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因为虞策之和霍铎造成的诸多因素, 舒白比计划中提前一天回?到?宫里。


    她忍了虞策之许久,多少顾及着在宫外风寒雪冻,不好和他?计较, 一回?到?宫里却反而没什么顾忌。


    舒白拽着虞策之的衣领, 当着戚辨众人的面,一路将他?拽入紫辰殿。


    虞策之猝不及防摔在紫辰殿柔软的地毯上, 本就?歪斜的头冠咣当一声掉在石砖上,摔碎了一角璀璨的玉石。


    “夫人?”虞策之缓慢地支起身,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舒白居高临下望着他?,表情隐在阴影中, 看不真切。


    “阿拾, 你今天太让我失望了。”她平静地陈述。


    虞策之瞳孔轻缩,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眼眶猛然泛红,即便舒白半个身子隐在暗处,他?仍旧透过黑暗精准地看向了她不带感情的眼睛。


    虞策之不可抑制地颤了下, 伴随着慌乱一同在心中升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毁灭欲。


    想?要, 拉着舒白共沉沦。


    舒白几乎一下子就?知?道虞策之在想?什么。


    她面无表情缓缓蹲下身, 手指抹去他?眼角的湿意, “你在想?什么,在想?得不到?就?拉着我一起去死吗?”


    她语气轻轻,却直击他?的心房。


    虞策之被戳中心事,下意识想?要避开舒白的视线。


    倏地头皮一紧, 舒白扯着他?的头发根,逼得他?不得不从地上站起身。


    虞策之咬牙, 矢口否认,“我没有这样想?,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不利,我是你的谋士,你忘了吗。”


    舒白懒得听?他?狡辩,将他?扔在床边。


    虞策之的后背碰在台阶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这具身体像是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只要被舒白粗.暴的对待,浑身就?会绵软无力,像是水一样任她揉捏,即便是疼痛也没办法令他?的双腿生出直立的力气。


    他?红着眼眶,颤巍巍伸手想?要环住舒白的腰身,却被她半路截住。


    舒白扯过他?两个手臂,将其高举过头部,利落地扯下他?和自己的腰带,不给他?挣扎的机会,快速系紧。


    “夫人?”虞策之语气中带着些不安。


    “我之前没有警告过你吗?别?总拿你那?谋士主公的措辞玩伪装的把戏。”舒白欺身上前,一只腿屈起压在他?的腹部,剥鸡蛋壳一样脱下他?层层叠叠繁复的衣衫。


    肌肤裸露在外面,接触寒凉的空气,虞策之微微打颤,他?眨了下眼睛,克制着语调低声道:“我是心甘情愿做谋士的,夫人忘了,当初是夫人让我做幕僚,我们才因此结缘。”


    “是吗?”舒白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确认他?的双手没有办法自行挣脱后,她站起身,向殿内的檀木桌案走去。


    虞策之见舒白撇下他?独自离开,眼神猛地一沉,原本不作挣扎的手腕倏地开始用力,奈何?舒白捆人的手法是和死士学的,只靠被缚人自己的挣脱根本没有挣开的可能。


    虞策之的表情猛地可怖起来,像是凄厉垂死的兽,喉咙中也发出呜咽的声音。


    舒白没有因为帝王的躁动而加快脚步,她不慌不忙从笔架上抽取了几支大小适宜的毛笔,随意沾了些水,转身走回?虞策之身边。


    随着舒白的再度靠近,虞策之的情绪得到?无声的安抚。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舒白身上,轻声道:“我说的分明是事实,夫人为什么不信我。”


    舒白压在他?身上,任由他?的后背抵着坚硬的阶梯。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古往今来,谋士背主而自立的例子数不胜数。”舒白垂下眼睫,慢条斯理。


    虞策之上身用力,想?要去亲吻她,奈何?手臂不能用力,舒白又压着他?不给机会,他?只能无力地躺在床边冰冷的台阶上。


    “我不会。”虞策之立即表忠心。


    舒白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弹了弹笔尖,描摹山水画一般落下一笔。


    虞策之猝然发出一声闷哼,耳尖微红,浑身紧绷起来。


    原本高举过头顶的手不自觉开始挣扎,试图翻到?前面来,又被舒白死死按了回?去。


    “今天是娘亲的忌日?,我不真的动你,但我们玩点不一样的。”舒白淡声说。


    虞策之咬紧牙关,腮帮子紧绷起来。


    舒白又落下一笔,笔尖如巨蛇一样游过起伏的山脉峰峦,缓缓巡视属于自己的领地。


    虞策之几乎抑制不住喉咙里的哀鸣,眼角顿时渗出湿痕。


    饶是如此,他?咬了咬下唇,倏地不屈地开口,“夫人这么对我,是因为我阻碍了夫人救霍铎,夫人便那?么重视他?吗。”


    虞策之很早之前就?知?道,舒白有很多重视的人,包括安锦、萧挽,甚至还有他?恨不得啖其肉的江音。


    他?一直以?为,他虽然不能排在她心中首要的位置,但至少也是靠前。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阿猫阿狗越过了他?,得到?了舒白特殊的照顾。


    虞策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道心快碎了。


    霍铎算是什么东西,替父担责的罪人,家族的弃子,和舒白没有半分关系,凭什么能让舒白出手相救。


    他?只是阻拦一下,舒白便这样对他?。


    虞策之觉得身体冷得厉害,想?要蜷缩起来,却被舒白强压着,不得不摊开绵软的身体,因为难耐,泛红的眼尾露出更多的湿意。


    “你还没有明白吗?”舒白冷冷望着他?。


    “今日?的惩罚不是因为你阻碍我救了谁,而是你私自跟踪我出宫,之后又违背我的命令。”


    虞策之迷蒙睁眼,咬着下唇,倔强地和舒白对视。


    舒白掐住他?的下颌,逼着他?张开嘴,随手拿起矮几上放着的葡萄酒,顺着他?的喉咙一点点倒进?去。


    “咳、咳。”虞策之呛了酒,面颊顿时红润起来,朦胧的眼中溢出更多的泪珠,“别?,朕不喝……咳……”


    舒白无视他?的抗拒,整整一壶酒灌入他?的腹腔。


    紫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喉结一路向下,浸染平坦的腹部,身下柔软的衣衫。


    他?分明是至高无上的帝王,此刻看上去却格外糜艳动人,放在青楼里足以?让恩客为他?一掷千金。


    虞策之酒量不算很好,若是宫中夜宴,都是戚辨将葡萄酒换成清水蒙混群臣。


    他?迷蒙着眼睛,手慌乱地摩挲,倏地攥紧身下的衣衫,手背上青筋凸起,和手下布料上的褶皱如出一辙。


    这场惩罚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舒白才因为身体不适放过了他?。


    舒白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抬脚越过精疲力竭躺在阶梯上的帝王。


    帝王的双手还被绑着,见舒白要将他?弃之不顾,立即用高举头顶的手拉住她。


    “别?走,你去哪里。”他?哑着嗓音,固执地问。


    舒白垂目看了他?一眼,思虑一瞬,弯身把他?从地上扯起,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则躺在他?身边,手臂环住他?的腰身,防止他?私自离开。


    虞策之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声音,“能不能松开我,好疼。”


    舒白双目闭合,想?也没想?拒绝道:“惩罚结束,自然会给陛下松开。”


    虞策之抿唇,撇过头亲吻她的发丝,见她没有反应,大着胆子舔舐她的额头,又道:“朕好难受,喝得太多了,太冷了。”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舒白语气不变。


    “对不起,朕错了,别?这样对朕。”大约是难受极了,他?的声音中带了哭腔。


    舒白睁眼瞥他?一眼,伸手按压他?的腹部,顿时听?见他?满是克制的闷哼。


    “别?装了,这才哪到?哪,陛下之前又不是没试过。”舒白面无表情道。


    虞策之顿时噤声,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低垂着眼帘,唇紧紧抿着,不说话了。


    舒白见他?看上去实在可怜,摸了摸他?温热的喉结,淡声说:“明天让御医给你看看嗓子。”


    虞策之身体微僵,咬紧牙关,憋着气故意没有理会舒白。


    舒白懒得管他?这臭脾气,毕竟是皇帝,就?算挨罚,也总要在细枝末节上找回?场子。


    于是舒白沉沉闭上双目,呼吸绵长?,很快熟睡过去,只留下满脸委屈倔强的皇帝。


    翌日?,舒白难得在冬天还能比虞策之早起一些。


    她看了眼在梦中仍旧不安稳的皇帝,穿戴好衣衫起身推开殿门。


    戚辨作为虞策之的贴身内侍,一直守在殿外,见舒白出来,下意识要进?去伺候虞策之起身,被舒白拦住。


    舒白知?道虞策之定然不愿意让人看见他?此时凄惨的样子,但也没说什么,只说等虞策之传召再让宫人进?去。


    戚辨心领神会,忍不住露出肃然起敬的神情。


    但是他?不敢完全信任舒白,毕竟舒白曾用类似的手段拖住虞策之,独自出宫。


    于是戚辨谨慎地询问,“陛下午后约了几位大臣去御书房,若是到?了晌午陛下还未起身,奴才们是否要去叫醒陛下。”


    “他?应当很快就?醒了,不会等到?晌午。”舒白道。


    戚辨又问:“夫人这么早起身是要去哪里。”


    舒白知?道戚辨在想?什么,也不为难,平静地说:“正要问问你,昨日?你们把霍铎安排在哪里了。”


    “游左公子带着去荒宫了,不过外男不能擅入宫禁,荒宫地方偏僻,远离后宫和帝王寝宫,用作临时安置之所?最?合适。”


    舒白道谢后,踩着积雪径直向荒宫的方向走。


    刚一进?去,便遇上了顶着黑眼圈出来的游左,游左看见舒白,面露喜色,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


    “谢天谢地,你可算来了,那?男的是谁啊,脾气那?么大,挨着饿还能闹腾一晚上,要不是我一夜没睡,他?就?跑了。”游左道。


    “那?要谢谢你帮我看住他?了。”舒白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游左抬了抬下巴,“谢什么,小事而已。”


    舒白牵了牵唇角,吩咐游左在门外守着后,自己推门而入。


    屋子里静悄悄的,因为是冬日?,光线不好,室内没有点灯,看上去昏暗极了。


    舒白眯起眼睛,举目寻找霍铎的身影。


    隐于暗处的人悄悄将目光落在舒白身上,如芒在背的视线很快引起了舒白的注意。


    舒白眯着眼睛没有立时看过去,打算看看他?的反应。


    霍铎倏地动了,像是一头迅猛的豹子,霎时窜出来,想?要偷袭舒白。


    舒白早有准备,掐准时机躲开他?的偷袭。


    霍铎没有收住脚步,一下子摔在地上,瘦弱的脊背微微颤抖。


    舒白蹙眉,冷着声音道:“霍铎,你不认识我了吗?”


    霍铎趴在地上没有回?应。


    “你疯了傻了,不认识我也没关系,但昨天是我救了你,如果?你连这个也不知?道,那?我大可把你交给兵马司,甚至是刑部,任你自生自灭。”舒白睨着他?,语气冷漠。


    霍铎身体始终颤抖着,从背后看像是在哭,他?倏然转过身来,跪伏在舒白身前,哽咽着说:“嫂嫂,别?把我交出去。”


    他?爬行着到?舒白脚边,抓住她的裙角,哀声说:“你救救我,嫂嫂你救救我。”


    舒白矮下身,抬起他?下巴,打量着他?过于瘦削憔悴的脸,问:“当初你既然愿意顶罪,为什么会忽然跑回?来,跑回?来之后为什么不回?霍家,祈求霍耀风和霍如山的庇护,而是在京城里四处流窜。”


    提起霍家,霍铎眼中流露出恨意。


    他?无意识攥紧舒白的裙角,抖着嗓音说:“霍如山为了给霍耀风谋取家主之位,杀了我娘,把我娘的死栽赃给族叔,我恨,他?分明答应过我,只要我替他?担罪,他?便护我娘一生周全,他?是恶鬼,我要杀了他?。”


    “你远在边境,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舒白问。


    “霍家有仆人受过我的恩惠,他?冒死把消息递给我的。”霍铎解释,他?红肿着眼睛,倏地问,“你能不能帮我报仇。”


    舒白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直起身平静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帮你报仇,即便在霍府时你对我有诸多照拂,但我从兵马司手下救了你,早就?不欠你什么了。”


    “你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霍铎道。


    “你有什么值得我答应的。”舒白有些好笑。


    “我知?道一个秘密。”霍铎脱口而出。


    舒白长?眉轻蹙,不着痕迹地说:“什么。”


    霍铎抿唇,表情变得警惕,“你要帮我,我才能告诉你。”


    “你是不是求错人了,我无权无势,没办法替你杀了霍如山。”


    “不。”霍铎摇头,在脏乱头发的遮掩下,他?的眼睛出奇的诚恳,“我知?道你很厉害,在霍家的时候我就?知?道,安锦也是因为你,才屡次在朝堂上帮衬霍如山和霍耀风,这次也是你从兵马司手下救下的我。”


    顿了下,霍铎抿唇,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尽可能平静地问:“皇帝和你,是什么关系。”


    舒白没有回?答霍铎的问题,双手环胸道:“交易是等价的,世家虽然不比从前,但也不是说杀前任家主就?能杀掉的,你想?拿什么来换。”


    “我……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


    霍铎眼神犹疑,思虑片刻还是决定赌一把,于是道:“霍如山,可能会谋反。”


    舒白微微蹙眉,“你的依据是什么。”


    “是给我报信的家仆说的,前几天我和他?见了一面,他?说霍如山在赌坊认识了一个商人,霍耀风见过那?商人一面,认为那?商人可能和南境太守有勾结,勒令霍如山不要再和商人往来,霍如山根本不听?,日?日?出入商人的住所?,两人无话不谈,恐怕霍如山已经生了异心。”


    “南境?”舒白眯起眼睛,心头猛地一跳,忽地想?到?一个能令虞策之俯首称臣,且一劳永逸的办法。


    第082章 第 82 章


    大雪消停, 半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白茫茫的?宫殿屋檐上。


    虞策之心情郁郁,什么事都照着自己的?心情来, 干脆违背祖制宫规, 把约见外臣的?地点选在了自己平日最爱停留的?凉亭水榭。


    阮月桉站在帝王身侧,垂首躬身禀报完手头上的?任务。


    虞策之一手托着下颌, 狭长凌厉的?眼睛微微闭阖着。


    他的?嗓子?似乎受了伤,毛领挡住喉结,声音沙哑轻浅,稍不留神?就会听不清楚, “这几件事你办得不错, 朕让你身兼数职,马上就到?年关了,你难免会累一些。”


    “陛下器重臣,是?臣的?福气,臣不觉得累。”阮月桉谨慎地说。


    “是?人总会觉得累。”虞策之语气平静, 端起药童送来的?汤羹, 趁着热气抿了一口, “朝中年轻一辈有能者不算多, 今年春闱又受了舞弊案的?影响,人才?凋零,能者难免多劳,过几年上面的?位置空出来, 朕会给你安排个适合你的?职位。”


    阮月桉表情温和,“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虞策之不置可否, 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大氅,身上沾染的?葡萄酒还没有洗去, 肌肤黏腻不适,令他微微蹙起眉,“下去吧,朕空暇时会去看望阮老先?生。”


    “是?,谢陛下抬爱。”


    阮月桉躬身后退,正要离开,忽听虞策之道:“今日你妹妹也来了?”


    皇宫本?就是?暗部最大的?落脚点,他携阮月秋进宫自然瞒不住皇帝,只是?他没想到?这种小事皇帝也愿意垂询。


    阮月桉道:“小妹一直跟着暗部训练拳脚功夫,今日是?考核日,臣和便和她一道进宫了。”


    虞策之点点头,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几分疲态,“当初舒白的?事情朕还要谢谢她,朕等下让戚辨备一份薄礼,你走?时一同拿上。”


    “陛下实在抬爱,小妹不敢收下。”阮月桉忙道。


    “你只管拿上,和你妹妹早点出宫,别在宫里闲逛。”虞策之说,“退下吧。”


    “是?。”


    戚辨很快带了两个厚重的?礼盒交给阮月桉。


    阮月秋结束得比预料中早许多,很快和引路的?宫人一同出现?在小径尽头。


    她快步走?到?阮月桉身边,揽住他的?胳膊,笑?盈盈道:“让兄长久等。”


    她的?视线很快被阮月桉身后宫人所端着的?锦盒吸引,奇道:“陛下赏了东西给兄长?”


    “不是?给我的?,陛下赐给你的?。”


    “赐给我?”阮月秋怔了下,更加新?奇,“好端端的?,陛下怎么想起赏赐东西,离年关还有近一个月吧。”


    阮月秋接过锦盒,当下打开看了看,不由瞪大眼睛,“这么丰厚,不会是?阮家做了什么事情引陛下不快,陛下用厚礼来敲打我们?吧。”


    阮月桉无奈地摇了摇头,摆手示意跟着的?宫侍退下。


    阮家一门出三杰,从退隐的?阮老太爷到?阮家兄妹皆简在帝心,出入宫禁是?常事。虽然说外臣入宫不能无人跟着,但左右沿着廊下一直走?就是?离宫的?大道,宫人对视一眼,听从阮月桉的?吩咐,将?锦盒交给两人身后的?阮家侍从,躬身退下。


    等宫人退下,兄妹两人牵着手沿着廊下向前走?,阮月桉道:“你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陛下若真恼了阮家,何须厚礼提点,早就发落了。”


    阮月秋茫然,“那?为什么忽地赏赐。”


    “礼品是?给你的?,你帮陛下离间霍耀风和那?位的?谢礼。”


    阮月秋这才?了然,“陛下忽地赏赐,是?一时兴起,还是?——”


    她语调拉长,露出暧昧的?笑?容,“修成正果了?”


    阮月桉拧起眉头,拍了一下她的?脑门,“陛下的?事情你也敢揣测,我看你是?活腻了。”


    兄妹两人说笑?着转过拐角,迎面险些撞上一人。


    那?人身形颀长,面容俊朗,只是?眼下有乌青,胡子?拉碴,看上去形容憔悴,不俗的?容貌大打折扣。


    阮月桉一惊,一向温润得体的?完美表情几乎破裂。


    他下意识将?阮月秋拉到?身后,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霍侍郎,方才?没看到?你,险些撞上,实在失礼了。”


    虽然是?听从皇帝的?吩咐,但妹妹做的?事情在霍耀风的?视角里实在不算地道,阮月桉担心妹妹被忌恨,母鸡护崽一样挡住霍耀风。


    霍耀风手持图纸卷轴,沉郁的?视线落在阮月桉身后,很快错开,淡声道:“无妨,我也没有注意到?你们?。”


    皇帝做事不择手段,但食君禄,阮家不得不帮虞策之遮掩着。


    阮月桉勉强笑?了下,问:“也是?不巧,方才我正与妹妹玩笑打闹,不知?道霍侍郎可有听见什么,宫中不得喧哗,我们竟疏漏了。”


    霍耀风攥紧手中卷轴,面上却还能扯起唇角跟着笑?一下,“方才你们声音很大吗?我没有听见。”


    阮月桉紧紧盯着霍耀风的脸,想要分辨他话语中的?真假,片刻过后,他道:“无论如何,此事是?我们?疏忽,还请侍郎别见怪。”


    “……不会。”


    阮月桉没有继续寒暄的?心思,匆匆结束了尴尬的?交谈,拉着阮月秋快步离开。


    霍耀风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身后的?宫侍上前,躬身说:“霍侍郎,奴才?为您带路,请往这边来。”


    霍耀风才?挪动有些僵冷的?步伐。


    霍耀风的?大脑很乱,满脑子?都是?阮家兄妹的?交谈,时不时脑海里也会闪现?舒白少有的?温婉的?笑?容,足以成为整个少年时光的?惊鸿一瞥。


    他说不清是?懊悔还是?仇恨,有几个瞬间,仿佛父亲又在他耳边叫嚷。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窝囊的?儿子?,就算那?商人有问题又怎么样,他能给我钱,也能给你钱,皇帝昏庸,臣子?为何要忠诚,你我父子?二人进入南境,如鱼得水。”


    “等有了权势地位,何必担心舒白不会回头。”


    霍耀风满脸怔愣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向虞策之述职,如何介绍工部设计出来的?图纸。


    直到?听见虞策之不耐烦地声音,“霍耀风,朕在问你话。”


    霍耀风这才?回神?。


    他掩住眼底的?复杂的?情绪,“若是?陛下着急,等过了年关就可以开工,若是?一切顺利,明年年底修造的?道路就可以使用。”


    虞策之眯着眼睛看他半晌,“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霍耀风始终不敢抬头看虞策之,宽大朝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低声回禀,“臣昨晚没有睡好,殿前失仪,陛下恕罪。”


    虞策之打量着他,半晌后才?收回目光,他略过毛领,摸了摸肿痛的?喉咙,面无表情道:“行了,朕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休息吧。”


    “是?,多谢陛下。”霍耀风木着脸谢恩。


    虞策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靠着椅背,直到?霍耀风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拐角,他也没有说什么。


    暗卫从阴暗处现?身,快步走?到?虞策之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虞策之神?色不变,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淡声道:“不要惊动他们?,抓到?切实的?证据后一网打尽,朕早晚要杀了江齐峦,暗部一定要确保拿到?南境谋反的?证据,才?能师出有名。”


    “属下明白,但如果南境也打算按兵不动以待时机,暗部是?否伪造证据。”暗卫询问。


    虞策之沉吟片刻,“不急,兵马粮草都没有准备妥当,需要伪造的?时候,朕自会通知?你们?。”


    “是?。”


    /


    霍耀风不知?道自己走?后凉亭水榭发生的?事情。


    冬雪过后,宫人大约也想着躲懒,竟然无人为他领路。


    霍耀风心事重重,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等他察觉的?时候,竟然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路,且不是?宫门的?方向。


    他惊了下,外男不能擅自在宫中闲逛,真被发现?了定然受罚。


    他立即转身,正要顺着来时的?路离开,倏地瞳孔一缩,怔在了当场。


    舒白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远远地望着他。


    霍耀风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


    他快步走?上前,这一瞬间,无论是?家族荣耀,还是?前途未来都被他短暂地抛之脑后。


    “舒白!”他想要去抓她的?手,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时一样。


    然而却被舒白躲开了。


    霍耀风怔在原地,眼眶泛红,说不出话来。


    舒白看他片刻,视线落在他手中图纸上,淡声问:“刚见过虞策之?”


    听到?舒白直呼皇帝姓名,霍耀风心脏疼得厉害,一时间竟然觉得是?皇帝抢走?了他应该拥有的?一切,全然忘记了自己任由霍母杀死身怀六甲的?外室在前,为巩固族中地位同意娶阮月秋在后,纵然虞策之诸多算计,他又何尝不是?经不住考验,输了个彻底。


    霍耀风咬了咬牙,道:“是?,我见过陛下了,陛下还是?老样子?,圣裁独断,让我回去改进图纸。”


    “说起来,我们?还没有分开的?时候,陛下也总找各种理由让我不得不忙于公务,不能回去陪你——”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听说虞策之要绕过南境,在异疆族和太安郡之间修路。”舒白打断他的?话。


    霍耀风抿唇,攥紧的?拳头中露出些不甘,却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是?。”


    “难怪他催得紧。”舒白笑?了下,语气轻松,就像是?和多年不见的?故交闲聊,“他秘密处死了江音,南境那?些所谓的?江家旧人无人能牵制不说,能控制南境半数兵力的?兵符还一直下落不明,自然不愿意让异疆族私下和南境往来。”


    她看向庭院中满园白雪,“倒是?难为你们?工部,一刻也不能停地干活。”


    霍耀风心头猛地一跳,他紧紧盯着舒白,混沌的?大脑尚没有想明白,就先?一步问出了口,“江太后……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不是?还被压在暗部,等开春后再审理吗?”


    舒白看他一眼,见鱼儿上钩,半真半假道:“江太后逃跑未果,连带着她的?心腹楼涯一同被盛怒的?虞策之处死了,这事暗部一直瞒着,你不知?道也正常。”


    霍耀风勉强笑?了下,“原来是?这样。”


    “这事我也是?偷偷听见的?,别乱说,听说京城里有南境的?探子?。”舒白提醒,“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大梁不容有异心之人。”


    霍耀风心慌得厉害,忙道:“你放心,我定然守口如瓶。”


    “照这个势头下去,或许等不到?年关,虞策之就会让工部准备修葺城墙,你早晚也会知?道,我才?说给你听的?。”舒白再次叮嘱,“不要和任何人说。”


    “你放心,我不会。”霍耀风镇定道。


    “今日也是?碰巧遇见你,我不打扰你了,你忙你的?事情去吧。”


    霍耀风抿唇,盯着舒白姣好温和的?侧脸,莫名有些伤感,“我们?再也没可能了吗?”


    舒白长眉蹙起,目光微冷,“我从不原谅。”


    霍耀风面色一白,强笑?道:“那?你喜欢虞策之吗?”


    “我方才?看见你进宫了。”舒白忽地说。


    “什么?”霍耀风不明所以。


    “阮月桉和阮月秋是?不是?说了什么,我见他们?两人走?后,你脸色很差。”舒白平静道。


    “是?。”霍耀风抿唇,犹豫片刻还是?道:“你愿不愿意信我一次。”


    舒白神?色微顿,立时明白霍耀风后知?后觉发现?了虞策之从前在二人婚姻上的?算计。


    她堵住霍耀风欲言又止的?话,“无论敌人给你设下了什么样的?诱惑,路是?自己选的?,事情也是?自己做的?,我或许恨他,但对于你,我也切实地感到?恶心。”


    霍耀风愣在当场。


    “虞策之的?确不是?好东西,但客观上来说,在太平盛世忠于他,霍家全族才?有活路。”


    舒白提点他一句,言尽于此,见他没有别的?话要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舒白是?故意向霍耀风透露假消息的?,她不在意霍家是?否有谋反的?心思,把假消息带给霍耀风,只是?想借他的?口传递给南境的?探子?。


    舒白知?道南境早晚会反,但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反了,她希望是?在虞策之做好万全准备之前。


    她要借着南境之乱,将?手中冷冰冰疙瘩一样的?兵符,转化为牢牢握在手上的?绝对权力,当然,最好能借此机会给宣政殿里那?条高卧的?真龙天子?再拴上一道牢固的?锁链。


    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饶是?舒白也心中没底,她顶着冷风在御花园闲逛两圈,等到?太阳西沉,她才?回到?黑漆漆没有点灯的?紫辰殿。


    放眼望去殿内空无一人,舒白走?向床榻,正打算睡一觉休息时,垂在身体两侧的?双臂倏地一紧。


    帝王沉沉的?脑袋轻轻凑在舒白肩膀,因声带受损,格外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中夹杂着些依赖,“夫人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第083章 第 83 章


    舒白侧头去看他, 感受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顿时明白紫辰殿是故意不点灯的?,小皇帝不知道在屋子里等了多久, 静悄悄守株待兔呢。


    舒白摸了摸他的?脑袋, 扯着他的?手走?到烛台边。


    啪地一声打开火折子,点燃冷寂的?烛芯, 温暖的?火光顿时照亮帝王经过修饰和伪装的?面容。


    虞策之自然而然覆盖上舒白拿着火折子的?手,缓缓逼近她,看似温顺,但所有?动作的?目的?都只是为了狩猎。


    “夫人去哪里了, 我去荒宫找你, 看守宫殿的?护卫说夫人用过午膳就离开了。”他的?嗓子显然还没有?好,即便?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上去仍旧十分粗糙,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舒白抬眼,慢条斯理道:“宫里都是你的?眼线, 我去哪里你不知道?”


    虞策之顿了顿, 表情有?些委屈, “夫人把他们赶走?了。”


    虽然大部?分道路的?积雪已经清扫出来, 但暗卫跟踪人基本是不走?正常路的?,专选灌木屋檐树干这些不易发觉的?地方藏身,眼下处处是积雪,他们走?正常路跟踪会被?发现, 走?偏僻的?地方会在茫茫雪地中留下蛛丝马迹,一样瞒不过敏锐的?舒白。


    舒白闻言, 忍不住哼笑一声。


    就算暗卫看见她和霍耀风见面,只要没有?听到两人的?交谈, 她根本不怕虞策之知道。


    但皇帝是个醋坛子,不知道的?话也?省去她一桩麻烦,她乐见其成。


    她抓着他的?手,轻轻用力,调换两人的?位置,让虞策之的?腰腹贴着冷硬的?桌边。


    虞策之顺从的?靠上去,微微低下头颅,想要依偎在舒白怀里,却?被?舒白按着肩膀远离。


    “夫人?”他眨了下眼睛,看上去无害极了,半点不像一个攻于算计极具危险性的?帝王,“你还没告诉我,刚才去了哪里。”


    “你不是自认整个皇宫都受你掌控吗,想要追我的?行?踪,还要亲自来问我?”舒白漫不经心敷衍。


    虞策之抿唇,心有?不甘,不死心想要继续套舒白的?话。


    舒白在他开口之前,掀开他脖子上厚实的?毛领,冰凉的?手指摸上他肿胀的?喉结。


    她轻笑一声,“这么肿,没让御医给你看看?”


    虞策之睫羽低垂,沉沉望着她,“没有?。”


    虽然只要他不说,御医就不敢多问,但红肿的?喉结以及脖子上久久没有?消散的?手印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曾被?暧昧且屈辱的?方式对待,而他的?耐痛能力又一向?不错,两相取舍,他自然不愿意让御医看他的?脖子。


    若非不喝药实在说不出话,他甚至不会让御医看他的?嗓子。


    舒白对上他的?视线,眼中露出些早有?预料的?笑意,“张嘴。”


    虞策之怔了,下意识攥紧身后的?桌角,桌子受到碰撞,发出轻微的?晃动,今日宫人新摆上去的?银制酒盏倒在桌面,紫红色的?美酒无法?避免涌出,液体顺着绣样繁复的?桌布一点点淌下。


    舒白拿起洒了一半的?酒盏,正要放到桌子的?角落。


    虞策之却?误会了舒白的?意图,瞳孔微微晃动,有?些紧张地说:“夫人,不能再灌酒了,我的?嗓子会坏掉。”


    舒白动作一顿,放好酒盏,一只手捧起他的?脸颊,拇指指腹划过他柔软湿润的?唇。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张嘴。”舒白平静地说。


    虞策之咬了咬唇,硬着头皮张开嘴。


    舒白的?拇指快速伸进?他的?唇齿间,防止他忽然闭合,“啊。”


    虞策之:“……啊——”


    虞策之的?身体说耐用是真耐用,怎么折腾都能恢复如初,说脆弱也?是真脆弱。


    舒白只是往他喉咙里灌了点烈酒,就肿得惨不忍睹。


    不知是不是烛火过于昏黄的?缘故,舒白觉得他的?喉咙甚至有?些发紫。


    虞策之被?舒白看得十分不自在,长时间张嘴令他的?脸部?肌肉变得酸软不适。


    他想要闭嘴,奈何舒白死死卡着他的?下巴和牙齿,不仅无法?如愿,口腔中还涌出了涎液。


    虞策之觉得羞耻,睫羽颤个不停。


    “松开我好不好。”因?为不能闭合唇齿,他说出的?话有?些模糊,但不影响分辨。


    “别动。”舒白止住他的?动作,眉梢微微扬起,似笑非笑道,“陛下平日里让御医看病,不会也?只是吩咐御医把脉用药,而不准御医查看陛下的?身体吧。”


    虞策之露出茫然,有?些不解舒白怎么会知道。


    “要是御医看了你的?喉咙,定?然不会只给你开润肺止咳的汤水。”舒白平静地说。


    在回紫辰殿前,她显然去见过为虞策之诊脉的御医。


    那御医若遇上的?是别人,自然不敢脱口说出自己给皇帝开过什么药,但询问他的?人是舒白。


    或许贴身伺候虞策之的?内侍摸不清虞策之和舒白是什么关系,每日都要为帝王请脉的?御医却?清楚极了。


    御医们见识过两人事后帝王的?样子,那是帝王极力掩饰也?还是会被?御医察觉的?惨状,御医院上下俨然已经将舒白当做了第二个主子对待,面对舒白的?问询不敢隐瞒,舒白只问了两句,御医就和盘托出。


    舒白拿出塞在兜里的?一小盒药膏,取了黄豆大小在指腹上。


    “别动,我给你上药。”


    舒白目光落在虞策之的?伤口上,烛火映衬下,眉宇间透出几?分认真和谨慎。


    虞策之看见她的?神情,抗拒和不自在忽然不翼而飞了。


    舒白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她的?耐心总会先?用在自己身上,然后才能轮到旁人,这也?导致舒白几?乎不愿意给虞策之上药或者清洗,哪怕是在事后也?总要虞策之自己强忍着羞耻清理身体。


    虞策之很少得到舒白主动释放的?温情,此刻乍然望入她充满耐心的?明亮双眼,他心跳加速,即便?在冰天雪地,身体也?难以抑制地滚烫起来。


    一时间殿宇里寂静无声,虞策之感受着舒白的?存在,即便?涎液顺着脸颊淌湿衣衫,他也?不在乎了。


    火烛燃至一半,舒白终于放开了虞策之的?脸颊,“好了。”


    虞策之目光紧紧粘在舒白身上,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听舒白叮嘱,“半个时辰内不要喝东西,少做吞咽的?动作。”


    虞策之盯着舒白,沉醉于她在细枝末节间露出的?关切,恍惚间又回到了六年前的?冬日,舒白亲手端给他汤粥,嘱咐他快点喝,免得又被?躲在暗处的?混混抢走?。


    虞策之难得露出乖巧的?模样,“我都听夫人的?。”


    他不着痕迹攥住舒白的?衣袖,眼下的?氛围太美好,雪后,室内,暖烛,炭火,以及他心心念念的?夫人。


    虞策之眯着眼睛,像是餍足的?凶兽,一时间得意忘形,随着自己的?心意轻声道:“好想把夫人锁起来,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


    舒白神情一顿,眉宇间不见怒色,饶有?兴致地抬眼看他,并不惊讶他会说这样阴暗且富有?攻击性的?话。


    “这时候又不装模作样说自己是我的?谋士了?”舒白讥讽道。


    “谋士和主公本就该朝夕相对,不冲突。”虞策之强行?自圆其说。


    “我可不想每天都看见你这张无趣的?脸。”她慢条斯理。


    虞策之眸光微沉,脑袋轻轻凑过去蹭舒白的?脸,沙哑的?声音徒添几?分诱惑意味,“只有?我们两个人,夫人想怎么*我都可以。”


    “夫人不是很享受我的?身体吗?”


    舒白嗤笑一声,揪着他的?衣领转身,重重地把他按到不远处的?软榻上。


    “陛下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这样伤风败俗的?话也?能说出口。”


    “夫人难道不喜欢我这么说?”虞策之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舒白压在他身上,掐着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我喜欢陛下把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对满朝文武说一遍,陛下也?会照做吗?”


    虞策之表情微沉,抿唇看她。


    舒白面对他的?不满和抗拒岿然不动,甚至掐紧了他的?脖子,“别这么看着我,如果有?朝一日,我真棋差一着被?你锁起来了,你最?好别靠近我。”


    “为什么?”虞策之问。


    “因?为我会杀了你。”舒白摩挲着他的?唇,直到柔软的?唇微微泛红才止了动作,“说不定?你会死在床上,百年过后,后世提起你,定?然会嘲笑你,说你是个荒*无道的?帝王。”


    虞策之神色恹恹,知道舒白没有?跟他开玩笑,强求定?然会两败俱伤,他只能退一步,开始怀柔。


    “前几?日礼部?和我说,年后的?第十九天是个上上吉日,全年中最?宜婚嫁。”


    舒白垂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悄悄问了礼部?,礼部?尚书看了我和夫人的?八字,说我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舒白忍不住嗤笑一声,“陛下便?是拿了猪的?八字去问礼部?,礼部?也?会说陛下和猪天作之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虞策之咬了咬牙,“夫人不信?”


    舒白收敛脸上的?神情,“我凭什么要信。”


    虞策之心有?不甘,却?知道不能与?舒白争论细枝末节,否则会离他想要的?结果越来越远。


    于是他将话题扯了回来,“做我的?皇后好不好,朝中那些老家伙总时不时拿立后的?事情催我,如果夫人答应,我就让礼部?准备了,顺利得话,明年一月十九日便?是我们的?婚期了。”


    “可以。”舒白回答得格外爽快。


    不等虞策之露出狂喜,舒白道:“我当皇帝,定?然立你当皇后。”


    虞策之咬牙,“夫人!”


    舒白平静和他对视,“怎么了?”


    虞策之目露委屈,“我说过夫人做我的?皇后,我与?夫人平分权力,无论是玉玺还是私印都能交给夫人掌管,夫人为什么一直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舒白牵了下唇角,忍不住重复一遍他的?话。


    虞策之其实是个小疯子,在她的?压制和时不时的?折辱下能维持人的?模样,但没有?权力的?所谓压制虚无缥缈,说到底还是基于你情我愿的?基础。


    但如果有?朝一日,虞策之不愿意了呢?


    她作为将帝王尊严甩在地上踩的?‘罪人’该如何自处。


    无论是玉玺还是私印,就算虞策之拱手送给她又能怎么样。


    满朝文武只会认虞策之这个大梁正统皇帝。


    她既是‘牝鸡司晨’的?女人,又不是大梁皇室血脉,如果有?朝一日虞策之真发起疯来,趁她没有?防备把她关起来,随意找个名头处置她,她几?乎没有?反手之力。


    驯养一头总不愿意听话的?凶兽就如同在悬崖上走?独木桥,每一步都冒了风险。


    说到底,她要的?只是把虞策之身上无形的?锁链换成有?形的?权力,以此作为两人感情和她日后自由?的?保障。


    如果南境太守能在年关过后立即起事,她想要的?权力,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到手。


    “我可以答应你。”舒白忽然改口。


    虞策之大喜,“真的??”


    “当然。”舒白点头,不等虞策之说话,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但我的?好阿拾,你先?给我解释一下,历来册立皇后都要花费三个月准备,眼下只剩下一个多月,陛下现在让礼部?准备,怎么赶得及所谓上上吉日的?婚期。”


    虞策之身体骤然僵硬,有?些紧张地望着她,喉结不自觉涌动一下。


    “还是说……”舒白兴致盎然审视着他的?表情,尾调拖长,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脸,激起几?声脆响,“你背着我,提前准备了?”


    第084章 第 84 章


    夜深人静, 万籁俱寂。


    霍府紧闭的高门悄然打开。


    侍从?陈川慌忙地从?宅子里迎出来,小步跃下石阶,冲到霍耀风面前。


    “哎呦!我的爷, 您这是去哪里了, 这老?主子夜不归宿,总不见?人影, 怎的您也学起老?主子的做派了。”


    霍耀风神色沉沉,不发?一语。


    今日不曾下雪,天气却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上许多,他身?上的官服结了一层细腻的白霜, 连眼睫上也蒙了一层白雾。


    霍耀风冷沉着俊朗的面容, 缓慢地眨了下酸涩的眼睛,一言不发?跨上台阶。


    “家主,您这是去哪里了?”陈川注意到霍耀风的态度,心中有些打鼓,又小声问了一遍, “您晌午时不是入宫去了吗, 可是差事?太多绊住脚了, 您久久未回, 老?夫人担心极了,让人来问了很多次。”


    霍耀风抬头望着霍家的匾额,注视许久,方才张口, 嗓音沙哑干涩得厉害,“无事?,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去忙你的便是。”


    “……是, 小的不打扰您了。”陈川说。


    陈川默默退到一边,眼神示意看门的小厮取来挡寒的披风,小厮正要为霍耀风披上,却被他平静地拒绝了。


    “都下去吧,我不冷。”


    陈川正要应声,忽地余光瞥见?远处人影,默了默,轻声说:“家主,老?主子回来了。”


    霍耀风锐利的眉蹙起,脸上下意识流露不喜,官服下的手微微握紧,犹豫一瞬,还是转过身?,看向踏着积雪,离他越来越近的霍如?山。


    霍如?山穿得十?分厚实,脸上泛着驼红,身?上弥漫着酒气。


    他眯着眼睛,显然也看见?了霍耀风,“好端端的怎么在门口站着。”


    霍耀风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你又去和那个商人喝酒了是不是。”


    “什么这个那个的,莫义是为父的好友,论辈分你也该称一声世伯。”霍如?山拧着眉头道。


    “世伯?”霍耀风发?出一声讥笑,到底忌讳着隔墙有耳,压着脾气道,“他接近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为官多年,不会察觉不到,你究竟想干什么!”


    霍如?山表情阴郁,冷风袭来,酒劲跟着散去许多,他张望四处,不由分说扯过霍耀风的手腕,强行把他拽入宅子里。


    进了空无一人的院落,霍耀风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他,“够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霍如?山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陈川跟我说,自?从?你和离后,皇帝对你不如?从?前重视,虽然有让你接替工部尚书之位的意思,但态度言辞十?分冷淡,也不像从?前隔三差五往府里赏赐东西。”


    霍如?山提起和离,霍耀风心中又是一痛,压着脾气冷然说:“雷霆雨露岂是我们能揣测的,何况陛下态度有变,多是因为恼了父亲的缘故,与和离又有什么关系,父亲这样的话莫要往外说了,也不要再和莫义那贼人往来,以免再度拖累霍家。”


    “与你和离当然有关系。”霍如?山斩钉截铁。


    “什么?”霍耀风拧眉,心中不耐到了极点。


    “我的傻儿子。”霍如?山负手看他,表情中带了几?分同?情,“可怜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你究竟要说什么?”霍耀风咬牙。


    “你还不知道吧,你那个怎么也放不下的好妻子已经攀上了高枝,保不齐已经和虞策之颠鸾倒凤不知道多少回了。”


    霍耀风心头重重一跳,脸色有些扭曲,“这些事?情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霍如?山扬了扬下巴,冷笑一声,“我还知道,世家已经大不如?从?前,就算你夺得了家主之位又如?何,等着科举制度代代流传下去,朝中血液被不断清算,再过几?十?年哪里还有我们世家的容身?之地。”


    屋檐上的积雪消融,冰冷的水滴顺着缝隙缓缓滴下,形成锐利的冰棱。


    冰棱上的雪水落在霍耀风脖颈,霍耀风拢紧衣衫,只觉得浑身?都冰冷得厉害,仿佛感知不到温度。


    “那又如?何,朝中局势早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你又错了。”霍如?山恨声说,“你以为我真的能让南境牵着鼻子走吗,南境太守江齐峦的反心众人皆知,江齐峦原本?就出身?世家,南境更是世家林立,这世上谁都有可能压迫世家,唯有江齐峦不可能。”


    “你疯了,他优待与否关我们屁事?,霍家上下皆为大梁之臣,食君之禄,父亲为官多年,三朝元老?,难道想要造反吗。”霍耀风眉头拧得几?乎可以打结。


    “虞策之说到底不过是个从阴沟里爬出来,江音那个女人养大且觊觎你妻子的贱种,这样的皇帝,凭什么得到霍家效忠。”霍如?山说得义正言辞。


    霍耀风双手环胸,“正如?父亲所言,霍家早如?诸多世家一般大势已去,就算举族相投,江齐峦也未必看得上,如?今霍家是我当家,就算父亲不要名声,我也不会让你做捡芝麻丢西瓜的蠢事。”


    “名声?我为了你,哪里还有名声,为了给你的家主之位筹谋,我连你姨娘,霍铎的生母都可以杀死,若非为了你,霍铎也不会从?边境跑回来,到现在都找不到踪迹。”霍如?山气急,粗声粗气的责问。


    他早就忘了霍耀风会去和族叔争权,皆是因为他差事?没办好,丢了家主之位在先。


    “莫义已经和我说了,江齐峦向来敬仰霍家为诗书簪缨之家,霍家想要投诚,只需要送上一块敲门砖。”


    “什么?”霍耀风不耐。


    霍如?山紧张兮兮四处张望片刻,确认四下无人,连屋檐上也不可能藏人偷听后,他凑到霍耀风耳边,“江齐峦要江太后的命。”


    “不需要霍家动手,只需要我们替他们摸出江音的关押之所,他们的人自?会想办法动手,当然,如?果能激怒虞策之,让他在朝堂上赐死江音更好,不过听陈川那小子说,虞策之近来都没有在朝上提江音的事?情,偶有大臣提起也被他视若无睹,想从?虞策之那里下手怕是有些难。”


    “江音?”霍耀风没心思去管自?己的贴身?侍从?向霍如?山递送消息的事?情,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江音死了。”


    “什么!”霍如?山激动之下拽住霍耀风的手,“江音不是被关在暗部大牢,你为何如?此说?”


    霍耀风愣怔的眨了下眼睛,“我不止知道江音死了,还知道江音手上那半枚兵符下落不明?,正因如?此,虞策之才对处置江音的事?情闭口不谈。”


    “天大的好消息!”霍如?山大喜,声音也畅快起来,“为父将?这个消息告诉莫义,江齐峦定然对你我父子,刮目相看,倒是你我二人借着修路远离京城,遁入南境,真是如?鱼得水啊!”


    “不行。”霍耀风心跳如?鼓,下意识厉声拒绝。


    “什么不行?”霍如?山拧眉,“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局势在我不在虞策之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就算你不确定江音是否已死,把消息告诉莫义,南境的探子自?然会安排人去查,你我父子二人博的可是霍家百年兴盛,虞策之既然对舒白有意,舒白又那么痛恨霍家,你以为在虞策之手下,真有什么好果子吗?”


    顿了顿,霍如?山道:“我知道你对舒白那女人念念不忘,等江齐峦大军攻入京城,再倔强不驯的女人也会对你俯首称臣。”


    霍耀风已经听不进去霍如?山说得话了,他的脑子很乱,一会儿是舒白刚嫁入霍家的时候,两人相处和洽甜蜜,他有很多次都心头动摇,想要答应舒白随着舒白的性子行房事?,但每次都是才有那种念头,或者衣服脱到一半,就被差事?绊住脚,不得不离家。


    一会儿是舒白望着他的眼睛,话里有话地提醒,一步错步步错,大梁不容异心之人。


    一会儿又想到舒白对自?己冷言冷语,转头对虞策之又格外有耐心的模样,一会儿又想到受虞策之指使,哄得霍如?山和母亲开心,害得他不得不答应嫁娶的阮月秋,若非阮月秋,若非虞策之揪出他年少时犯过的蠢事?,他何至于?与舒白错过。


    虞策之要什么有什么,得天独厚,现在虞策之还得到了舒白的偏爱,这世上凭什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就凭虞策之是天子,气运所在吗?何其?不公!


    霍耀风捏着隐隐作痛的眉心,眸光晃动,内心已然动摇。


    在霍如?山的眼神催促下,霍耀风深吸一口气,哑着嗓音说:“这事?,再让我想想。”


    霍如?山不怎么满意霍耀风的决定,但也知道逼得紧了会适得其?反,于?是道:“那你要尽快想,莫义应当还笼络了别人,若是让旁人捷足先登,把江音已死的消息告诉莫义,那我们可就没什么优势了。”


    “我知道了。”霍耀风有些不耐地说,“虞策之杀了江音的事?情是舒白告诉给我的,她不会骗我,眼下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很少,等十?几?天也无妨,让我想想。”


    “马上就是年关了,为避免落人口实,你少和莫义往来。”


    /


    接连十?日艳阳天,冰雪消融,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也繁多起来。


    低调宽敞的马车停在山脚下,数十?名侍卫分列马车两旁,无声暴露了马车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虞策之落后半步紧紧跟在舒白身?后,他无心看冬景,视线始终落在身?上。


    他显然不想答应舒白离宫,还是去京郊寺庙那样偏远的地方,即便这寺庙香火鼎盛,即便是大雪纷飞的时候,也有百姓沿着望不见?尽头的阶梯,一步一叩首,只求神佛庇佑岁岁康健。


    为了不打扰香客,以及不惹怒对他本?就没什么耐心的舒白,虞策之不得不放弃提前通知住持清场的打算。


    进入寺庙,香客来来往往,人声鼎沸,稍有不慎就会跟丢舒白,虞策之感到不适极了。


    他抿着唇,和舒白十?指相扣,生怕下一刻就把人看丢。


    “夫人,这庙宇实在没什么好逛的,天气太冷了,早些回去好不好。”虞策之趁着附近吵闹的人声小了些,连忙道。


    他显然存了私心,毕竟寺庙远离京城,人员众多,鱼龙混杂,稍有不慎就会走散,他不敢想如?果舒白想在这里抛下他,他要怎么才能立即找回她,占有欲和不安感攫取他被刺激得近乎脆弱的心脏,他不自?在极了。


    与此同?时,他也是真的担心舒白的身?体,她身?上的寒症久病不治,几?乎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好不容易在宫里养回来了一些,却在冰雪消融这种冬日最冷的时候出门,就好像绷紧的琴弦,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舒白瞥他一眼,兀自?随着人群向前走。


    “夫人……”


    舒白停住脚步,转身?看他,“你好烦,能不能闭嘴。”


    虞策之脸色煞白,顿时闭嘴,幽怨阴郁地望着她。


    “你要是冷了就回去,马车就在山下。”


    “我怕夫人冷。”他咬牙解释。


    舒白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拐入人少的小径,一路走入后院。


    后院里没有设立供奉佛像的殿宇,院中仅有一棵粗壮的梅树,听说是从?异域移植来的,树冠格外硕大,站在树下颇有遮天盖地之感。


    两人行至树下,横斜的枝干和覆了雪的梅花遮挡住圆日。


    舒白道:“出个门而已,陛下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我没有紧张。”虞策之攥着舒白的手一紧,矢口否认。


    舒白嗤笑,转瞬将?他按在梅树的树干上,语气徐缓,带着审视的意味,“你不是紧张是什么,怕我跑了,再也不要你了?”


    第085章 第 85 章


    舒白的话?无?疑戳到了虞策之?的痛楚。


    他脸色微变, 喉结上下涌动,瞳孔骤缩,像狼一样盯上猎物, 做出?随时都会攻击的姿态。


    但很快, 紧绷的肩膀再次松懈,虞策之?转瞬又恢复了无?害的样子。


    自从舒白允许礼部准备立后的事宜, 虞策之?的伪装和演技也高?明许多。他暗暗担心舒白会反悔,所以不敢和舒白针锋相对,更不敢故意挑衅。


    正是因为他有诸多顾虑,今天才会没怎么?挣扎就答应了舒白出?宫上香的要求。


    虞策之?垂下眼?帘, 纤长睫羽轻轻颤动, 低声?道:“夫人不会不要我的,夫人喜欢阿拾。”


    舒白嗤笑一声?,面对他的示弱并不买账,“谁说的,我可没说过喜欢你。”


    手腕倏地一紧, 舒白低头瞥了一眼?, 望见皇帝骨节分明青筋毕露的大手, 毫不犹豫打开他的手, 捏住他的下颌,逼着他紧紧贴靠在湿凉的树干上。


    “才说你一句,就原形毕露了?”舒白道。


    虞策之?尽量卸掉身上的力道,掩藏心中的占有欲, 却还是忍不住反问:“夫人不喜欢我喜欢谁,告诉我。”


    “然后呢, 你去杀了我喜欢的那?个人?”舒白拍了拍他的脸颊,语气警告。


    虞策之?缓慢地眨下了眼?睛, 欲盖弥彰,“我只是看?看?我和夫人喜欢的人差在了哪里,奋起直追。”


    “奋起直追还是奋起追杀?”舒白扯了扯唇角,手掌下移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来?。


    “夫人?”虞策之?观望舒白脸色,见她的怒气消散了一些,松口气之?余,胆子也大了起来?,“或许两者都有。”


    “陛下倒是诚实。”


    舒白另一只手绕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脊柱一路向下。


    虞策之?面色逐渐发红,养了数日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声?音再度沙哑起来?,“夫人,你做什么?,别动那?里,疼。”


    “坐马车颠了一路,疼不是很正常?”舒白慢条斯理,“昨天晚上,我送给你的那?块玉呢?”


    虞策之?吸了一口凉气,隐忍道:“走时放桌子上了。”


    舒白又捏了一把?他的软肉,冷笑道:“谁允许你拿下来?的。”


    虞策之?咬唇,呼吸有些急促,低声?解释,“你没说要一直戴着。”


    “自作主张。”舒白评价道。


    虞策之?耳尖微红,眼?角余光瞥见香客从小道穿过来?,因为怕院子里的泥土弄脏衣衫,只是绕着廊下走,只要不经意侧头看?过来?,就会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


    虞策之?倍感不自在,哑声?说:“夫人,有人过来?了,你快放开我。”


    “怕什么??”舒白漫不经心凑到他唇边,安抚般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虞策之?呼吸微窒,浑身无?法?控制地紧绷起来?。


    舒白对上他黑漆漆的瞳孔,了然地扬起眉梢,“静缘寺香火鼎盛,往来?香客中有不少达官贵族,若是有哪位诰命夫人亦或是陛下的臣子路过,将陛下认出?来?,那?陛下岂不是要‘声?名远扬’了?”


    虞策之?咬了咬牙,喉结微动,“别在这里。”


    他心中已经开始暗骂宋祁办事不力,明知道舒白和他不会无?故去僻静无?人的地方,宋祁那?家伙半点不懂变通,竟然就让香客们大喇喇走了过来?。


    然而这事却不怪宋祁,自从礼部开始大张旗鼓张罗帝后大婚事宜,朝野动荡揭过不提,舒白手中握有的实际权力与日俱增,便是如宋祁一般的帝王心腹,也要对舒白敬畏三分,来?之?前舒白特意吩咐,既然帝王离宫只为微服,暗部就不要做出?任何扰民的举动。


    “别在这里干什么??”舒白故意问他。


    虞策之?喉咙中溢出?近乎委屈的哀鸣,呼吸粗重,却回答不了舒白的话?,“别……”


    舒白饶有兴致望着他泫然欲泣的样子。


    她知道他的接受阙值很高?,眼?下情难自已又满目羞愧的模样,有几分是装出?来?哄她的她心中有数,正因为知道他惯爱伪装,所以才总是想要撕开他的面具,逼得他露出?真?正的软肉。


    舒白手上动作没有轻重,宣政殿冷傲无?情的帝王在她怀中欲拒还迎,不一会儿就弄乱了身上的玄色衣衫。


    舒白忽地笑起来?,捋了捋他凌乱的发丝。


    虞策之?见她笑得开心,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夫人在笑什么?。”


    舒白笑得不可自已,干脆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身,整个人埋入他的怀里,肩膀轻轻抖动。


    这是舒白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这么?开心,以前即便是她心情好的时候,笑起来?脸上也会藏着名为忌惮的阴翳。


    虞策之?垂眸,自然不会放过舒白投怀送抱的机会,想也不想地将她拥入怀里,虚虚地锢住她的腰身。


    梅花树影下,帝王悄无?声?息守护自己觊觎许久,好不容易近在咫尺的珍宝。


    片刻过去,舒白慢慢止了笑意,抬起头饶有兴致地解释倏然发笑的原因,“陛下嘴上一直拒绝我的触碰,身体却比水还要软,心里不会也在期待被旁人看见自己被欺辱的模样。”


    “朕没有那?么?想。”虞策之?矢口否认。


    舒白早料到他会嘴硬,半点也不在意,接着说:“陛下是身体健全的成年男人,你不想做,难道我还能强迫你不成,陛下此举分明就是亵渎神?明居所。”


    虞策之?抿唇,耳尖红得厉害,舒白干脆从地上捡了一朵凋零的殷红梅花别在他耳朵上,两者颜色相近,几乎融为一体。


    舒白后退一步,兴味盎然地打量着他,靡丽的艳色梅花和帝王绝世无?双的俊美容颜十分相称,世上没有什么?能与之?匹敌。


    虞策之?表情沉沉,视线始终跟随舒白,恨不得粘在她身上。


    “神?佛不会与朕计较,何况,朕为皇帝,皇权应当远居神?明之?上,他们怎敢和朕计较。”


    舒白笑意更深,没有和他争执,而是说:“陛下猜猜,京城附近大小寺庙、道观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静缘寺香火鼎盛。”


    “为什么??”虞策之?随口问,对舒白的问题心不在焉,视线落在舒白的唇上,身上痒痒的,想要她的唇再次触碰他的身体。


    “静缘寺里有棵百年大榕树,传闻中那?榕树受神?佛点化,孕育出?灵识,任何人许愿都能心想事成。”舒白慢条斯理。


    虞策之?霎时回神?,目光灼灼,显然来?了兴趣,“心想事成?真?有那?么?神?,不是装神?弄鬼吧。”


    “世上神?鬼,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静缘寺里的榕树只能应验一次心愿,也就是说每个人只有一次许愿的机会。”舒白观望他的表情,不由笑意盈盈地问,“你不想试试?”


    虞策之?一言不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动心。


    他沉默半晌,不自在地问:“榕树在哪里。”


    /


    正如舒白所言,静缘寺香火鼎盛,有一多半的香客都是为榕树而来?,在廊下排了很长的队,好在队伍走得很快,没多久就轮到了舒白和虞策之?。


    虞策之?从沙弥手里取过祈福用?的木牌,木牌上雕刻了精细的纹路,类似榕树虬结的枝干,尾部有穗子,头部则坠着红绳,听说要把?木牌挂在树上,挂得越高?,愿望越容易实现。


    虞策之?摸着木牌,在树下站了半晌,神?色迟疑。


    他偷偷瞥了眼?舒白的位置,见舒白在看?远处祈福的妇人,没有注意到自己,用?刻刀歪歪扭扭在木牌上刻上了自己的愿望。


    他向来?不信鬼神?,尽管先帝笃信道教?,崇道抑佛,每日都在追求飞升,但他却始终只信人为。


    然而这次却有些不同,他想要的是和舒白长相厮守,为了和舒白在一起,他使过许多手段,走过不少弯路,现在,似乎只差最后一步,他就要心愿得偿。


    但随着立后事宜逐渐准备完善,心中的惶恐也与日俱增。


    舒白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他知道,舒白没有那?么?想要做他的皇后,甚至不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担心留不住舒白,却又害怕因为做了多余的事情,反而招致她的厌恶,他进退维谷,被逼到最后,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


    他抿了抿唇,在许愿木牌上刻好最后一笔,忐忑地想,他求得不多,只是想要舒白做皇后,想要舒白爱着他,和他长相厮守,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虞策之?微微踮起脚,把?木牌挂在了高?出?的树枝上。


    转瞬冷不丁看?见走近他的舒白,他身体一僵,连忙将刻刀藏入袖子里,“夫人怎么?忽然过来?了,吓我一跳。”


    舒白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露出?了然的神?情,“陛下许了愿,许了什么??”


    虞策之?耳尖泛红,因为耳朵上还卡着那?朵舒白送给他的梅花,所以格外?显眼?。


    虞策之?轻咳一声?,镇定道:“帝王许愿,无?非便是国泰民安,基业永存,没什么?意思。”


    “是吗,我看?看?。”舒白说着就要绕过他去找高?出?的木牌。


    “夫人。”虞策之?抓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交,欲盖弥彰,“夫人看?见了木牌上的刻字就不灵了。”


    “你还挺重视的。”舒白挑眉。


    “一个人只能许一次愿望,所以格外?珍惜。”


    虞策之?稳住怦怦跳的心脏,注意到舒白双手空空,不由蹙眉,“夫人没有愿望要许吗?”


    舒白瞥了眼?遮天蔽日的榕树树冠,因为冰雪消融,树枝上挂着许多冰锥,静缘寺里的沙弥站在凳子上,拿着竹竿想要把?冰棱敲下来?。


    然而没想到冰棱顽固得坠在枝干上,反而是树冠上覆盖的积雪被敲下来?不少,弄湿了香客的衣服,惹得他们抱怨着四?散开来?。


    两人身上同样沾染了不少晶莹的水珠。


    舒白抹去脸上的水渍,慢条斯理回答了虞策之?的问题,“很久之?前,我早就向榕树许过愿望了,所以没必要再求什么?。”


    她在舒家谋反失败的前一晚上,在榕树和神?佛前长跪不起,直到天光大亮才扶着栏杆起身离开。


    虞策之?先是一怔,很快猜到舒白曾经许下的愿望,不由攥紧她冰凉的手,哑声?说:“如果我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会保护好你。”


    “早点遇见?”舒白忍不住笑起来?,“傀儡皇帝怎么?保护我。”


    虞策之?赧然,不由拧起眉毛,执拗地望着她,“就算我一无?所有,也会护住你。”


    舒白眯起眼?睛,回味着他近似承诺一样的话?语,兴味盎然道:“一无?所有也要保护我?你这话?最好不是骗我的。”


    如果虞策之?只是拿好听的话?来?搪塞她,那?他日后真?的一无?所有的时候,恐怕会过得煎熬。


    舒白漫不经心地想。


    第086章 第 86 章


    霍耀风在小沙弥的引路下, 沿着弯弯绕绕还结着冰块的近路,来到?静缘寺的百年榕树下。


    榕树在寒冷的北方原本难以存活,但?这棵树却好似自有神?灵护佑, 在大雪纷飞中也能?屹立不倒, 仅仅是?树叶显得枯黄凋零。


    小沙弥取过刻有纹路的木牌,双手交给霍耀风, “施主,请在上面刻字,刻过之后,贫僧自会替施主挂上。”


    “有劳。”霍耀风接过木牌, 温声说。


    “施主客气?, 您和住持相熟,这对?我们只是?举手之劳。”


    霍耀风公务缠身,自从接手工部尚书的差事后,大小事宜接踵而至,家中还有个拎不清的父亲, 母亲失了诰命头衔, 娘家也不再?帮衬着, 她自觉无脸, 也很久不过问家中事情。


    他曾经很渴望成为家主,挣脱父母的束缚,他迫切的想要变强,强到?足以保护舒白, 但?当他真的拥有了家族中绝对?话语权,舒白却不属于他了, 而家族沉重的担子压在他肩头,


    霍耀风剑眉皱起, 拿过刻刀,正要在触手生温的木牌上落下第一笔,忽地,他表情顿住,抬头望向一处。


    “施主是?还没有想好刻什么字吗?”小沙弥见霍耀风许久没有动作,不由寻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施主在看什么。”


    霍耀风失神?地盯着远处隐在人群中的一对?璧人。


    男人身材高大颀长,周身气?势迫人,他用手臂虚虚拥着怀里的女人,那女人的身影是?被霍耀风刻在骨子里的,至死也不会忘记。


    霍耀风看见男人倏然倾身,把完美无俦的脸颊凑到?女人面前,似是?在索求一个亲吻,女人起初没有理他,捏着他的下巴,将?他凑上去的脸推远。


    男人没有气?馁,大手覆盖住女人捏着他下巴的手,引导她去摸自己的脸颊。


    女人平静地再?度推开他,嘴唇翕张,似是?说了什么,奈何霍耀风离得太远,什么也听不见。


    霍耀风只看见男人赤红着眼眶,像是?恼怒,然而下一刻,男人的行为推翻了霍耀风的猜测。


    男人抓着她的手,倏地咬上去,不轻不重地啃食。


    他挑衅的举动立刻得到?了制止和惩罚,女人把他按到?了那株榕树下,重而缓慢地拍了拍他的脸。


    霍耀风看着看着,眼眶倏然红了。


    他清楚地看见舒白虽然面有不耐,但?很快唇角掀起温婉的笑意,轻轻吻上了被她按在榕树上的皇帝。


    “施主?施主!”


    小沙弥的声音唤回了霍耀风神?游天?外的思?绪。


    他赤红着双目,缓慢地扭头看向沙弥,半晌才道:“什么事?”


    小沙弥挠了挠光亮的脑袋,奇道:“施主怎么反倒问起我来,方才分明是?施主看着人群走?神?,我叫了半天?施主也没理我,是?看见了什么熟人吗?”


    霍耀风艰难地摇了下头,“不是?,方才是?我失神?了,实在失礼。”


    “施主快在木牌上刻字吧,是?住持交代才带施主从后门进来行个方便的,让香客们看见始终不妥。”沙弥轻声催促。


    霍耀风不自觉咬唇,刻刀落在木牌上,笔锋更改,落下了一个连他也没有想到?的愿望。


    他想要,大梁颠覆,霍家世代昌盛,舒白回到?他的身边。


    最后一个字刻好,他看清自己所刻所写,一阵心惊肉跳。


    “施主写了什么愿望,怎么感觉刻了这么久。”小沙弥目露茫然,下意识垫脚想要过来看一眼。


    霍耀风慌乱地捂住木牌,踩着矮凳,将?木牌挂在榕树高高的树枝上。


    “没什么,向神?明许愿,自然要细致一些,不然神?明便不知道我在写什么了。”霍耀风掩饰道。


    小沙弥不疑有他,笑道:“原来是?这样。”


    舒白和虞策之参拜过静缘寺的主殿后,天?色不早,上山入寺的百姓们已经陆续离开,寺院中人影稀疏,沙弥们已经开始清扫殿宇。


    虞策之见一日下来相安无事,舒白仍旧好端端在自己身边,松口气?之余,也没有早上刚进入静缘寺的时候谨慎。


    他仍旧亦步亦趋跟在舒白身侧,忍不住再?次提议,“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我们也下山吧。”


    这次,舒白没有拒绝。


    于是?,皇帝的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他拢住舒白露在外面比霜雪还要寒凉的手,正要踏上归途。


    正当两人即将?离开寺庙大门时,迎面碰上一人。


    那人身着僧衣,鹤发?童颜,慈眉善目,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


    他看见两人,先是?一愣,而后低声喊了句佛语。


    虞策之起初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当是?寻常僧人,正要绕过离开。


    “二位贵客留步。”僧人温声说。


    虞策之蹙眉,扭头看过去,“什么事?”


    “贫僧是?静缘寺的住持,法号太慧,相逢便是?有缘,贫僧观二位颇有慧根,可?无偿为二位解惑。”住持道。


    虞策之长眉仍然蹙着,他显然是?不信佛道,甚至因为统治者与生俱来的警觉,对?鬼神?之说有很强的反感。


    他双手环胸,淡声道:“我不需要解惑,不过既然你是?住持,不知可?否告诉我,榕树是?否真的可?以使愿望应验。”


    住持含笑看了眼他身侧的舒白,两人四目相望,只是?一瞬便默契地移开。


    “贫僧知道您大概是?不信鬼神?的,但?榕树的确有灵。”住持沉稳回答。


    “所以真的能?令愿望成真?”虞策之挑眉。


    住持笑了一声,“您不是?挂了木牌上去,是?否成真,想必不久就能?知晓。”


    虞策之表情冷淡下来,“你怎么知道的。”


    “贫僧与二位有缘。”住持知道虞策之恼怒静缘寺窥视他的行踪,却仍旧面不改色,甚至不愿意说一句解释的话。


    虞策之冷冷凝视他,正要说话,手腕忽地一紧。


    舒白平静道:“阿拾,出门不要惹事。”


    虞策之不得不隐忍不满,沉郁地凝视住持。


    “二位是?贵客,天?命所归,按理说我窥探天?机已然触犯禁忌,实在不该同二位透露一二,但?偏偏是?我与二位有缘。”住持含笑说。


    “你说了很多次我们有缘。”虞策之扯了扯唇角,“我倒是?有些好奇,我们究竟哪里有缘。”


    “相逢便是?有缘,相遇便是?机缘。”住持慢条斯理。


    “装神?弄鬼。”虞策之斥道。


    “贵客向榕树所求,其实在外人看来不是?一件难事。”住持忽地说。


    “什么?”虞策之眯起眼睛,即便舒白扯着他的手腕,他的心中还是?不可?抑制生出杀意,“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


    住持答:“贫僧窥探了天?机。”


    “那你知不知道,你会因此而死。”


    住持脸上毫无惧意,他倏地转头看向舒白,“夫人会让我死吗?”


    “是?他要杀你,不是?我要杀你,住持问错人了吧。”舒白淡声说。


    “夫人是?大富大贵的龙凤命格,紫微星护持,夫人说我不用死,那就是?不用。”


    舒白眯起眼睛,对?上住持笑盈盈的表情,不由也牵了下唇角,“太慧住持,我曾听闻住持的师祖曾为大梁的国师,太祖皇帝曾赐过一枚免死金牌给住持的师祖,住持便是?仗着那块免死金牌,才敢胡乱说话的吧。”


    “被夫人看穿了。”住持耸了耸肩,面露遗憾。


    舒白道:“民间有传闻,说太慧是?神?佛转世,为的是?荡平邪祟瘟疫,但?相处之下,我却觉得阁下和市井神?棍没什么两样。”


    住持和煦地笑起来,“自然是?不能?与夫人相比的。”


    虞策之道:“免死金牌只能?保一次性命,但?我可?以杀你无数次。”


    “二位莫生气?,既然贫僧说自己窥探了天?机,您就不好奇,您的愿望能?否实现吗?”后面的话明显是?冲着虞策之说的。


    虞策之沉沉盯着他,没有说话。


    住持笑起来,“贵人许下愿望,是?要向榕树还愿的。”


    “若能?成事,自然会回来还愿。”虞策之语气?淡淡。


    住持摇摇头,“身份有别,还愿的时机自然不同。”


    虞策之拧眉,狐疑地看着他,“那你说什么时候还。”


    “十五天?后。”住持道。


    “不可?能?。”虞策之面无表情否定。


    先不说十五天?后是?年初的第一次朝会,他不可?能?缺席,只说一月初九离封后大典还有整整十日,尘埃尚未落定,他凭什么要提前来还愿。


    主持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微笑,“您是?贵人,并不一定要亲临,请您身边这位夫人,亦或者族中长辈来,效果是?一样的。”


    虞策之下意识攥紧舒白的手,“她也不会来。”


    住持坦然道,“贵人的心不诚,榕树有灵,也不会优先实现贵人的愿望,枉费贫僧窥探天?机了。”


    虞策之心中骤然一紧,莫名的不安感忽如其来攫取他的心脏。


    眼看住持转身要走?,虞策之顿时出声,“等下。”


    住持依言转身,温声道:“贵人何事。”


    “别给朕装模作样。”虞策之眯起眼睛,冷声说,“你口口声声说窥了天?机,那便说说你究竟窥见什么了。”


    舒白微微凝眉,没有说话。


    住持笑了笑,又?念了一句佛语,答:“贵人执念太深,所走?的路非黑即白,假如许下的愿望不成,最后得到?的结果恐怕是?——”


    他尾调拖长,却没有说完的意图。


    虞策之被他唬住,整个人慌得厉害,当即厉声说:“恐怕是?什么,你说清楚,别在朕面前装神?弄鬼。”


    舒白眯了眯眼睛,侧头打量皇帝染上焦急的面孔。


    她清楚的感觉到?他浑身肌肉都紧绷着,太慧周身气?质佛性太强,说难听点,太慧是?天?生的传谣体?质,哪怕是?不信佛道的虞策之也会因为太慧短短一席虚无缥缈的话而心烦意乱,活像是?炸了毛的猫。


    住持在虞策之的催促下,慢条斯理说出了未尽的话。


    “恐怕会龙凤双死。”


    第087章 第 87 章


    住持的话无疑触碰了虞策之脆弱的逆鳞。


    他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 脸上划过?杀意,唇角掀起,冷声?说:“妖僧, 敢在朕面前?耍把戏, 就不怕朕杀了你?”


    住持平静地对上帝王暴怒的视线,和煦且体面的说:“是陛下?先问贫僧什么是天机, 贫僧只是如实传达,天道无常,得到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也是寻常。”


    “不尽如人意?”虞策之缓缓重复他的话,冷笑?一声?, “妖僧。”


    他眉宇间戾气横生, 面色冷凝,侧头看向远处垂花门。


    宋祁就候在圆形拱门外,他始终注意着?皇帝的神情,见他倏然发怒,立即持刀阔步走过?来。


    住持面对皇帝的杀意和虎视眈眈的暗卫, 脸上仍然不见紧张之色。


    他只是叹了口?气, 深深看了一眼?始终寡言少?语的舒白, “君要太慧死?, 太慧不敢不遵,只是二位若双双陨落,大梁百年国祚定然毁于一旦,终究是贫僧对不住师祖。”


    虞策之眯起眼?睛, 他遭受挑衅,一整日积攒下?来的好心情早就荡然无存, 即便认为住持神神道道,举动可疑, 又在民间颇有威望,他不该轻易杀死?,但失去舒白的恐惧占据上风,当即便要挥手示意宋祁拿人。


    舒白忽地攥住他的胳膊,抬起眼?对上虞策之的视线,“闹够了没有,你难道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一位声?名远扬的圣僧,真不怕天下?人怨怼。”


    虞策之颇觉委屈,“朕为皇帝,是他出言不逊在前?,这僧人满口?胡诌,冒犯夫人,夫人怎么能替他说话。”


    “谢拾。”舒白语气冷沉,满含警告。


    舒白从不直呼虞策之姓名,哪怕是谢拾这个两人间心照不宣的名字,她也很少?称呼。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称呼他为‘谢拾’已经成了两人间独有的默契,‘谢拾’既代表着?舒白愠怒之下?给出的警告,也代表虞策之行为有失,越过?了舒白划定的界限,一旦超出这个界限,虞策之在舒白眼?里?就成了残虐无道不可掌控的暴君。


    虞策之握紧拳头,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恍惚间觉得舒白以‘谢拾’为锁,无形间在他脖颈上套了拴狗用的铁链。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事情,就算是他不得不在江音手中辗转求存的那几年,也没有带给他像今天这么强烈的‘做狗感’。


    毋庸置疑,这样的情绪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绝对的耻辱。


    虞策之呼吸有些急促,眼?眶泛红,瞳孔发出轻微的晃动,牙关不自觉紧贴在一起。


    他看了看用眼?神询问他是否行动的宋祁,扫过?衣冠端正相貌堂堂,但在他看来却面目可憎的住持,最后视线落在舒白身上。


    舒白微微颦眉,侧头望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的双眼?明亮极了,像是静谧雪谷中蜿蜒淌过?的河流,晶莹透亮,似乎能洞悉人心一切腌臜之处。


    仿佛她只需要轻轻瞥一眼?,就能将虞策之完全洞穿,他甚至觉得在她面前?,即便他穿再?多的衣冠也和□□没什么两样。


    更令虞策之震惊的是,他分明想要抗拒她的命令,违抗她的心意,但随着?舒白瞳孔微微转动,她的每一次轻微的眨眼?,都像是粗长的鞭子重重抽在不着?寸缕的肌肤上。


    不需要舒白说什么多余的话,他的心跳倏然加速,似乎他已经不在刺骨的寒风里?,而是在紫辰宫柔软的床榻上,任由舒白掌控他的身体,嘲弄他的重欲。


    虞策之浑身滚烫得厉害,仿佛随时都能烧灼起来,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意识到自己不正常的心态,虞策之不由咬紧牙关,想要强迫自己从混沌旖旎中回神。


    “谢拾,我们该回去了。”舒白打量着?他阴晴不定的表情,眯起眼?睛,再?次出言警告。


    舒白注意到他神色间的挣扎,脸上露出冷意,眼?神如同看着?一只第一次出门就开始不听话的狗。


    她攥住他的手腕,衣袖交叠在一起,借着?遮掩,她沿着?他的小臂一路向上,冰冷的手掌攥紧他冰凉的皮肤。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她问。


    宋祁领着?两个暗卫已经走至两人面前?,暗卫一左一右站在住持身后,只要虞策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太慧处死?。


    虞策之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双唇抿起,垂眸对上舒白审视的视线。


    “夫人。”他轻轻叫了她一声?,长眉紧拧着?,神色间的挣扎显而易见。


    他下?意识握住了舒白贴在他小臂上的手掌,想要制止令他心悸的动作。


    然而抵抗只会招致舒白的不悦,她倏地捏住他的下?颌,慢条斯理:“陛下?真的要为难一个无辜的僧人?”


    虞策之咬了咬下?唇,视线从住持隐含打量的脸上扫过?,脸上挣扎之色渐深。


    他厌憎极了太慧口?中那句‘龙凤双死?’,即便舒白威逼,他也不想放过?太慧,仿佛只有太慧死?了,从他嘴里?说出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话才会随之消除。


    舒白脸色有些冷,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他的喉结,“说话。”


    虞策之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咽下?心中的委屈,恶狠狠瞪了住持一眼?后,忍气吞声?道:“朕只是嘴上说说,不至于真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人。”


    见舒白表情没有缓和,他只得看向宋祁三人,“没你们的事了,去外面等朕。”


    宋祁:“……”


    对住持虎视眈眈的两个暗卫:“……”


    宋祁只是呆了一瞬,很快就面色如常,躬身应答:“是,属下?告退。”


    走廊很快清净下?来,住持微笑?道:“一月初九,陛下?莫要忘了。”


    虞策之咬牙,忍了又忍,没忍住,“难道朕来了,榕树就会实现朕的心愿?”


    “榕树有灵,自然如此。”住持说。


    “装神弄鬼!”虞策之压住心中的杀意,悄悄握紧舒白的手,直到和她十指交缠才安下?心来,“如若有朝一日,你所谓的天机成真,朕第一件事就是将你活剥了。”


    “虞策之。”舒白眉心一跳,忍无可忍,“闭嘴。”


    虞策之抿唇,再?不看住持一眼?,落后舒白一步,亦步亦趋离开。


    住持转过?身,目送两道身影远去,平静地眨了下?眼?睛,睫毛在瞳孔中落下?一片阴翳。


    /


    静缘寺的插曲令虞策之心中惴惴惶恐,他一路上不发一语,直到回到紫辰殿,宫殿大门闭合,密闭私人的空间里?只剩他和舒白两人,他忽地搂住舒白的腰身,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


    细密绵长的吻依次落在脸颊和唇畔,而后一路向下?。


    他悄无声?息默向舒白的腰带,试图将其扯下?。


    就在他即将摩挲到扣结时,舒白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住了他的手。


    “阿拾,你今天很不乖。”她说。


    虞策之咬牙,俊朗锋锐的眉眼?中蕴藏不甘和野心。


    舒白没指望虞策之会回答,又兀自说:“为什么不乖,因为那个萍水相逢的僧人?只是寥寥几句话,你何必那么生气,有失稳重。”


    虞策之倏地望入她冷静的眼?眸,“夫人为什么要偏袒他,那和尚出言不逊,字字句句都是想引我们一月初九再?去静缘寺,他一定有古怪。”


    “在先帝之前?,静缘寺每一代住持都被君王奉为座上宾,你何必对他有那么大的偏见。”舒白摸着?他的脸颊安抚。


    虞策之目露委屈,“是,我是行为有失,但那不只是因为他。”


    舒白抬眼?,漫不经心问:“那是因为什么。”


    虞策之浑身紧绷,像是炸刺的刺猬,纠结再?三,忽地开口?反问:“夫人究竟当我是什么?”


    “嗯?”舒白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种?问题,不由愣了下?。


    “我分明真心对待夫人,夫人对我却像是在驯养一条需要防备的狗,或者?什么可怕的野兽,你分明没有用刑具,我却觉得稍有违背你的意思,就会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虞策之咬牙,眼?眶中竟然含了泪水。


    舒白的视线被他眼?中的泪水吸引,半晌没有动作。


    “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他喃喃又问了一遍。


    舒白凝视满脸质问的虞策之,有些出神。


    费尽心思哄小皇帝去静缘寺,当然不会是为了散心那么简单,她其中一个目的是想看看虞策之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入秋以来,她囿于宫中,大半时间和虞策之独自相处,只有两人的时候,虞策之对她忍让颇多,言听计从,似乎甘愿被驯化,但如果是有旁人的时候,他也能如此吗,亦或者?乖顺只是他用来伪装的假面。


    舒白摸不清楚他能容忍到哪一步,所以提前?送信给太慧,让他说那些刺激他的话。


    结果其实在意料之外,皇帝的反应过?于激烈,像是骤然苏醒的猛兽,差一点,太慧就折在他手里?了。


    这也让舒白清楚的意识到,她这个还处于观察阶段的枕边人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恭顺好拿捏,他做出臣服的模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恭顺臣服能在床上吃到甜头,且不必付出太多疼痛。


    说来说去,虞策之一直在用怀柔的方?式尝试得到她。


    想明白这一点后,舒白心中不悦极了,离开的念头也越发根深蒂固。


    她很有必要赶紧离开虞策之,否则到最后,被驯服的是谁还真不好说,毕竟驯兽师是个高危差事,她可不想把自己折进?去,与其折断傲骨,做一个仰人鼻息的宫妃,她宁愿选择死?。


    “夫人。”虞策之久久得不到舒白的回应,有些急了,催促道。


    舒白垂眼?,慢条斯理地反问:“你觉得我当你是什么?”


    虞策之欲言又止,咬着?牙挣扎半晌,冷冷吐出两个字,“娈宠。”


    第088章 第 88 章


    舒白闻言, 眉梢扬起,忍不住笑了下,笑声中讥讽意味很浓。


    “我怎么敢当陛下是娈宠, 这可是诛九族的。”


    “夫人如?此回答那便是被我说中。”虞策之恶狠狠望着她, 眼眶中堆积的泪水越来?越多,指责道, “你根本没有心。”


    舒白神色不变,平静地和帝王对视,“我没有心的依据从何而来?。”


    虞策之咬牙,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准你杀那个住持?”舒白慢条斯理的分析, “还是你觉得受到我的控制。”


    虞策之面?色微白, 瞳孔晃动一瞬,仍旧抿唇不语。


    舒白看着他?的样?子,喉咙中发出一声轻笑,语气笃定,“就因为意识到我在控制你, 你便受不了了?”


    虞策之冷冽地望着她, 双目中藏着野兽才会露出的警惕。


    舒白凝视着他?, 缓缓上?前一步。


    随着她的逼近, 虞策之喉结紧张地蠕动一瞬,不着痕迹后退半步,表情冷凝紧绷。


    舒白捧起他?半边完美无瑕的脸颊,饶有兴致道:“陛下还是这样?,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交换, 你强拘我在宫里,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以, 就算是皇帝也要讲究公平不是吗?”


    虞策之要紧后槽牙,脸颊紧绷着,“你的代?价就是要将我变成狗吗?”


    “为什么这么说?”舒白的指腹划过他?挺直的鼻梁,否认道,“陛下是人,狗凭什么和我的阿拾相提并论。”


    虞策之耳尖霎时红了,他?显然承受不了舒白直截了当的情话,浑身不可抑制地开始发烫。


    “花言巧语,你休想骗我。”在舒白漫不经心的抚摸下,他?不得不又后退半步。


    后退之后,又自觉气势不足,于是恶声说,“既然不是把我当成狗,那你所谓的代?价又是什么?”


    舒白眯起眼睛,指腹离开他?升温的脸颊,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下滑,向着峰脉山峦探索。


    “代?价,你不是一直在偿还吗?”她声音喑哑,手指指尖轻轻点到某处私密的地域,感受着帝王金贵身躯一阵阵战栗和灼热的温度,发自内心地赞叹,“陛下猜猜一次能偿还多少?”


    虞策之微微颤抖,连整齐衣衫下的肌肤也红得像是熟透的果子。


    他?几乎将唇齿咬出殷红的血,额头上?青色筋脉根根凸起,纵横交错如?榕树盘根错节的根脉。


    长袖下的手轻轻抬起,下意识要推开舒白,但很快又无力地垂落,不住颤抖的睫羽,紧咬的嘴唇,紧绷的躯体?无一不暴露了他?挣扎的内心。


    随着那双带着凉意的手逐渐移动,紧紧贴服身体?的衣衫抽丝剥茧一样?滑落在地。


    肌肤接触冰冷的空气,激起一阵战栗。


    虞策之呼吸紊乱,□□令他?没有任何安全感,一直抑制的手再度抬起,试图推开舒白,甚至想要捂住她的眼睛,避开她如?有实质的目光。


    “有那么难受吗,你可是亲口答应过我,只要我在你身边,无论我做什么都由着我,既然许下承诺,兑现的时候要大度一点,别人才能相信,计较这么多,我会以为花言巧语的那个人是你哦。”舒白按着他?的腰腹,引着他?贴紧墙柱。


    虞策之咬着牙,艰难地和舒白对视良久,面?部肌肉轻轻抽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攥着她胳膊的手无力垂下,转而拥住她的腰身,勾着她进一步上?前。


    舒白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眼中终于蕴了些笑意,“陛下真乖。”


    舒白的手掌再次移动,包裹住皇帝的软肉。


    虞策之浑身战栗,牙关甚至发出轻微的响动,他?脖颈僵直,不用细想也能知道舒白下一步会做什么。


    舒白总说他?性?格恶劣,难以驯服,但他?认为,舒白才是那个真正恶劣的人。


    她喜欢像猫捉耗子一般,令他?无路可退,精疲力竭,又悄无声息给他?致命一击。


    他?根本猜不到她会在什么时候进入人迹罕至的地域。


    虞策之的眼中逐渐溢出湿润的痕迹。


    忽然间,他?猛地扬起头颅,修长的脖颈绷直,喉结微微晃动,眼神涣散,露出几分难堪。


    “别……”


    高傲不可一世的皇帝几乎站立不稳,险些软倒在她的怀中。


    舒白加重手上?的力道,让他?贴紧柱石,确认他?不会滑落后,她才轻轻抬手,十指修长,指腹上?湿滑黏腻,沾染着他?的气息。


    虞策之注意到舒白的动作,只觉得无所遁形,忍不住用手臂挡住眼睛,试图逃避窘迫。


    只是手臂才遮了没一会儿,又被舒白强硬地扯下。


    “有什么好挡的,陛下又不是第?一次了。”舒白慢条斯理。


    虞策之眼神晃动,偏过头,用另一种办法?躲避舒白的注视。


    舒白轻笑一声,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用力的挤压令他?不得不微微张嘴,露出柔软的信子。


    “这么喜欢遮挡,我也可以成全你。”舒白沉沉道,脸上?已经有明?显的不悦。


    虞策之咬紧牙关,又忍不住想要问舒白,她是否也会这样?对霍耀风,话堆积到嘴边,却?被他?尽数咽下。


    他?被迫凝视舒白的眼睛,有意地令紧绷的躯体?放松下来?,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无害且不会抵抗舒白的探索。


    在舒白的诱导下,身体再次攀上顶峰。


    虞策之半掀着眼皮,见自己形容憔悴,而舒白仍旧衣冠楚楚,顿时涌起不平衡。


    他?试探性?把脑袋搭在肩膀上?,在得到舒白的默许后,唇贴着她的脸,落下细细密密,满含标记性?质的吻。


    他?神色专注,见舒白仍旧没有拒绝后,大着胆子,缓缓弯下挺直的脊梁,双唇叼住她的腰带轻轻一扯。


    舒白衣襟敞开,漫不经心打量他?的动作,看似任由虞策之胡作非为,实则他?每动一下,她都会从他?身体?上?加倍索取。


    随着两人的动作,他?们的影子在窗棂前纠缠,如?同两条在求偶起缠绵厮杀的毒蛇。


    月色渐深,两人力竭,双双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虞策之哑着嗓子敲了敲窗户,示意宫人备水沐浴。


    旖旎的气氛终于静谧起来?,虞策之悄悄转头看舒白的侧脸。


    舒白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一整日没闲着,她双眼微微闭合,沉静姣好的面?容上?有几分倦怠之色。


    虞策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夫人。”


    他?没有得到回应,但知道她眼下心情还不错,在等着他?的下文?。


    于是虞策之满含期待地问:“你会成为我的皇后吗?”


    舒白睫毛缓慢颤动一瞬,睁开眼望着天花板。


    虞策之以为她在迟疑,心中慌乱,逐渐攥紧了她的手指,“你要怎么样?才能永远留在我的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许给你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舒白动了动手指,侧过脸对上?他?的眼睛,翻过身,没被他?抓着的那只胳膊将他?虚虚揽住。


    “我不是说过,要什么我会自己拿吗?”她淡声说。


    虞策之抿唇,微微蜷缩身体?,一眨不眨盯着她,“我主动给你不也是一样?的吗,我什么都给夫人,夫人就不会心有余悸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


    帝王赠予的权力,稍微理智的人都知道,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帝王也可以轻易将其收回,朝不保夕。


    舒白忍不住笑了下,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要他?接受被她掠夺,被她索取,为的也不过是在尘埃落定时,帝王能接受在权力上?也屈居人下的事实。


    虞策之见舒白久久没有回应,不由焦急起来?,他?拧着眉,忽然咬上?她的肩膀,恶狠狠道:“夫人为什么笑我。”


    舒白游刃有余地扯住他?的头发根,将他?从身上?扯开。


    “你慌什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夫人?”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舒白翻身跨在他?的腰腹间,和他?额头相抵,轻声细语道:“我不是说过会做你的皇后吗,阿拾急什么。”


    虞策之目露狂喜,一眨不眨盯着她,像是蛇类动物在注视相中许久的猎物,“这可是夫人说的。”


    舒白哼笑一声,眼中竟然藏了几分宠溺。


    皇帝青涩稚嫩,尚且不明?白,情人旖旎时的温声许诺,往往夹杂了许多隐藏条件。


    比如?,她从没有说过自己会在礼部定下的婚期如?约出席。


    虞策之像个得到大人承诺的孩童,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舒白身上?,喉咙中偶尔发出餍足的声音。


    殿外宫人轻轻敲了敲窗户,轻声禀报二?人,示意沐浴的水已经备好。


    舒白起身,正要披上?衣架上?厚实的大氅,手腕忽地被他?抓住。


    皇帝裹着被子坐起身,亮晶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执拗地绕回了最初的问题,“夫人当我是什么。”


    舒白眉梢扬起,俯身吻了下他?的额头,漫不经心回答:“此时此刻,陛下是我的玉玺,我爱若珍宝。”


    皇帝面?颊猛然泛起红晕,他?下意识躲避舒白的注视,反应过来?后又大胆地回望,“那夫人以后会不会当着旁人的面?掐我打我。”


    舒白牵了下唇,顺势捏住他?的下颌,“阿拾,做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要,最后可能会一无所有。”


    虞策之身体?一颤,顿时从美梦中回神。


    慌乱之下,他?下意识抱紧她,牙关轻轻打颤,“我什么都不在乎,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明?亮的宫灯即将燃尽,光芒逐渐削弱。


    戚辨低着脑袋进入殿内,领着宫人摆好浴桶,铺满花瓣的水氤氲热气。


    冬季过半,寒凉的月色和夜晚弥漫的雾气昭示着年关将至。


    即便是年节,宫中也没有什么应有的年节氛围,宫人们得以休假,自然欢天喜地,但等大部分宫人离宫,偌大的皇宫就更加冷清了。


    临近年关那两天,舒白寒症复发,卧床昏睡,急得虞策之团团转。


    他?对新年没什么特殊情节,甚至没有意识到今天是除夕,只是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前,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克制,生怕自己呼出的鼻息是冷的,加重舒白的寒症。


    过了晌午,舒白终于悠悠转醒。


    她缓慢睁开双眼,眼神还有些涣散。


    “夫人。”虞策之见她醒了,立即攥紧她的手,声音很轻,生怕惊吓到她。


    舒白侧过头,虞策之憔悴的面?孔便映入眼帘,她眨了下眼睛,逐渐回神,“什么时候了。”


    “刚过午时。”戚辨回答,“今日是除夕。”


    舒白算了下,“我睡了一日?”


    虞策之抿唇,双眼紧紧盯着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舒白坐起身,揉着僵硬的肩膀,安抚道:“好了,我不是醒了吗,御医说过,我的寒症好了很多,至少不会再危机生命。”


    “你发作地毫无预兆,我以为……”虞策之咬牙,“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御医们已经去研制治疗你的药方了。”


    “今天是除夕,便是御医也要休假。”舒白很不赞同,当下看了眼戚辨,“让他?们都回家吧。”


    戚辨看了眼抿唇不语的皇帝,心领神会,“是,奴才这就去知会御医们。”


    “夫人这么关心旁人,为什么不能关心一下我。”虞策之吃味,红着眼眶不满道。


    舒白摸了摸他?的脸颊,眼中有清浅的笑意,“我怎么会忘了我的好阿拾。”


    虞策之耳尖泛红。


    “先去换身衣服吧,今日是除夕,我们离宫转转。”舒白道。


    虞策之始终抵抗出宫,但望见舒白苍白的脸,心尖轻轻颤了下,不敢忤逆,叮嘱舒白几句后,咬着牙去后殿更衣。


    舒白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逐渐掌控身体?后步出殿外。


    殿外阳光正好,即便空气寒凉,但阳光落在身上?,立即驱散了不少寒意。


    殿外只站着寥寥数名侍从,放眼看去不免冷清。


    江音带着面?纱,一副宫女打扮,低眉敛首站在紫辰殿的门口。


    舒白看见她,有些惊讶,她先示意身边的宫女离开,方才打趣道:“稀客啊,娘娘今日怎么登临紫辰殿了。”


    江音和虞策之水火不容,虽然她的身份从虞策之那里过了明?面?,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向来?鲜少踏足帝王寝宫。


    江音皮笑肉不笑,“你让楼涯打听?的事打听?好了。”


    舒白转瞬明?白她的来?意,两人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舒白道:“结果怎么样?。”


    “那几个南境探子警惕得很,楼涯和两个死士一直远远跟着,果真如?你所说,他?们近日频繁打探起宫禁的消息,且格外关注送往暗部禁牢的吃食数量,萧挽也递来?消息,说五日前的朝会上?,霍耀风向虞策之提起过对哀家的处置。”


    舒白眼中流露笑意,“要劳烦楼涯继续盯着了,我们等的鱼上?钩了。”


    江音顿时目露嫌弃,后退一步,直白道:“别胡乱攀扯的,谁跟你是‘我们’。”


    第089章 第 89 章


    江太?后的反应显然在舒白意料之中, 舒白从善如?流改口?:“是,劳烦太?后让楼涯继续盯着,我的鱼上钩了。”


    江音发出一声轻哼, 双手环胸, 眼带探究,“你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向南境透露哀家已死的错误消息。”


    “太?后聪明绝顶,难道没有猜到我的意图?”舒白反问。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江音翻了个白眼。


    舒白笑而不语。


    江音凝眉,思索半晌道:“江齐峦曾是江家家臣,我父亲于他有救命提携之恩, 南境看似全郡听江齐峦的命令, 但各个守将皆握有兵马,对江齐峦这个南境太?守并?不完全信服,其中有一半人在明面上只听兵符调派,如?若江齐峦起事,那些人受形势所迫, 大约会暂时听从江齐峦这个南境太?守的命令, 但江齐峦一向谨慎, 绝不会轻易谋反, 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


    “太?后英明,江齐峦雄踞南境,虎视眈眈,却?任由虞策之逐渐握稳大权, 他既不对太?后伸出援手,也不向虞策之俯首称臣, 进京述职,定?是在等一个良机。”舒白抚掌而笑。


    江音青筋忽地突突跳, “你所谓的良机是指什么,”


    “南境守将一半听兵符号令,一半出自?江家旧部?,他们随江齐峦出生入死多年,对太?后您这位江家后人还有没有旧情暂且不论,但在道义上太?后是大梁正统,是虞策之名义上的养母嫡母,如?果太?后真的死在虞策之手里——”


    舒白尾调拖长,款步凑到她耳边,慢条斯理道:“帝王暴虐无道,弑杀亲母,为天?道不容,南境太?守奉天?命除暴君,扶新帝,为太?后平反,当?真是忠义无双,更重要的是,原本对他颇有微词的那些守将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也会对他言听计从,大事可成。”


    “是他大事可成,还是你大事可成,哀家和南境半枚兵符都在你手里,他一切成事条件都由你掌控,”江音表情忽地阴沉下来,阴恻恻瞪她,咬牙切齿道,“江齐峦只要一个起事的名头,如?若他半路知道哀家没有死,你猜他会如?何。”


    舒白笑容渐深,耸了耸肩,学着江音的语气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豸,怎么知道他会做什么。”


    江音大怒,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恨声说:“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舒白故作无辜。


    江音目光复杂,对舒白既有些惺惺相惜的赞赏,也有刻骨的痛恨,“如?果哀家出了什么事,变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旦江齐峦得知江音未死的消息,根本不用?深想?,他第?一反应定?然是派出杀手,悄无声息置江音于死地。


    舒白正要安抚江音几?句,余光瞥见一人,神色微微收敛。


    江音察觉舒白的目光,身体微僵,眯了眯眼眼睛,转身看过去。


    帝王整理了憔悴的仪容,得天?独厚的面容恢复如?初,头戴峨冠,轻裘缓带,柔软的衣角随着寒风轻轻摆动,如?同一位误下凡间的天?神。


    江音发出一声满含不屑的嗤笑,“他还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你。”


    舒白没说话,对上虞策之的视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策之见自?己被发现,阔步走过来,和舒白十指相叩,“外面太?冷,你怎么出来了。”


    他说完,不善的目光明目张胆从江音脸上扫过,仇人相见,他的敌意和杀意毫无遮掩。


    江音:“……”


    仗着舒白在场,江音挑衅地和他对视,唇角的笑容满含讥讽。


    虞策之额头的青筋微凸,冷冷说:“夫人出来就是为了见这个宫女,一个卑鄙低贱之人,实在不值当?。”


    江音面色一沉,习惯性按了按鬓角,慢条斯理回击,“奴婢卑微,和夫人多日?不见,夫人还是念着奴婢,苏醒后第?一时间就要对奴婢嘘寒问暖。”


    虞策之大怒,眼眶倏地红了,若非舒白握着他的手,此时此刻,他已经令暗卫把江音拖下去处死。


    “陛下。”舒白蹙眉,语气带了些警告。


    如?果说舒白是他卑贱时在黑暗中遇见的明光,那江音就代表着他黑暗的源头,即便时过多年,虞策之也无法忘怀,每次看到江音那张阴柔狠毒的面孔,他都会想?起当?年,他是如?何做小伏低,装疯卖傻,假装自?己是小太?监给江音打扫寝殿,以祈求江音不要杀他。


    如?今,他碍于舒白,不得不装傻充愣,让江音这个仇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行走入场,他自?觉受了委屈和羞辱,无论如何也无法轻易释怀。


    虞策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今日?是除夕,宫中正缺人手,既然你闲着,就去洒扫宫中大小殿宇。”


    江音得意的笑容微敛,“奴婢只侍奉夫人。”


    “朕说了,除夕缺人手,你应当?知道宫中人员临时调动是常事。”虞策之道。


    江音顿时看向舒白,“舒白。”


    “夫人!”虞策之也看过去。


    他本就因为舒白昏迷,整整一日?没有休息,眼下乌青十分明显,加上双目赤红,即便看上去虎视眈眈,像是暴怒的兽类,但舒白却?觉得他可怜极了,甚至有些可爱。


    舒白攥着他的手,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掌心以示安抚,而后对江音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江音咬牙,恨不得当?场痛骂两人。


    宫里人多眼杂,舒白不便领着虞策之和江音长时间待在一处,见两人之间锋芒渐消,立即把虞策之拉走。


    虞策之自?觉得到安抚,亦步亦趋跟在舒白身后。


    两人沿着栽满梅树的小径走,速度不快,颇有几?分闲逛的意思。


    虞策之十分享受和舒白在一起的时光,直到即将走到小径的尽头,他才?问:“夫人和那女人都聊了什么。”


    “能聊什么,”舒白瞥他一眼,“每次我和她见面,你都要审犯人一样询问吗?”


    虞策之抿唇,匆忙掩饰心中的疑虑,低声说:“江音惯会妖言惑众,我担心你受她蛊惑。”


    “我能受什么蛊惑?她如?今一无所有。”舒白松开他的手,加快脚步。


    一直被紧紧握着的手忽地被扔开,虞策之愣了下,脸上露出惶恐和阴郁。


    他眉眼一沉,快速跟上,想?要再次和舒白十指纠缠,却?担心惹她不快,只能亦步亦趋跟着,这条窄径容一人通过刚刚好,舒白松开了他的手,他不能维持之前的步伐,再想?紧紧跟着舒白就有些艰难,肩膀少不得会蹭上梅树的枝干,抖落一地腊梅。


    舒白乍一回头,便看见虞策之为了虚虚握住她的手,嵌着宝石的长靴踩出了鹅卵石小径,落在潮湿的泥土里。


    他重心微微不稳,肩膀又撞上枝干,横斜的腊梅枝险些戳到精心打理的发冠。


    舒白下意识伸手扶住站立不稳的皇帝,然而帝王身躯高?大颀长,岂是大病初愈的人能轻易接住的,重量倾倒,舒白不得不和他齐齐倒在小径上,轻裘宽大的袖袍在空中留下弧度,顺势包裹住她单薄的衣衫。


    帝王精心挑选的长袍拖曳在地,袍角沾染湿润的泥土和腊梅小巧的花瓣。


    舒白揉了揉腰,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尾椎,“陛下这是做什么。”


    虞策之将脑袋搭在舒白肩膀,哑声道歉:“朕失仪了,连累了夫人。”


    舒白按着他的肩膀站起身,顺势把他从地上扯起来,回味了一下他站立不稳被她发现的惊慌模样,竟觉得有些喜欢,于是也懒得和他计较,扯了扯褶皱的裙摆,瞥了眼衣角上不起眼的泥土,“脏了。”


    虞策之拂去她肩膀上残留的落梅,温声说:“我让戚辨给夫人换一身。”


    戚辨作为虞策之的心腹,五六岁的时候就被人贩子?卖入宫里,因为没有家人,即便年节也不会离开宫禁,眼下戚辨和两个小太?监停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没有帝王的示意,他们不敢轻易上前。


    “这身衣服我最喜欢,我不换。”舒白不满地望着他。


    虞策之蹙眉,脸上露出难办的表情。


    舒白扯住他的衣领,慢条斯理道:“你亲自?给我洗。”


    皇帝显然不是寻常认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洗件衣服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忽然让他去做一件原本宫人可以代劳的活计,定?然会觉得抗拒。


    然而虞策之不知想?到什么,耳尖霎时爆红,他悄悄撇过头,不敢看舒白,轻声说:“好,以后我都给夫人洗。”


    舒白:“……”


    舒白表情变了,掐着他的脖子?道:“不包括贴身衣物。”


    虞策之目露失望,抿着唇不说话了。


    舒白牵着他的手继续走,这一次虞策之格外乖觉,秉持多说多措的原则,一言不发跟着她。


    离开小径后拐入长廊,虞策之怔了下,认出是离宫的路。


    他仍旧抗拒让舒白出宫这件事,若非在生活上被舒白压制得死死的,否则他定?然会找个时机将舒白锁起来只有自?己能看见。


    年少时鲜少得到糖吃的孩子?大多都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什么就要努力争取,如?果运气好争到了,也不代表那东西就是自?己的。


    为了杜绝被别人抢走的可能,得到宝藏后一定?要将宝藏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用?铁锁锁住才?安全一些。


    他犹豫着拿出用?烂的说辞,“你的身体还没有——”


    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


    舒白拍了拍他的脸颊,笑眯眯地问:“陛下想?说什么。”


    虞策之抿唇,艰难咽下拒绝的话,拐了个弯说:“你的身体还没好,先让戚辨备下马车再走吧。”


    舒白看他半晌,即便他有小心思也算他回答过关?,短暂地放过他一次,“不用?,今日?热闹,坐马车就无趣了。”


    顿了下,她忽然意味深长道:“原本我让内务府雕了一个玉球,要在今日?让陛下戴着出宫的,不想?因为我的病倒是耽搁了,这次时间上赶不及,就先放过陛下。”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舒白在说什么的虞策之:“!”


    第090章 第 90 章


    舒白?的话成功让皇帝面色纠结, 耳尖赤红,他的脑海里不断推演着舒白?没有病倒的情形下,他将会面临的遭遇, 心脏不由自主狂跳, 呼出的气息都是炙热的。


    舒白?分明放弃了原本的计划,他的身体分明是完好无损的, 他却觉得身边每一个宫人的目光都令他如芒在背,仿佛他现在就戴着她的玉器,面临着礼义廉耻的考验。


    虞策之深感?头皮发?麻,难以启齿的情绪弥漫他的胸腔, 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心思去抗拒舒白?离宫这件事。


    舒白?很快就察觉到, 偏执冷血,几乎称得上无所畏惧的皇帝破天荒地逃避起周围人的注视。


    两?人离开?宫门,沿着空旷的大路转入人群熙攘的市集,擦肩而过?的行人络绎不绝,虞策之没有看行人, 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注视着她, 他始终低垂着高傲的头颅, 双唇紧抿着, 睫羽不停地晃动。


    舒白?注意到他熟透了的耳尖。


    稍一细想,她便?知道他还在因为她刚才的话耿耿于怀。


    舒白?笑?了下,拉着皇帝温暖的手掌穿过?络绎不绝的人群,最后把他按在某个巷子墙壁上。


    “在想什么, 怎么一路都不说话?”舒白?明知故问?。


    虞策之瞳孔闪烁,有些心虚地说:“看风景, 今天街上很多人。”


    “今天是除夕,人当然多。”舒白?吻了下他的耳垂, 悄无声息地提醒他哪里露了破绽。


    虞策之欲盖弥彰般捂住耳朵,对上舒白?揶揄的神情,又轻咳一声,如无其事放下。


    他紧绷着脸,视线落在别处,刻意避开?与她对视。


    舒白?望着他偶尔滚动一瞬的喉结,想也不想按了上去。


    皇帝的身体无比熟悉舒白?的触碰,她的拇指只是轻轻一按,他的身体便?猝然紧绷,屏气凝神,故作冷静的眼神瞬间被打破,露出几分欲色。


    舒白?爱极了皇帝故作正经的模样,当下吻了吻指腹下鼓起的喉结。


    “陛下今天好香啊。”舒白?闻到了一股松柏沉木的味道,混杂着残留的腊梅香气,有些令人着迷。


    舒白?辨别出她闻到的木质香气是从他的玄色轻裘上泄出的。


    “陛下熏了衣裳?”舒白?扬眉问?。


    “没有。”虞策之矢口否认,声音低沉,“定是宫人自作主张。”


    哪个宫人敢随意做皇帝的主?


    舒白?似笑?非笑?,没有戳破皇帝拙劣的谎言。


    她带着凉意的手掌胡乱移动,一只按住他的脖颈,一只顺着微微凹陷的腰背下移,隔着布料包裹住令人爱不释手的柔软。


    虞策之身体更加僵硬,嗓音沙哑得厉害,“夫人,这是在外面,别这样。”


    “别哪样?”舒白?顺势捏了一把,将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帝王的身躯比她高大许多,好在他的腰身劲瘦,她双臂环抱时并不吃力。


    “有人。”他长眉蹙起,因为虚靠着墙壁,脸正对着街道上采买的百姓,过?路行人只要?不经意的转头,就能看见?两?人的动作以及他羞耻的模样。


    虞策之呼吸有些急促,哀声说:“人太多了,别,戚辨他们?马上就过?来了。”


    “陛下还怕戚辨看见??他不是知道得最多的吗?”舒白?轻轻笑?起来,“我若是陛下,定然杀了他,以保全自己?的名声。”


    逆着人群往两?人方向赶来的戚辨忽觉脖颈一凉,寒意袭上心头。


    虞策之无奈地蹭了蹭她,“夫人别逗弄我了。”


    舒白?牵了下唇角,忽地说:“戚辨还没来。”


    虞策之起初不明所以,茫然看她。


    “宋祁也没有跟住我们?,人群把他们?冲散了。”舒白?慢条斯理。


    虞策之瞳孔微缩,无声地抱紧舒白?,身体隐隐有些颤抖。


    原本旖旎的氛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冷寂。


    “陛下一点既透,定然想到了,如果我想离开?,今日是个绝佳的好机会。”舒白?拥着他,徐徐说着。


    “别说了。”


    “正逢年节,大梁百姓有在除夕这日外出采买的习俗,从晌午开?始,一直到晚上,城里城外都挤满了人。”


    “不,别说了。”虞策之瞳孔紧缩,表情惶恐,他不断收紧揽着舒白?的胳膊,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舒白?捏着他的下颌,当一意孤行的偏执帝王露出惶惑后怕的神情,她感?到享受。


    “别说什么,只要?我想,哪怕是现在,我也可以把你?扔在这里,今天是除夕,哪怕你?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封锁城池,一日时间,足以你?再?找不到我的踪迹。”舒白?说。


    虞策之倏地捂住耳朵,“你?不会的,你?敢走,我就杀了——”


    “杀了谁?”舒白?抢先发?问?,“萧挽还是安锦,亦或者?留在宫里的游左,就算你?杀了他们?,我也不会回来,我只会恨你?,厌恶你?,然后忘掉你?,永远不会原谅你?,甚至一想到我们?曾经的过?往,我就由衷地感?到恶心。”


    虞策之愣在当场,眼眶通红,湿润的水痕挂在下眼睫上,要?坠不坠。


    “可是你?答应我……”他低声喃喃,没什么底气。


    舒白?望着他坐困围城的绝望模样,忽地笑?了下,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上去。


    他的唇很软,因为半年来两?人的身体相互契合,几乎不用她多做什么,就能在他的唇腔里攻城略地。


    虞策之一反往常,在交换绵长的亲吻时,始终紧紧盯着舒白?,像是饿疯的野狼用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心仪的猎物。


    舒白?平静回视。


    不知过?了多久,舒白?结束了这个吻。


    戚辨和?宋祁仍然没有赶过?来,人群熙熙攘攘,正围堵在两人旁边的街道上看舞狮,喧闹声震耳欲聋。


    “你?恶心我,为什么要?亲我。”虞策之语气凝滞幽咽。


    他的思绪大乱,说话也失去了逻辑。


    舒白?的拇指摩挲他光滑细腻的脸颊,“好阿拾,如果我想走,我随时都可以走,你?怎么拦得住我?”


    虞策之眼神空洞,表情有些紧张,理智勉强回拢,“所以你?不会走对不对。”


    舒白?望着他,没有立时回答。


    虞策之在心中替舒白?做出了回答,他认定舒白?不会离开?自己?,悄悄松了一口气,当即攥住她的右手,引着她去抚摸自己?腰窝下面的软肉。


    他仗着自己?的臀部背对着墙壁,即便?旁边的人群转身也不会发?现两?人堪称不检点的行为。


    “夫人答应我要?做皇后的,我知道夫人想要?的一直是自由,但两?者?并不冲突,即便?夫人做我的皇后也可以出宫,等我闲下来我们?可以游山玩水,微服出巡。”虞策之轻声细语,铆足劲唤起舒白?的兴趣,“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玩些新花样。”


    他知道舒白?爱玩,喜欢冒险,年少时便?常去游历名山大川,即便?她嘴上不说,但他知道,她向来奉行的是及时行乐,就算病体缠绵,也不会因为顾及身体便?不去做诸如饮酒、赏雪那些令她高兴的事情。


    她随性惯了,又憎恨屈居人下,所以不愿意留在宫里,不愿意受帝王权力的制约。


    虞策之明白?这些,所以从不在她面前?表露帝王威势,甚至愿意把私印兵符尽数交给她,以安她的心。


    成也败也。


    皇帝的权势给与他太多便?利,让他得以离间舒白?和?霍耀风的感?情,也因为皇帝的身份,舒白?始终不肯对他敞开?心扉。


    但他知道,舒白?是个极具责任感?的人,


    而皇后是他的妻子,是一国之母,同时也是一道能留下舒白?的沉重枷锁。


    只要?她成为自己?的皇后,一国之母的枷锁束缚足以将她留下。


    虞策之紧张兮兮地重复,“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


    舒白?平静望着他,皇帝阴暗的小心思在她眼中几乎无所遁形。


    “我当然不会抛下你?。”舒白?回答,半真半假,“如果我真的要?扔下你?,刚才就走了。”


    虞策之攥着她的手猛然一紧,又掩饰性放松,“夫人已经被我缠住了,我不能没有你?。”


    舒白?明澈的瞳孔中倒映着他昳丽的容颜,她牵了下唇角,爱怜地摸上他的脸颊,“我刚才说那些,是为了让你?安心,陛下却越来越紧张了。”


    虞策之抿唇,沉沉望着她。


    “前?几天,你?看上去一直心神不宁的,是因为太慧的话吧。”舒白?说。


    虞策之怔了下,没有否认。


    他让暗部查过?静缘寺住持的底细,抛开?那颗远近闻名的榕树不谈,太慧的确是个得道的高僧,偶尔会为有缘人算命,不收分文,从他口里说出的话也确实有点东西,在民间颇有威望。


    他担心太慧一语成谶,他的偏执会害死舒白?,在舒白?病发?昏睡之前?,整日都在踏平静缘寺和?去静缘寺还愿之间抉择。


    他从心底抗拒让舒白?独自出宫,毕竟两?人每一次分离,舒白?都是为了逃离他。


    “太慧不是说让族中长辈去也可以。”舒白?漫不经心说。


    “大梁皇室凋零,我倒是有两?个不成器的皇叔,多年前?就被祖父流放,何来族中长辈。”虞策之蹙眉。


    “陛下是不是忘了一个人。”舒白?说。


    虞策之思索半晌,茫然,“谁。”


    “江太后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左右她也是闲着,由她去岂不是物尽其用。”舒白?慢条斯理。


    “江音?”虞策之下意识抗拒,“她和?我是不解之仇,怎愿意为我去祈愿。”


    “左右只是走个形式安你?的心,太慧既没说去干什么,也没说去的人是否要?诚心,他早知道你?的身份,怎么会料不到这些。”舒白?耸肩。


    虞策之抿唇蹙眉,顺着舒白?的思路开?始思虑。


    舒白?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话他听?进去了。


    听?不进去也没关系,出宫的办法有很多种,实在不行还有从暗道走的下策。


    她拉住他的手,“饿了,一时半会儿戚辨他们?也过?不来,先找点东西吃。”


    集市上的摊贩很多,舒白?在一家卖肉饼的摊贩前?停下。


    肉香四溢,几乎到了十里飘香的程度。


    这家摊贩显然有些名气,百姓们?排了很长一队。


    舒白?只是犹豫了一会儿,队伍就排到了巷尾。


    “你?很想吃?”虞策之看出舒白?的意图,低声问?。


    舒白?点了点头,她当然想吃,睡了一整天,苏醒后除了汤药,只是喝了杯热茶润喉。


    她干脆推了推他,“你?去买,我在这里等你?。”


    虞策之微微睁大双眼,看了眼望不见?尽头的长队,有些迟疑地凝视舒白?。


    “快去,吃不到东西我就饿晕了。”舒白?翻了个白?眼。


    虞策之忧心舒白?的身体,摸着鼓囊囊的钱袋,刚向摊贩那边走了两?步,就被舒白?扯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舒白?额头青筋跳了跳,“不许插队,你?排队。”


    虞策之抿唇,沉沉看了眼冗长的队伍,不甘地向队尾走了过?去。


    舒白?寻了个避风的建筑角落站着,饥寒消耗了她本就不多的体力,她竟真有些晕厥之感?。


    舒白?掏出江音给的药,往嘴里塞了一粒。


    这药是给御医看过?的,不仅没有问?题,而且就向江音所说的那样,对她受寒气侵扰的身体大有裨益。


    一粒药下肚,温暖遍布四肢百骸,竟隐隐有重获生机的感?觉。


    舒白?舒服了一些,走向卖钗环的摊贩处,打算买两?支送给萧挽和?江音,眼高于顶的江太后以前?或许看不上摊贩卖的铜钗,但现在却不会拒绝集市上贩卖的奇巧首饰,毕竟她已经快被那身穿臭了的宫女服饰逼疯了。


    正挑着,余光倏然瞥见?一人。


    舒白?凝眉,为免横生枝节,正要?避开?,那人在此时也看见?了她。


    霍耀风几乎没有多想,快步向舒白?走过?来,“舒白?。”


    他先是张望四处,有些讶然,“只有你?吗?”


    舒白?没有说虞策之也在附近,淡声反问?:“你?一个人?”


    霍耀风笑?了下,笑?容有些心虚,“是,随便?逛逛。”


    他身上染了些酒气,味道有些怪异,不像是京城生产的那些酒中,身边也没有跟着小厮侍从。


    舒白?隐隐猜到,他刚刚去见?了南境的探子。


    对于霍耀风,她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虽然透露给他错误的消息,但相同的消息,她不止透露给他,她同时安排安锦在京城里小范围散步江音已死的流言。


    毕竟相识多年,私心里,她不希望霍耀风走一条万人唾骂且死无葬身之地的不归路。


    舒白?的神情冷了一些,转身正要?继续挑选钗环,忽地听?霍耀风说:“三天后,我会前?往太安郡。”


    “去做什么。”


    “陛下令我去那里修建通往异疆族的直道。”霍耀风说。


    “原来是这件事,我都快忘了,山高路远,多保重。”舒白?随口说。


    霍耀风抿唇,犹豫再?三,哑声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舒白?动作一顿,拧眉看他,“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


    有一瞬间,霍耀风想要?摊牌。


    他和?父亲投靠了江齐峦,此一去,除非江齐峦的铁骑踏破都城,否则再?不会回来。


    他知道大梁城墙薄弱之处,父亲掌握户部底细,知道战事四起后,大梁的国库能支撑多久。


    虞策之没有那半枚兵符,无力解决南境之乱,南境与大梁割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若是江齐峦能攻其不备,说不定虞策之就会成为亡国之君。


    虞策之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倾轧他,高高在上指点众生的皇帝了。


    他将把他从高位扯下。


    没有虞策之横插一脚,倘若他能成为江齐峦的心腹,握有大权,说不定可以让舒白?回头,哪怕是强迫她回头也可以。


    霍耀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笑?了下,“我说笑?的,只是担心我走之后,京城里你?举目无亲,受虞策之欺负,如果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来找我。”


    舒白?目光冷凝。


    霍耀风最后看她一眼,同她擦肩而过?。


    “霍耀风。”舒白?忽地叫住他,“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


    “我遇见?了霍铎。”


    霍耀风下意识扭头看舒白?,“他跟你?说了什么?”


    “毕竟是你?弟弟,你?不先问?问?他好不好吗?”舒白?淡声问?。


    霍耀风面色有些冷,迟疑片刻道:“父亲做了些对不起他的事情,他大概在怨恨我们?。”


    顿了顿,霍耀风说:“你?别听?他胡言乱语。”


    舒白?望着他看似真诚的双眼,忽地扯了下唇角,“无论他说什么都是你?们?的家事,我只是个局外人,不管你?们?的事。”


    霍耀风唇角微微绷直,想要?说点什么,又觉得在这个关头提起霍铎已经没什么意义,就算霍铎把霍如山做的事情抖出来又如何,史书只会给胜者?书写。


    他深深看舒白?一眼,“保重。”


    舒白?目送霍耀风离去,直到他瘦削的身体被人群掩盖,她才漫不经心转过?头,迎面却对上了在远处不知道看了多久的皇帝。


    虞策之手里还握着刚买到的吃食,他显然撞见?了舒白?和?霍耀风交谈,表情十分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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