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秋风萧瑟, 枯黄落叶在汉白玉石阶上涌动,扫地的宫人低垂着头,神色紧张肃穆。
紫辰宫身为帝王寝宫, 于朝臣而言是禁区, 是不可进入之地。
然?而今日,几个皇帝的心腹大臣齐聚一堂, 他们?皆是负责掌管京畿安全的重臣,此刻却皆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谁也不敢有别的动作。
而他们?面前是垂落的玄色轻纱, 轻纱将寝殿一分为二, 隔开了帝王的卧榻。
药童握着蒲扇,缩在角落里熬着帝王的补药,她低眉耷眼,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知过了多久,德高望重的老御医从轻纱那一边出来, 在药童跟前站定, 他俯身在药童耳边低语, 又加了两味药进去。
望着药童有些震惊的目光, 老御医给她使?了个眼色,警告她不可张扬。
然?而老御医内心亦觉得玄幻,陛下身体受损,那些惨不忍睹的外伤和高热都是其次, 一夜之间内里的亏损才令人心惊,加上怒急攻心, 方才竟然?还吐了血。
偏偏陛下讳疾忌医,不肯让其他御医同?诊, 老御医孤军奋战,只能?对药方斟酌再斟酌,生怕出一点差池。
跪候在地上的大臣见老御医如此架势,下意识以为帝王遇刺,脸上神情更凝重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宋祁一身兵甲,快步进殿,看见殿中情形,他也跟着跪下,拱手道:“陛下,竹屋附近属下搜索完毕,特来禀报。”
严丝合缝的两片轻纱终于被打?开,露出卧榻上只着一件单衣的帝王,他身上盖着薄被,床侧有哑巴宫人端着果盘和唾盂。
哑巴宫人站位极佳,即便低头不敢直视天颜的朝臣不经意抬眼,也不会?看见帝王脖颈上的青紫於痕。
虞策之自醒来便高烧不退,方才又怒急攻心,原本昳丽的容貌此刻实在称不上好看。
他支着额头,双目紧闭,半晌过后才沉沉开口,“说吧。”
“以竹屋为中心,方圆十里暗部都已搜过,最后在东北方向的灌木枝上发现了一些布料碎片,初步推断是夫人身上的,暗部还在附近发现了刺客的佩剑布料,眼下暗部已经顺着东北方向全力排查,只是……”宋祁迟疑一下,想去观察虞策之的脸色,无?奈被宫人挡着,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只是东南方向通往京城,还请陛下示下,是否全城戒严。”
宋祁的汇报虞策之并不满意,他双眸阴郁暗沉,正?要说话,却抑制不住生理上的反应,捂着胸口,侧身抱着宫人呈上的唾盂干呕不止。
宋祁表情微惊,“陛下身体为重。”
“……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查清了吗。”虞策之抑制喘息,冷冷发问。
宋祁忙道:“已经比对过了,和江音手下刺客的衣着一致,但不排除有冒充的可能?——”
宋祁的话是有根据的,江音逃离京城已经近两年,她所持有的资源和人脉与日俱减,她手下死士所着衣着早不是大内定制,有心人想模仿是轻而易举的。
甚至,宋祁凭借直觉,隐隐怀疑,如果幕后黑手不是江音,那么?最该怀疑的人应是舒白。
毕竟当?时舒白和陛下都在竹屋,竹屋无?故起火,陛下毫发无?伤,舒白却消失了,如果是江音做的,实在说不通,而且密林周围并没有明显的挣扎痕迹,除非舒白是被打?晕。
能?在暗部的监视下安排刺客,顺利金蝉脱壳,甚至差点将皇帝烧死在竹屋,这?样一连串周密的计划如果真是舒白的手笔,宋祁又觉得天方夜谭。
舒家落魄多年,舒白在霍家时亦无?掌家之权,她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
思及此,宋祁认定自己的猜想不成立,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在盛怒的皇帝面前,说出昨晚的一切有舒白指使?的可能?。
“江音。”虞策之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他厉声责问,“暗部是怎么?做事的,朕不是吩咐你?们?加强戒严,为什么?还能?让江音钻空子。”
宋祁涩声道:“属下有罪,竹屋忽然?起火,属下不得不以陛下为重,分了一半人去救火,是属下一时疏忽,竟然?让刺客掳走夫人。”
虞策之心烦意乱,他从床上坐起,拢着黑色里衣赤脚上前,在再次垂落的玄色轻纱后站定。
尽管隔着轻纱,但他身形高大,宽肩窄腰,仍然?压迫感十足。
“你太令朕失望了,从今日开始,你?回家闭门思过,好好整顿你?那群手下,别再出现在朕面前来碍眼。”虞策之冷声说。
仅仅是闭门思过,虞策之已然?给宋祁留了颜面,宋祁深深叩首,“谢陛下开恩。”
虞策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忽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稳,浑身都是细碎的疼痛,被过度使?用?的那处更是充满不适感。
他缓了半晌才看向跪着的几位朝臣。
“昨日抓住的刺客刑部已经审了一日,结果如何。”
跪在一侧的萧挽道:“刺客有备而来,提前服下慢性毒药,晌午皆毒发身亡,但臣在此之前已经审出,那些刺客皆受江太?后指使?,臣也根据衣料及佩剑和春闱案中刑部关押的死士对比,确认他们?的身份没有问题,幕后指使?者是江太?后无?疑,这?是那些刺客生前的供词。”
宋祁一愣,拧起眉头问:“昨天十数名刺客都死了?”
“是。”萧挽看他一眼。
“尸身在哪里,仵作可有查验。”宋祁追问。
萧挽顿了顿,平静道:“刺客服用?的药极为阴毒,他们?死后均化为了血水。”
在场大臣闻言,皆有些骇然?地看向萧挽。
宋祁内心升起了强烈的怪异感,“什么?样的药会?有这?样的效果,便那么?巧合,一个人证也没留住?”
“宋统领,今日我们?虽是初见,但你?对我的敌意未免太?大了。”萧挽镇定自若,直视宋祁双眼,“刑部秉公无?私,审出来就是审出来,审不出来也会?如实向陛下上报,有何理由欺瞒陛下,做大逆不道之事。”
宋祁抿了抿唇,“抱歉,我只是多嘴一问,尚书大人若觉得受到冒犯,我向大人道歉。”
轻纱后,虞策之蹙眉,虽然?对人证皆死之事不满,但萧挽能?力出众,从来没出过差池,他没有多想,道:“封锁京城,出入严格看守,禁军和兵马司挨家挨户的搜,任何可疑人都不准放过。”
“陛下,刑部愿从旁协助,凡可疑之人就地审问,定在最短时间将江后余党揪出。”萧挽说。
虞策之冷然?道:“就按你?说的办,朕只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内务必抓住江音,把舒白安安稳稳带回朕的身边,此事如果办不好,你?们?知道轻重。”
众人齐齐叩首,“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恰好这?时药童端药上前,虞策之忍着干呕的冲动,疲惫地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别让朕失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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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不是朝会?日,来面圣的只有得到宣召的官员,通往宫外的甬道人员稀少。
宋祁快步拐过弯角,扬声喊道:“萧大人留步。”
萧挽不着痕迹眯了下眼睛,转身阴郁地望向来人,“宋统领,有何指教。”
宋祁盯着萧挽,慢慢走上前。属于暗卫与生俱来的直觉不断提醒宋祁,不安的念头在心中挥之不去。
宋祁知道自己的怀疑没有根据,但他还是问:“萧大人年轻有为,今日又得到陛下重用?,在下还没有恭喜大人。”
萧挽供了下手,“恭喜便不必了,为陛下做事,萧某自当?尽心。”
宋祁扯了扯嘴,“萧大人忠君爱国,宋祁佩服。”
萧挽没心情和宋祁纠缠,直接道:“如果没别的事情,萧某先行一步,刑部事多,走不开人。”
“大人留步,宋祁有不情之请。”宋祁说。
萧挽做洗耳恭听?状。
“不知尚书大人可否让宋祁看看那些刺客化作的血水。”宋祁直言。
萧挽眯了下眼睛,本就阴郁冷沉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上去更加危险。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萧挽倏地笑?起来,“这?倒只是小事,但本尚书想起在紫辰宫的事情,便不禁怀疑,宋统领有此请求,是还在对我疑心了。”
“在下谨慎惯了,昨晚之事陛下虽然?没有伤着,但尚书应该也察觉了,陛下今日已然?震怒,且怒气?难消,如果不能?及时把舒夫人完好无?损带回陛下身边,便是位高如尚书大人,恐怕也难逃陛下雷霆之威。”宋祁语气?隐含威胁。
萧挽挑眉,“我等都不是江音,不能?控制江音所有举动,如果江音已经杀了舒白,我等也无?可奈何。”
“舒白一定要回到陛下身边。”宋祁加重语气?,冷然?说,“我随侍陛下身边,深知陛下心性,陛下认定了便不会?回转,舒白若死了,陛下绝不会?善罢甘休,尚书请慎言。”
萧挽目光沉沉,良久过后,侧身让开甬道,“既然?要查看血水,统领先请便是,在下要先回府上换掉朝服,随后便到。”
宋祁下颌绷紧,也不推辞,当?下向刑部大牢的方向走。
萧挽等宋祁走远,才不紧不慢登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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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挽回到府上,换下朝服后,穿上一件便于行动的衣衫,她没有马不停蹄赶往刑部,而是屏退众人,独自去往后院。
后院中秋意盎然?,气?质清丽冷淡的女人手持书卷,坐在秋千上,神色惬意温和。
萧挽看见那人,阴郁的神情立即有了消融的迹象,她脚下动作加快,神态中藏着些与性情不合的雀跃。
舒白察觉到有人接近,不紧不慢抬眼,眼中露出笑?容,“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切还顺利吗?”
萧挽抿唇笑?了下,不说半句令她忧心的话,“我办事,你?放心便是。”
“我只是让游左送信给你?,你?便抓了他审问细节,进而推断出哪日带我离开,如何带我离开,你?办事,我当?然?放心。”舒白揶揄,拉过萧挽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畔。
萧挽语气?轻轻,看不出半分酷吏应有的冷酷姿态,“如你?所料,陛下盛怒,全然?相信昨晚是江太?后作乱把你?掳走,已经封锁京城全力追捕江太?后,刑部负责辅佐,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离开萧府,等躲过这?段风头我再安排你?远走。”
“虞策之给你?们?的期限是多久?”舒白问。
“一个月为期。”
“一个月?”舒白沉吟片刻,摇头,“我最多在萧府停留十五日,十五日之后我就要走了,否则可能?会?连累你?。”
“才十五天?”萧挽蹙眉,有些急了,“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为何你?只留十五日,他们?不会?那么?快怀疑到我身上的。”
舒白无?奈地笑?了下,“谨慎为上,你?的身份太?特殊了,若是因为我,让虞策之和他的鹰犬注意到你?,进而发现你?是女儿身,那便太?得不偿失了。”
她是真心实意为萧挽着想,当?年她动用?舒家遗留的人脉帮萧挽遮掩身份,让萧挽进入朝堂,虽然?萧挽凭借阴狠的心性手段青云直上,但她始终忧心萧挽的身份暴露,欺君之罪足以断送萧挽的性命。
“十五日太?短了,你?大可留到一个月后,我为你?筹谋如何离开。”萧挽摇头。
“不要小瞧虞策之,他在盛怒之下认定是江音为祸,但等他反应过来,会?慢慢怀疑到我身上,一旦他想明白一切是我指使?,离查到刑部便也不远了。”
见萧挽欲言又止,舒白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今日你?给虞策之的说辞其实漏洞很多,光是刺客在刑部手中尸骨无?存这?一条就足以让虞策之疑心,你?别太?小看你?所侍奉的皇帝。”
“那些刺客是我买通江湖组织派去的,我没办法真的审讯那群亡命之徒,只能?让他们?假死,用?死囚把他们?替换走,陛下虽然?不曾起疑,但他的狗腿子宋祁却已经去刑部查看血水了。”萧挽咬牙,眼中露出不甘和无?可奈何。
她家境贫寒,走投无?路差点被卖入花楼时,是舒白救下了她,教她读书习字,帮她更名改姓,送她如朝堂,她心性孤僻冷酷,却对舒白依赖异常,实在不想和她分开。
“离开萧府后,你?要去哪里。”萧挽问。
“要看十五日后,虞策之有没有逼江音现身了,只要江音出现,就能?吸引他大部分注意力,到时候我想离开京城便不是难事。”
“要是江音龟缩不出呢?”萧挽蹙眉。
“那便有些难办了,等虞策之自己放弃,短时间恐怕等不到,要是江音龟缩,我们?只有主动出击引江音出来了,只是时间上不利于我们?。”舒白耸肩,实话实说。
“何况,我最担心的还是安锦。”她补充。
“安锦?”萧挽疑惑。
“无?论虞策之有没有怀疑到我身上,在他对我失去兴趣之前,他都不会?让安锦轻易离开暗部的监视。”舒白眸色沉沉,只要说起虞策之对安锦的控制,她心中便有难以倾泻的郁气?酝酿。
第042章 第 42 章
都城的秋意越发浓厚, 寒凉的风吹在脸上,有淡淡的刺痛。
安锦站在城门前,双手举起, 木着脸任由禁军搜身。
等搜身结束, 正前方?的禁军确认他和画像上的人毫无干系之后,让开道路:“进。”
安锦忙完巡查的工作?便马不停蹄回?城, 面容有些?憔悴,他抬脚正要走,眼角余光倏然瞥见什么,顿时?停下。
他拍了?拍禁军队长, 和善地笑了?笑, “怎么忽然戒严了?,可是在追捕重要的逃犯?”
禁军队长摆了?摆手,“安大?人刚回?京吧,这事您去朝里一打?听便知道,陛下要清算江太后余党呢。”
“江太后余党?”安锦故作?疑惑, “江太后我也是见过的, 你?手里的画像显然不是她。”
“确实不是, ”禁军队长神秘兮兮左右张望一番, 将安锦拉到角落里,拍着胸脯说,“安大?人和我们统领一向交情不错,我也悄悄跟你?透露些?, 画像上的女人被江太后抓走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 但似乎对陛下很重要,我们禁军的统领大?人再三交代, 找到人后绝不能伤了?人家。”
“原来是这样。”安锦连忙拱手,“多谢队长告知。”
“没事没事,这不算什么大?秘密,但安大?人你?可要守口如瓶啊,不能外传。”禁军队长说。
“放心。”安锦正色道。
离开禁军看守的范围,安锦的脸色却冷沉下来。
前一阵子,虞策之忽然调他离京巡查稻田,同时?派了?两个暗卫跟着时?,他便知道虞策之已经找到舒白。
如今得知舒白有危险,他第一时?间便对虞策之生出无限怒意。
安锦冷沉着脸,又担心舒白真的有危险,心中焦急不堪。
跟着他的那两个暗卫中途接到调令,此时?没有跟在他身边,但回?到府中,他定然无法避免被监视的命运。
安锦正想着先去见一趟萧挽,问问萧挽有没有头绪,当务之急定然是要保证舒白的安全。
他刻意沿着偏僻无人的巷子走,没有注意到一侧的屋门忽然打?开。
肩膀忽然被人揪住,骤然被人拉扯,安锦一惊,正要出声,嘴却被捂住。
“别出声。”
安锦瞳孔骤然放大?,他震惊回?头,果?然看见舒白噙着笑意的面容。
“舒、舒白。”安锦进城以来便悬着的心终于有放下的趋势,“真的是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我真落在江音手里,还?是被虞策之关起来了?。”舒白靠着门框,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放开安锦,“这段时?间你?受了?不少委屈吧,看着瘦了?不少,是我拖累你?了?。”
安锦这才有时?间打?量舒白,见她头戴兜帽,衣着朴素简便,不由眼眶微红,“所以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了?虞策之的身份,虞策之在抓你?对吗。”
舒白双手环胸,坦然承认,“是,我打?算摆脱他,但多少是一位帝王,不好应付。”
安锦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我能为你?做什么。”
舒白定定看他一眼,拍了?拍他有些?消瘦的肩膀,“什么也不用替我做,我让虞策之误以为我被江音抓走,但他迟早是会?意识到不对劲的,甚至现在就已经有所怀疑,我只是提前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他可能还?会?为难你?。”
“我没事。”安锦咬牙,“不用担心我,他还?能真杀了?我不成,你?不用顾虑我。”
“我也不知道虞策之会?做出什么,”舒白摇头,“他的感情过于偏执,如果?他知难而退,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他执迷不悟,你?要多加小心。”
“你?不用担心我。”安锦轻声说,“只是虞策之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他从傀儡皇帝到现在独掌大?权,绝非等闲之辈,你?难道真的要逃到天涯海角,躲一辈子吗。”
舒白看他一眼,“你?话里有话?”
“我只是担心你?,如果?有必要,我愿意为你?刺杀皇帝,只要他死了?,便不会?对你?产生威胁。”安锦眼中流露一股狠意。
舒白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脑门,“刺杀皇帝,你?一个文臣可真敢想。”
“我烂命一条,死了?也无妨。”安锦执着。
“然后呢?皇帝没死,你?白浪费一条性?命;皇帝死了?,皇室后继无人,天下大?乱,你?如何对得起黎明?百姓?”舒白拧眉逼问。
安锦雄心壮志在舒白一连串的问话下熄灭了?。
他低下头,语气有些?羞愧,“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不用你?和萧挽担心,真有需要,我也不会?放着你?们不用,我来只是让你?安心一下。”舒白安慰道。
见安锦心绪平复下来,舒白捂好头上的兜帽,“全城戒严,我不宜在外面久留,你?也快些?回?去吧,免得让人起疑。”
安锦闷闷地点了?下头,看上去蔫头耷脑。
舒白不由笑了?下,拍了?拍肩膀,又安慰几句,这才离开。
安锦目送舒白走远,这才向着反方?向回?安府。
府宅内静悄悄的,安锦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府中本就没多少人,但人再少也不至于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安锦踏入府门便觉察出不对。
他的手心渗出冷汗,慢慢向正厅走。
推开正厅大?门,果?然在高位上看见熟悉的人影,他抿了?下唇,立即整理?衣衫,恭敬行礼。
“参见陛下。”
几日过去,虞策之劳心劳神,低热不退,但一日见不到舒白,他就一日寝食难安,是以等脖子上项圈留下的於痕出现消退迹象,他立即离开了?宫廷。
虞策之眼下乌黑十分明?显,他捏了?捏鼻梁,摆手让安锦起身。
“爱卿巡查稻田巡查得如何。”他没什么情绪地问。
“已经巡查完毕,本打?算明?日上朝时?向陛下汇报。”安锦说。
“爱卿回?来得有些?晚了?,朕等了?你?多时?,是路上耽搁了?么。”虞策之又问。
安锦心神顿时?紧绷起来,他弯着腰,摸了?摸身后背着的包袱,低声说:“路上买了?些?吃食,因而回?来的晚了?许多,没想到陛下还?能估算到臣回?来的时?间,臣让陛下久等了?。”
虞策之瞥了?眼身侧侍奉的戚辨,戚辨心领神会?,走上前接过包袱,打?开仔细查看后,对虞策之点了?点头。
虞策之垂眸,神色更阴郁几分,他失去了?和安锦周旋的心思,“舒白消失了?。”
安锦适时?露出讶然。
虞策之死死盯着安锦的表情,生怕错过一点枝叶末节,但他最终还?是失望了?,安锦并没有流露任何可疑的情绪。
“舒白怎么会?消失。”安锦拧起眉头,装作?焦急地样子,“我进城时?发现城门戒严,所有兵力都在抓捕江太后,可是和江太后有关。”
虞策之唇角逐渐抿成直线,他动了?动身体,扯了?扯身下的厚实的软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眉宇间是因为焦虑多日出现的倦怠神情,“这便不是你?要关心的,你?只要告诉朕,舒白在京城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安锦心中一跳,“舒白不是被抓走的,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虞策之眸子眯起,冷冷道:“朕说了?,这些?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你?只需要回?答朕的问题。”
安锦低眉敛首,“或许她会?回?舒家老宅,别的臣也不知道。”
虞策之审视他半晌,缓缓收回?目光,“如果?舒白联系你?,立刻告知朕懂吗。”
安锦正要说话,虞策之紧接着说:“你?是朕的臣子,效忠的应当是朕和大?梁王朝,朕不管你?和舒白私交有多密切,你?都必须以朕为先,明?白吗?”
安锦低垂着头,跪在地上,“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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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回?到萧府后院,迎面便看见雕鸮扑腾地翅膀,从地上一路小跑到她脚下,用嘴死死叼住她的衣角,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委屈。
舒白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顺势把它抱起,若有所思,“怎么不会?飞了?,阿挽对你?做了?什么?”
雕鸮蔫头耷脑,看上去并不想理?会?舒白。
舒白有一下没一下抚摸它的羽毛,看见它翅膀上的伤口被包裹起来,不由了?然,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厉,冷冷看向不远处的墙头。
游左奋力从两人高的墙头翻过来,人未掉地,佩剑先掉。
他扒着墙头,用眼睛目测了?一下距离,手臂用力,在半空中翻个身,稳稳落在地上。
游左鬼鬼祟祟捡起地上的剑,转身看见舒白,不由眼前一亮,“舒白!”
他一路小跑到舒白身边,“幸好你?在这里。”
舒白看见游左,拧了?拧眉,弯腰把雕鸮放在地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游左小声说,“你?才让我通知萧挽,没几天皇帝就满城找你?,为此还?要把太后娘娘的老巢掀了?,所以我觉得你?会?在萧挽这里,来碰碰运气。”
“这么说你?还?有点脑子,我还?以为死士都是只会?执行命令的榆木疙瘩。”舒白牵了?牵唇角。
“我当然不是榆木疙瘩!”游左鼓了?鼓嘴。
舒白在树下的秋千上坐下,问:“你?晚了?那么多天回?去复命,你?们首领没为难你??”
“为难了?,让我晚吃了?一天药。”游左耷拉下脸来,“疼死我了?,还?有你?分明?说了?萧挽不会?对我怎么样,结果?我把你?的消息告诉他,他非但不感激,还?把我关了?水牢,只要有一个问题没回?答,就被他往水里扔。”
“理?解一下,毕竟你?为两个人效命,我和萧挽也需要保证你?是忠诚的才行。”舒白哼笑一声,并不把游左若有若无的控诉放在心上。
游左见舒白毫无心疼他的意思,不由凑上前,“我这么快来找你?,是想问问,能不能提前把药给我,我一定随叫随到,更加为你?卖命。”
“我都把药提前给你?了?,还?怎么指望你?随叫随到。”舒白嗤笑一声。
游左抿唇,“你?现在毕竟也算逃犯,如果?被虞策之抓住了?,我找不到你?,那我不就小命难保。”
舒白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想让我提前给你?也行。”
“真的?”
“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舒白说出条件。
游左又开始犹豫,“只要不损伤太后的利益,告诉你?也无妨。”
“这么忠心?”舒白扬眉。
“这是我的操守。”
“你?回?去之后,怎么跟江音说的?”
“我这样的角色没有几次见江音的机会?,我见的是她的心腹侍从,也就是死士的首领楼涯,按照之前说好的,我向他们告知了?你?的存在。”游左没什么讲究的坐在树下。
“原本楼涯已经召集大?半死士,计划再过三日就一举将你?和狗皇帝拿下,结果?没想到竹屋起火了?,你?当场失踪,皇帝一下子将矛头指向太后,江太后自知替人背黑锅,正在气头上,你?小心一点,她近日也在找你?。”游左一股脑地说。
“江音也在找我?”
“她应该想拿你?和皇帝谈判,光我修养的这几日,就有大?半属于江太后据点被查封,死士也折损不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主子的确有点穷途末路的意思。”游左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复杂。
“这时?候江音正是用人之际,你?怎么能轻易跑出来的。”舒白眯起眼,察觉到些?许不对。
“啊,我不知道啊,我见没人管我,就直接跑出来了?。”游左茫然。
舒白对上游左清澈的眼神,心狠狠一跳。
这蠢货,倒是让自己先在江音那里暴露了?。
“你?当然不用知道,想必跟在你?身后的探子已经把我所在的地点禀报给江音了?。”舒白站起身,表情有些?沉。
游左也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愧疚。
两人在树下沉默半晌,游左忍不住小声问:“那我的药你?还?会?给我吗?”
舒白对上他充满期盼的双眼,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游左闭嘴,蹲在树干旁当蘑菇。
舒白沉目思索半晌,心中也觉得难办,她原本打?算过段时?间想办法假死,把锅推到江音头上,借此脱逃。
但江音提前得知了?她的行踪,她瞬间从主动变成被动,随时?都有真正的性?命之忧。
舒白拧着眉头,不甘心就此回?到虞策之身边,继续做他身边被看管的笼鸟。
除非权力可以对等,否则她绝对不会?考虑那个性?情不定的偏执皇帝。
这种时?候,舒白又忍不住想起陆逢年来。
边境战事将起,如果?能得到一位忠心耿耿的将帅之才,借此握住兵权……
舒白后知后觉意识到,距离上次见陆逢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只告诉了?竹屋的位置,但竹屋已经被烧毁。
一个多月,她喂给他的药效恐怕也已经开始见效了?,最初他会?浑身乏力嗜睡,再过几日五脏六腑就会?发出撕扯一样的疼痛。
舒白再次沉默,有点担心陆逢年会?死在某个角落里。
她得赶紧找到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
忽然,舒白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倏然看向游左,“江音要通过楼涯调动你?们,如果?楼涯和江音产生分歧,你?们听谁的?”
“你?想离间?那可太难了?,楼涯就是江太后的狗,就算让他自己死无全尸,他也不会?让太后受一点伤,他对太后不是忠心两个字就能概括的。”游左摆了?摆手,“不过我们也不听楼涯的话,江太后是个多疑的人,即便是楼涯也拿不到她几分信任,所以我们听调符的,就是一块质地特?殊的令牌,和兵符什么的一个道理?。”
“调符?”舒白暗自思索片刻,又问,“现如今,随河江氏留下的南境守将里,还?有多少人听江音的话?”
“其?实守将暗地里早就不认江后了?,认的多是谢没有兵权空有声望的老家族。”游左神秘兮兮地说,“江太后两个月之前就送信去南境,音讯全无。”
“南境守将都和江氏嫡支沾亲带故,眼下说不认就不认,那些?人还?真无情。”舒白嗤笑一声。
她又意识到游左可能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消息,又故意套话,“既然如此,皇帝为何严密封锁关卡,始终不放江音离开,我想,一旦江音出现在南境,那些?人应该很愿意把江音押解入京。”
“皇帝不敢。”游左没想太多,“江太后手里真有一块兵符,能控制南境一半江氏,虽然江太后不掌权了?,那兵符的效力也降低了?,但到底是块金疙瘩,皇帝才不会?让兵符跑到南境生事。”
他一股脑地说完,不由小声感慨,“其?实我也挺有为官头脑的,如果?不当死士,当个谋臣也不是不行。”
舒白听见他的话,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念在他透露这么多有用消息的份上,没有出言打?击他的自信。
就他这样还?想当谋臣,被人卖了?五马分尸都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兵符。
舒白没想到江太后手里还?有那么好的东西。
心脏不由砰砰跳了?起来。
如果?手握兵符,她眼下的困境是不是就会?出现转机。
如非万不得已,她怎么甘心东躲西藏,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
舒白到底没忘记可能在某个角落嗷嗷待哺的陆逢年,加上萧府已经暴露在江音的视野里,一直在萧府也不算安全,过了?两日又乔装出门,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找到陆逢年。
虽然城门封锁,全城戒严,但街道上的百姓仍然很多。
虞策之不算仁君,他嗜杀,甚至曾在朝堂上亲手斩下过某个朝臣的头颅,但对百姓还?算不错,大?部分事情都愿意以百姓为先,虽然大?部分时?候不得朝臣的心,但好歹得百姓的心。
不过这也是那些?臣子被他压得死死的,没有反心的情况,一旦臣子生出凡心,在民间多编排他几句,百姓便有被舆论带偏的可能。
舒白漫不经心想着,眼神四处巡视,寻找陆逢年的踪迹。
忽然,她脚步一顿,看见了?一道颀长高大?的熟悉背影。
那人被禁军簇拥着,宽肩窄腰,一身华衣玄服,赫然是差点被她烧死在竹屋的皇帝。
第043章 第 43 章
乍然在街市上看见本该在宫里好好待着的皇帝, 舒白眉眼一沉,她按捺住心态,没有惊慌。
皇帝微服出宫, 穿的是普通常服, 看架势只是个朝廷官员,亦或者富家公子, 他身边虽然围着禁军,但人数不算多,目测只有十几人。
舒白担心附近有隐匿的暗卫,不敢立即离开, 于是装作看热闹的路人, 直接凑了过?去。
这世界一向是撑死胆大,饿死胆小,舒白深谙此?道。
等离近了,舒白看得真切许多。
相较于上一次见面,虞策之消瘦许多, 不过?那些火显然没有烧到?他身上, 如果真把他烧到?了, 十余日的时?间也不够他养伤。
虞策之垂首听身侧人禀报着什么, 偶尔点一下头,一直恹恹的,直到?禀报的下属说了什么,他才露出些别的神情。
他面前?的下属很快带人进入离他们最近的一家酒肆, 虞策之也想酒肆的方?向走了两步。
舒白很快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很别扭,甚至还需要?戚辨一直搀扶着, 看上去状态很差。
舒白扬了下眉梢,有些兴味。
她是知道虞策之没有事后清洗自己的经验和习惯, 完全是仗着身体底子好,加上还算年轻胡作非为。
今日见他出宫,还以为是学聪明了,知道自己清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身体那么糟糕还敢出来,舒白有种无端的预感,虞策之还在发热。
一如既往的作。
一如既往的执着。
舒白垂下眼睫,恰巧身边有百姓陆续离开,便也打算装作兴致缺缺的样子退出禁军和暗卫监视的范围。
只是脚步还没动,禁军从酒肆里抓出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舒白双眸一眯,站定在原地。
虞策之在戚辨的搀扶下仍觉得站立不稳。
他微微挪动步伐缓解身体的不适,因出宫许久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脸上露出不耐和焦躁。
“主子,就是这几个人鬼鬼祟祟藏在酒肆里不出来。”禁军统领朗声道。
虞策之跟着禁军统领的视线看去,长眉微凝看了半晌,脸色难看下来。
他今日之所以拼着身体不适也要?出宫,就是因为面前?的酒肆是舒白住过?的地方?,可能是舒白经常停驻的据点,如果舒白是自己离开,她重返故地的可能性很高?。
加上禁军统领揣摩上意,见他问?起便说这家酒肆里住着几个乞丐,听说是酒肆掌柜看着可怜,故而允许借宿过?冬,这几个乞丐抵达酒肆的时?间和舒白在竹屋消失的时?间基本一致。
虞策之本就不放过?任何可能,加上禁军统领说得有鼻子有眼,于是怀揣着期待从卧榻上爬起,马不停蹄跑出宫。
然而结果却让虞策之失望了。
他敛去脸上的期待,面无表情看向统领,“这就是你?说的那几个乞丐?”
“是……”禁军统领敏锐感知到?帝王的不悦,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
虞策之心中升腾起怒意,当即踹了统领一脚。
统领是习武之人,虞策之身体虚弱下的一脚即便踹在他心窝上,也不觉得有多疼。
但天子之怒所带来的,原本也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心理上的恐惧。
统领顺着虞策之的力道倒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主子息怒。”
虞策之又看了一眼那些被?擦干净面容的乞丐,冷声道:“这些人都是男的,亏你?也想得出来,禀报之前?连看一眼都不知道吗?”
禁军统领抖了抖身体,自知理亏,连忙请罪,“是臣失察。”
虞策之越想越气,又踹了一脚,“废物东西?,养你?们何用。”
虞策之又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腿上一软,差点没站稳。
幸好戚辨眼疾手快,稳稳扶住他。
戚辨压着声音说:“陛下,身体为重,不如回宫再从长计议。”
虞策之深深闭上双眼,压下心中的焦躁和不安。
“让这几个乞丐走近,再看一遍。”
禁军统领连忙冲身后的禁军说:“带他们走近一些。”
虞策之神态疲惫,打算再确认一遍就离开。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其中一个始终低着头的乞丐忽然挣脱禁军的看管,无头苍蝇一样冲向虞策之的方?向。
戚辨大惊失色,“护驾!”
禁军统领亦脸色惨白,只是瞬间的功夫,他恍惚看见了被?挂在城墙上的九族。
面对冲上来的乞丐,虞策之冷沉着脸,并不显慌乱。
他腰间配有长剑,如果真是刺客,仅是一个人,他有把握能将他斩于剑下。
就在虞策之准备拔剑时?,那乞丐脚下一滑,倏然扑在地上,他痛苦地捂着腹部,风吹过?凌乱的发丝,露出冷汗淋漓的一张脸。
“拿下、拿下!”禁军统领连忙指挥左右把那人拖走。
戚辨看了眼虞策之,问?:“这人冒犯圣上,是否处死。”
虞策之垂眸盯着那张痛苦的脸看了片刻,隐约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然而这人无论是谁,于他而言都微不足道。
虞策之冷声道,“不必了,由着他去,回宫。”
刚才的变故显然令虞策之左右的侍从和禁军心有余悸,宋祁在的时?候,皇帝的安危他们自然放心,如今宋祁受罚闭门思过?,暗部失去主心骨,他们也不能完全放心让那些暗卫保护皇帝。
禁军统领听见虞策之吩咐回宫,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群人离开后,围观的百姓也散去。
舒白在街道上停了半晌,确认虞策之不会忽然折回后,向冲撞虞策之的乞丐消失的方?向走。
那冒失的乞丐不是别人,正是药效提前?发作的陆逢年。
喂给陆逢年的禁药虽然经过?改良,但舒白也没有给别人试过?,没料到?会出现药效不稳,提前?发作的情况。
好在陆逢年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虞策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为难他。
舒白趁着无人注意,提起裙摆向陆逢年离开的方?向走去。
巷子深处,陆逢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蜷缩在角落里,身体不停地颤抖。
不是因为临近深秋冷得发颤,而是疼。
让他遭受无妄之灾非舒白本意,舒白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醒醒,你?还有力气起来吗?”
陆逢年艰难掀起眼皮,看见舒白的脸,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你?,我没有按照约定去竹屋,晚了几天,没找到?你?,竹屋也被?烧了。”
舒白没说他按照约定去竹屋她也无暇顾及,甚至大概率会坏事。
“我给你?的银子呢,那些银子够你?衣食无忧。”
陆逢年低咳几声,捂着腹部强撑着说:“被?抢走了,我只是个乞丐。”
舒白了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我记得你?功夫不错,怎么连一小袋银钱也保护不了。”
“……太?饿了,没力气。”陆逢年没有隐瞒。
舒白挑眉,“还能不能起来,你?需要?自己走,我才能带你?离开。”
陆逢年双手撑地,尝试片刻,摇头,“别管我了,我肚子很疼,应该得了顽疾活不长了,你?是个好人,但我已?经没有被?救的必要?了。”
“不试试就放弃,你?真的甘心?跟我走,我有办法救你?。”舒白没有告诉他,他身上所有的不适都来自于她喂给他的药。
陆逢年咬了咬牙,再次尝试站起,这次他拼尽全力,好不容易起身,脸上大汗淋漓,身上挂着的衣衫也被?浸湿。
他赤着脚艰难走了两步,手死死扶着墙,总算没有再次跌倒。
舒白见他能走,松了口气,“走吧,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陆逢年一路上跌跌撞撞,但好在顺利抵达了萧府。
只是进入萧府后,他明显已?经强弩之末,整个人摇摇欲坠,脸色也白得吓人。
舒白担心诱发全部药效,真让陆逢年死在这里,半扶半拖把他带到?后院的空地上。
游左知道江音派人跟踪他后,当即也不敢回江音那里,就地睡在院子里最大的树冠上,他见舒白回来,立即从树冠上跳下。
“这是谁?你?还会好心带乞丐回来住吗?”游左不解。
舒白让陆逢年坐在树下,从怀里掏了一粒随身带着的药塞进他嘴里。
陆逢年大口喘息着,意识消散,胡乱地咽下。
“他叫陆逢年,你?当他是普通的乞丐也行。”舒白随口解释。
游左自然没听过?陆逢年的名?字,无所谓坐在秋千上,托着腮说:“你?应该不是乱好心的人吧,他对你?有什么用处吗?”
舒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药丸很快在陆逢年身体内生?效,剧烈的疼痛感如潮水一般退去。
他勉强掀开眼皮,用仅有的力气说:“你?喂我吃了什么。”
舒白本打算糊弄过?去,但对上他清明充满不可置信双眼,又平静地咽下嘴边敷衍的回答。
“你?喂我吃了什么?”他又重复一遍,因为余留的疼痛,语气磕磕绊绊,“上次、这次,是什么。”
舒白见他猜到?,聪明人不说暗话,当下也不隐瞒了,“一个月一服用的药能是什么。”
“你?把我当什么了!”陆逢年双目通红,表情破碎,“我以为你?是好人,我以为我们同?病相怜。”
他和舒白皆是家中败落,无依无靠,他以为舒白出于怜惜接近他,没想到?,她会喂他吃那样的药,让他像奴仆死士一样活着。
本以为是救命恩人,结草衔环无以为报,结果所谓的救命之恩是假的不说,她甚至还想要?骗他做狗。
陆逢年觉得感情遭到?欺骗,心情碎裂不堪。
“骗子。”
舒白居高?临下凝视他,“我骗你?什么了?我救了你?两次。”
“那是因为我吃了受你?控制的药。”陆逢年哑声反驳,“没有你?,我根本不会面临危险。”
舒白笑了下,“但没有我,你?会像狗一样苟活,没有我,你?的命运只会是死在某个角落。”
陆逢年手握成拳,颤声道:“那也比做死士强,做死士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游左听了顿时?不乐意了,“死士怎么了,我照样活得很快乐。”
“把解药给我。”陆逢年咬牙,向舒白伸手。
舒白垂目,反手把腰间的匕首扔在他面前?,“没有解药,你?想解脱,只有死能做到?。”
陆逢年眼眶泛起一圈圈红,他咬牙,确认舒白不可能给他解药后,默默转过?身,头抵着树干,再也不发一言。
毕竟曾经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才,其父不得罪江太?后,他也有机会成为留名?青史的武将,铮铮傲骨,不是说打碎就打碎的。
舒白目光冷淡,当下转身向院子外走。
游左连忙跟上,等两人走出院子,他犹豫片刻,轻声问?:“你?生?气了?”
“生?气?”舒白有些意外地扬起眉梢,“我为什么生?气?”
游左不知道如何措辞,直白地说:“因为心仪的狗不听你?的话所以生?气?”
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怪,好像把院子里那个人比作狗,就相当于默认自己也是狗了。
舒白不知道游左心中的弯弯绕绕,漫不经心牵了下唇角,“我留了把匕首给他,你?没有看见吗?”
“那怎么了?”游左茫然。
“他没有第?一时?间拿起匕首,把匕首刺向我或者他自己,就已?经说明我赢了。”
第044章 第 44 章
三日转瞬即逝。
因为陆逢年的存在, 舒白把自己住的小院留给了他,自己另在萧府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居住。
萧挽一日日数着?和舒白在一起的天数,眼看已?经到了舒白所说的十五日之期, 甚至还超了一日, 萧挽的心情?肉眼可?见的阴郁起来。
她频繁的留在府邸,时时刻刻都要和舒白在一起。
舒白一向宠她, 没有制止的意思。
今日不是朝会日,虞策之忽然?传旨宣萧挽觐见,萧挽眉心一跳,某种强烈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她担忧地望着?舒白, 抿着?唇左右为难。
舒白对上萧挽的视线, 安抚地笑了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去吧。”
萧挽咬牙,把代表刑部尚书的令牌塞入舒白手里, 下定决心道:“以防万一, 等我走后, 你先从后门?离开?。”
“不用担心我。”舒白再次安抚。
目送萧挽离开?, 舒白平静的面容染上几分凝重。
算算日子,虞策之也是时候要发现不对劲了。
舒白立即向陆逢年所在后院走。
游左奉舒白的命令,一直守在后院的门?口,舒白到时, 他抱着?剑,正昏昏欲睡。
察觉到有人走近, 游左又很快警觉睁眼,他揉了揉眼角,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终于来了,这?几天帮你守着?里面那哥们儿,我一天没敢睡。”
舒白牵了下唇角,“陆逢年情?况怎么样。”
“还面树思过呢,他也是倔脾气,分明给他留了屋子,偏偏要在树下一动不动受着?饥寒,按照你的吩咐,这?三天断水断粮,幸好?前日晚上下了场小雨,否则我估计他就是铁一样的身体,也要撑不住了。”
游左转身解开?小院门?上的锁,想了下,忍不住说:“像陆逢年这?样的人,我在江音那里见过类似的,这?样的人也许吃软不吃硬,你要不试试怀柔。”
舒白扬眉,“怀柔是个好?办法,但他已?经对我产生戒心了,想短时间驯服,暴力比怀柔有用得多,我自顾不暇了,没有耐心玩温暖感化的游戏。”
舒白推开?院门?,果然?看见席地而坐的陆逢年。
他仍旧背对着?她,面对着?那颗老树,一动不动的。
舒白有些担心他就此死?了,脚步加快一些。
她提着?裙摆走到他身侧站定,居高临下凝视他半晌,伸脚踢了踢他的大腿。
“死?了没有?”她漫不经心发问。
陆逢年过了半晌,才蜗牛一样离舒白远了几寸。
他张嘴,声音嘶哑,显然?久未碰水,有些伤了嗓子,“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怎么和我没有关系?”舒白双手环胸,慢条斯理,“你死?了,我还要及时给你收尸。”
“那就把解药给我,或者?放我离开?,我死?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
“这?么倔?”舒白拧了拧眉头,她本就稀薄的耐心告罄,当即弯腰扯着?他的衣领,用力把他从地上扯起。
他的身体状态很差,无力挣扎,很快就被迫站起身。
三日盘腿而坐,四肢早已?麻木,猛地站起身后,陆逢年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麻,甚至筋脉都有些错位。
他扶着?大树,想要滚在地上减轻身体的痛苦,却?被舒白死?死?桎梏着?。
陆逢年剑眉紧紧蹙着?,哑声说:“放开?我。”
“陆逢年,我给你三天时间思考,你还没有想清现实,没有我,你只?会向过街老鼠一样被你得罪过的人为难,最后以狼狈的姿态死?去,你没有选择前路的权力,口中可?笑的自由?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舒白按着?他,说话没有留任何情?面。
“顺从我,我至少不会让你就那样死?去,我会让你今后都有体面可?言。”
陆逢年瞳孔颤动,脸上露出茫然?和挣扎,他犹疑半晌,仍旧摇头,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不。”
舒白垂目,松开?抓着?他的双手,任由?他倒在地上,“愚蠢。”
“你说的都是歪理,我绝不会因此就为你卖命。”陆逢年几乎是一字一句,手死?死?攥着?枯黄的草,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凸起。
舒白拧眉,因为陆逢年的油盐不进,眼中流露些许不耐。
她正要再说什么,游左忽然?推门?闯入院子里。
游左表情?慌乱,急声说:“快、快走,太后的人来了——”
尾音未落,游左已?经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重重摔在舒白身侧,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舒白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抬眼对上来人,为首的那男人五官硬朗英俊,身形高大健硕,露在外面的肌肤呈现古铜色,神情?冷肃,乍一看过去气势十足。
舒白没有说话,她眼角余光瞥见一片衣角,敏锐地察觉到,那人正后方还站着?一人。
不出她所料,男人身后的女人缓缓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懒洋洋,带着?些许阴狠的意味,“楼涯,别吓着哀家的贵客。”
听见那女人的话,原本杀气十足的楼涯肉眼可?见地温顺许多,他恭敬地侧过身,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江音。
江音款步走来,一双美目凌厉逼人。
“想必你就是舒白吧。”她懒懒地说,语气并?不算和善。
舒白目光沉沉,冷静地打量只在传闻中听过的江太后。
就在舒白思量对策的空当,游左已?经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他悄悄抓住舒白一片衣角,借机索取安全感,同时小声说道:“太后娘娘饶命啊,奴忠心耿耿,不知道所犯何罪。”
“所犯何罪?”江音语调婉转,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你知情?不报,吃里扒外,真以为哀家是傻子啊,上次你回来复命时,哀家没让楼涯取你性命,已?经是法外开?恩。”
楼涯适时向身后死?士做了个手势,两名死?士立即上前,径直将游左从地上扯起。
眼见游左挣扎,其中一名死?士一记手刀,霎时将游左打晕带走。
舒白将一切看在眼里,冷静道:“江太后胆识过人,连刑部尚书府都敢明目张胆闯过来,就不怕虞策之的禁军听闻风声,追查过来?”
江音冷笑一声,“你不必激哀家,若是萧挽在,哀家或许不敢,但萧挽入宫面圣,附近听他号令的官员和兵士大半都跟着?他去了,守力薄弱,哀家浸淫京城皇权近十年,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尽然?哀家来了,有的是办法全身而退。”
“用死?士损兵折将换自己全身而退吗?”舒白沉沉说。
江音眯起眼睛,“你这?一张嘴倒是伶俐,若此时你我二人在宫里,哀家定要缝了你的嘴。”
“但这?是在宫外,太后您如今也不是太后,而是一条被虞策之追着?打的丧家之犬。”
江音尚未作出反应,楼涯先沉了表情?,冷道:“闭嘴。”
话音落,他的兵刃已?经向舒白砍来。
电光火石间,兵器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铿锵声。
陆逢年连连后退,半跪在地上,却?实打实用匕首替舒白挡住了楼涯的剑刃。
舒白看了眼地上折断的匕首,扯起唇角,“娘娘是恼羞成怒了吗?”
楼涯皱眉,手中剑直指舒白,“闭嘴。”
“好?了。”江音拍了拍楼涯的肩膀,“你先下去准备,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楼涯蹙眉看了舒白一眼,恭敬退下。
江音走近舒白几步,眉梢扬起,“你倒是不怕楼涯,哀家还在宫里的时候,他所执掌的便是暗部的前身,而他被那些朝臣誉为暗刃。”
江音在离舒白几步之遥站定,淡声评价,“不过,你看上去也不怕哀家,没想到一阵时间不见,那小贱人的眼光高了不少。”
“太后若是因为虞策之来抓我,实无必要。”
江音挑眉,“怎么说?”
“帝王心性阴晴不定,你想用我来牵制他,根本达不到你想要的目的,难道你觉得他会在皇权和我之间选择我吗?今日他对我情?难自已?,明日也可?以对别人如此,你难道指望一个帝王钟情??”舒白冷静分析。
江音笑起来,“别太小看你自己,也别太高看他,小贱人有多疯,哀家很清楚。”
“人都是会变的,你已?经近两年没有见他了吧,怎么知道在权力的滋养下,他会不会变成你不认识的模样。”舒白语气咄咄,却?暗暗握紧手,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来。
江音收敛笑容,凤目审视舒白片刻,缓缓道:“是吗,就算如你所说,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以为哀家就会忘记,你从他身边偷跑,把锅推到哀家身上,害得哀家的死?士被他全力绞杀的事?情??”
舒白一僵,慢吞吞地说:“这?可?真是冤枉,我断无此意,一切都是虞策之误会了。”
“巧言令色。”江音冷笑一声,“要是前几年让哀家遇到你,哀家倒是可?以提拔你到哀家身边做事?,可?惜了,那小贱人偏偏喜欢上你,你又胆大包天地算计哀家,过几日死?在哀家手里,也别怨天尤人。”
舒白察觉到江音话语中的杀意,心中狂跳,攥紧藏在袖中的短刃。
但她和江音尚有一段距离,并?没有把握在死?士众目睽睽下劫持甚至杀死?江音。
更重要的是,她还不知道调符和兵符在哪里。
富贵险中求。如果一切能?按照预想进行,短时间内连虞策之都不再是她的威胁。
想到这?里,舒白又慢慢把短刃塞了回去。
“把她带走。”江音尚不知舒白心中所想,冷冷下令。
陆逢年闻言却?急了,他用最后的力气从地上站起,捡起断裂的匕首就要护在舒白面前。
死?士不知如何处理,向江音请示。
江音不耐道:“有不怕死?的就一并?带走。”
“是!”
死?士不再犹豫,绕到陆逢年身后,一记手刀将陆逢年敲晕。
舒白见江音没有要杀陆逢年的意思,不等她松一口气,脖颈一痛,紧跟着?昏厥过去。
第045章 第 45 章
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宣政殿中?跪着寥寥几人。
萧挽是?一群负责追查江后余党和舒白踪迹的大臣中?,最后一个到的。
她一入殿门,见诸位同?僚老老实实跪成一排, 当下?没说什么, 跟着跪在一起。
不同?寻常的,虞策之没有坐着, 他?负手而立,入鬓长眉紧紧蹙着,唇角绷直,脸色冷凝且充斥着不耐。
他?失去舒白的行踪已经半月有余, 本就不算好的耐心告罄, 心情愈发焦躁。
这两日?他?身体上的状态好了许多?,有了余力,便想起一些连宋祁都不敢提及的细枝末节。
那日?竹屋起火,宋祁不得不调一半暗卫回来救火,兵力分散, 导致不敌那些计划成熟的刺客。
但竹屋里只有他?和舒白, 好端端为何会起火, 且火势汹汹, 若是?有人一早潜入竹屋附近,蓄意放火,又在放火后掳走舒白,那为何不把没有行动能力的他?一同?抓走。
为什么大火从竹屋的另一头烧起, 为什么床边恰好有一桶水,半点没有波及他?。
出事的那晚上, 舒白又恰好戳破了他?的身份,对待他?的身体毫无?怜惜之情, 甚至让他?累得昏睡过?去,无?暇顾及晚上一切变故。
一切都太过?巧合,他?之前昏了头脑,因为一些线索怀疑江音,但真的论起来,除了安排刺客需要废一番周折,但其余的事情,舒白想要做到易如反掌。
最重要的是?,舒白根本没表达过?对他?的喜欢,甚至一直因为他?的纠缠而厌烦,她完全有做那些事情的动机。
想到这里,虞策之心情跌入谷底。
他?把之前所有的猜想推倒重来,开始思考自己是?怎么认定江音主使了一切。
因为刺客所着衣料,和从江音据点抓捕的死?士穿着一致。
这些信息是?宋祁和萧挽带给他?的。
那些刺客很可能是?故意扮作江音的人混淆视听。
但如果一切都是?舒白所为,他?了解舒白,舒白不会让那些刺客为了这样的事情献出生?命。
然而刑部上报的信息却是?那些刺客不仅死?了,还死?无?全尸,惨烈异常。
虞策之捂着脑子,因为头痛,表情有些凶狠。
他?隐约觉得自己漏掉了关键信息,又或者接收了某些错误的暗示,却一时想不明白是?什么,直到萧挽进入殿内,他?的注意力才?暂时被转移走。
“十六日?过?去,朕交代你们的事情可有进展?”虞策之沉声问。
他?给出的期限是?三十日?,十六日?骤然逼问进展,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一颤。
禁军统领新上任不满一年?,资历尚浅,这次在皇帝交代的任务里,他?所负责的又是?最重要的部分,加上前不久才?因乞丐的事情莽撞惹皇帝不快,在一群同?僚里,他?显得最为慌乱,几乎虞策之的话音还没落下?,他?就发出了肉眼可见的颤抖。
虞策之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冷冷道:“说话,都哑巴了是?吗。”
京兆尹见势不对,连忙推了推禁军统领,提点他?赶紧找点细节禀报皇帝。
禁军统领整理了一下?言辞,磕磕绊绊说:“臣已经全力追查,搜遍了整个京城,眼下?正要在周边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搜。”
虞策之面无?表情,“那就是?没有消息了,朕给你们那么大权限,十六日?,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
“臣抓住了几个混迹京城的江太后死?士,已经交给刑部处理,还有追查多?年?的宵小恶霸,都一并交给了刑部和大理寺。”禁军统领察觉到危险,一股脑地?说。
萧挽侧头看了他?一眼,道:“韩统领抓住的那些人我?已经严刑拷打,虽然他?们对江太后忠心耿耿,但我?有把握在五日?内让他?们吐出东西来。”
两人的回答并不能让虞策之满意,虞策之满含审视的视线从众人脸上扫过?。
“京城所有地?方都搜过?了吗,包括亲王以及重臣的府宅,那些地?窖和暗道可有遗漏,另外宫里也要全面搜查。”虞策之说。
“都搜过?了。”禁军统领原本信誓旦旦,然而他?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皱眉,露出几分犹疑。
虞策之看出他?表情上的变化,走上前,居高临下?道:“怎么,你想到了什么?”
“这……”禁军统领咬了咬牙,忽然重重的向?虞策之叩拜下?去,“臣能保证臣所负责的地?界已经搜查完毕,没有一丝错漏,但在场几位大臣的府邸以及萧尚书府邸,因都在刑部附近,方便兵力调动,所以由萧尚书负责,不知道他?搜查如何。”
萧挽心头一跳。坏了。
虞策之面无表情看向萧挽,显然在等萧挽的结果。
萧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还没开口,宣政殿外忽然跑进来一个人,正是?在众人眼中被罚闭门思过的宋祁。
他?仍是?暗部之首,帝王心腹的核心,即便在被罚在家中?时,无?诏进宫面圣,也无?人敢阻拦。
宋祁紧蹙着眉,穿着一身常服大步流星进入殿内。
“陛下?,出事了。”
虞策之拧了拧眉头,好一会儿视线才?从萧挽身上收回,“什么事。”
“臣这几日?按照陛下?的吩咐,一直让暗部密切监视各个朝臣府邸,尤其是?年?轻朝臣以及和舒家有旧交的老臣,今日?暗卫来报,说最近萧挽府上总有可疑人员出入。”宋祁如实道。
“什么可疑人员,我?府上侍从出入往来也成可疑之处了吗?”萧挽冷声驳斥。
宋祁看她一眼,“眼线来报,就在刚刚,十数人作丧葬打扮,抬棺吹号从萧府后门离开,他?们声称是?萧尚书养父过?世,在府中?停灵时间过?长,必须今日?出城下?葬。”
萧挽的脸色一下?子就绿了,她噌的从地?上站起,不可置信地?说:“你说什么?我?养父十年?前就死?了。”
这下?子,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其中?以虞策之为最。
他?的脸色堪称五彩纷呈,身形也跟着晃了晃。
一时之间,他?头痛欲裂,原本没串通的逻辑因为宋祁和萧挽的反应,霎时都想明白了。萧挽窝藏舒白,一直帮舒白把他?骗得团团转。
虞策之本就低热才?退,如今被接二连三的消息一激,气血上涌险些昏厥过?去。
宋祁眼疾手快扶住虞策之的身体,连忙说:“陛下?息怒,保重身体要紧。”
虞策之顾不上责问萧挽,咬牙问宋祁,“截住丧葬队伍了吗?”
“属下?没有权限调动禁军和城门看守,但已经命暗卫在队伍后面悄悄跟着,有风吹草动随时来报,另外属下?的人在尚书府中?找到了雕鸮,那雕鸮伤了翅膀,但还能飞,也放出去跟着丧葬队伍,绝不会跟丢。”
即便听宋祁此言,虞策之高悬的心仍旧没有放下?,他?浑身发颤,在宋祁的搀扶下?厉声道:“能在京城里偷龙转凤的人只有江音,她此举分明是?在跟朕下?决战书,你现?在调所有暗部过?去,万事皆以护住夫人为先。”
“属下?明白。”
“这一次暗部必须看好夫人,绝不能再让她跑了。”
“是?。”
虞策之看了眼跪着的众朝臣,对宋祁继续道:“还有一事,你附耳过?来。”
宋祁凑到虞策之身边,听了他?几句耳语后,神色微变,“陛下?,不可。”
“按照朕的意思去办便是?。”
黄昏悄然而至,月出于京郊东山之上。
舒白隔着木制栅栏,望着圆月冷静思考着。
东山背光面的半山腰上有一处废弃的山寨,这处易守难攻的山寨应当是?江音最后的据点。
从她选择倾巢而出攻入尚书府开始,她就已经放弃了所有埋在京城里的暗桩,由暗处转为明处,和虞策之公然叫板。
江音所有的举动都存着死?志,而一个心存死?志的人,在舒白看来是?最棘手的。
她双手被粗绳绑在身后,和陆逢年?一同?坐在牢房的稻草堆上。
陆逢年?同?样被绑了双手,状态却很差劲,看上去半死?不活。
早就藏好的刀片一直握在手里,但舒白半炷香前才?开始磨手腕上的粗绳。
在此之前,她一直在思考对策,她必须有一个周密的计划,确保自己在拿到江音的调符和兵符后还能全身而退。
隔着木制的栅栏,她听见不远处传来游左抑制不住的惨叫,他?仿佛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江音完全放弃,求饶徒劳无?用,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闷哼惨叫。
舒白快速切开手上缠绕的绳子,获得自由后第一时间去看角落里的陆逢年?。
陆逢年?呼吸微弱,双目紧闭靠在墙上,舒白拍了半晌他?才?艰难睁开双眼。
“这条命,我?还给你了。”他?喃喃道。
舒白摸了下?他?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你不是?不认可欠我?一条命吗?”
陆逢年?固执地?说:“我?本来就不欠你什么。”
舒白解开他?被绑着的双手,“你还有没有力气。”
“……没有了,你带着我?只会拖累。”陆逢年?沉声回答。
他?不是?赌气,而是?发自肺腑,被舒白的毒药折磨,本就耗费了他?大半精力,好不容易解了药效,又连着挨饿,到今日?为止,他?已经三日?滴水未进,现?在还能回应舒白的话已经是?奇迹了。
陆逢年?已经预知到即将死?亡的命运,心中?却有淡淡的不甘。
曾几何时,他?也算五陵年?少鲜衣怒马,如今前程尽毁沦落乞丐,少年?意气被命运磨得一干二净,又有谁会甘心。
何况还是?死?在江音的手里,和他?那个死?板愚钝的父亲一个下?场。
陆逢年?心中?弥散着失落和不甘。
恰是?此时,舒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果子到他?面前。
“萘果,把它吃了养养精神,一会儿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饱含汁水和甜味的红果子一下?子刺激了陆逢年?的味蕾。
陆逢年?有些愕然,“你哪里来的。”
“给你准备的,在院子里你要是?能说两句好话,我?早给你了,方才?在棺材里我?们也算睡了一觉,有了精神和体力,想要逃出去也不算难事。”舒白慢条斯理道。
陆逢年?双手捧着果子,他?咽了口唾沫,想说她别盘算着用一颗萘果就能打发他?,生?理上的动作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内心。
陆逢年?大口咬着萘果,三下?五除二便狼吞虎咽,啃得连核都不剩。
游左的叫声和鞭打声忽然止了。
舒白当机立断藏起麻绳,示意陆逢年?作出双手仍然被捆着的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死?士拖着半死?不活的游左进来,扔垃圾一样扔到舒白和陆逢年?面前。
死?士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从牢房中?扫过?,很快离开。
确认死?士走远,舒白这才?挪到游左身侧,“醒醒。”
游左睁开眼睛,脸上都带着鞭痕,“早知道就不回来找你了。”
舒白把他?拖到墙角,让他?有个支撑。
“嫌我?连累你了?”
游左疲惫看她一眼,“我?要是?不回来找你,至少能拖一个月再死?,比被太后打死?强多?了。”
“你还没死?呢,能别把晦气的话挂嘴边吗。”舒白嗤笑?道。
“太后很快就会杀了我?。”游走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有血珠从他?额角滑落。
舒白看他?半晌,“你想被她杀死?吗?”
“我?不想死?。”游左小声说。
“效忠我?,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游左掀起眼皮认真看了看她,“你还想我?怎么效忠。”
舒白凑到他?耳边,图穷匕见,“江音的调符和兵符,你应该知道藏在哪里吧。”
游左的瞳孔倏然放大,“你是?想……”
“有了那两块破牌子,江音就不再是?你的主子了,你不想再见到自由吗?”舒白循循善诱。
“你会给我?自由?”游左有些希冀。
“不会。”舒白看他?一眼,回答得毫不犹豫。
游左眼里的光灭了许多?,闷闷道:“那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能让你活着。”舒白慢条斯理,“你没有别的选择。”
游左咬唇,“你要的东西太后都是?贴身放着的,她身边有楼涯,楼涯不听那些牌子只听太后的,而且实力远在我?之上,我?身上的兵器也被缴了,我?们几乎不可能拿到。”
“策反楼涯有几分可能。”舒白直接问。
“没有可能,楼涯……”游左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楼涯和太后有一腿,说是?死?士之首,其实没任务的时候还充当男宠。”
舒白挑眉,有些讶异,不过?不能策反也不碍事,智取不行还有强攻。
心中?有了想法?,她开始丈量己方战力,“你身体如何,那些人有没有伤到你的要害。”
游左以为舒白是?关心自己,不由露出动容的目光,磕磕绊绊的回答,“没事,只是?鞭刑,他?们想给我?一个教训,刚才?审问也就是?走个过?程,不过?等楼涯空下?来亲自审问,估计我?就要有性命之危了。”
第046章 第 46 章
夜深人静。
本该寂静无声的废弃山寨忽然爆发?出一声嚎叫。
“来人啊!”
游左扒着栏杆, 用尽力气,喊得撕心裂肺。
他的叫喊声很?快引来看守牢房的死士。
死士拧着眉头,面容藏在黑布下, 粗声粗气道:“喊什么?, 挨了一顿打还不老实。”
游左很?快认出那名死士,离栏杆又贴近几分。
“刘弋!你帮帮我, 我有事要见主子。”
刘弋不为所?动?,“主子已经?放弃你了,认命吧,游左。”
游左拼命摇头, 哀求道:“念在昔日同僚一场, 你帮帮我,我有要紧事汇报主子,如果出了问题,你担不起。”
刘弋拧眉,露出几分犹豫, “什么?事情?”
“抱歉, 我要当面和主子说, 时间紧急, 但凡晚一点,主子性命危矣,千万不要因为你我坏了主子大事。”游左语气焦急。
刘弋拿不准游左究竟有什么?事情,思索半晌, “可以,你跟我去?见楼首领, 由他决定是否让你见主子。”
“好,谢谢你刘弋, 如果不是因为你,主子恐怕就要大难临头了。”游左真?情实感望着他。
刘弋从腰间掏出钥匙,正借着月光微弱的光亮找着孔眼,忽然鼻翼翕动?,猛地打了个?喷嚏。
“什么?味道?”刘弋自言自语说完便立即反应过来,面色大变,“是迷药,你——”
一句话尚没有说完,他便已经?重重倒在地上。
游左松开捂着口鼻的手,立即去?抢刘弋攥在手里的钥匙,拿到钥匙马不停蹄去?找孔眼,嘴里哆哆嗦嗦说个?不停,“对不住了主子我不是故意背叛你的,这事我真?就干一次,对不住了主子……”
咣当一声,拴着木栅栏的铁链应声落地。
游左一马当先推开栅栏门,蹲下身去?搜刘弋身上的兵器,“完了只有一把剑,我们有三?个?人。”
舒白和陆逢年从牢房里跑出,舒白夺过游左手里的大刀,顺势扔给陆逢年。
游左瘪嘴,“一把也?没有了。”
舒白塞给他两个?拇指长的刀片,“凑合一下,先去?兵器库。”
/
山寨的主帐里,江音屏退左右,独自坐着抚琴。
琴音含有浓重的凄绝之意。
曲音缭绕在山脉间,经?久不散。
等一曲终了,江音摸着琴弦,冲着门外淡淡地吩咐:“楼涯,去?把舒白带来。”
门外一反常态,无人应答。
江音细眉皱起,缓缓握紧琴弦,“楼涯,把舒白带来。”
门外乃至整个?屋子里仍旧静悄悄的。
江音深吸一口气,冷笑道:“真?是好本事,连楼涯都能?无声无息间从哀家身边调走,既然来了,何必畏首畏尾躲在暗处当腌臜老鼠,不出来见见哀家吗?”
话音落下,又过去?几息,外面紧闭的屋门霍然打开,原本应该守在门外的楼涯倒在地上,被陆逢年和游左死死按住,楼涯在地上奋力挣扎,露在外面的肌肉虬结鼓起,额头上青筋凸现。
他的嘴被一块破布死死堵着,因而发?不出声音,但他每每扭过头向?江音看去?的目光都包含忧虑。
江音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她大半张连隐藏在暗处,如一条吐着信子蓄势待发?的毒蛇。
她凤目眯起,死死凝视从外面走入的女人。
“竟然是你。”她有些?意外,眉眼冷沉,“倒是好本事,竟然能?跑出来。”
舒白进屋后只走了几步便停住脚步。
“怎么?不上前来,这就怕了?”江音用涂着蔻丹的手抚摸一下鬓角,冷道。
舒白仍旧没有动?作,她笑了下,直视江音道:“一路走来,太后这里的守卫最为薄弱,是不是有些?奇怪。”
“哀家一向?不喜人跟着,何况所?有死士加在一块,也?不及楼涯一人有用。”
“太后……”楼涯面色动?容,挣扎得更加卖力。
游左一个?不甚,竟被他拍飞出去?。
陆逢年眼疾手快,长刀贴着他脖颈出的皮肉,死死将他再次按在地上。
舒白没有看身后的乱局,视线始终落在江音身上。
“究竟是那群死士不及楼涯有用,还是太后故意让自己这里兵力薄弱,引虞策之深入其中后一网打尽。”
江音看舒白半晌,转身走上阶梯,坐在高位的宽椅上,“你这是什么?意思,哀家听不懂。”
“我来时好巧不巧,碰上两个?向?牢房方向?走的死士,又见山寨内其余地方都有死士把守,偏偏太后这里只有楼涯一人,故而大胆猜测,太后仍旧觉得皇帝重视我,想以我为饵,逼皇帝单独来谈判。”
“你的逻辑似乎不通顺,既然哀家这里守力薄弱,等虞策之进入这里,哀家又有什么?能?力杀死他?”江音理着鬓角,慢条斯理。
“我在来见太后之前,先去?了储存兵械火药的仓库,放火药的地方空空如也?,一路上我都在想,是什么?能?让太后在一夜之间把山匪留下的火药用完,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那些火药被太后放在了哪里。”舒白徐徐说完,视线落在江音身后被黑布照着的半人高隆起。
江音脸上闪过一丝讶然,但更多?的是无法掩盖的忌惮,她轻声问:“你很?聪明,也?很?愚蠢,知道哀家这里有火药,还敢上门挑衅,是想逞英雄,替那小贱人去?死吗。”
身后,迷药的效果逐渐从楼涯体内消散,陆逢年和游左本就不是全盛状态,楼涯却是身经?百战的死士,不仅对迷药有抗药性,且根本不惧疼痛,这样的情况下即便二对一,陆逢年两人也?倍感吃力。
听见两人时不时发出的痛呼声,舒白眉眼一沉,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想办法说服江音,如果说不服,便要在她引爆火药前送她去?死。
舒白的额角渗出些?冷汗,脸上却仍旧维持着轻松的神情。
“火药是给虞策之准备的,倘若因为我而轻易点燃,太后白白搭上自己一条性命,岂不是亏了。”舒白轻声细语,抬脚缓步向?江音靠近。
江音凝眸,纤细的手指攥紧椅子的扶手,默许了舒白的动?作,“如果火药炸不到虞策之,那哀家也?只能?叹他一声运气好了。”
“舒白有一事不解。”
“什么??”江音冷冷问。
“太后何以断定虞策之会亲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太后一定知道吧。”舒白说。
江音向?后靠着,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哀家好歹是他的养母,他什么?性格,哀家也?还算了解,那疯子多?疑归多?疑,却没你想的那么?谨慎,就算你在哀家这里不足以打动?他,哀家还有兵符这一筹码,他想确保南境安然无忧,今日就一定会来。”
舒白的瞳孔微不可查动?了动?,佯装不解,“兵符?那是什么?。”
江音拧眉,虽然觉得以舒白的出身和经?历,不至于连兵符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她等待虞策之到来,亦觉无聊焦灼,便耐心道:“南境兵力共计三?十万,一半听守将随意调度,一半只认兵符。”
舒白平静如水的心霎时砰砰跳起来,如烈火烹油,一发?不可收拾,“只认兵符?真?有那么?厉害,太后娘娘何以如过街老鼠一样,在虞策之的追查下东躲西藏。”
“我是逃了一年有余,但从我逃走的第?一天开始,虞策之便封锁了所?有通往南境的要塞,你以为他敢让我去?南境吗?”江音嗤笑,神色傲然。
“这么?重要的东西,看来太后随时都带在身上了。”舒白轻声说,“如若兵符不在太后身上,想必虞策之也?不会轻易露面。”
江音看她一眼,“倒是不傻,哀家倒是挺喜欢你的,若是早几年哀家看见你,定要留你在身边。”
“多?谢太后垂爱。”舒白轻轻一笑。
“命运无常,哀家今日便是要和虞策之同归于尽的,你无缘侍奉哀家身侧,便委屈你给哀家陪葬了。”江音慢悠悠道。
舒白收敛脸上敷衍的笑,“看来太后恨极了虞策之。”
“是他逼哀家至此等狼狈地步,哀家绝咽不下这口气,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但在我看来,今日对太后而言,并非死局。”舒白说。
江音的神色再次冷了下来,她撑着额头,淡声说:“哀家已经?过够了丧家犬一样的日子,就算不是死局,和虞策之多?年的争斗也?该到此为止了。”
三?言两语的功夫,舒白已经?走上台阶,抵达江音面前,她仗着楼涯被牵制,无人保护江音,径直攥住江音的手腕。
江音拧眉,“放开,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挟制哀家?”
然而下一刻,舒白俯身半蹲在江音面前和她平视,裙摆逶迤在地。
“我知道太后另一只手里攥着火折子,不敢自不量力。”
江音平静下来,扯着唇角道:“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太后做个?你情我愿的交易。”
舒白凝视江音,缓缓地笑了下,“我有个?太后和我皆可活命的办法。”
“虽说现在哀家闲着听听也?无妨,但哀家并不在意这条命能?活多?久。”
“能?活着,为什么?要死?”舒白攥紧她的手腕,轻声细语。
江音沉郁不言。
“太后觉得,由我力保太后性命,虞策之是否会愿意放太后一马。”
江音目光动?了动?,冰冷的视线落在舒白身上,“凭你?他恨我入骨,即便因为一时情爱嘴上答应你了,他也?有千百种方法,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要我性命……”
“太后认为我护不住,是因为我还不够强。”舒白笑了下,图穷匕见,“但如果太后垂爱,能?把兵符交给我,有了权势,虞策之怎么?会敢轻易违背我的意愿。”
江音凤目眯起,“哀家便说你哪里来的胆子,从牢房里跑出来还敢找上门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哀家呢。”
她上下打量舒白,“你以为兵符谁拿都可以吗,你没有任何依仗,即便拿了兵符虞策之也?有百般办法夺回去?。”
“太后不是知道吗,他喜欢我,且眼下正是执着的时候,自诩一腔深情,或许日后会变,但至少现在,我说的话他总能?听进去?几分,况且小别胜新婚,我见了他,说几句枕边私语,这事情不就解决了。”舒白微微用力,拉近和江音的距离。
江音细眉皱在一起,露出几分动?容。
舒白见她锁眉沉思,不由又道:“太后应该也?知道,我能?躲虞策之那么?久,是借助萧挽的庇护,萧挽是我的人,唯我命是从,且舒家毕竟是书?香名门,几个?避仕教书?的大儒皆是舒家故交,朝中也?浅有几分人脉,那兵符落在太后手里,自然成为虞策之的眼中钉,但如果在我手里,由我来安抚他,这事便过去?了。”
“他既然那么?听你的话,你费劲跑什么?。”江音质疑。
“知子莫若母,您也?知道虞策之那狗一样的性子,不给个?教训,他怎么?知道忌惮,何况,那日我们在床上折腾狠了,我不想应付他,这才选择逃跑,不想把太后您牵连进来。”舒白流畅地回答,一席话中不见半句真?言。
江音却有些?被说动?了,她看了看被舒白攥着的手腕,握着火折子的手伸入衣襟,放下火折子,掏出一块金子质地,半个?巴掌大小的令牌来。
金色的令牌一侧有凹口,上面刻有‘南境调令’的字样,在昏暗的光线中依旧煜煜生辉,一眼便知是真?迹。
舒白不放过江音任何动?作,基本确定调符也?在她的衣衫下。
舒白的手心冒出汗来,她伸手,温声说:“舒白和太后一见如故,绝不会辜负太后的信任。”
江音胳膊微动?,即将把令牌放在舒白手上时,忽然收回。
“不对,先不说他恨哀家入骨,只说舒家是哀家抄的,哀家凭什么?信任你。”
舒白目光一凝,不等她做出反应,营帐外面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霎时间,舒白对上江音的目光,皆从对方眼里看见阴狠之色。
两人瞬间动?了。
舒白攥着江音一只手腕,飞扑在她身上,另一只手去?抢兵符,“给我。”
江音被她从椅子上扑下去?,两人纠缠在一起,从阶梯上滚落。
江音吃痛,死死攥着兵符,“放肆,给哀家放手。”
养尊处优多?年,江音的力道明显不及舒白,眼见兵符即将脱手,她登时急了,直接去?咬舒白的肩膀。
舒白凝眉,即便肩膀被咬出血,手上的力道也?没有松的意思。
她微一用力,狠狠夺过兵符,胡乱塞入衣衫里。
眼见江音要去?掏衣襟里的火折子,舒白的手比江音更快。
江音大怒,凄厉地说:“放肆!不准碰哀家!”
舒白眼神冷厉,管你哀家咱家,先把调符和火折子拿出来才是好家。
江音使出全身力气,奋力挣扎,舒白一时没有拿稳,只抢过调符,火折子却不知道滚到了哪个?角落。
江音衣衫凌乱,华丽的头饰散落一地,精致的妆容也?花了。
舒白的情况更是没比她好多?少,发?丝散乱,肩颈露出,狼狈极了。
她死死握着江音的手,对上江音猩红的眼眶,舒白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得罪了,娘娘。”
江音满脸屈辱,悔恨道:“哀家便不该信任你。”
营帐的屋门倏然打开,秋日黑夜里的冷风唰地灌入屋子。
暗部?已经?接管了整个?山寨,连陆逢年和游左也?被暗卫抓了起来。
一轮满月下,虞策之昳丽的面容表情凝重,手持王剑不顾宋祁阻拦,率先进入屋子,看见屋内状况,他的脸色霎时如同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你们在做什么?!放开舒白,否则朕杀了你!”
被舒白死死按着的江音本就气血上涌,听了这话,更是脸一黑,险些?气晕过去?。
第047章 第 47 章
虞策之大步流星, 几步上前,一边用王剑指着江音,一边将舒白从江音身上扯起来, 牢牢箍着她的手腕。
“你有没?有受伤。”他焦急地检查舒白身上细碎的磕碰和伤口?, 还抽时间厌恶地看?了一眼江音。
江音同样目光阴郁狠厉,若非有剑抵着, 加上精疲力竭,她早已起身和虞策之拼死一搏。
舒白试图把手从他手里抽出,不?出意外纹丝不?动?,甚至虞策之还攥得更紧了。
舒白蹙眉, 满脑子想的都是?先把调符塞好, 别在?虞策之面前露出来,语气有些烦躁,“放开。”
然?而舒白的态度一下?子戳到了虞策之脆弱的神经,他顿时双目通红,声音凄厉阴狠, “你又想去哪里, 朕绝不?会放开你。”
舒白向来是?软硬不?吃, 遇强则刚的性子, 当即挑了下?眉,表情更加冷淡,“放开!”
虞策之咬牙,浑身轻轻颤抖, “你就这?么厌恶我?”
一整日下?来,舒白亦身心俱疲, 没?有和虞策之争吵的心情,她压着脾气正要说什么, 始终萦绕在?鼻尖的火药味忽然?重了一些。
舒白瞳孔微缩,霎时回头,果然?看?见在?和江音争执中滚落的火折子静静躺在?角落里,好巧不?巧引燃了旁边的火线。
江音很快也察觉到了,脸色苍白,少倾又快意的笑起来,“好啊,真是?天助哀家,有皇帝给哀家陪葬,哀家九泉下?也不?算孤独。”
为难关头,舒白爆了一声粗口?,她当下?弯腰去扯坐在?地上的江音,对虞策之道?:“快走,火药被引燃了——我自己会走!”
虞策之在?舒白的话说出口?前就反应过来,他当即将舒白横腰抱入怀中,同时厉声喊道?:“宋祁!”
宋祁应声而入,立即判断出帐内情形,不?用虞策之说,便一个跃步抓住江音,“火线窜太快来不?及熄灭了,陛下?先走,属下?断后!”
长长的火线如一条行动?飞快的游蛇,霎时窜到宽椅后的火药堆前。
火药爆炸的瞬间,虞策之和宋祁先后离开主?帐。
江音将山匪积年累月存下?来的火药一股脑都用了,只?听?‘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将四人狠狠撞了出去。
虞策之重重摔在?地上,落地时他不?忘护住舒白,让自己压在?下?面。
因此,除了和江音争执留下?的撞伤擦伤,舒白几乎毫发无损,她从虞策之身上爬起,有些担心一直压在?他身上会加重他的伤势——虞策之真死在?这?里,谁知道?宋祁他们会把锅甩在?江音还是?她身上。
舒白没?有赌的兴趣,翻身便要下?来,手腕却被意识昏沉的虞策之一把拉住。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一下?子将舒白又拽回他的怀中。
舒白失去支撑,全身重量落在?虞策之身上。
虞策之发出一声闷哼,声音轻了很多,语气仍旧恶狠狠的,“休想把朕一个人丢在?这?里,朕绝不?会再给你离开的机会。”
分别半个多月,即便最终被虞策之找到,舒白也毫无心虚之感,更不?会惯着他的臭毛病,当下?冷笑一声,扯着他的手道?:“放不?放开。”
“……休想。”因为伤重,他只?有力气发出气音。
舒白眸色有些阴郁,正想给他一个教训,另一边,宋祁已经扯着江音从地上站起,慌张地走过来,“陛下?哪里受伤了?快叫御医!”
虞策之的意识昏沉弥散,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抓舒白的手上。
在?昏睡的最后一刻,他还在?咬牙切齿的说:“你是?我的夫人,我不?可能再给你离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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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策之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江音大权在?握的时候,他在?江音的手下?苟活,名为帝王,却毫无帝王的尊严,十?六岁那年大梁遇见灾荒,宫内陆昱联合保皇派上书指责当权者其位不?正,致使?天降灾罚,群臣的举动?惹怒江音,在?宫里,江音对他更加苛待,甚至暗示随身伺候他的宫人们将他饿死。
后来宋祁和戚辨拼死护他出宫,因为途中出现意外,虞策之和他们失去联络,为了躲避江音追杀,混进难民营里。
那时候虞策之十?分瘦弱,加上衣衫破烂,瘦削的脸颊灰扑扑的,混入难民里毫无违和感,一时躲过了数次追赶而来的死士。
然?而即便不?受死士威胁,饥寒带来的压迫却与日俱增,而难民见他还是?少年身形,一看?便好欺负,时不?时还会抢走他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
就在?虞策之即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遇见了舒白。
那时候世家只博好名声,即便施粥也是?水多无米,掺杂砂砾。
但舒白那里的却不太一样,至少能填饱肚子。
虞策之的第一碗粥是?舒白身边的侍从盛的,只?是?他还没?喝一口就被身强体壮的混混给抢走了,那时候他已经接连四日没有吃饭了。
原本以为他会就那样,以一个乞丐的身份死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舒白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他。
她亲手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给他。
那是?他此生喝过最好喝的粥,胜过琼浆玉露。
似乎知道?他不?善于保护吃食,也不?会拳脚功夫,接下?来的每一日,舒白都在?施粥过后,遣人单独给他送一碗,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完。
他在?那里呆了近一个月,那一个月里,是?虞策之出宫后最快乐的时光。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等待宋祁和戚辨之余,悄悄望着偶尔出现在?粥棚里的舒白。
他失望的发现,舒白会给每一个抢不?到粥喝的难民送一碗粥。他对她来说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虞策之感到黯然?,却也知道?,他失去皇帝的身份,因为瘦弱脏污,连漂亮的皮囊也跟着消退,在?舒白眼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灾民。
只?有十?六岁,几乎被江音养废的他没?有能力改变现状。
他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悄悄觊觎着天边皎洁的月光。
他悄悄观察了舒白两?个月,听?到她不?满家族安排,坚决不?服从舒家安排的婚事时,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焦灼和担忧拉扯着他的内心。
他长于宫中,知道?世家贵女不?服从家族定下?的婚约的下?场。
他担心舒白的安危。
在?梦中感知到的一切都如雾里探花,恍惚间,虞策之又站在?了粥棚下?,他悄悄绕到舒白歇脚的草棚下?面,想要看?看?少时的她。
舒白坐在?简陋的矮凳上,神色冷凝,眉头紧缩,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面前站了个年轻的谋士,脸色同样不?好看?。
“大小姐,您不?能再洗冷水了,眼下?天气越来越冷了,再过一个月甚至还有风雪,您这?样伤自己的身体,落下?病根算轻的,如果损了性命,那才是?得不?偿失。”
“你是?舒家的谋士,不?是?我的,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舒白说。
那谋士叹了口?气,又说:“您如果实在?不?愿答应乔家的婚事,与其用病重垂危劝退对方,不?如换个思路。”
“什么。”
那谋士凑近舒白,俯在?舒白耳边。
虽然?是?轻声细语,但虞策之却清楚地听?见谋士的话。
“大小姐或许可以效仿前朝公主?,豢养面首男宠,乔家重名声,这?婚事定然?会作废。”
舒白露出动?心的神情,她轻声问:“婚期近在?眼前,短时间我哪里去找个男宠来。”
谋士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这?便是?大小姐要思考的事情了。”
舒白长眉轻蹙,忽然?扭头,和偷窥的虞策之对了个正着。
舒白露出一个虞策之从未见过的,无比温柔的笑。
恍惚间,他听?见舒白轻声问:“你愿意做我的情人吗。”
虞策之霎时睁大双眼,他凝视近在?咫尺的天边月光,正要点头,舒白却忽然?冷了神色,用淬着冰渣的声线对他说:“我厌恶你,离我远点。”
梦,霎时碎了。
虞策之从噩梦中惊醒,入目是?紫辰殿清如蝉翼的薄纱和雕花床围,他轻喘着粗气,涣散的目光有些惊慌失措。
他想要快点忘记梦里舒白说的话,却头痛欲裂,不?由想要捂住脑袋,微一动?手,却后知后觉意识到手上柔软的触感。
虞策之愕然?扭头,撞入床边那人似笑非笑的眼眸。
“夫人……”他喃喃地说,有些惊讶舒白会守在?他的床边。
舒白见他醒了,揉了揉因长时间坐着而酸软的腰身,趁机要把手收回。
虞策之反应得很快,霎时攥紧了她的手掌,不?知是?什么缘故,他的眼眶通红,分明刚醒,却像是?彻夜未眠的样子。
“为什么要离开我。”他哑着嗓子,执拗地问。
舒白被迫在?床边守了虞策之一整日,疲惫至极,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
她淡淡道?:“你先放开我再说别的。”
虞策之却被舒白的态度伤到,冷着脸将舒白的手攥紧,语气恶狠狠的,奈何嗓音受限,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力,“我究竟哪里不?好,如果是?因为霍耀风的事情,你已经惩罚过我了,我一个皇帝,任你玩弄还不?能让你消气吗,你能喜欢霍耀风,为什么不?能来喜欢我,为什么要弃我如敝履。”
舒白凝视他半晌,等他心绪平静下?来,才淡声道?:“闹够了没?有?”
她不?给虞策之再次发怒的时间,没?被攥着的那只?手摸上他的脖颈,兴味地笑了下?,“阿拾,我给你的项圈呢,没?有我的允许,你为什么摘了?”
没?料到舒白会忽然?提起那个勒他脖子勒得生疼的项圈,虞策之怔了一下?,瞳孔微微晃动?,拧眉道?:“你又没?说不?许摘。”
“什么都要我说,岂不?是?太没?意思了。”舒白神色淡淡,“能不?能放开我,你抓人抓得生疼。”
虞策之抿唇,下?意识松了松手。
就在?舒白即将把手抽走的时候,他霎时反应过来,脸色黑如锅底,“就算我扔了那破项圈又如何,是?你先离开我的,难道?还想让我当你的狗,你把我当什么了!草芥吗?”
第048章 第 48 章
虞策之再次紧紧握住舒白的?手腕。
舒白不知道虞策之为什?么?都躺在床上了, 还有那么?大气性。
她耐心?尽失,捏了捏眉心?,冷冷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把我关起来只给你一个人看吗?”
虞策之霎时安静下来, 他?不自觉咬着下唇,躺在床上瞳孔晃动, 深邃的?眸子里偶尔划过贪婪和?挣扎。
他?想得入神,手上力道也松了。
舒白当即把手抽出来,顺势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他?, “怎么?, 看你这?样子,我是说到你的?心?里了,对吗?陛下。”
虞策之本就因为差点失去舒白,正在气头上,胸口郁气凝结, 又担心?她再度离开, 囚禁舒白是卑劣的?手段, 但他?无法否认, 只有确保舒白不会有离开他?的?可能?,他?才能?安心?。
但舒白这?样软硬不吃的?性子,是他?最大的?顾虑,从前他?甚至想过, 如若有朝一日,舒白发现他?的?身份并且不原谅他?的?过错, 他?便强行把她带回宫来,高墙深院只入不出。
在宫里, 即便舒白生气恼怒,他?由着她撒气便是,她不是最爱玩弄他?的?身体,天长地久,她总有消气的?时候。
但上次竹林一别,舒白用?行动告诉他?,就算他?死在卧榻上,她也不可能?轻易原谅。
虞策之咬着牙,担心?自己行差踏错,招致更深的?矛盾。
他?神色阴晴不定,纠结犹豫,迟迟没有回答舒白的?话。
舒白如何看不出虞策之的?神色变化。
见他?真?的?动过那样腌臜的?心?思?,不由眸色冷沉如三九冰雪。
她心?生厌恶,不想多看虞策之一眼,转身迈步就要离开。
“你去哪里!”
虞策之下意识以为舒白又要离开,心?猛然一紧,眼眶霎时一片通红。
只是眨眼的?功夫,舒白已经在几?步开外,虞策之登时急了,翻身便要去追她。
然而他?忘记了他?后背上的?伤势,火药爆炸的?时候,灼伤了他?的?背部,还被飞出的?木屑撞到,后背一片狼藉,稍有动作就撕心?裂肺的?疼。
平静躺在床上的?时候,虞策之因为对痛觉不敏感,不觉得伤势有多严重,但他?猛一动作牵扯伤口,才有愈合迹象的?伤口撕裂开来,便觉得痛楚难以忍受。
虞策之脸色煞白,一个支撑不住,竟从床上掉下去,顺着床边的?阶梯滚落。
“呃!”他?发出一声?满含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趴在地上,忍着浑身的?疼痛,执拗地看着她。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从台阶上滚了下来,他?以残废之身赶上了舒白的?腿脚,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裙摆。
“不许走。”他?沙哑着嗓音,声?音破碎。
舒白眉头皱起,她蹲下身,对上虞策之猩红倔强的?眸子,“你疯了是不是,放开我,体面一点对你我都好。”
“休想!”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朕不准你走。”
舒白耐心?彻底告罄,冷着眉眼毫无感情盯着他?,半晌,她的?手缓缓下移,反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揪住半片裙摆,用?力去扯他?的?手,打算强迫他?放开她的?裙子。
虞策之此时没有任何力气和?舒白对抗,他?分?明用?尽全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骨节苍白的?手逐渐从她的?衣角滑落,
虞策之睁大双眼,眼眶更加红肿,仿佛有什?么?东西挂在眼睑上,模糊视线。
“别……”他?咬着牙,语气充满不可置信,“为什?么?这?么?对朕。”
舒白眉眼冷淡,一点点将他?的?手从裙子上扯下来,没有任何犹豫。
虞策之终于慌了,他?不自觉摇头,哑着声?音,语气不似之前恶劣,“朕会死的?,我错了,我错了,再陪我一会儿。”
两人僵持不休,忽然有人推开了紫辰殿的?宫门,缓步走了进来。
戚辨端着熬好的?汤药和?外用?的?药膏进入殿中,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阶梯下的?两人。
舒白半蹲在地上,神色冷淡,衣衫整齐,他?伺候了大半生的?皇帝狼狈地趴着,衣衫和?头发散乱,后背的?衣服甚至有些濡湿,显然是伤口开裂导致的?。
戚辨霎时慌了,他?连忙上前,道:“陛下身受重伤,可经不起折腾,这?是在做什?么?呀!”
戚辨的?到来打破了僵局,舒白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给皇帝难堪,倒不是关怀虞策之身为帝王的?体面,而是能?近身伺候虞策之的?心?腹,都是他?的?死忠,真?在他?们面前让虞策之吃亏,她日后的?行动也难免受限。
舒白垂眸看了虞策之半晌,慢慢放开了他?的?手。
虞策之立即抓紧了她的?裙摆,双目通红,却没有尝试起身。
不是不想起,而是起不来。
他?隐隐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裂开了,温热的液体顺着脊背缓缓流淌,浸湿单薄的?玄色衣衫。
舒白没有扶他?的?意思?,戚辨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去搀扶虞策之,嘴里说着:“陛下,御医说了,您这?三日不能?乱动,您这?,哎呀,都是奴才不好,奴才应该守着您的。”
他将虞策之扶回床上。
虞策之艰难地侧躺下,目光始终粘在舒白身上,手也改抓裙摆为垂落的?袖口,片刻不离。
舒白双手环胸,冷眼旁观。
戚辨见虞策之安稳地躺回了床上,终于松了口气,他?扬着嗓子,令外面守着的?侍从去请御医重新诊断,事情忙完,才想起进入殿内时凝重的?氛围。
戚辨看了看虞策之,又悄悄观察了舒白的?表情,脑子转得飞快。
他?一拍脑门,故作气恼,“看奴才这?记性,竟忘了点陛下喜欢的?安神香,舒姑娘,劳烦您再看顾陛下一会儿,奴才很快就回来。”
他?刻意在‘再’字上加重语气,暗示虞策之,舒白已经照顾他?很久,试图缓和?两人之间凝重的?氛围。
虞策之的?神色果然好了一些。
戚辨离开的?时候适时地将殿门虚掩,既给两人留了足够的?空间,又能?确保确实掌握殿内的?动静。
宫里的?下人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何况戚辨还是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比虞策之年?长许多,陪着虞策之一起挨过江音掌权的?阴霾。
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照面,戚辨就能?断定他?家陛下情路坎坷,看似温婉清丽的?夫人对他?家陛下没有太多好感,甚至两人之间有些剑拔弩张。
紫辰殿再次静了下来。
有了戚辨的?打岔,勉强打散了虞策之的?情绪,他?仍然抓着舒白的?宽袖,却低垂着眼睫,不想对上她冷漠的?眼睛。
沉默半晌,身侧的?床榻忽然一软,舒白竟然坐在了上面。
虞策之怔了下,喜悦还没来得及从心?中升起,便听见她问:“萧挽和?安锦在哪里,你怎么?处置他?们的?。”
虞策之平等的?不喜欢舒白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男人。
然而这?是除是否放舒白自由外,舒白提起的?第?一个话题。
他?压着心?中的?酸涩,分?明想要平静的?回答,只要他?掌握好语气,舒白就会意识到他?根本不会轻易动她身边的?人,不会对她造成?危险,或许她还会愧疚刚才对他?的?态度。
然而话一出口,听上去却显得冰冷不近人情。
“我刚从昏迷中醒来,如何知道宋祁他?们怎么?处置的?。”
舒白蹙眉,抬手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都是你的?狗腿子,没你的?吩咐,他?们怎么?敢做多余的?事情,何况我问的?是萧挽和?安锦,他?们两个在你去山寨之前,就已经关押起来了吧。”
虞策之对上舒白的?视线,心?脏猛地瑟缩一下。
人就是一种奇怪而复杂的?动物,他?方才情绪上头,死死盯着舒白,无论如何也要从她口里听到‘不再离开他?’的?答复。
然而自戚辨进来后,他?避开了舒白的?视线,在逃避中得到可笑的?安抚,适应了逃避和?自我麻痹带来的?舒适,眼下被迫凝视舒白隐含怒意和?厌恶的?表情,只觉得无比受伤。
虞策之咬了咬牙,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自己露出破绽,成?了她眼里的?跳梁小丑,于是他?冷笑一声?,短促地回答:“处死了。”
舒白知道虞策之说的?是假话,但她顺着他?的?话去想,设想了他?口中的?话成?真?会怎么?样,抑制不住地对他?生出了浓厚的?厌恶。
她当下甩开他?的?脸,一刻也不想多留。
虞策之看见了舒白脸上从未有过的?厌恶,仅是匆匆一瞥,却足以令他?肝胆俱裂。
他?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惶恐席卷胸膛。
“不!”他?凄厉地叫了一声?,霎时从床上直起身,跪在床上不管不顾抱住她的?腰,眼眶通红,掩饰般强硬埋入她的?怀中,“我瞎说的?,夫人,我瞎说的?,你不要信,我不动你的?人,你别生气。”
“不要生我的?气,我生病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起初,舒白并不想理?他?。
直到她隔着衣物,感受到些许湿意,加上怀中人肉眼可见的?颤抖,和?已经湿透的?后背。
她眉心?微动,淡淡道:“不是处死了吗,你哪一句真?,那一句假,从认识之初就满口谎言,要我怎么?信你。”
虞策之抖得更厉害了,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
不知过了多久,舒白听见他?细若游丝的?声?音,“不骗你了,我以后不会再欺骗夫人了,若我再骗夫人,便让我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舒白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丝,神色散漫冷淡,“我的?陛下,你之前算计我的?事情,我可没有原谅你。”
虞策之瞳孔微缩,仍旧强硬地挤在舒白怀中,轻声?问:“怎么?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
他?咬牙,逼着自己抬头和?舒白对视。
舒白望着他?深邃执拗,窥见他?眼底因为恐惧不得不隐藏的?贪婪和?野望。
她眸色沉沉,并没有回应如何原谅,而是问:“萧挽和?安锦怎么?样了。”
虞策之抿唇,接二连三的?争执,舒白厌恶的?眼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是真?的?有些怕了,再也不敢纵着自己的?脾气。
他?不自觉握紧拳头,哑声?回答:“我没动他?们,你想见,我宣进宫便是。”
顿了下,他?悄声?补充,“见面时我要在场。”
听见这?话,舒白眼神一冷,霎时抓紧他?的?头发,“你凭什?么?在场。”
凭我是皇帝,他?们是我的?臣子。
虞策之终究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脸色阴沉,不经意看见舒白的?表情,不由又有些慌乱。
僵持半晌,他?妥协道:“不在就不在,我不插手便是。”
他?说完,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别和?他?们在一起太久好不好。”
虞策之的?眼神充满希冀,细品甚至能?品出几?分?天真?渴求的?味道。
舒白垂眸看了片刻,淡声?说:“可以,但任何多余的?人都不能?在场。”
虞策之得到舒白的?答复,低沉了两日的?心?终于感受到几?分?温度。
他?再次将脑袋埋入舒白怀中,轻声?说:“我什?么?都应允夫人,夫人别再像刚才那样对我了,行不行。”
“那不都是你自找的?吗?”舒白不答反问。
“我受伤了,很难受,你为什?么?不能?疼一下我。”他?有些委屈,“我都没有追究夫人不告而别。”
“你有什?么?资格追究?”
虞策之在舒白身上讨不到甜头,彻底偃旗息鼓,不说话了。
殿内再次沉寂下来。
片刻过后,舒白见虞策之终于安静下来,整个人亦觉疲惫,当下打算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这?一扯才发现不对劲。
虞策之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身体也软绵绵的?没有骨头似的?。
舒白扶着肩膀,看见他?紧闭的?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打落一片阴影。
舒白沉默半晌,冲殿外道:“传御医。”
一直蹲在门口听墙角的?戚辨:“!!”
第049章 第 49 章
在一旁看?着御医忙前?忙后, 每个问诊的御医都?大汗淋漓,战战兢兢。
舒白再次对虞策之不管不顾的脾气有了清楚的认知。
小疯子发?起疯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哪里会在乎叫嚣不满的身体。
他后背本就烫伤於伤交织, 若是那晚没有御医在山寨外候命,能不能活下来还另说, 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又不管不顾撕扯伤口,把自己疼晕不说,深夜还发?起了高烧。
三个颇有资历的御医聚集在一起, 不停地斟酌药方。
舒白坐在木桌旁, 一手支着头,她连日来遭遇诸多事端,眉宇间有些倦怠。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老御医们才商议完毕,让药童拿着更?改过的药方下去熬药。
日上三竿, 药童跟在戚辨身后, 端着药匆匆走近。
戚辨站在床边, 示意药童上去喂药。
药童动作娴熟, 扶起虞策之的脑袋,拿着药勺放在他的唇边。
然而好不容易引得虞策之微微张嘴,把勺子塞进嘴里,褐色的汤汁却很?快顺着唇角留下, 一点没有进入肺腑。
药童接连喂了三勺,三勺都?是一样的结果, 顿时求救般看?向?戚辨。
戚辨放下拂尘,“我来。”
他熟练的接过虞策之, 拿着药勺轻轻往他嘴里送。
这一次,他唇齿紧紧闭合,连勺子也失去了进入他口腔的机会。
戚辨试了几次不成,额头上冒出汗来。
药童焦急道:“这可怎么办,是否再请三位御医过来,陛下的伤必得内服外敷,喝不下去药便退不下高热,如果等过了晌午还没用药,恐会伤了根本。”
戚辨内心焦灼,面上却要维持首领太监应有的沉着和冷静。
他低声道:“你?先下去,我来想办法?。”
“是。”
药童离开时贴心的关上了殿门?。
戚辨望着碗里褐色的汤汁,眉头紧紧皱着,若眼前?只是个寻常人,昏迷喝不下汤药也无妨,掰开嘴强行灌下去便是。
但虞策之是他效忠的皇帝,他不敢冒犯圣体,更?担心强灌下去会出什么差池。
戚辨左右为难,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将虞策之放回床上,走到?假寐的舒白面前?跪下。
“舒夫人,奴才戚辨有一事相求。”
舒白慢慢睁开眼,眼下的乌青十分明显。
“戚大人言重,我被囚于此?,哪里值得皇帝面前?的红人屈膝,请起吧。”
戚辨苦笑道:“是夫人言重了,陛下视夫人为爱侣,宫中的半个主人,您这样的话实在抬举戚辨。”
“戚大人有话可以?直说。”舒白神色平静。
“陛下昏睡不醒,喝不下去药,戚辨不敢冒犯陛下千金贵体,还望您能受累让陛下喝些药下去。”戚辨忙说。
舒白眸光转动,视线落在戚辨身后的床帏上,没有说话。
“陛下的伤,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保护夫人,还望您能垂爱,莫要让陛下受苦了,陛下便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戚辨说。
“身体是他自己的,他不在意,别人有什么办法?,我又不会喂药。”舒白双手环胸,陈述道。
“如果是夫人亲自喂,陛下定然愿意喝一些的。”戚辨忙说,往日锐利的鹰眼中充满祈求,“夫人便当是帮帮奴才吧。”
舒白再次看?向?床上沉睡的人影,半晌后道:“把药给我。”
“多谢夫人垂怜奴才!”
舒白再次坐在柔软的床榻上,她随手将侧躺着的皇帝扯入怀中固定好,也不用汤勺,一手攥着他的下颌抬起,一手拿着汤碗便往他嘴里灌。
戚辨望见?舒白的动作,脸一下子白了,颤声道:“夫人,千万别呛了陛下。”
舒白恍若未闻,一碗苦涩的汤汁一下子灌入虞策之的口腔中。
褐色的液体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浸湿他身上的里衣。
很?快,戚辨就改担忧为惊喜,他看?见?虞策之喉结滚动,做出了明显吞咽的动作。
“陛下喝下去了,好了夫人,这药陛下不用喝完,喝一半就可以?了,不要再灌了,陛下昏迷着,喝不了那么快。”戚辨忧心忡忡。
舒白放下空了的药碗,怀里的皇帝也准备随手放下。
眼见?舒白就要抬起屁股,继续坐回那个离皇帝八丈远的宽椅上,戚辨脑子转得飞快,连忙说:“夫人连日忙碌,定然十分疲累,不如也休息休息。”
舒白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问:“在哪里休息?”
戚辨露出尴尬地笑容,握着拂尘躬身,措辞圆滑,“外面的宫殿还没有收拾出来,幸而紫辰宫的床榻十分宽大,在其余宫殿收拾好之前?,只能劳烦夫人委屈一下,和陛下挤在一起。”
舒白收敛敷衍的笑容,直直盯着戚辨。
戚辨顶着压力?,实话实说道:“请您莫要为难奴才,陛下这个样子,若是醒来见?夫人不在,奴才们也不好交差。”
舒白扯起唇角,“看?来,旁的殿宇是没什么收拾好的可能了。”
戚辨在舒白的凝视下强颜欢笑。
舒白也懒得为难戚辨,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等殿内就剩下舒白和昏迷的虞策之两人,舒白的视线才缓缓落在身边的人影上。
她面无表情,定定看?他半晌。
有几个瞬间,她甚至怀疑他是在装昏,躲避矛盾,用那些做不了主的宫人逼她留在他身边。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始终双眼紧闭,纤长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仿佛失去生机。
确定他是真的伤重昏厥后,舒白才躺在他的身侧,在虞策之的床上占据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摸了摸始终藏在衣襟里的兵符调符,确保不会掉出来后,沉沉睡过去。
舒白累坏了,一直从早晨睡到?晚上,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倒是她身旁的虞策之始终睡不安稳,眉头紧皱,梦魇不断。
他脑袋微动,霍然从梦中惊醒,因为高热有消退的迹象,浑身大汗淋漓。
他微微动了动身体,目光向?空旷的大殿逡巡徘徊,始终找不到?他想看?见?的身影。
虞策之心中涌起失落和慌张,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强行从床上爬起,他要立即去找舒白。
然而他忍着疼痛,想要坐起身,一只手臂忽然箍住他的腰身。
“别动。”舒白闭着眼睛,语气中带着些警告。
原本躁动不安的虞策之霎时静了下来,惊喜占据了他的心脏,他扭过头,直勾勾盯着舒白。
“夫人,你?在这里陪我吗?”他满含期待的问。
舒白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他深邃的瞳孔,扯了下唇角,“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知道?你?那些侍从哪个会放我离开这里。”
虞策之抿唇,逐渐收敛了脸上惊喜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落寞和不安。
他垂眸避开舒白的目光,静了好半晌。
就在舒白以?为他偃旗息鼓,终于消停的时候。
怀中忽然钻入一个巨大的身体。
虞策之整个人半压在舒白身上,脑袋小心翼翼趴在舒白的胸口,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一双眼睛望向?她时包含清澈与专注。
“我现在是病人。”他轻声说。
“自己折腾病的,如果伤口没有二次开裂,你?养个几日就能行动如常。”舒白陈述。
虞策之装没听到?,自顾自地说:“我是病人,需要陪伴,夫人应该多陪陪我。”
“戚辨很?愿意进来守着你?。”
“可是我只想要夫人。”虞策之蹙眉。
“我没那么想要你?。”舒白油盐不进。
虞策之顿时急了,“为什么不想要我,我哪里不好,我好歹是个皇帝,富有四海。”
舒白抬眼,打量着他,眼神如同审视一件物品。
虞策之咬牙,破罐子破摔,当下伏在她身上,闭上眼睛,“但我已经是你?的了,你?不想要也得要。”
舒白哼笑一声,手指插入他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什么时候就是我的了,我怎么不知道。”
虞策之悄然上前?,蹭了蹭她的脖颈,振振有词地回答,“我们有过肌肤之亲,夫人想做被天下唾弃的负心人吗?”
“怎么,你?都?是皇帝了,还要拿所谓的贞洁碰瓷我?”舒白挑眉。
虞策之倏然睁开眼睛,定定地说:“ 可我只会有夫人一个,我不在乎夫人曾经和霍耀风怎么样,但是以?后也只能有我一个。”
“我没答应。”舒白冷笑。
“我是天子,你?就得答应。”虞策之拧着眉头,语气不满。
舒白从来不惯着他,伸手就要把他从身上推下去。
虞策之连忙揪住她两边袖口,甚至张嘴咬住了舒白的衣襟。
舒白拧眉,担心他一通胡乱动作会摸到?藏在内兜的两块硬牌子,当下一手揪头发?,一手攥下颌,逼迫他从自己身上抬起头。
“你?是狗吗,永远改不了咬东西的毛病。”
虞策之发?出一声轻哼,目光灼灼地说,“我高热退了。”
舒白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虞策之低下头,珍而重之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离开这半个月,夫人不想我,但总想我这具体身体吧,我那晚,有没有让夫人玩尽兴?天子之尊,古往今来,有几个人会得到?和夫人一样的体验。”
舒白忍不住笑了下,下一刻却收紧了抓着他头发?的手,逼迫他从自己身上离开。
“说你?是狗,你?还真开始发?*了是吧。”
她成功将没什么力?气的虞策之扯到?一边,让他平躺在柔软的床榻上。
她知道这对虞策之而言不是舒服的姿势,他的伤多在后背,火药爆炸时,飞出的木桩在他的后背上留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尽管床褥柔软,但并不能减轻太多伤口带来的剧痛。
舒白从床上坐起,见?他脸上露出些许痛楚,才收回压着他的双手,“戚辨就守在外面,如果你?想让宫人们都?知道,他们惧怕敬畏的皇帝是个身受重伤也不忘求*的狗,我也不介意陪你?玩会儿,对了,想必旁人都?不知道,高高在上的皇帝其实才是任人欺负的那个吧。”
虞策之果然生出退意,抿着唇不说话了,只是目光仍然沉沉落在舒白身上。
舒白见?他终于老实,再次躺回他旁边。
为了防止他维持着平躺的姿势,一直压着后背,舒白犹豫一瞬,还是伸手主动将他揽入自己怀里,让他可以?侧躺着。
虞策之哪里得到?过舒白主动的拥抱,顿时耳垂透红诱人,偏偏脸色却紧绷着,不知道要作何表情。
晚秋丝丝缕缕的寒意渗入宫殿,舒白搂着他,顺道还能从他身上汲取热量,各有所得。
不知过了多久,舒白的怀里响起有些沉闷的声音,“我不是发?*的狗,也只让夫人一个人欺负,别这样说我好不好。”
舒白笑了一声,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顺势搂他搂得更?紧了几分。
“睡吧。”
第050章 第 50 章
一夜安枕, 虞策之终于在舒白身上?尝到了想要的甜头,他食髓知味,盘算着用各种方法令舒白留在他身侧。
只有能时时看见舒白的时候, 他才觉得?安心, 舒白留在他身边所带来的心安是?再多皇权都比不?上?的。
当?然,他一直都清楚, 没有皇权的压制,舒白会把他弃之如敝履。
舒白近日十分烦心,虞策之重伤未愈,早朝自然是?免了, 他日日窝在紫辰宫, 除了处理政务,大部分时间无?所事事。
只是?他一闲下来,就免不?了作妖。
舒白被他缠得?不?胜其烦,几日之后,脸色乌云密布, 不?见半点晴色。
第七日, 她站在老御医身旁, 双手环胸, 脸色冷淡。
而?老御医则满目为难,不?知道要说什么。
“为什么不?敷药。”舒白冷着嗓音,替老御医问。
虞策之缩在床上?,睫毛微颤, 定定道:“我好了。”
“陛下后背还有些地方伤口没有结痂,这药必须得?敷啊。”老御医道。
虞策之扯了扯被子, “朕说不?敷。”
老御医在宫中?多年,知道虞策之说一不?二的性子, 自己定然是?无?法说动他,不?由求救般看向舒白。
舒白被迫呆在紫辰宫里整整七日,偏偏虞策之这狼一样?的性格,全然将紫辰宫当?成了他安全的洞府,半步不?让她踏出。
七日下来,舒白已经?忍到极致,当?下看向缩着脑袋降低存在感的药童,示意?药童把外敷的药放在一旁,又对老御医道:“我有些事和陛下说,劳烦您先离开。”
老御医躬了躬身,当?即带着药童离开了。
等偌大的宫殿里只剩她和虞策之两个人,舒白眸光又冷了两分。
她垂目看了眼虞策之,欺身上?前?捏住他的下颌。
虞策之似乎习惯了被舒白这样?对待,他甚至舒展身体,悄悄搂住她的腰身。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告诉我为什么不?敷药?”舒白平静地重复之前?的问题。
“不?想敷。”虞策之又随意?捡了个理由敷衍。
舒白捏紧他的下颌,嗤笑一声,“御医说了,不?敷药你的伤口就一直好不?了,你还想在紫辰殿里龟缩几日。”
大约是?七日里她亦憋着火气,手上?没留什么力道。
虞策之被她捏得?有些窒息,忍不?住去抓她的手腕。
舒白看了他半晌,见他因为空气稀薄,面色薄红,这才松手。
“咳、咳!”虞策之微微直起身,小声咳嗽着。
舒白平静地等着他缓过?来。
但她这次没有留情?,虞策之咳了半晌才和缓过?来,因为太过?难受,睫毛上?还沾了滴水珠。
“为什么不?好好敷药,前?七日都敷了,现?在为什么不?敷。”舒白又问了一遍。
虞策之熟知舒白性情?,知道她问到第三遍,看似语气平静,但耐心已经?消磨殆尽。
他慢慢眨了下眼睛,道:“那?药黑乎乎的,味道不?好闻。”
因为受伤,他已经?很多日没洗澡了,只能简单的擦拭身体,虽然身上?没有什么味道,但药的味道很重,他还是?担心舒白会因此嫌恶。
舒白扬起眉梢,转瞬明白了他话语中?潜藏的意?思。
“那?么担心你自己臭了,我们大可以分开住,这样?我就闻不?见了。”
“夫人。”虞策之脸色微变,眉眼转瞬沉了下来,“你是?厌烦我了吗。”
舒白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难道我会有多喜欢你。”
虞策之没控制住表情?,露出受伤的神色,“这几日,夫人都是?主?动抱着我睡的。”
舒白有些讶然,没想到虞策之知道这件事。
倒是?没有别的原因,眼下宫里还没到烧地龙的日子,但天气却一日比一日寒凉,舒白极其畏寒,却不?愿意?让宫人多烧炭盆,在虞策之面前?暴露自己在这个时节就畏寒到极致的事实。
秋夜寒凉至极,但她发现?虞策之像个小火炉,抱起来舒服极了,勉强算是?舒白和他同处一室这么多天唯一的好处。
舒白垂下眼帘,淡声道:“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敷药的事情?,你在说什么。”
虞策之咬牙,执拗地看着她,没说话。
舒白把敷药扔到他怀里,“你敷不?敷。”
“……不?。”虞策之说。
“御医说了,你的伤很严重,即便敷药都有留疤的风险,如果你能接受你后背狰狞的疤痕遍布,也能接受因为伤口久不?愈合死去,那?随你。”舒白慢条斯理。
虞策之脸色变了变,青红交接,额头上?青筋凸起,看上?去像是?在做什么巨大的决定。
片刻后,他握了握手,慢慢打开怀里的药罐,难闻的气味很快挥发出来。
虞策之看了一眼舒白,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大着胆子去脱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衣裳。
只是修长白皙的手才碰到柔软的布料,他又顿住。
他的脑海中不断重复舒白方才说的话,他看不?见后背上?的伤,舒白说伤痕狰狞,那?一定很丑陋。
他不?想再让舒白看见。他要赶紧好起来,否则如果在床上?,舒白看见他后背上?的伤,影响了兴致怎么办。
舒白见他犹豫不?决,不?由扬眉,淡声说:“要我帮忙吗?”
虞策之耳垂霎时红了,瞳孔晃动,慌张地说:“不?、不?劳烦夫人。”
然而?殿内空荡荡的,自己只要脱下衣衫,便在舒白面前?一览无?余。
他挣扎半晌,不?得?不?选择妥协,“夫人去外面等我一会儿。”
“怎么,终于让我出门了?”
虞策之表情?挣扎,视线落在舒白身上?时,恨不?得?将她吞下肚子里。
舒白见他样?子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说:“你既然身体好了,明日便该正常上?朝,这么舍不?得?我,难道上?朝也要我陪你去?”
虞策之忽然来了精神,期盼地说:“夫人愿意?陪我去上?朝吗?”
舒白眯起眼睛,再次抬起他的下颌,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以何身份,魅惑君上?的妖女?”
虞策之对上?她的视线,抿了下唇,忽然从床上?直起身,改坐为跪,和舒白尽可能的平视。
“只要夫人答应永远不?离开我,明日我就可以令礼部立后。”他神色认真,悄悄握住舒白另一只垂落身侧的手。
“做你的皇后,然后永远被你困于宫中?,此后喜怒哀乐皆因你决定?今日陪你玩深情?的游戏,明日被你困死深宫?”舒白语气冷淡,暗藏厌恶。
虞策之听了舒白的话,有些受伤,他执拗地说:“夫人还是?不?喜欢我,所以永远也不?愿意?信任我。”
舒白凝视他,没说话。
即便寂静无?言,虞策之也从舒白身上?得?到了答案。
他表情?有些狰狞,咬着牙,看上?去如被激怒的困兽。
两人对视半晌,最后却是?虞策之默默地扭过?头,侧过?身,低声道:“夫人既然不?喜欢我,想出去便出去,我还能真拿个链子拴着夫人吗。”
舒白冷眼看他少倾,把手从他手里抽出,转身就向殿外走。
虞策之听到脚步声,霎时又看向舒白,却只看见她离去的背影,不?由捏紧了拳头,眼眶通红。
他扔掉药罐,将脑袋埋入被褥里,身体微微起伏着,等听见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手臂死死盖在眼眶上?面,加之他衣衫半褪,活像是?受到了欺负一般。
另一边,舒白快步走出紫辰殿,步下阶梯,一路上?无?人阻拦。
虽然和虞策之不?欢而?散,但好在顺利走出了紫辰殿。
舒白闲逛半个时辰,走到空旷处把一直跟着她的暗卫揪了一个出来。
她让暗卫指路,带她去找陆逢年和游左。
进宫时她刻意?嘱托竹辞,让她安顿好两人,她要随时能见到,竹辞果然把陆逢年两人安顿在一处偏僻的宫殿。
舒白抵达时,陆逢年正在空旷草地上?练剑,这处宫室显然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墙角处杂草茂盛,造景的溪水干涸,只有一座小桥架在上?面。
游左则无?所事事蹲在树下,托着腮看地上?的虫蚁。
两人看见舒白,皆是?一喜,游左的喜色甚至溢于言表。
他快步跑到舒白面前?,“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们两个忘了。”
陆逢年挽了个剑花,抱剑立在稍远的地方,目光也落在舒白身上?,有些不?自在地问:“皇帝没对你怎么样?吧。”
“不?用担心我。”舒白对上?陆逢年的目光,安抚地笑了笑,转而?问,“这几日你们两个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至少比起我从前?那?些同僚来讲,我已经?在过?神仙日子了。”游左耸了耸肩。
舒白再次看向陆逢年,见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身体不?像之前?瘦弱,稍稍放心。
“江音那?些死士都被抓起来了?”舒白问。
“抓了一半吧,有些聪明的都躲在暗处,不?过?厉害的死士每个月都要吃那?种药,距离下次服药还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那?些躲在外面的也不?成气候了。”
游左说完,表情?有些紧张,“舒白,你不?会让我死吧。”
舒白挑眉:“干嘛这么说。”
“那?些药,都是?楼涯管着,他现?在被抓了,药肯定也被收缴了,如果不?及时吃药,我的小命……”游走小声提醒。
“调符和药,江音的死士优先听哪个?”舒白问。
“当?然是?调符,江音训练出的死士都很呆的,他们大多不?在乎性命,只有对调符的忠诚,不?过?调符里有个小暗格,里面放着江音那?种药的解药。”游左苍蝇搓手,双眼盈满期待。
“哦?”舒白挑眉,装作没看懂游左的暗示,她又问:“怎么用调符召唤那?些流窜在外的死士。”
游左见舒白没有给他解药的意?思,心情?失落,闷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没用过?那?东西,不?过?调符能发出声音,附近的死士都听从声音的召唤,至于怎么发出,应该只有楼涯和江音知道。”
舒白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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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辰殿内鸦雀无?声。
自舒白离开宫殿,虞策之收拾好心情?从床上?坐起后,便阴郁着脸,周身气氛冷凝,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他匆匆给后背抹好药,遇到碰不?到的地方就拿着药勺胡乱去蹭,对自己的身体毫无?顾惜的意?思,好不?容易结的痂都险些被他蹭掉。
等上?好药,宫人察言观色,立即端着新衣上?前?。
虞策之换上?舒适宽大的新寝衣,脸色仍然不?见多好看。
他赤脚走到软榻上?坐下,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宋祁便到了。
他快步进入殿内,余光见室内没有舒白的身影,再看虞策之阴晦的面色就有些见怪不?怪。
“陛下,不?知唤属下来是?因为何事。”宋祁问。
虞策之卧在软榻上?,一手支着头,长眉缓缓蹙着,“江音手中?的调符和兵符找到了吗。”
宋祁面色一紧,当?即跪下,“属下无?能,近日已经?审问了楼涯,能用的刑罚用尽,属下确定楼涯不?知道那?两块牌子去了哪里,正要向陛下请示,是?否对江太后用刑。”
“她毕竟是?先皇的皇后,名正言顺的太后,若对她用刑,传入文官耳朵里,朝中?免不?了一顿争吵。”虞策之表情?厌烦,“明日早朝后,朕会去见她,若她油盐不?进,再用刑。”
“属下明白。”宋祁说完,迟疑道,“只是?若那?两块牌子在江太后逃亡中?丢了,我们该如何做。”
“调符没有便没有了,但兵符不?行,就是?将京城掘地三尺,也必须把兵符给朕找出来,若是?兵符流传至南境,朝中?就不?得?不?早做打算了。”虞策之冷冷道。
“是?!”
虞策之捏了捏眉心,对身旁的戚辨道:“去问问,夫人去哪里了。”
“夫人去了芜宫。”戚辨小心翼翼地说。
“去那?里做什么?”虞策之看向他。
“芜宫里住着夫人带来的两位公子,其中?一位,奴才记得?是?陆昱的独子陆逢年,另一位则是?江后的死士,不?知怎的,投靠了夫人。”戚辨回答说。
虞策之的表情?再次阴郁下来,“她去找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去多久了。”
“陛下恕罪,奴才不?知。”戚辨轻声道。
宋祁抬头看了眼虞策之,见他的面容因为嫉妒而?扭曲,悄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虞策之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忧心忡忡。
只要一想到舒白急切地离开他,就是?为了见那?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他就郁气难消。
他一下子从软榻上?坐起,想要去寻她,走了两步又顿住。
他想起半个时辰之前?两人的争吵,想起舒白冷淡的目光,心生怯意?。
他已经?把她带入宫里了,应该知足,凡事不?能着急,要慢慢来,只是?见两个无?足轻重的人而?已,能有什么事情?。
何况,他还答应她去见萧挽和安锦,这样?的事情?不?止会发生一次,他即便这次去试图阻止,也只能徒惹她的厌恶。
虞策之面无?表情?坐回软榻上?。
没关系的,这是?宫里,是?他的领地,舒白不?会有任何危险,也不?会有离开的可能。
他暗暗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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