。”
“行。”舒冉没多犹豫,只?觉得他是单纯地想换口味寻个推荐而已。
她拿了两瓶茉莉花茶去?结账。
出来?时,舒冉将其中一瓶递给许砚之?。
男人看着从冰柜里刚拿出的茉莉花茶瓶身还泛着冷气,女人白皙柔嫩的掌心染上一层透明水液。
“两瓶都给我吧。”
舒冉有些好奇他的行为,不过到底还是给了他。
只?见许砚之?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给舒冉:“擦手,天气还未转热。”
接着,他把饮料瓶身都用纸巾擦干,递给舒冉之?前,顺手把瓶盖给拧开。
舒冉接过擦完手时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找我?”
“不是找你。”
“那你来?这儿干嘛?”舒冉诧异。
许砚之?喝过茉莉花茶的嗓音变得低沉清润。
他淡淡道:“我住在这。”.
“哎呀冉冉,我说实话我当时只?知?道他住在那,其他的我啥也不知?道了!”
“当时他好像找了很久才?找到我的联系方式,然后给了我这个房源,我觉得很适合你我才?推荐给你的。”
“我就是想着,当时你不安全,有个男人住在附近,有安全感嘛,毕竟现在这个社会,要确保一个人会不会帮你,实在是太难啦。”
“况且,许砚之?的人品你还信不过?虽然虽然,以前暗恋他,但是我们现在不是放下了吗?而且有时候上班你还可以蹭他车,这不是好处多多嘛?当然前提是在他没有女朋友上。”.
周敏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叽里呱啦地输出,舒冉听了半天,只?说:“所以,他当时找你,只?是为了房子?的事儿是吗?”
从昨日到今天的茉莉花茶事件,舒冉不得不承认,她的心跳再次乱奏。
周敏烟还未开口,舒冉又烦躁地补充:“算了,没事,房子?我也确实很满意。”
新租的房子?无论是出于装修设计还是格局,都踩在舒冉的点上。
尤其是色调还是暖色调。
只?是个邻居而已。
倘若是从前十七岁的她,知?道许砚之?住在这附近,估计都会开心得整夜睡不着。
但那又如何。
十七岁的时候,许砚之?住在芙城地段最好的罗兰小区。
无法改变。
周敏烟安慰舒冉:“冉冉没事儿的,房子?也是我们自己同意的嘛。所以他住在你对面?还是哪儿?”
舒冉顿了顿,说:“他住我楼上。”.
假期过后,航卫部值班室。
舒冉和夏与交班完毕后在更衣室脱下白大褂。
走出值班室时已上午十点二十分。
夏与站在门口,瞧见她出来?,热情问?:“舒冉,你找到房子?了吗?”
舒冉微笑回应:“找到了,谢谢你上次在群里发的资源,不过我不太喜欢,所以……”
夏与拿着文件挥手:“没事没事,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我知?道有家网红餐厅很火,今天是4月24,劳动节调休没什么人,要不要一起?”
夏与说这话时眼眸微闪,有些紧张。
舒冉心下咯噔一声。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追求舒冉。
也出于女性的直觉,当一个男人无缘无故邀请你吃饭时,那么就要注意是否保持距离。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约了。”舒冉偏头?委婉拒绝。
这才?恍然发现,她的这番直觉,偏偏对于许砚之?无效。
夏与无声叹息:“那好吧,那下次……”
话还未说完,舒冉打断了他的话:“夏与,你是一个很好的同事,但我恐怕都没有时间。”
话已至此,明眼人都没看出来?什么意思。
夏与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我明白了……”
舒冉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没说谎,晚上是真的有约.
舒冉回去?睡了一觉后,直奔文孟达的工作室。
自从许砚之?投资过后,文孟达在短视频app上注册了个号,专门录制一些书法作品和个人生活风格的视频上传。
由于文孟达极度不爱矫揉造作,常常用犀利语言表达自己对书法的喜爱。
一来?二去?,短短一个星期粉丝竟然破万,得到众多人的喜爱。
加之?许砚之?投入资金给工作室提供大量书法用品,工作室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好在文孟达的性子?直,每日只?接收二到三个人。
舒冉抵达工作室时门虚掩着,依稀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砚之?,你这学?得快啊,是我带过学?生里最有天赋的一个!”
“有你,是我的福气!”
“不像舒冉,诶,我只?收你们两个,怎么两个人差——”
文孟达自豪的嗓音还未说完,舒冉就推开门,打断了他的话。
“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文孟达干咳两声,见舒冉来?了,眼眸的笑意延至眉梢:“你在门口偷听了?”
舒冉弯腰在门口套了鞋套,直起身子?时,便看到文孟达的身旁站着个男人。
许砚之?半躬着腰,眉目疏淡,墨黑的眼眸低垂,瘦削如玉的长指执着一支毛笔,安静专注地书写。
仅仅只?是一个动作,犹如冬夜月色落下的清辉,遥远疏离不可得。
远望去?,只?见那支毛笔在他的执掌之?下,干脆利落地在宣纸上落下几个行云流水,力透纸背的几个大字。
其实舒冉已经很多天没有长时间见到许砚之?了,有的不过是在南航里短暂的工作对话。
舒冉笑着走近文孟达,毫不留情地说:“你说我不如人,那肯定是你没教好。”
“毕竟我是你的关门大弟子?,怎么说我都应该比后来?收的学?生厉害吧?”
文孟达挺直了背,用手指着许砚之?:“那是你不常来?,你看看他,人可是飞行员,今天都比你早来?。”
许砚之?落了笔,把笔放在绿釉笔架上。
“这不怪她,毕竟我和我爷爷学?过一些,下次我抽空多教她就行。”
文孟达一脸骄傲:“你听听你听听,要常来?我这听见没。”
“知?道了。”舒冉尾音微微上扬,宛如青春时期对着父母撒娇的女孩。
许砚之?偏头?看去?。
女人柳眉下的一双杏眼明净澄澈,嘴角上扬挂着笑意,脸颊两侧的梨涡若隐若现。
文孟达轻哼一声,低头?去?看许砚之?的字。
舒冉顺手去?浇工作室的绿植,之?后跟着文孟达学?书法。
结束时舒冉放下毛笔,抬手揉了揉泛酸的肩。
文孟达走到工作室前台,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分别递给舒冉和许砚之?。
“这两份试卷都给我考了啊,就两题,拿出当年?高考的劲儿,都给我拿满分,不然出去?别说是我学?生。”
舒冉脑门缓缓打了个问?号。
“什么时候您爱搞这种形式主?义了?”
之?前从未有过要做卷子?的时候。
文孟达:“现在工作室做起来?了,万一有人采访得知?你们是我学?生,问?点书法常识你答不上来?怎么办?”
“这主?意多亏了砚之?,他提出的考试。”
舒冉偏头?看许砚之?,有些惊讶:“你……?”
许砚之?说文孟达也正有此意,不过是没有行动他在背后顺了把手而已。
事已至此,许砚之?和舒冉还真按照文孟达的要求体验了把“高考”的感觉。
认认真真地答卷。
做完给文孟达批阅时,他看着卷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们都是我的好学?生,一个错都没有。”
文孟达忽然想起什么,说:“这两天我要回趟乡下,工作室的钥匙我放在窗台边上,你们一人一把。”
继而又看向舒冉:“小冉,昨天工作室来?了个国企高管,是单身,长得仪表堂堂的,对书法这块也是兴趣十足,要不要引荐你认识一下?”
话语中的试探,显而易见。
许砚之?原本不过是浅淡一听文孟达的话,谁知?却再也回不过神。
手中的毛笔被紧握,因而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狭长深邃的眼眸半垂,良久,视线依旧忍不住朝舒冉的方向看去?。
喉间泛痒,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归于平静。
这不是文孟达第一次向舒冉引荐异性。
当年?舒冉成为文孟达的学?生时,大抵多少了解了她的家庭背景。
文孟达对舒冉也是倍感心疼,出于师生关系,对她也是当成自己的亲外?孙疼爱。
以至于连“催婚”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不过引荐这么多次,都被舒冉拒绝了。
对于文孟达的“催婚”,舒冉并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感到烦躁,甚至有些感慨。
不过只?是师生而已,她居然能?得到文孟达如外?公一般的疼爱。
这是她从前所没有、所得不到的。
况且如今文孟达工作室蒸蒸日上,多少人想要拜文孟达为师,天赋资质高于舒冉之?上的数不胜数,偏偏这位书法老师一个都没收。
“不要。”舒冉直截了当地拒绝。
“唉,每次都拒绝,真不知?道以后谁来?照顾你,令人堪忧啊……”
文孟达对于舒冉找对象这件事,向来?把持有度,没有到她一拒绝就喋喋不休的程度。
舒冉笑,“这不是有您吗?”
文孟达瞥她一眼,眼角的皱纹叠起:“你还真赖上了是吧?”
工作室气氛温馨,话题不再延续。
空气中,许砚之?手中的笔杆莫名变得滞钝,晦涩。
他却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高耸而立的小区里。
舒冉乘坐许砚之?的车回来?后正值晚上七点钟。
婉拒了在文孟达那儿吃饭,舒冉轻车熟路地下了碗面条。
开火烧水煮沸。
下一刻,水槽的水龙头?突然松开,水流止不住地往外?涌,甚至水管处还漏了个洞,水往洞口喷射出来?。
舒冉关了火,试图把水龙头?关紧,水流依旧。
查看排水管,没有问?题。
舒冉连忙打了物业电话,却被告知?繁忙中,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后才?能?处理。
厨房的水流哗哗作响。
几乎快要将台面淹没。
舒冉急切地寻找工具。
忽然手机振动,舒冉以为是物业回复。
【.:在忙?】
【冉:厨房水龙头?坏了,可以下来?帮我看看吗?】
不出一分钟,门铃响了。
门打开,露出男人锋利流畅的下颚线。
原本维修一些简单的东西她都会,可奈何这次她找不到原因,所以才?会茫然无措。
事出紧急,舒冉才?会寻找许砚之?帮忙。
舒冉赶忙让许砚之?进?厨房,顺便将刚刚找出的维修设备递给他。
厨房的水流已经漫出水槽,台面上溢出一层薄薄的水。
滴答滴答地往地下流。
“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水管漏了吗?”
许砚之?将袖口解开,露出线条流畅结实有力的小臂,接过掰手:“我看看。”
舒冉站在一旁。
男人一身简单的衬衫,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黑色的西裤包裹住修长的腿,昏黄灯下,如玉手指被折射出清冷的光。
舒冉不清楚许砚之?会不会,毕竟他从前住在高档小区里,家里还有个阿姨。
却没想到只?见许砚之?关了水阀,干脆利落地用工具拆了水龙头?。
不多时,厨房的水被止住。
趁着这个间断,舒冉已收拾好厨房,还给物业打了电话通知?不用过来?了。
她不禁感叹:“有些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个异性帮忙是挺好的。”
许砚之?把维修工具整理好,听闻她的话,盖上工具箱的手一顿。
敛目看她:“你想找男朋友了?”
第39章
“没有。”
“只是觉得有个也是挺好的,可能应承了那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吧。”舒冉把工具箱放在客厅茶几底下,偏头问他,“你吃饭了吗?”
想来?也不用问,他们刚从电梯里分开不到五分钟就又来帮自己修水管。
没等许砚之回答,舒冉补充:“刚好我煮了面……饭,一起吃吧。”
本就欠他人情,要?是还是面条,未免太过寒酸…….
许砚之抬眼打量整个室内。
方?才进来?较急,如今仔细查看四周。
这才发现室内被?她?装扮极好,暖色调的主格、墙上挂着几幅艺术画、米白色的沙发旁是一张圆桌,米黄色的桌布上放置着一捧洋桔梗。
晚风带动落地窗前白色的窗纱。
就连灯光,也是昏黄暖色。
厨房里的纤细女人站在冰箱前,碎发遮去她?的眉眼,又被?白嫩的指节带去耳后,露出?秀气婉约的面容。
原本空荡寂寥的房子因她?的到来?而生?出?无限温馨美好。
许砚之竟生?出?从未有过的羡慕和向往。
他向往和她?住在一起的生?活.
厨房里飘出?的香气弥漫,舒冉关了厨房的落地窗。
冰箱里的菜是前天舒冉下班时买的,所剩不多?,不过好歹能凑出?几道拿手?菜。
菜很快煮好,厨房的门被?拉开,客厅里飘出?浓郁的香味。
本就温馨的客厅因为几道家常菜添上烟火气息。
舒冉从电饭煲里装了两碗饭出?来?时,许砚之坐在沙发上。
她?笑着招呼:“过来?吃饭。”
这一声,叫许砚之有些恍惚。
宽大的落地窗倒映出?厨房的同时也映出?女人温柔的眉眼,她?坐在餐桌上,为他添筷。
舒冉想到许砚之的胃口,偏头看他,嘴角微微上扬:“我没有做海鲜,菜也不怎么?甜。”
“不用随我。”
“你是客人,怎么?能不随你。”
她?的语调理所当然,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未褪下半分。
偏偏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将此刻许砚之的心境扯回现实。
他起身走到餐桌边准备拉开椅子坐下时。
她?竟将椅子提前拉开了。
这才恍然发现,她?是如此的周到细致.
吃饭的氛围十分安静。
不知是许砚之遵循了那句‘食不言,寝不语’还是因为他本身的话就不多?。
好在舒冉吃饭时也不爱说?话,这种氛围恰好。
她?抬眸看了眼许砚之。
男人慢条斯理地咀嚼着食物,即使不是身处高贵餐厅,却也难以忽视他那浑身的矜冷优雅。
餐桌上摆放着三菜一汤。
土豆炒牛肉、上海青、清蒸豆腐、玉米排骨汤。
碳水蛋白质蔬菜应有尽有。
许砚之各个尝试,手?艺恰得他心,堪比外头酒店餐饮。
舒冉盛了碗汤,推至许砚之面前。
如此寂静平和的气氛,不禁让舒冉倍感舒适,即使她?不想打破无人开口的情景,却依旧忍不住轻柔开口。
“虽然你一直和我说?不用再道谢,我还是想谢谢你,从最初的送我去苏城、投资文老师的工作室,还有找房子的事情,甚至帮我善后。”
舒冉后来?才知道,李德安再次被?判了刑,情节比之前还要?严重。
可见许砚之为了她?花费了多?大的功夫。
这一切竟在她?安心工作的背后所完成的。
舒冉继续说?:“倘若不是你介绍房子,我也没法快速搬家,逃离那儿。”
许砚之抬眸静静看着舒冉,倒不意外她?知道了房子的事。
“不用客气,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隔着半张桌的距离,他的视线在空气中缓缓与?舒冉交汇。
深邃漆黑的眼眸毫不掩饰地溢出?淡淡温柔,却仿佛有诱人漩涡。
舒冉放置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沉溺在他的瞳仁里。
叫人如何不失神。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半晌,舒冉点?头,轻柔地应他:“是,我们是朋友。”
不是同学,不是同事,是朋友。
话音刚落,却又觉得不妥,舒冉再次开口:“但朋友也没有……做到如此地步吧。”
话语中情不自?禁地试探,舒冉悄无声息地用余光看许砚之的神情。
没有变化,依旧如常。
许砚之将舒冉方?才推至他面前的汤用勺子盛起一瓢,慢条斯理地送入嘴里。
继而清冷的音响起。
“那,多?邀请我来?你这吃几次饭?”
“可以吗?”.
经过上次的“家常菜”事件后,两人住得较近,偶尔也会一起上下班。
加之许砚之飞行员的身份被?分配到航医舒冉的手?中。
她?为他的健康保障。
飞高原航线时,舒冉按照规定给他做简单的体检。
在公司私下碰见时,雷打不动地相互打上一个招呼。
只不过,每一次许砚之喊的都不是“舒医生?”而是淡淡一声“舒冉”。
直到某次航前体检时,有人打趣。
“许机长最近和舒医生?关系特别好啊。”
“对啊,他从前和谁都不会主动打招呼,直到我最近看到他和舒医生?打招呼了啊。”
“最重要?的是,许机长每次和舒医生?打招呼,都是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叫舒医生?。”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他们两个人是高中同学。”
“上次航卫部?还在食堂给舒医生?做欢迎仪式时,许机长也去了呢。”
“真的假的?我上次还看到两个人一起上班,最重要?的是,舒医生?坐许机长的车来?的。”
“可能路上碰到了吧?”
“我只能说?,高中同学加上同事的双重buff叠加,舒医生?是许机长的好搭档,航医是飞行员缺一不可的助手?咯。”.
张颜把这些舆论告诉舒冉时,她?还有些惊讶。
不过到底只记了那一句——
“最重要?的是,许机长每次和舒医生?打招呼,都是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叫舒医生?。”
仔细想来?,他们说?的是实话。
许砚之确实,无论在哪儿,从未叫过她?一声“舒医生?”。
次次都叫“舒冉”。
晚上,舒冉恰好乘坐许砚之的车回去。
车载音乐是距离最近周杰伦近几年新发的专辑。
《周杰伦的床边故事》。
十首歌。
“假装我们还在一块
我真的演不出?来?
还是不习惯你不在
这身份转变太快
……”
“你不是不喜欢周杰伦的歌吗?”一直未开口的舒冉终于在张惠妹的声音还未响起时出?声。
单手?在方?向盘上打了个转的许砚之抽空瞥了眼舒冉,十分自?然地应她?。
“你不是喜欢吗?”
舒冉愣了一下。
没想到当年在天台上的谎话他还记得。
不过如今听?的习惯也变得真喜欢。
“但是你不喜——”
话还未说?完,许砚之恰好出?声,掩盖了她?后半句话。
“上次的话我没说?完。”
“当初随手?点?的收藏歌手?,后来?也喜欢上了。”许砚之淡淡说?着。
舒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倏然紧握。
她?总有错觉,觉得许砚之和他的距离忽然变近了。
还有些隐隐的不对。
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抓不住。
车厢里的冷白灯光,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道阴影。
车停在红绿灯路口,许砚之认真地视线投射过来?时,舒冉不敢看他。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他的嗓音沉沉:“听?会最近的新专辑罢了。”
“毕竟很久没发新歌了。”
车载音乐被?男人瘦削长指按了下一首。
切到其?他歌手?的单曲。
舒冉松了口气。
“公司里的谣言,你有听?过吗?”
“嗯?”
男人声线清磁,犹如耳边冷泉坠至山涧溪水,撩人心弦。
舒冉睫毛轻颤,“就是关于我们的。”
“听?过。”许砚之言简意赅。
“要?不要?说?清楚?”舒冉没有着急说?些什么?,而是认真问她?。
高中时也经历一些舆论,所以如今面对这些她?倒是保持着无谓的状态。
但如果?许砚之……
“说?清楚什么??他们说?的不是实话?”男人不紧不慢地说?。
舒冉心脏骤然紧缩。
这么?听?来?,许砚之毫不在意这些流言。
却又实在是没有想到许砚之会这么?说?。
但他们说?的又的确是事实,没什么?好说?清楚的。
车停在小区楼下。
许砚之在地库停了车,从车的那头绕到副驾驶给舒冉开车门。
“舒冉。”许砚之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舒冉坐在副驾驶上,侧头抬眸看他。
许砚之站在车前,地库冷白光线洒下,如夏夜弯月缱绻。
舒冉忽然想起,他一直都被?上帝偏爱,无论是清辉、还是灯光。
许砚之极淡地笑了下,俊雅面容毫不遮掩地放柔看她?,喉结稍稍滚动,原本将要?说?出?口的话忽然打了个转:“一起吃个饭?”
“可以啊,去我那吧。”
许砚之将车门拉开些,舒冉以为他要?让开给自?己出?去,连忙从车里出?去。
然而,许砚之动作未比舒冉快。
她?就这么?直直地起身撞在他的身上。
鼻尖充斥着男人独有的清冽气息。
寂静的地库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砰砰砰。
心跳声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加快。
处在车厢与?车门之间的空地逼仄不已,许砚之提前把手?放在了车顶处,防止舒冉的头磕到。
这样狭隘的空间,叫舒冉浑身都燥热起来?。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舒冉连忙伸手?往许砚之的腰身后推开车门,手?肘轻推许砚之绕开他。
方?才的清冽味从鼻尖褪去。
此刻才发觉地库的气息是多?么?微凉,让她?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好似从夏季走到冬季。
强压下内心躁动,舒冉装作若无其?事说?:“我先上楼。”
步履匆匆,只留给许砚之一道婀娜背影。
许砚之看着舒冉离去,残留在空气中的栀子花香渐渐消失。
方?才,除了舒冉的心跳乱奏之外。
还有他的.
和许砚之吃完饭分开后。
浴室的灯熄灭,舒冉从里头走出?,换了拖鞋准备去卧室换睡衣。
砰。
忽然传来?一声响。
视野陡然变黑。
外头轰鸣声骤响。
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雨点?拍打窗声。
停电了。
舒冉将手?机手?电筒打开,从卧室里换了睡衣去楼道查看电闸。
以为楼道里没有什么?人,没想到许砚之在那儿。
从手?电筒朦胧的光看去,他穿着普通的黑色家居服,高挑身形被?宽松款式衬得有了几分烟火气息,浑身的疏冷散去不少。
电闸是合上的,一旁的电箱却被?打开。
他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工具在修。
“你那儿也停电了吗?”舒冉走近他问。
许砚之目光在她?米白色的睡衣上掠过。
十分简约,没什么?图案,只是右侧胸口上的小口袋处绣了朵向日葵。
湿漉的长发被?随意扎成丸子头,鬓角碎发末梢有水滴滑落,又被?白皙指尖带走。
他点?头:“应当是下雨跳闸,电箱烧了,修修就行,你先回去等来?电了吹干头发。”
舒冉摇头:“没事,我在这儿正好给你打光。”
话音落地,她?依稀听?见一道很轻的笑声。
许砚之说?好,顺手?把他的手?机递给舒冉。
两部?手?机打灯,电箱里可见度明显清晰许多?。
“你往这儿照,我换个电丝。”
许砚之的个子高,舒冉只达他的胸膛处。
他说?的地方?舒冉需要?踮脚才勉强照到。
抬眼努力去看见许砚之说?的地方?,不过还是看不太清。
舒冉尽最大力度垫脚,伸直手?臂。
许砚之偏头。
借着灯光,他这才发觉。
女人的睡衣宽松,明晰优美的锁骨暴露在视野里,刚沐浴过的冷白皮肤微微泛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忽然,发梢有水滴落从锁骨蔓延滑落至下。
许砚之在那瞬间移开了目光。
接过舒冉手?中的手?电筒。
“马上就好。”
下一刻。
舒冉门缝处传来?光亮。
“有电了。”她?莞尔一笑。
许砚之点?头:“嗯。”
来?电的轻松与?惬意感叫舒冉舒适不少。
其?实搬到这儿来?,这并不是舒冉第一次经历停电。
大约经历了二、三次。
她?说?:“这几次停电加上次的水管,要?是再来?两次,估计我又得搬家了。”
许砚之一顿。
第40章
来电之?后?不到半个小时舒冉的门铃被按响。
透过猫眼可以看到是位中年妇女。
舒冉给何年月开了门。
何年月热情问她:“小舒,在这里住得还算舒服吗?有没有哪里缺的?”
“这两?天隔壁抽了风老去整那个电箱导致停电,我和他们说过了,下次不会?了,还有那个水管啊,我一会?让工人来给你彻底检查一下。”
为了不麻烦何年月,水龙头和停电事件舒冉都没和何年月说。
一来是因为不想麻烦他人,二来是因为舒冉是真的喜欢这间?房子。
还有那么?一个原因。
许砚之?住在楼上。
但为什么?何年月会?知道这件事?
还是在刚刚她说要搬家的前提下?
这不禁让舒冉有种错觉,是许砚之?告诉她的。
舒冉招呼何年月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注视着她,直截了当地问:“何阿姨,水龙头和停电的事我都没告诉您,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倘若不是许砚之?告诉她,恐怕舒冉真要以为何年月在房子里装了针孔摄像头了。
毛骨悚然。
何年月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额……这个……这个……”
舒冉顺手倒了杯水给何年月,“阿姨您有话直说。”
何年月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位漂亮知性的女人。
想到许砚之?对舒冉的特殊照顾。
她应当有知情权。
何年月捧着水,润了喉,把实话告诉她。
“你住的房子,是许先生的。”
“在得知你要找房子时,他连夜把房子里的设备都换了全新的。”
……
“对,许先生的全名叫许砚之?。”.
顶楼偌大的落地窗倒映着城市灯火阑珊,万家灯火。
落地窗前的沙发上,银薄的手机放在一旁,开着听筒传出老人昂扬的嗓音。
最近许游状态不错。
“所以她知道了是你的房子,要搬出去了?”
许砚之?回想起何年月和他说的话。
“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很感谢你,回头会?来给你道谢,没说要搬走。”
许砚之?近来的情绪波动?并不是很大。
唯一的一次,还是在上次看到高中课本里的那封纸飞机。
她暗恋他。
带给他的震撼太多。
许砚之?未曾信过命,也不信命。
更不相信什么?宿命因果轮回。
坚信唯物主义的他却在某天鬼使神差地打开微博,主页面给他推送了一条微博。
id名字为:2012.2.29
十?六条帖子越看越熟悉。
在看到课本里的纸飞机时一切都对上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这才恍然,上帝在某天让你偏要做某件事时。
那一定是宿命。
他鬼使神差地再看到舒冉如此宝贝她的纸盒。
他也打开了他的纸盒,看到了那架纸飞机。
他鬼使神差地在某天打开微博。
他看到了那十?六条帖子。
看到纸飞机的那个夜晚,许砚之?回想了很多在芙城一中的事。
他一直记得2013年即将进?入夏季的天台夜晚。
少女青涩稚嫩的脸庞在月下缓缓落下泪,朦胧月光中她的眼?眸清澈坚韧。
她说:“我也相信你。”
“相信你能完成?自己所想,成?为自由、不被束缚且自在翱翔的人。”
排练室涂口红红了脸的少女。
校庆时坚定独自画花的少女。
天台上说喜欢周杰伦的少女。
星月下说相信他未来的少女。
原来,他记得很清楚。
原来,他早就看过她好多眼?。
原来,重逢的第一眼?,她就唤醒他从未有过的情感。
太多太多。
许砚之?沉默良久,伸手抚了抚额,对着电话那头说:“她没说要搬走。”
许游点了点头:“没搬走是好事,下次有空带她来见见我。”
“你也该有个对象了。”
“唉。”许游叹了口气,“真是道阻且长。”
说的话简直就是翻版文?孟达。
其?实在舒冉说要搬走的那瞬间?,许砚之?莫名感觉到了一种客套的疏离。
许砚之?的视线落在落地窗倒映出的城市灯火上,想到在地库时舒冉绯红的耳畔,忽而回应了许游的话:“也许行则将至吧。”
他没那么?自信,觉得舒冉现在还喜欢他。
毕竟那么?多年了.
和许游挂断电话没多久,许砚之?的门铃忽而响起。
打开门时,舒冉端着一盘水果出现在他眼?前。
“何阿姨都告诉我了。”她莞尔一笑,“正?巧我洗了点水果,你要吃吗?”
上次得知许砚之?住在楼上时,出于礼貌性问候,问了句他住在哪一间?房,没曾想到今天还真的敲了他的门。
许砚之?低眸看了眼?舒冉手中端着的果盘。
是色泽鲜美,用心摆盘过的各类水果,果肉上的水珠滑落。
原本还在喉间?的那句“夜晚不吃甜食”,硬生生变成?了“可以”。
许砚之?侧身让舒冉进?来。
舒冉犹豫再三?,还是踏进?了室内。
充满简约冰冷的房子叫舒冉不禁打了个颤。
客厅摆放的东西不多,绿植、吧台和咖啡机。
不过其?中有一样东西让舒冉惊讶。
“你的音响牌子倒是和我的一样。”她坐在沙发上把果盘放在茶几?上,笑着指了指放在吧台旁的音响,“我还记得买Bose这个牌子的音响,花了我半个月的工资,那时候我还在医院里规培……”
“是吗?”许砚之?在一旁坐下。
话音落地,舒冉余光忽而瞥见音响旁放置的架子上有一叠周杰伦的专辑。
其?中一张专辑特意用透明的收纳盒装起。
定睛一看,是一张她无比熟悉的《十?二新作》。
认真看下来,只有一张。
舒冉倏然全身紧绷住,深吸一口气,装作不经意地说:“你有好多周杰伦的专辑。”
“我听说周杰伦的歌迷一张专辑都会?有很多份,你也是吗?”
说话时,舒冉眼?眸认真地看着许砚之?。
许砚之?回之?所望,与她对视,喉间?溢出清冷的音:“其?他专辑都有两?份,除了那张《十?二新作》。”
‘十?二新作’这四个字犹如被上了枷锁,甚至于许砚之?在说到这四个字时舒冉的背脊都一颤。
密密麻麻的滋味。
舒冉强迫自己把和他在空中交汇的目光移开:“这么?独特吗?是谁送的吗?”
“一个女生。”
咯噔一声,犹如石子落下深渊。
她不知道许砚之?说的这个女生,是谁。
是其?他女生吗?
还是说……
许砚之?猜到是她……
即使,这概率小到万分之?一。
舒冉眼?睫轻颤,放在身侧的手蜷缩。
轻柔的音犹如夏夜凉风,缥缈到快要听不清。
“女生?”
“是。”许砚之?点头,“我猜送我这张专辑的人,是个女生。”
舒冉瞳孔怔松。
一时之?间?竟忘了出声。
却又不知是该感慨,还是该作何心境.
没再继续提这个话题,舒冉不会?自作多情到许砚之?猜出那张专辑是她送的。
毕竟当年喜欢他的人又不止她一个。
周杰伦那么?火,买《十?二新作》的人那么?多,也许是其?他女生送的呢?
许砚之?也没说那个女生是谁。
舒冉在许砚之?那儿小坐了一会?后?便回去了.
之?后?的日子舒冉平静地过着。
文?孟达回了乡下,舒冉没有因为他不在而对书法产生懈怠,有时自个去工作室练习。
不过没和许砚之?撞上一次。
唯一能看出来的是工作室的绿植有被浇过的痕迹。
除此之?外?,舒冉偶尔也会?去苏城探望舒望。
直到那日,文?孟达给她发了条消息。
说是有几?支毛笔落在了工作室,想问舒冉能否给他送上一程。
这几?支毛笔是文?孟达的最爱,平日里生怕磕了碰了。
所以并不可能寄快递。
只能亲自给文?孟达送去,顺带看望他老人家一趟。
文?孟达的家乡不远,坐上两?小时的大巴车便能到。
到达时文?孟达正?在教几?名孩子写毛笔字。
画面温馨舒适。
舒冉走过去给他送毛笔,趁着和文?孟达聊天的间?隙。
孩子们开了小差,个个心思放飞,聊天的聊天,拿着毛笔在宣纸上画起了画。
文?孟达无奈地把笔一停,说:“你瞧瞧这几?个孩子,所以还是教大人好。”
乡下教育落后?,思想观念也不同,大批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只留下年迈的老人和一群孩童。
环境除了空气清新,有着大面积的绿色之?外?,到处都是麦田和鸡鸭牛羊。
文?孟达空闲之?余找了几?个孩子们教他们书法,多认识一些新的东西。
谁知这几?个孩子根本不爱学,气得他吹胡子瞪眼?。
只有一名女童王乐童,天资聪颖,性格内敛,写得一手好毛笔楷书。
舒冉看过她的字,倘若好好培养,定成?大器。
她正?安静地坐在文?孟达旁,不吵不闹地书写着。
这时,一位中年妇女冲过来,怒目圆睁地拧住王乐童的耳朵,“你又去干什么??不回家做饭在这写什么??给你弟弟做饭了吗!我告诉你!别天天想着跑出去,你是为你弟弟铺路的懂不懂!”
嗓音洪亮,几?乎是惹得周围的孩子们纷纷都静了下来。
文?孟达看得眉头一皱,正?要出声说上两?句话。
舒冉已经走上前,把王乐童往身后?挡。
“这位母亲,她也是您的女儿,怎么?就一定要为弟弟铺路呢?”
“您看过她的毛笔字吗?”
女人皱起眉头,“你又是什么?人?她写的毛笔字跟我有什么?关系?写那玩意有什么?用?可以换钱吗?赶紧给我让开!”
女人用手推搡舒冉,把王乐童扯到身旁,用手扭她的胳膊:“让你偷跑,让你偷跑,现在还敢找人跟我对着干是吧!”
王乐童泛红的眼?眶落下泪,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紧咬着唇任由女人这样。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是在点明舒冉。
几?乎是和从前如出一辙的画面,苏慧慧也曾这样对她。
舒冉深吸一口气,将王乐童带至背后?:“这位母亲,我愿资助她到十?八岁成?人的学费和生活费,只要您遵循她的意愿,放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你自己都没多少钱,怎么?愿意资助一名小女娃。”文?孟达问舒冉。
王乐童的母亲哪只愿意舒冉资助王乐童上学的钱,还要舒冉出三?万块钱够他弟弟买两?年的奶粉才肯松口。
舒冉看着坐在旁边认真写字的王乐童,神情恍惚。
“大概是淋过雨,想给她递把伞。”
女主看到周围有人和她小时候一样。
文?孟达沉默了会?儿,毛笔一放桌:“行,要是她愿意,我就带她学,到十?八的生活费我都包了。”
舒冉笑了。
走近王乐童身旁,蹲下轻柔地问她:“乐童,你喜欢写字吗?”
这才发现,小小的王乐童,个子竟是如此的清瘦。
经过刚刚的事情,王乐童也认识了舒冉。
虽年纪还小的她到底也懂得明辨是非,深知刚刚发生什么?的她点了点头:“喜欢。”
舒冉摸了摸王乐童的脑袋。
“姐姐。”衣摆被小小的手扯了扯,因哭过还湿润的眼?睛眨了眨,王乐童一脸严肃地看舒冉,“谢谢你,我以后?也要成?为像你这样的大人。”
舒冉愣怔两?秒,嘴角轻轻绽放出笑容。
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大约是别人朝我扔泥巴,我拿泥巴种荷花.
当天晚上,舒冉回去的时候收到了舒望的微信。
【舒小望:姐,我真的很想离开这个家,为什么?我会?出生在这种家庭啊?】
【舒小望:为什么?别人的父母都可以遵循孩子的梦想,尊重他们,包容他们?苏慧慧却是控制?舒伟国却是懦弱的?】
舒冉一时没有答复舒望。
她其?实也不明白。
有些父母,只不过是把子女当成?手中拿捏、控制的工具。
他们本质上就在将所受到的痛苦转移给子女。
他们生来就不会?爱子女。
舒冉从来就没有在原生家庭里走出来过。
苏慧慧和舒伟国带给她的并不是一时的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
就在今天,她又被当年的那场暴雨所淋了。
淋湿的不是她,打湿的却是她。
尽管这么?多年来舒冉已经十?分努力在用童年治愈与治愈童年,但她并非没有情感。
舒冉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发呆.
南城大桥上的车辆疾速,街道灯光同一时间?亮起。
云层覆盖月色。
车驶进?小区地库,车窗半降,男人冷白锋利的下颚线隐约可见。
暗棕色长椅上窈窕女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舒冉在长椅上足足坐了十?多分钟。
长椅旁的路灯光线冷白,朦胧她的眉眼?。
“怎么?在这坐着?”男人冷沉的嗓音从舒冉头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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