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没睡过的床冷冰冰的,宣病被放上去的时候,脸色终于没那么烫了。
但他的伤口在背上,躺是躺不了的,只能趴着。
师无治坐在榻边,忽然问:“那伤药一天两次,你抹药了吗?”
宣病:“……”
他突然觉得身下不是床榻,而是火炉。
烫得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抹了。”宣病羞耻的说。
师无治眯起眼睛,“是白天抹了一次吧?晚上睡前的谁给你抹的?”
“……”宣病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师无治的眼神十分正直。
难道是我以为错了?
“晚上的这次没抹。”宣病只能承认。
师无治手指蜷了下,“那还不脱?”
宣病耳朵又红了,“师尊,我觉得好很多了,晚上不用抹也可以。”
……他才不要让师无治碰他!
那可能是摸过周挽尘的脏手!!哼!
“哦?”师无治淡淡的一声,声音却带着股压迫感。
奈何宣病这次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坚决拒绝,“真不用了。”
师无治垂眸,“好。”
他想了想,抬起手,摸了下宣病的额头,声音也温柔了一点:“今天你很厉害。”
宣病一怔,随即便被他这语气哄得把头埋进枕头里。
他发现自己真的受不了师无治这种语气。
前世也是,现在也是。
“……很厉害吗?”宣病红着耳朵,“可是我也受伤了,如果是师尊的话,肯定不会受伤的吧。”
师无治依旧摸着他的头,闻言一顿,“进步和痛苦一样,是不能拿来和别人比较的。你知道自己进步就好了,否则比得多了,会有心魔。”
宣病一怔。
“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经历都不一样,”师无治难得的在他面前说了这么多话,“也没有比较的必要。况且,若非要比,你想想别人用那么多药都不一定在这么小的年纪金丹,你却到了,这很厉害,值得我夸奖。”
“……噢。”宣病应了一声,咬了咬唇,“师尊……”
“嗯?”师无治有求必应。
宣病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歪头看他,“这两天我在上莲殿,总遇到一位叫周挽尘的公子……那是谁啊?”
师无治一顿,想起前两次周挽尘死皮赖脸的过来,又联想到这两日宣病的奇怪,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是吃醋了吗?
宣病真的也重生了?
又或者,宣病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一直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抱有那种心思?
师无治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揉了一把宣病的脑袋,“下一次我在殿上会设禁制,你若不喜欢,我不会让他进来了。”
这话听起来很怪,搞得像他告状似的。
宣病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他来做什么。”
师无治不想让他再莫名其妙的生闷气,便说了实话:“周家想和我联姻,但我不喜欢周挽尘,便拒绝了。”
“!”宣病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师无治说,他不喜欢周挽尘。
前世他可没在自己面前说过周挽尘的事。
那也许他就不是重生的?毕竟,上辈子师无治对周挽尘挺好的……
在最后那一剑之前,他对周挽尘说得上是很不错的。
宣病记得有一次周挽尘在外惹祸,说了师无治的名字,师无治便去帮他处理了。
如果换做是我惹祸,师无治肯定不会去。
只有那个走火入魔的师无治才会那么宠我……
宣病闷闷的想,嘴上却鬼使神差的问:“那,那师尊喜欢谁?”
这一连串的问题和郁闷的小表情、再加上最开始拜师时他想逃跑的动作,已经让师无治心头确定了一件事——
宣病也重生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师无治努力压下了心中激荡的情绪。
他眯起眼睛,“不和你说。”
原本师无治想说自己喜欢乖一点的,但若宣病真是重生的,为了符合自己的喜好,下意识的‘乖’,那可就不好了。
他喜欢本来的宣病,而不是伪装出来的宣病。
他知道,宣病其实可会演了。
就像上辈子他和周挽尘成婚的时候,宣病表面上什么也没有,还笑嘻嘻祝他新婚快乐,结果当夜默不作声的就下了山。
还喝个烂醉。
这一次,他想了解宣病更多的‘另一面’。
然而宣病闻言却眯起眼睛,竟然下意识质问了一句:“师尊这意思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吗?是谁?男的女的?”
师无治不说话,金色的眼睛却看着他。
窗外的明月高不可攀,他的月却懵懂又柔软。
他不说话的时候是有点骇人的,宣病立刻闭嘴,把头重新埋入枕头。
“是我多嘴了……”宣病蔫蔫的,心里某种奇异的念头冲上了脑海,他动了动唇,忽然说,“师尊,我……觉得背上伤口有点疼。”
师无治一顿,眯起眼睛。
这是让他帮他脱衣服吗?
“帮我擦点药吧。”宣病继续红着耳朵说。
师无治心间一动,站了起来,“药呢?”
下一刻,储物玉佩里有一道光闪过,一个瓷瓶落到了师无治面前。
在宣病旁边。
师无治扫了一眼他,“那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师父帮你脱?”
他说这话时是很正常的语气,可宣病莫名的就是脸红,然后坐起来,把腰带解开,脱了上衣,又趴回去了。
“……好了。”
宣病的皮肤白皙,却并不细腻,想来是在人间乞丐时没能吃好喝好而导致的,原本就柔软精瘦的后背上,此时还多了几道泛着红的鞭痕。
即使已经抹过一次药,他背上的伤口却还是肿着,看得出打他的人是发了狠、用了不小的力气。
没想到有这么严重,师无治眉头皱起,不受控制的伸手碰了碰——
惹得宣病身体颤了颤。
师无治的手上修长而骨节分明,指腹有点握剑造成的薄茧,擦过身体时有种奇怪的感觉。
……总让宣病想到前世。
“怎么这么严重。”师无治蹙眉,手上却继续拿着药给他擦。
宣病唔了一声,下意识的说,“对呀……好疼。”
听起来跟撒娇似的。
宣病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
然而师无治却没察觉不对,仿佛宣病就该天生对他撒娇似的。
宣病怔了怔,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分不清前世今生。
毕竟那个走火入魔的师无治对他是真的很好。
也会这样哄他。
还会叫他……一个很‘羞耻’但他其实很喜欢的昵称。
民间从来没有人那样叫过他。
“知道疼,为什么要参加联会。”师无治一边给他擦药,一边开口。
宣病回过神,嘀咕道,“因为我喜欢啊……而且也因祸得福了。”
师无治一顿,无奈了,“因祸得福指的是遭遇了不幸,从这不幸中得到了好处……大多是在不情愿的情况。怎么?联会比试不是你自愿参加的吗?”
宣病哼了一声,却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大胆的扭头看他,又问:“师尊,你真的不会和周挽尘联姻吗?他出身名门望族,又那么聪明好看,和你很门当户对呢。”
师无治:“……”
宣病眼眸里充斥着好奇,又不像在吃醋了。
这下师无治有点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到底是不是一起重生了?
但暂且不论到底重没重生,择偶观还是要说的。
万一……宣病是真的从入门就喜欢自己呢。
“我不看重门当户对。”师无治说,“只要我喜欢,他多笨都可以——反之,我若不喜,就算他貌比潘安,智若诸葛,在我眼里和地上的蜉蝣无甚差别。”
宣病眨眨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师无治问。
“智若诸葛是什么?诸葛是谁?潘安又是谁?”宣病脑袋旁仿佛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蜉蝣是什么?”
师无治:“…………”
宣病眨眼睛,脑袋旁好像出现了更多的问号。
诸葛和潘安是谁啊?他怎么没听过?
好像前世师无治偶尔也会说些他不明白的词,什么‘晚安’‘早安’‘钻戒’‘顾得猫拧’之类的词。
师无治咬牙,抬眸,阴森森的:“罚你抄书!”
宣病:“……”
不要啊!我不问了还不行吗,呜。
翌日,卯时。
原本应该在练剑的宣病委屈又乖巧的在书桌前抄书。
他的不远处,是一身墨蓝色长袍的师无治。
师无治捏着本书册在看,神情宁静而清冷。
宣病偷偷的瞅他,抄着抄着就不想写了——
师无治太好看了吧!今天穿的衣服也亮晶晶的!
那衣衫不知是什么质地,室内有种流光溢彩的质感。
他简直想直接抱过去,喊师尊师尊我亮晶晶的师尊……
“宣病!”
想法倏然被打断,殿外传来了宫观棋的声音。
宣病一愣,下一秒门被推开了——
“宣病你起来没有啊说好的我们今天一起过乞巧节呢……啊!掌门?!”宫观棋瞪大了眼睛,一拱手,“参见掌门!不过您怎么在这里?!”
宣病抄书抄的手都软了,闻言一哽。
而师无治淡淡的放下书册,抬眸时,金色的眼眸眯起了:“你们为何会一起过乞巧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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