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前尘事(5)
与其在这里争论该不该恨师无治, 宣病现在心里更想纠结另一件事。
……这横冲直撞的,要是师无治下次还想和他一起,他可不愿意了。
他虽然没吃过猪肉, 但也见过猪跑啊,宣病记得自己以前在民间看到的小话本都是□□的。
怎么到他这就,就只爽最后那一下?
“……师尊。”想到此处, 宣病忍不住说, “周挽尘有和你说过, 你房中的本事……很差吗?”
师无治看上去沉默了。
宣病瞬间感觉抱着他的这个怀抱紧了紧,然后他听到师无治干巴巴的说:“没有,我根本就没和……”
“那就对了,”宣病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 “他肯定想维护你的尊严……但我不太想维护。”
毕竟这犄角旮旯、又黑黢黢的地方看起来不像仙族, 像某个偏远地方。
他估计是要被师无治囚禁的, 以后可能也少不了要和师无治那啥。
第一次就算了,以后他才不要每次都这样腰酸背痛!
师无治垂眸, 蹙眉, 不说话了。
“你多练练,”宣病闭了闭眼,“别再像狗一样了, 真的好差。”
他也没想到‘差’这个词有一天能用到师无治身上。
如果不是师无治先天条件好……宣病真的会觉得根本就没有快乐。
师无治:“……”
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像是要生气,宣病连忙服软,朝他怀里拱了下,闷闷的道:“腰好疼……师尊, 揉揉。”
大抵男人事后都比较温情,又或许师无治真的吃这一套撒娇小连招。
他伸出手按了按宣病的腰, 柔和的法力顺着指尖慢慢进去,很快疏解了疼痛。
宣病这下只觉得腰有点软,别的倒没什么了,他从怀师无治怀里抬头,望了望周围的摆设,“师尊,这里是哪里啊?”
问话的同时,还不经意间抬手揪住了师无治的衣角,一副很依赖他的样子。
师无治眼眸一动,“魔宫。”
魔宫里一片阴暗,只有幽微烛火,看不清具体摆设,但宣病刚才听到了自己声音的回音,听得出这里很大。
这床好像也挺大,不然他刚才就不会被师无治拽着脚腕从那头到这头……
“哦,魔宫啊……魔宫?!”宣病的声音逐渐拔高,他愕然抬眸,“什么?魔宫?是魔族居住的地方吗?你捣人家老巢了?!哪一脉的?”
——师无治瞬间眯起眼睛,“你知道魔族有好几脉?”
魔族在世俗中行迹较为隐秘,很少有人知道魔族分为好几脉。
毕竟仙魔大战都已经是三百年前了,如今的和平让许多人都模糊了魔族的印象,只记得所有人都说仙魔不两立,那场大战死了许多长辈。
所以很多仙族后人不清楚魔族具体在哪些地方。
更别提那些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世家少年了。
那些少年们年少时受家族庇佑,仗着天赋又拜入各派,最后下山历练,归来后,实力够的就称尊入派,成为人师。
实力不够的就各回各家继承家业。
“我在山下听过一些魔族传闻,听说他们分为九脉,是真是假我倒是不知道,但是……”
宣病眨眨眼,有点莫名的心虚:“师尊,你捣了谁的老巢啊?”
“没捣,自己建的。”师无治说,“在地底下。”
他早有劈山倒海之力,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宣病沉默了一瞬,忽然说:“我以为你会残暴的杀魔族……”
他的话外之音未曾出口——他想问师无治为什么入魔,为何杀凌霜派弟子。
可他问不出口。
师无治一顿,“我也会的。只不过没找到他们。”
宣病动了动唇,他本想问师无治,那你会杀了我吗?
可话到嘴边,他又不想知道答案了。
“师尊……”宣病又一次蜷进他的怀抱里,“那天你走火入魔的时候好可怕,还伤了我,特别疼,你还记得吗?”
师无治一僵,抬手摸了摸宣病的肩上那个被贯穿又被他治好的地方,“……隐约有印象。下次见到我红眼睛,就不要靠近了。”
“不可能,”宣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还后悔没早点帮你呢,你不觉得那会你身边空荡荡的很可怜吗?不觉得差个人和你一起对抗吗?”
“……不过,你应该会觉得那个位置是周挽尘的吧?毕竟你们才是‘夫妻’,那我这样算不算是鸠占鹊巢?”
师无治听了他前半句话还有点动容,最后半句一出来,脸色直接黑了。
奈何殿中本就黑,因此宣病没有察觉他的神色,只是继续自顾自地:“以前在人间听不懂什么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倒是明白了,好一个各自飞,怪不得你要杀他。”
絮絮叨叨一大堆,其实还是在问他为何要杀周挽尘,入魔和他有没有关系。
师无治:“他才是鸠占鹊巢。”
“?”宣病不理解了,“什么意思?”
下一秒,他感觉师无治抱紧了他,将头埋在了自己的肩颈上,忽然说:“……师非我师,友不是友,妻也非妻,你明白吗?”
宣病不太明白,在黑暗中抬手摸了摸师无治的脸,紧接着他僵住了。
——师无治脸上竟然有点泪水。
他第一次见师无治落泪。
“……怎么了?”宣病心疼了,凑上去,声音刻意软了一下:“什么叫‘师非我师,友不是友,妻也非妻’?”
师无治没有说话。
宣病想了想,努力解读,“师父不是你的师父?朋友不是你的朋友?妻子不是你的妻子?是这个意思吗?”
可这是什么意思?
师无治却只是又抱紧了他,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于是宣病也不说话了,他试探的张开嘴唇,笨拙的舔了一下师无治脸上的泪。
……原来仙的泪水也是咸的啊。
师无治呼吸一窒,抬手抓住了宣病,“住手。”
宣病眨眨眼,“?”
“再亲,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了。”师无治不明白他怎么这么会勾人。
宣病一僵,果然不敢动了。
但很快,他又再次拱进师无治怀里,“……那就再练练。”
“练什么?”师无治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直到宣病的手揽上了……
时间慢慢过去。
这一练,宣病真的很久没下床,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师无治没在他身边了。
“嘶……”
站起来的那一瞬,宣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民间有句古话叫心疼男人是自己倒霉的开始。
师无治流几颗泪就给他心疼的不行了……那以后怎么办?
宣病无比苦恼,同时又想:“可是,那是师无治诶。”
年少成名,三十六斩仙阵都没能给他杀死,还那么小就封了仙尊的师无治。
可一想到那么强大的师无治现在却只能挤在这犄角旮旯……宣病又有点恨了。
他恨那个人让师无治变成这样,恨那个人不是自己。
他恨得想把那个人碾成碎渣。
连他都没拉下神坛的人,到底是谁让他变成了这样?
“醒了?”
黑暗中,师无治的声音又响起了,他回来的刹那,屋内所有烛火都亮了。
宣病被烛光晃得眼睛一闭,回过神来,心说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他现在不大喜欢有光的地方了。
他喜欢在黑暗中摸索着师无治,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仿佛能看到师无治更多的、平时不会在光下展示的情绪。
“为什么不点蜡。”师无治坐了下来,抓住他的手。
宣病一愣,随即感觉手上一冰,低头一望,看见个银色的戒指。
戒指上有一颗镶嵌进去的、漂亮的冰蓝色宝石,做得恰到好处,并不突兀,大小也很合适。
“这是什么?”他不解的问。
“在有的地方,这代表相爱的人要永生永世在一起,互不背叛。”师无治抬手,宣病便看见了他的手上也有个戒指。
但师无治的戒指比他宽一点,也很漂亮。
宣病哦了一声,随口问:“你爱我?”
师无治顿住。
早已料到他是这种反应,宣病转移话题:“我饿了。”
实际上他不饿,他早就吃辟谷丹了。仙族有很多神奇的丹药,他历练时常常吃。
按理来说双修会让彼此的实力都更加强劲,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师无治堕魔的缘故,宣病并没有体会到那种修为飞涨的感觉。
想来师无治也知道这一点,是以并没说话。
“屋里空荡荡的,”宣病于是又眯着眼笑,“师尊,你破产啦?”
破产这个词也是以前师无治教他的。
说起以前,宣病可真觉得师无治有点毛病——他对自己时好时坏的。
自从那盒糕点一送,师无治就常常把他带在身边,还经常严格的检查他的修炼情况,偶尔会在和一些重要的人说话时也突然问他。
“小宣,你怎么看。”
每当这种时候,宣病都心里一惊,然后费劲的转动脑子想答案。
毕竟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看师无治的脸呀,谁知道看着看着还被抽到答问题了呢?!
起初他答不出来,师无治还会提醒他,仿佛想看到他成长。
奈何几次下来,宣病对这方面都不感兴趣。
师无治只能换了一种方式教他。
可是那个时候,宣病记得自己根本就不想学,他只想和师无治一起练剑就好了,偶尔煮煮茶、做做糕点。
宣病觉得那样也很好。
直到……他做梦,梦到了师无治。
那是他第一次梦到不穿衣服,温柔的哄着他的师无治。
宣病吓醒了,他在雪莲花海里舞了一夜的剑。
现在想来,真是年纪小啊,那个时候竟然什么都不懂……
宣病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破产很好笑吗。”师无治面无表情的问。
宣病笑得呛了起来,“没、没有……咳咳咳……”
第32章 前尘事(6)
宣病太久没笑了, 自从头发白了那么多以后,旁人见他时,都觉得他的神情是带着淡淡疏离的。
因此这一笑就笑了很久,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宣病,”师无治抬手抚了抚他的背,“你哭了。”
宣病怔了怔, 抬手摸了摸眼睛, 并没摸到湿润, 顿时抬眸瞪了他一眼,“你才哭了,你哭得比我难看多了。”
师无治抓住他的手腕,目光忽然扫到了什么, 将他衣衫推开——
宣病手腕上有一个疤, 像小汤勺一样大。
“……这是怎么来的?”他金色的眼眸中出现了些许疑惑。
宣病收回手, 一笑,“不重要。”
师无治却想到了什么, 忽然把他拽到了榻上——
“诶?!干什么?”宣病没忍住, “我现在不想做……嘶!”
师无治直接摸上了他的脚腕。
宣病皮肤白得可怕,也就脸上有点血色,可双腿脚腕上, 两只都有疤痕。
连带着双手, 也有同样的疤痕。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师无治抬眸,眸色中出现一抹戾气。
宣病讪笑了一下,“下山历练二十年,总会受伤的……早就不疼了。”
师无治沉默了, 似乎在思考。
宣病心脏骤然快了起来,眼睫微微颤动, 生怕他看出来什么。
“我记得,华宥志和我说,”师无治忽然开口,“他没见你受过什么重伤。”
“?!”宣病惊呆了,“你认识华宥志?”
“华宥志是散仙,我早年间和他交过手。”师无治面不改色的说,“这些年来,他在信里常常和我提及一位小友,我就多嘴问了一句。”
宣病:“……”
幸好之前为了让师无治吃醋瞎编时没直接说喜欢的男人是华宥志……不然这脸可丢大发了。
“他还说,他喜欢你。”师无治语气淡淡的,“你也喜欢他。”
乍闻此言,宣病眼眸瞪了下,急得呛了起来,“胡说八道!”
“你心虚了。”师无治又一次说。
宣病呼吸一窒——他是真有点心虚,他以为华宥志不知道自己把他当师无治的替身。
没想到他好像从头到尾都知道!
“姓华的还说,你和他洗过澡。”师无治眯起眼睛,手指却摩挲着宣病手腕上的伤疤,紧接着如数家珍一般:“不仅洗过澡,还睡在一张床,醉了还要他抱……”
宣病莫名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手腕上被摩挲的地方也有点细密的疼,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洗澡是因为两人共浴只要一个池子的钱、睡在一个床也可以节省住客栈的费用……”
“醉了要抱呢?”师无治凑近他,语气带着寒意。
宣病倔强道,“你也知道我是醉了,本来我醉了就认不出人——我二十岁那年不也喝醉过吗,不就是那个德性?”
他十九入门,没过多久师无治就吃了他的糕点,师徒关系也缓和了。
二十岁那年,他在凌霜派过了第一个年,被宫观棋灌了许多酒,醉的不省人事,醒来直接没了昨夜的记忆,只依稀记得最后见到的是师无治。
因此他很少喝酒,怕抖漏出不该说的事。
……但他确实得承认自己当时是趁醉装疯,故意往华宥志身上钻。
这能怪谁啊?还不是怪华宥志自己要长成那样。
还有,华宥志怎么连这种事都和师无治说啊?!
宣病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哦?”师无治抬手掐住他下颌,金色的眼眸又一次变红,“那你喜欢他吗?”
宣病可疑的一顿,眼神有点惊疑不定。
“……我知道了,”师无治自言自语似的,“你也会给他脱衣服,我并不是唯一。”
宣病刚想反驳,却听他又开口了——
“但你现在是我的,”师无治将腿插.入了宣病腿间,分开他的腿,“你想让他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吗?”
宣病眼眸迷蒙起来,下意识摇头——他还想下次见到华宥志时给他道歉呢,又怎么会让他知道?
“你刚才是在想他吗?”师无治摸着他的脸,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敢想他?”
宣病蹙眉,不忿的辩解,“是你先提的他,我根本不打算和他有来往了!”
“还敢来往?”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你信不信我杀了他?”
宣病一怔,忍不住瞪着他,道:“那你就把我也杀了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
师无治这次用了力,声音也带上了真真正正的怒气。宣病眼睫一抖,滚烫的泪珠落到了师无治的手上。
师无治立刻放开了手,眼睛里的红色褪去,声音也温柔了:“……很疼吗?”
只是因为瞪久了眼睛流下生理性泪水的宣病:“……”
他好像有点知道怎么拿捏师无治了。
似乎除了在那种事上不会听他的,别的时候都会让着他。
他对周挽尘也是这样吗?宣病鬼使神差的想。
“……疼,”宣病趁着眼睛还酸,又憋出两滴泪,“师尊,我好疼,你对周挽尘也这样吗?”
师无治咬紧牙齿,“你再提那个绿茶的名字一次,我就艹你一次。”
“绿茶是什么?”宣病却疑惑的问,“为什么说周挽尘是绿茶?”
“一。”师无治面无表情。
“?”宣病眼中出现困惑,很快明白过来这个一是在记数,老实了一会儿,但还是忍不住:“你真的不会对他这样吗?”
“二。”师无治冷冷的。
宣病瞬间怒了,“行,你来啊,我就不信你这一天天的不肾虚!!!”
师无治直接扑倒了他。
……
宣病这下真的老实了,他抬头看着乌黑的房梁,戴了戒指的那只手被师无治十指紧扣着。
师无治比他高大,手也大,用力时就会更加扣紧。
戒指贴着戒指,掌心也贴着,就好像彼此的心脏也贴着。
不知碰到了哪里,宣病看着自己蜷缩的脚趾,眼眶一红,“疼!”
师无治于是一顿,凑上去一亲,低声问:“不喜欢吗。”
宣病这下不吱声了,他发现师无治很喜欢看着他,吻他的眼睛,还很喜欢他的腿。
他的腿很白,不知道为什么,毛发几乎没有。
不知又过了多久,宣病迷迷糊糊的,感觉脚腕上的伤疤好像被吻了一下,怜惜又轻柔。
“……做什么?”宣病抬手推了推,手腕却也被抓住,亲了一下,紧接着手腕上便被套上了一个镯子。
宣病迷糊的时候根本不想仔细看,扫了一眼又继续睡了。
他罕见的梦到了半年前。
半年前,华宥志离开没多久,他就得到了父母的消息——他下山后一直企图找寻亲生父母,只是一直都了无音讯。
直到华宥志离开后的第三天。
监察司突然给他发了传音,说是他的父母或许找到了——仙族监察司为上修界戒律庭下的分部,在下修界各地都有坐落。
戒律庭只管仙族有没有修禁咒、滥杀无辜。
毕竟各派各宗有什么丑事肯定都是优先自己处理,只有少部分才会求助戒律庭,让天下人定夺。
换而言之,在上修界,这庭主要就是走个过场,通过水镜告诉下修界的人们谁因为善德够了当了仙尊、谁又因为触犯某事被惩罚了,顺便再展示一下仙的强大,以及夸赞极个别的道德模范,让下修界的人以此为目标成长等等。
但到底如何,都是戒律庭让他们看到的,或许事实并不如此。
毕竟他们只是不能修仙的人,又很少来上修界,有的人如果不是家里面有个有仙根的孩子,或许一辈子也没有见到上修界仙族的机会。
他们只会通过监察司来传达:“啊今年收成不好,雨太少啦,请仙君施展降雨符咒吧”之类的要求。
他们从心底就知道,上修界和下修界是不一样的,也不会去奢求。
上修界的四大家族里,个个都会修仙,只是可能天赋不高,而下修界的家族里,能出个有仙根的弟子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隶属戒律庭下的监察司是下修界才有的机构,他们管着人间许多事,譬如打架、杀人、偷东西、普通人族的籍贯之类的。
宣病没上山之前属于下修界人族,籍贯本该由他们管理,但在那里,这种不明身世的乞丐,是没有籍贯的。
所以入门以后,他的归属就挂在了他的师尊——凌霜派师无治名下。
曾经还有人说他也是靠这个直接跨越界别了,从下修到上修,免费认了个位高权重的“爹”,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
毕竟这归属的意思,便是他若在下修界出了意外,被监察司经手,那么那边第一个通知的便是师无治,为其收敛遗骨的也会是师无治。
就算宣病有了道侣,他的归属也还是师无治的,师无治对他的一切都有优先处置权。
若宣病生了重病,师无治甚至有权为他选择生死。
当然,若是他在外闯出惊天大祸,那边也会通知师无治清理门户。
宣病下山以后就一直想自己独立一个籍贯,不想再事事都麻烦师无治。
但监察司却拒绝了他,说需要师无治本人同意。宣病便只能放弃,转而在那边留下了自己的一缕发丝,找寻亲生父母。
他不觉得真能找到,因此也就没抱期待,只是随手一留。
所以监察司传音过来的时候,宣病心里是高兴过那么一瞬的。
据说他的父母是下修界西北詹家的人,他原名应该是詹瑄,还有个弟弟叫詹文钰。
詹家在当地小有名气,以贩卖丹药为生。他们家请了好几个仙族丹修炼药,还会将一些丹药免费发放给穷苦人群。
买卖的丹药范围包括但不限于易容丹、美容丹之类。
他们卖的丹药比上修界的仙族丹药要低一个位次,药效也略逊一筹,但应付下修界的人却足够了。
宣病带着雀跃的心情赶过去时,已经是傍晚了。
第33章 前尘事(7)
他们约定在了客栈见面, 詹家还派了人接他,那是个瘦高的中年男人,长发高束, 脸上有许多皱纹,发冠上还有颗黑色宝石,腰间坠了玉佩, 看上去有点书卷气。
“你是宣病么?”男人一见到他, 便一怔, “家主让我派人来接你,你如今几岁了?”
宣病穿了身墨绿长袍,束了天蓝色腰带,乌黑的头发没用冠束, 反而不伦不类的用玉簪挽了起来, 脑后也披了段头发。
他很适合这种浓重墨彩的颜色, 又生得好看,眼睛最美, 炯炯有神的同时身上还有股少年意气。
旁人一看, 都会觉得他柔软无害,又温柔可亲。
仙族中,二十及冠, 许多人都靠这个来判断旁人年龄, 可宣病不束冠,穿成这样,那男人便无法判断了。
“我四十多了。”宣病暗暗打量面前的男人,语气很淡, “你是谁?我爹怎么不来。”
监察司不是说他因为找到儿子都哭得不省人事了吗。
那男人一愣,“四十多?!”
宣病嗯了一声, 依旧淡然。
男人擦了擦汗,用熟稔的口气道:“哈哈,修仙果然显年轻啊,竟一丝白发也无!我是詹家的管家,都五十三啦,和你们这些仙人比不得喽。”
宣病不爱对陌生人叙家常,开门见山的问:“我爹在哪儿?”
*
詹家在这座小城里名声籍甚,詹管家一领着他出来,外头的路人都开始和那管家打招呼了。
这些人里甚至有被抱着的小孩,小孩也在朝詹管家笑。
宣病莫名觉得有点诡异。
“詹管家今天出来办事么?平日可不常见你哟!”
“这小郎君俊俏的,是生人么?以前好像没在城里见过。”
“小郎君今年几岁了,说亲没有啊?”有人笑嘻嘻的打趣他。
宣病不喜欢外人特别在意他的外貌——师无治教过他,如果在上修界,外貌大于实力,那么对他抱玩赏态度的人就会居多。
那种情况,是别人小看了他,他该生气,而不是为样貌沾沾自喜。
毕竟扮猪吃虎的人总不喜欢被当成真的猪,即使那是头漂亮的猪也不行。
他想像师无治那样,别人提起来都是‘天下第一人’的名号和实力,而不是样貌。
师无治也长得好,可这世间有几个人提起他的名字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容貌?
他们想到的都是那“天下第一人”的名号。
所以宣病也照猫画虎的不喜欢别人谈他的外貌,一提就黑脸。
但因为找到了父母,这两天他心情很好,便一笑,语调懒洋洋的搭了腔:“我啊,十九那年就说亲了。”
“哦?”那人顿时更来劲了,“说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宣病低声一笑,“是位脾气不好的‘姑娘’,身高八尺,但我就是喜欢。”
“多少?”众人一愣,“身高八尺的姑娘?那得比你还高了吧?”
“去去去,怎么还越问越多了!”詹管家挥去那人,又看向宣病,“少爷真有喜欢的人了?”
宣病抬眸,扫了他一眼,眼神里尽是冰冷之色。
詹管家后背莫名冒出一股寒气,顿时不敢问了,“是我多嘴了。”
宣病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他也不是故意冷声冷气。
最开始他下山时何曾不是少年心气,对每个人都礼貌赤诚,可现在过了快二十年,那点心气早就被历练时遇到的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给磨掉了大半,余下的那一点儿只有在师无治面前才会展现。
在身边没有自己在意的人的时候,宣病就会暴露本性了。
“带路吧。”宣病淡淡开口。
詹家位于城中心,府宅绵延数里,大门外站了一排面容严肃的护卫。
“家主!”
詹管家引着他进门,便开始喊,“我把大少爷带回来啦!”
府宅进门不多时便是正堂,管家话音一落下,宣病便感到一阵风袭来,有道身影扑了上来——
“我的儿啊……”
一穿金戴银的美妇抱着他,双目噙泪,看起来是高兴得哭了。
宣病眯起眼睛,打量面前的妇人,犹豫道:“你……”
“我是你娘啊,”妇人含泪看他,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语气温柔又可怜:“都这么高了,你丢的时候才不到几岁……”
宣病有点不习惯这样的热络,但一想到这是他的娘亲,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的娘,便心间一软,没有躲开。
“宣……宣儿,”一中年男人走了上来,“我能这样叫你么?”
宣病看着他——这男人应该是他爹,面色苍白,眼下乌黑,样貌应该是吃了丹药在保养,但细看还是能看得出老了的疲态。
那妇人……他娘也是这样,看起来有些藏不住的老态。
毕竟不是有仙根的人。
“自己的儿子想怎么叫怎么叫喽,”妇人笑了,摸了摸宣病的头发,“孩,我给你做了饭,走——我们去那边。”
宣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便只能跟着去,他想叫一声娘,可不知为何,怎么都叫不出口。
他记得以前在宫家,宫观棋对待宫母,就很亲切,宫家父母还会给宫观棋做一堆好吃的,会嗔怒的怪宫观棋怎么又瘦了。
那是他曾经很羡慕的。
现在……他好像也有了,不用羡慕宫观棋了。
他梦里的家就是这样,远归回家后,母亲会拂去他的汗水,问他累不累,而父亲在倒酒,布筷,为他接风洗尘。
“你不爱吃么?宣儿,怎么不说话呀?”那妇人又温柔的笑着问。
詹家主也给他的碗里夹了块肉,然后眼眶通红——难为他这一把年纪了,还像孩子一样,情绪外放。
他搭着宣病的肩,“宣儿,都怪我们当年没看好你,让乞丐把你偷了去,自从你那事出了后,我就将府里的护卫都加强了……以后,你不用怕了。”
宣病动了动唇,捏起筷子,却无端的觉得拘谨,“……嗯。”
以他现在的修为,其实并不怕什么了。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沉默的看着他的父母亲,静静的享受这片刻的温情。
这就是家吗?
可为何,还没有在华宥志和宫观棋的身边自在?
“对了,方才管家说你有喜欢的姑娘?带来了吗?”詹家主忽然又问他。
宣病苦笑了一下,“没,他还没答应和我在一起呢。”
“怎么会呢?”妇人不解起来,“我儿这么优秀,又声名斐然,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宣病笑了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又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宝物。”
“也是,喜欢这事,强求不来,”詹家主叹气,又给宣病倒了杯酒,“来,尝尝我酿的梅子酒!”
宣病接过酒杯,闻到了一股酒香,抬眸时见他爹已经先将酒一饮而尽了。
“闻起来不错,”宣病转了转金色的酒杯,笑了,“不过我不胜酒力,还是不喝了。”
他真醉了,会断片,所以没有熟人时从来就不喝。
“不喝酒好啊,”妇人笑了,“你爹是个酒鬼,弟弟也是个酒鬼,我可受够他们了……来,吃菜,娘亲手给你做的大肉。”
她将一块肘子肉挑到了宣病碗里。
宣病蹙眉,选择直接咽了,没有嚼,那样就不会吃出具体味道。
因为他不喜欢吃这个——山上时他没辟谷那会,也不会吃这种,下山后他有了自我选择的权利,就更不吃了。
后来变本加厉到了身边人也不许吃的地步,因为他讨厌闻到那个味道。
比如华宥志在时,他也不准华宥志吃。
寻常人估计会拒绝他,但华宥志却默默的说好,还问他喜欢吃什么,说下次他记着,点菜时就不点了。
但母亲给的肉,和朋友在时怎么能比?
所以宣病还是吃了。
桌上的菜足有一百零八道,每样都精致又美味,宣病喜欢鱼,便多尝了几口鱼。
“宣儿喜欢鱼么?”妇人注意到他的动作,笑了起来,“那娘亲明天给你炖鱼汤罢——你弟弟也爱喝这个。”
宣病下意识拒绝:“不用麻烦……对了,怎么没看见弟弟?”
不是说他有个弟弟叫詹文钰吗。
闻言夫妻二人都一僵,紧接着同时笑了,“他啊,闹脾气呢,别管他……宣儿,天色很晚了,要歇在詹家么?”
宣病犹豫了一下,抬眸,却见自己的父母都是一副征求他意见、想让他留下来的模样。
“……好。”
深夜里,宣病被领到了一间布置精致的房间,有小丫鬟进来点香炉的熏香,而他的母亲也来了。
宣病很不习惯和女人共处一室,哪怕这是他娘,他也会不自在。
但他娘明显没在意到这个,只是怔怔的看他。
“宣儿,你和小时候比,变了好多,”他娘抬手摸了摸宣病的脸,“好瘦,脸上怎么这么没有血色?是上修界有人欺负你么?”
上修界各派中,勾心斗角也不在少数,总有人自以为是的抱团欺负下修界来的人。
这种事,两界都是有所耳闻的。
“没有,”宣病克制住把她手拿下来的心,微微笑了,“只是近日病了,所以看起来不好。”
“这样啊……那和为娘说说,这些年来,你在上修界过得如何?可有吃什么苦?有没有交好朋友?”
她的语气又轻又温柔,宣病意识中的母亲就是如此的,以至于他忍不住眷恋,也放软了语气:“没有什么朋友,也没受什么大苦……都过去了,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对了,我听说,你拜入了天下第一人的门下?他那里是不是管得很严呀?经常束着你么?”
宣病一怔,没想到她竟然连这个也打听好了。
他想了想,“不算严格,我不是他唯一的弟子,而且师尊他已经成婚了,早就不怎么过问我们这些弟子的事了。”
“原来如此。”他娘又摸了摸他的脸,“你困了吧?快睡吧……娘亲给你哼个催眠曲……”
宣病想说自己还不困,可她的话音却好像有什么魔力,他很快便感觉眼皮子在打架,慢慢的睡了过去——
他睡过去的瞬间,女人脸上的温柔立刻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仿佛刚才都是装出来的温柔。
第34章 前尘事(8)
刺痛。
再次醒来时, 宣病闻到了一股血腥味,睡前母亲的安眠曲、柔软的床榻,都不见了。
手腕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穿透了, 骨头里仿佛有东西在爬。
“换吧……换吧……”
男人魔怔的呢喃声响起,“仙骨……我要仙骨。”
宣病轻吐出一口浊气,抬眸, 发现这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屋子, 像是暗室。
面前有一张长桌, 长桌上躺了个和詹家家主面貌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人,桌边还有个在虔诚跪拜的男人——跪着的,是他爹。
而他被丢到了地上,双手、双脚, 皆被捆仙锁给贯穿了。
白色的仙锁上, 鲜血淋漓。
宣病动了动手, 剧痛瞬间袭来,寻常人或许会质问这里是哪里、又或许会疯狂挣扎。
但他却只是缓缓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他全身都更痛了。
他抬起手, 看了眼捆仙锁,忽然笑了。
晶莹剔透的白色仙锁穿透了他苍白的手腕,血液染得仙锁都红了。
宣病笑得很奇怪, 像个疯子, 漂亮的脸颊上沾了自己的血,更衬得他诡异非凡。
像一尊精美的玉雕,却无活气。
“人呐……就是这样可笑的东西,”宣病喃喃着, “总是要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明明看出不对劲, 还是要来。”
睡前母亲一句句看似关切,实则在打听他在仙族境遇、问他是否有同行人……
他说自己病了,母亲也并未问他得了什么病、好没好。
他自欺欺人的以为,是母亲没有那么细心。
可仔细想想,怎么会被骗呢?明明见过宫观棋家那种正常的母爱啊……怎么还会被骗呢?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太想要一个家人吧。
可是他的软肋却变成了刺向他的尖刀呢。
“你怎么还能站起来?!”詹家主惊恐至极的转头,“不、不对,这捆仙锁怎么会捆不住你?!”
宣病看向他,浑身冒出了冰蓝色的法力光芒,一步步走向那惊恐的男人——
锁链在地上摩擦出了可怕的声音,暗室里幽微的烛火衬得他面容越发诡异。
“我当然是仙,我有这么高的修为怎么不算是仙呢?”宣病漫不经心的走过去,“只是,你这捆仙锁的把戏,我师尊早就用过了。”
詹家主无暇去顾及他这话里深藏的意思了,咬了咬牙,袖间银光一闪,拿着刀直接扑了过去——
刀子扎入皮肉的瞬间,宣病叹了一口气。
“就这点力气?还没妖怪咬得疼呢。”
詹家主一愣,下一秒却见宣病一脚踹开了他,拔下了脑后金色的簪子,然后用簪子挑起了锁链——
金簪穿起锁链,一点、一点的把它扯离了皮肉。
捆仙锁未曾使用时有道封印,避免伤到主人。
封印解开后,仙者就算轻轻碰到也会痛。
所以宣病才用金簪挑出仙锁,避免给手造成二次伤害。
散乱的长发垮了下来,金簪上沾了血,锁链从皮肉里脱离了。
可宣病受伤的地方却留下了血洞。
鲜血还在汩汩流下,但宣病却好像感觉不到疼,又笑了。
“你是在害怕你自己的孩子吗?”他望着詹家主满面的惊恐,笑得却如同恶魔,“爹。”
话音落,金簪倏然泛出光芒,将那捆仙锁斩断为了好几截,然后,操纵着仙锁,直接贯穿了詹家主的四肢——
噗嗤。
血肉被扎破的声音让宣病觉得愉悦。
詹家主发出了可怖的尖叫,他痛呼着,身体却被狠狠钉在了墙壁上,无法动弹。
宣病阴柔的笑了,但又想起什么,抬手拍了拍脸,喃喃自语:“不好,不能这样,师无治不喜欢这样。”
他又恢复了纯白无辜的模样,可脸上的血和纯白的样子一比,更可怕了。
“宣病!!!”詹家主咬牙切齿,“你是要弑父吗?!”
宣病一怔。
但他又想到了什么,眨眨眼,“你不会真是我爹吧?我以为你就是随便找几个人来剥仙骨给你儿子换呢!”
毕竟他在历练途中也见到过这种人。
詹家主似乎从他这态度中找寻到了父亲的尊严,自以为能拿捏,便道:“当然!我就是你爹——你们仙族不是有法术可以验……啊!”
不用他说,宣病已经抬指,一道法力光芒自指尖而出,取了詹家主的一滴血,又和自己的血混在了一起。
两滴融合的血液发出了白光。
……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
这居然真是他的亲爹。
宣病恍惚了一下,但又闭了闭眼,“……不过如此。”
原来他奢求的亲情,不过如此。
那弟弟呢?
宣病蹙眉,抬指一动,又将躺着的那年轻男人取出血来,和自己一融——
血液发出黑色光芒。
他和弟弟竟然没有血缘关系?
那这爹和弟弟呢?
宣病于是又把他们俩的都验了一遍——
詹家主和詹文钰,是父子。他和詹家主也是父子,可他和詹文钰却不是兄弟。
宣病有点迷茫了:“什么鬼?”
“你干什么?!”詹家主见他又要发疯,“别动我儿子!”
宣病本来不想发疯的,闻言立即抬手甩了他一巴掌,阴狠道:“他是你儿子?我就不是?我的仙骨就活该剥出来给他吗?!”
“你是妖怪!”詹家主却又尖叫起来,“妖的儿子!”
宣病又笑了起来,神色中带着一点疯癫:“哈哈哈哈——好,好……那我就让你儿子去死,你想要他是什么死法?碎尸万段烤了怎么样?!”
他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能干得出这种事的。
詹家主挣扎着发出恐怖的咆哮,“不!来人!来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暗室都动了动,宣病一怔,却见这詹家主的身上竟然冒出了一道道属于妖类的红光。
世有人、妖、魔、仙,还有传说中的神。
妖是半妖形态,大多愚笨,身上会有兽形,和人族寿命差不多,也会有不可避免的衰老。
它和魔一样,都是异类,在仙族和人族中被驱逐、屠杀,因此它们不得不披上伪装。
“……原来我是妖仙混血,”宣病抬手摸了摸额头,又笑了,喃喃着:“也不算白来呢……”
詹家主却已经挣脱了捆仙锁,奔上了他,狠狠的一拳揍了上去——
宣病身形一闪,躲开了,可随着詹家主的咆哮,暗室的墙被震碎了,露出了外边一片乌泱泱的人。
“城主……城主……”
黑色的夜幕之下,那些人看上去十分麻木,像是被人操纵,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宣病这一瞬脑海里忽然明白了之前的怪异之处来自哪里。
怪不得它们的话听起来那么奇怪。
怪不得他们每个人甚至小孩都认识詹家的管家。
怪不得这些人敢对仙族下手,不怕被人发现……
原来这就是一座妖城。
宣病啧了一声,早知道就该速战速决,非得发疯折磨人家干什么?
现在好了,它有外援了。
“唉……”宣病叹了一口气,仙力骤然盛起,“擒贼先擒王咯。”
妖大多愚笨,在某个地方,只认一个首领,或者认首领的妖丹。
所以,只要抓住詹家主就好了……
不……不对。
宣病心间一动,忽然想起刚才詹家主那暴怒的模样,身形一闪,不再和那家主对抗,而是——
他一把抓起了昏迷的詹文钰,脚尖一点,上了屋顶。
“宣儿!”
“宣病!!!放开他!”
詹家主和那妇人的声音一同响起了,扑向屋顶。
宣病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你们很在意自己的儿子?我好羡慕哦……可是,我没有的东西,他为什么要有呢?”
身后是高悬的明月,宣病在月下简直像泛着光的仙人。
可他做的事却不像仙。
话音落下的一瞬,他五指成爪,直接掏出了詹文钰的心脏——
心脏正中,是一颗血红色的妖丹。
他赌对了。
鲜血顺着他的手滑下,和他自己手腕上破洞流出的血混在了一起。
“好漂亮的丹,”宣病笑了笑,脸上带着一点稚子般的残忍:“正好我的仙剑上还差颗晶石……对了,好像也还差点血,不如就拿你祭剑好啦。”
他的仙剑瞬间出现,直接刺入了詹文钰的身体,泛起红光,将那人直接吸成了人干,轻飘飘的滑落下去。
这一切的发生只不过在瞬间,底下的詹家父母瞬间疯了,咆哮着就冲了上来。
“我的儿——!”
他的母亲哭喊着,接住那轻飘飘的孩子。
他的父亲扑到了宣病身边,显然是要和他同归于尽。
多么可笑。
宣病面色苍白,在月下却笑得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父亲。”他说,“请你上路吧。”
仙剑在这一瞬化出剑影,直接刺向了詹家主。
血雾飞散了满天。
宣病却笑了,他站在屋顶上,飘扬的发丝里渐渐生出了些许白发。
他看着白发,怔了怔,而后漫不经心的将长发重新用金簪挽起,居高临下的扫视过底下麻木呆滞的妖群,轻飘飘的命令道:
“从此以后,此城易主,我为城主,尔等听令,斩杀詹氏余孽。”
他拿起了那颗妖丹,号令群妖,撕咬着吃掉了詹家活着的人。
妖怪们放了火,吞没了一切痕迹。
梦里漫天的血雾,手腕上锥心刺骨的疼痛,亲生父亲的偏向和杀心让他直接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还在魔宫里。
体内体外全是师无治的雪莲气息,这让他的神魄迅速安定了下来。
第35章 前尘事9
“……真是, 好久没做噩梦了。”宣病喃喃着,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
当时好疼,但现在师无治亲过了。
以后阴雨天也不会疼了吧。
这个下意识的想法让宣病耳根一烫, 有点羞赧,又想起来师无治用捆仙锁绑自己的时候。
他二十岁那年,是个不懂就问的年纪, 在书上一接触到这种神奇的绳索, 便跑去问师无治。
“师尊师尊, 这仙锁可有解法呀?”
彼时正是月下,雪莲花海里置了一张桌子,师无治坐在桌边,借着月光看书。
月下的仙人望上去圣洁尊贵, 雪莲花海里微风浮动, 宣病不自觉的又被他吸引了。
直到手中的书被抽去, 师无治扫了一眼内容,薄唇轻启:“有, 下次见到案例, 我会教你该怎么解。”
“案例?”宣病眨眨眼,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但又想起什么, “师尊!你有捆仙锁吗?你可以捆我呀!把我当成案例, 捆了再教我怎么解!”
师无治看上去顿了一下,紧接着手中便出现了一道白色的捆仙锁,朝他道:“过来。”
宣病小跑过去。
“跪下。”师无治抬眸,金色的眸子在月下显出一种奇异的漂亮, “跪在软垫上。”
他语气温柔,显然不想让宣病感到屈辱。
宣病也没觉得屈辱, 嗖的一下就乖巧的跪了,毕竟平日里跪得也不少,凌霜派还很多都是跪坐。
师无治却站了起来,下一秒宣病只觉手上一凉,低头一看,捆仙锁已经将他捆住了。
这滋味不太好,宣病挣了下,捆仙锁却更紧了。
纯白的仙锁将他困在了这片雪莲花海里,将他宽大的衣袍收紧了,露出那柔软的少年身段。
窄腰、宽肩、长腿。
“这是还没有开封的锁,如果开封了,你碰到便会疼……下次若遇见开封的,不要用手直接去碰。”
师无治金色的瞳孔低垂,抬手摸了摸宣病的下巴,将其微微抬起——
宣病喉间紧了紧。
师无治的手却又掠过了他的锁骨——
“从中府穴,到瞳中穴,中脘穴,气海穴……”
随着话音落下,他的手也一步步掠过那些地方。
宣病没学过穴位,被他的动作弄得耳朵一烫,闭了闭眼。
若他此刻没有闭眼,便能看见师无治金色眼瞳里的一抹欲望。
“慢慢用仙力滑动,便可逃脱捆仙锁的束缚,不过疼还是会疼的,以后尽量别去做坏事。为师不好捞你。”
宣病恍惚了一瞬。
疼确实是很疼的,他从那座妖城回到客栈时,那被贯穿的四个血洞已经没有流血了,但翻开的皮肉疼得要命。
他记得刚下山那会儿,也受过这种伤。
那会儿华宥志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但他不愿意和华宥志在一起办委托。
有一次他就悄悄的自己出去了。
他低估了那个妖兽的实力,手臂上被咬得稀巴烂。
半夜回来的时候,他一推开门,华宥志就站在门后,冷冷的看着他。
“……”
宣病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眉头一蹙,“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华宥志冷笑,“出去干什么了?”
宣病下意识就要回答,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纳闷的看着他:“关你什么事?我师尊管得都没你严……让开。”
华宥志身形一闪,将他抵在门边,掐住他的下颌:“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说了,我喜欢你,我就是要管着你。”
宣病也不是吃素的,尽管手臂上还有伤,但法力还在,抬掌便掀开了他。
华宥志的表情看上去怔了怔,紧接着便笑了,“你真是给我惊喜。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会是那单纯的、为情所困的样子呢。”
宣病觉得他说话好奇怪,仿佛下一秒要说,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过来,我看看伤。”
华宥志却又开口了,趁他走神,直接把他拽到了桌边。
那道伤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华宥志沉默了一下,掏出仙药,淋了上去。
宣病瞬间龇牙咧嘴,“疼疼疼!!”
“这么怕疼啊,”华宥志轻声说,“那你以后床上可有的受了。”
宣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华宥志却又问,“你喜欢大的男人,还是小的男人?”
宣病:“……”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他一时没有想出来哪里怪,犹豫了一下,“什么意思?年纪吗?”
华宥志又低声笑了,笑得很蛊惑,“你说是年纪就年纪吧……你喜欢年纪大的,还是小的?”
宣病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了师无治的面容,下意识跳开话题:“这不关你的事,回你自己的屋子去。”
“我不会回去的,不仅不回去,从此以后我还要和你在一张床上睡。”华宥志抬眸,乌黑的瞳孔深处泛出一点金色的光芒,一步步逼近他,像捕猎的兽王。
宣病咽了咽口水,往后一躲,“我才不要。你不是客栈的仆役吗?不打算回去了?”
他越退,华宥志越进。
“不回去了,我要追你。但有时候办急事,可能会突然消失,到时候你不必在意。”华宥志捉住他的手臂,抬起手,光芒一掠,“现在还疼吗?”
宣病一愣,低头一看,那里已经被包扎好了。
而除了开始的那一下,后续竟然没感觉疼。
……难道是因为刚才全把注意力放在华宥志身上了?
也不对,是药的问题吧?
“你这是什么药?”宣病抬眸问他,“效果真好。”
华宥志却没回答那个问题,而是道:“以后我不在,不许出这种危险的地方。”
宣病一怔,看着他的脸,莫名的又想起了师无治。
这语气……不不不,不可能的,师无治怎么可能会像刚才那样说话?
以前看见他受伤了最多也就扔瓶药给他,哪会这样?
“听到没有?”华宥志微微蹙眉,“发誓。”
宣病:“……不发,万一你有事不在,那我不得被雷劈吗。”
仙族的誓言受天道管束,没做到的话是真会被惩罚的。
“我随叫随到。”
宣病还是没有发誓。
他庆幸自己没有发誓,不然现在在魔宫里一想华宥志,那不得咔擦一道雷下来直接把这宫殿都劈塌吗……
塌了都好说,他主要怕师无治又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
比如昨天情动时——
“我好,还是华宥志好?”
宣病:“……”我又没试过和他双修!我怎么知道!
他一时间忍不了这种恶趣味,一脚把师无治从床上踹下去了。
然后换来的自然是更猛烈的东西。
说起来,师无治这几天到底在做什么?
疑惑的种子在这一刻倏然发芽,宣病爬了起来,将脑海里回忆的思绪拂去,点燃了蜡烛。
一支亮了,整个屋子里的都亮了。
看清的瞬间,宣病一愣。
屋子里不是空荡荡的了,反而布置了许多精美华贵的物件。
“这是什么时候布置的?我怎么没印象?”宣病喃喃。
师无治竟然还真的把他说的话放在了心上。
那师无治还在魔宫里吗?
宣病抬手,在空中绘了个繁复的蓝色咒文。
他这几天也没白干,每次师无治和他做,他就借着吻在他身上种一点法力的痕迹,以便于他追踪师无治。
男人嘛,在床上时,他随便留什么都只会觉得他是小打小闹。
尤其是师无治这种……自以为掌控全局的男人。
宣病眼神一暗,那个咒文嗖的一下飞跃出去,再回来时,变成了白光。
这代表方圆百里,没有师无治的痕迹。
宣病一顿,当即又画了个传音咒。
他要给妖怪传个信,帮他查查师无治入魔那几天的事。
师无治不可能无缘无故入魔。
传音咒外很快连通了,传出一个慢吞吞的声音:“主人。”
这妖怪是詹家那座城里,宣病通过妖丹控制的暂时管事人。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妖很好用,因为它们十分死心眼,只要掌管妖丹的人下一个命令,它们就会前赴后继的去完成命令。
而且,只要妖丹在手,就永远不会背叛。
妖怪们还有独特的传信方式,据说是能和成精的花草对话。
宣病懒得给这些妖怪取名字,直接问:“外面仙族可有出什么大事。”
那头窸窸窣窣一阵,大概片刻,妖怪开始按照查到的东西,照本宣科了:“有两件事。仙族悬赏一千万通缉宣病、师无治,还有师无治入魔,被凌霜派除名。”
竟然直接除名了吗?
宣病一顿,手指微微蜷缩,“他们俩的通缉罪名是什么?”
“师无治被妖魔夺舍,宣病帮助他潜逃——主人,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和你有关系吗?”
妖怪并不知道他就是宣病。
宣病却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脑海里只有那一句,“师无治被夺舍。”
“夺舍?!”
夺舍即原主死亡,妖魔趁虚而入夺取这具身体。
妖怪听到他提高声音,又补充道:“对,夺舍。他们说是在冲关时被妖魔夺舍,凤情带着弟子进去时,师无治就已入魔。”
“可是……”宣病想说什么,又感觉到了什么,倏然抬手擦去了符咒——
殿外适时响起了脚步声。
师无治回来了。
第36章 前尘事(完)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师无治走了进来, 合上了门,语气里带了点警惕。
宣病满脑子都是师无治被夺舍可能死了,心里涌上了一股气愤, 抬眸时眼神里有压制不住的怒气和恨意。
师无治脚步一顿,“是宫观棋在给你传音,对吗。”
他并不是疑问, 而是在心底已经给他定下了这个罪名。
宣病眼眸疑惑了一瞬, 很快意识过来宫观棋可能知道什么。
“……没有, 只是太闷了,自己说话解闷而已。”他招手,“师无治,过来。”
师无治没有过来。
宣病蹙眉, “你现在不过来, 我就去死。”
“……”
师无治动摇了, 金色的眼眸里浮现一抹挣扎。
宣病隐隐觉得他并没有被夺舍,但师无治为何要杀周挽尘是个很奇怪的事。
他想了想, 忽然说:“师尊, 我只有你了。”
师无治一怔。
“我那天本来要封仙尊的,你知道吗?”宣病放轻了声音:“封尊以后,名利唾手可得, 但我却没有选择那些……反而和你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安家, 你知道为什么吗?”
师无治抿了抿唇,“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宣病抬眸,心说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他朝师无治走了过去, “师尊,我没说过我后悔。”
他进一步, 师无治反而退一步。
“……”
你到底在退个什么?!你在害怕什么?!!宣病要被他气死了。
他停住脚步。
师无治也停了,疑惑的看着他。
“我腿疼。”宣病耍无赖,直接坐在地上,“我不走了,你自己过来。”
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宣病是直接赤脚踩上去的。
房间里的烛火亮起来时很柔和,来了魔宫后宣病就没穿过自己的衣裳,全是师无治的。
师无治的衣衫他穿起来大了不少,雪莲气息也很重。
宣病在人间游历时听过一种说法,说人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就会把带有自己气息的东西一遍遍的抚摸,以确保这个世界上还有某样东西是自己的。
之前师无治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他脑海里隐约就有这样的想法划过——但是被他自己给否认了。
那是师无治诶,没安全感,开什么玩笑。
“你不过来是想等我爬过去吗。”宣病再次开口,神色里带了点委屈,“师尊……你想让我变成你的小狗吗?”
师无治闻言一顿,面色一动,显然对此感到……兴奋?
宣病不确定那是不是兴奋。
那抹情绪只在他的脸上闪过了一瞬,他来不及捕捉。
师无治总是这样淡淡的,不让人看出情绪,唯一一次情绪很大的时候,就是第一次见面,他扑上去强吻师无治的时候。
说起来,师无治结婚时对周挽尘也淡淡的……
宣病眨了眨眼,想到了什么,眼眸一眯,“好吧,那我爬过去?”
但他刚爬出一步,身形就被师无治捞了起来,横抱着上了床。
帷幔飘散而落,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宣病怔了怔,听到师无治说——
“……不许。下次不许这样。”
宣病眉头一挑,故作无辜,“师尊,你知道吗……你刚才看着我爬的时候,眼神可不是这样说的。”
师无治眼神一震,某种旖旎的念头瞬间占据心扉——
“就是这样……”宣病眨了眨眼,抬头舔了舔他的脸,“你刚才就是这种……想狠狠撕开我的眼神。”
师无治额头青筋爆出,显然忍耐到了极致。
他掐住宣病的下颌,声音几乎是咬着牙齿发出的:“宣病,到底谁教你的这些?”
宣病听出了他话音里的怒气,却轻声一笑,飞快地又舔了一下师无治的唇。
“师尊,我只在你面前这样,你不喜欢吗?”他眨眨眼,“还是你更喜欢我在你面前装成天真无辜的样子?嗯?”
师无治一顿。
“你猜我为什么在那么多人里只亲了你?”宣病鬼使神差的继续说,“……你真以为,在乞丐堆里养了这么久的孩子,还会保持稚子心性吗?分不出好坏?”
——他要验证师无治是不是真的被夺舍。
他和师无治多年前有一个秘密。
那个秘密是他会彻底爱上师无治的原因之一。
他对师无治的喜欢有一部分是来源于年少时遇到了最惊艳的人,但更多的一部分……是来源于师无治本身的魅力。
那一次,他醉酒后,心绪被无限放大,然后酒壮怂人胆的爬了师无治的床。
师无治掐着他,脸色难看的和他说了很多话,让他在雪莲花海里跪了一夜。
也是那次过后,宣病无可救药的沉沦了下去。
如今……他想看看同样的情况下,师无治会怎么选择。
毕竟他那年做得可比现在过火多了。
“师尊,”宣病想着,便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师无治,“你还记得,那年,那个烟火盛放的晚上,你和我说了什么吗?”
师无治金色的眼睛里出现一抹怔忪。
宣病也不急,而是就这样看着他,“……还记得吗?”
“人生在世,终有不虞之誉,求全之毁。”师无治喃喃着记忆里的话,“出身不能决定你的终点,任凭旁人如何轻贱于你,你都不该自甘堕落。”
宣病一顿,也小声的、像对暗号似的道:
“——想做我师无治的弟子,自然是要自觉矜贵,学着让自己变成‘月’。”
那年他入门遭受无数非议,人人都说他是下修界派来的想啃师无治的蛀虫。
那些话听的多了,宣病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即使有人人羡慕的天赋,也仍旧只能是旁人的垫脚石。
于是他爬了师无治的床。
但他没想到师无治却早就看透了他的性子。
所谓一见钟情都是蓄谋已久,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样貌不俗,也很会利用自己。
他用命赌了一次,强吻师无治,换来了师无治的妥协,成功入了门。
后来他爬床失败,以为会被赶下山的。
可师无治没有,反而对他说了那么一番话。
师无治是个多好的人啊,为什么入魔呢。
“他们说你被夺舍,我不信。”宣病这下直接摊牌了,“妖魔鬼怪记不得这么有人性的话,师尊,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入魔吗?”
师无治又不说话了。
宣病索性直接抱住他,眼神晦暗的抬手按上了他的额头,“那我就……自己看咯?”
他会一点摄魂术,能看到一些过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宣病手指出现一道光芒,刺入了师无治的脑海——
纷飞大雪落下,唢呐声响起,红绸遍布的屋内,师无治穿着大红喜服,在和一只猫……拜堂?
“宣病!!”
宣病的意识被强行拦住,扔了出来,师无治一下子推开了他。
“你急什么?”宣病蹙眉,真的生气了:“你怕我看到什么?怕我看到你和周挽尘上床吗?我又不在意这个!”
师无治脸色却难看起来,直接捞过榻边的锁链,将宣病绑在了榻上,然后自己落荒而逃。
宣病:“……”
宣病真的想骂人了,他挣了挣锁链,却发现师无治这次是来真的,给他拷住了不说,还限制了法力。
然后,接连几天,师无治都没来,宣病起初被拷还觉得好玩——因为这手铐内圈有羊绒,并不硌手。
师无治不让他吃这种苦,所以地上也铺了厚毯子。
但看多了总会腻的,宣病第六天就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开始砸屋内的东西,企图这样引来师无治。
师无治果然来了,但他此刻的眼眸双眼皆是血红色。
面对着遍地珍贵宝物的碎片,师无治也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他砸。
“尽管砸,等会地上有多少碎片,我就干.你多少次。”师无治淡淡的说。
宣病顿住了,看着手里捧着的一个大瓷瓶,又扫了眼遍地狼藉,嘴角一抽。
这地上少说几千片是有的……
宣病怕了,乖乖把瓷瓶放回去。
师无治眉头一挑,“砸累了?行,那来还债。”
“你来真的啊?”宣病忍不住问。
师无治却扑了上去。
宣病从最开始的暗爽,到后面的麻木……
“你终于不行了?”宣病幽幽道,他就说师无治会肾虚的吧。
谁料话音刚落,师无治从榻边掏出一瓶丹药,掐住宣病的下颌,倒了一半进去。
宣病还没来得及问那是什么,便感觉到了熟悉的情动,紧接着——师无治把剩下的药也倒进了嘴里。
一人半瓶chun药是什么鬼?!
宣病这下真怕了,他是给师无治试探魂魄把人弄疯了吗?
“你不行就自己吃,不要给我喂啊——唔!!!”
宣病被捂住了唇,师无治又扑了上去。
黑暗和白光交织,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就记得想跑又被拽回来很多次,记得手被师无治攥得很紧,记得自己呜咽着说:
“……墙好硌。”
后面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说了多少羞人的话,宣病才终于把他哄好了。
……
旖旎暧昧的梦境在晨光投进上莲殿的一瞬破碎,宣病眼前晃了晃,从这个梦里醒来了。
好一会儿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重生者。
直到腰间的手动了动,雪莲气息唤醒了他的知觉。
宣病一僵,低头一看,师无治的手还揽在他的腰上。
第37章 你要和你的小竹马成亲?
和前世极其相似的一幕。
“……”
但我这次可不会和你乱来。
没日没夜的弄了好几个月什么的……也太乱.伦了。
时至今日, 宣病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后怕——师无治到底哪来的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居然给他喂那种药不说,还给自己也喂……彼此都不放过。
他甚至还记得师无治把他从这头拖到那头, 从浴池到榻边,记得师无治眼眸泛红的抵着他说情话,让他叫哥哥……叫不出来就欺负他, 什么都不给他……
……不行, 真的不能想了!
宣病抬手拍了拍脸, 又摸了摸绯红的耳朵,才敢抬眼看师无治。
师无治手上包扎着纱布,还睡着,披散的头发显得他没有平时那么严厉。
宣病看了又看, 好半天才忍住抬手摸他睫毛的冲动。
……草啊, 要不是怕又被那些人骂, 又毁了师无治。
他绝对是要多摸两下的。
但那也只是想想。
宣病微微叹息,不敢再多看, 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再多看一眼, 他就真下不了山了。
而在他离去后——师无治睁开了双眸,若有所思。
*
这段时间下山的,都需要喝一杯验魔水。
验魔水在百凤峰领, 宣病收拾好了东西, 将其放进储物玉佩,又换了身衣服,才去往了百凤峰。
刚走到殿门外,便远远的看见里面有好些人在吵闹。
负责看管验魔水的是三名已过金丹中期的弟子, 两女一男。
看到其中一个师姐时,宣病眼前一亮——
“云柯师姐!”
青云柯一身蓝衣, 坐在那里,看上去十分可靠。
乍闻此言,青云柯抬眸,有点诧异:“小宣?你也要下山?不是刚入门没多久吗?”
宣病一笑,“对啊,山上不适合我,我师尊也同意我下山。”
在凌霜派,师尊等同父母,青云柯见状没再干涉了,笑道:“好吧,周六——来,给师弟拿杯验魔水。”
周六和周五听说了那一日宣病大会突破的事,早就想见见他了,嗖的一下身形一闪,到了他的身边。
“哎!你就是宣病啊?”周六拍上了他的肩,憨厚可亲的面容上带了点笑容,“让我摸摸你的根骨!”
宣病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药草香,紧接着手腕上传来了温润的触感——
“还真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周六诧异的声音响起:“怪不得能打死那斯儿……不过,呃,你魂魄有伤?”
宣病呆了下:“什么?我没有呀。”
周六是丹修,通晓医理,闻言一怔,又摸上他的脉,看了又看,“嘿,不应该啊……算了,应该是我学艺不精吧。”
青云柯闻言蹙眉,“你学医三十年了还学艺不精?那我可要告状去了。仔细讲讲——你刚才说的小宣儿这魂魄是怎么个事?”
周六呔了一声,又摸了摸宣病的脉,皱眉思考道,“你有感觉头疼或者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宣病想了想,摇头。
如果他有问题,师无治应该能看出来的。
毕竟师无治丹、剑、阵、音,四修,每个方面都堪称登峰造极,从不愧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号。
“那就没事!”周六收回手,哈哈一笑,“也有可能是李家公子那鞭子留的一点伤口,以后会好的。”
话正说着,有一弟子迎了上来,他的手里还端着托盘上的一杯纯白水液,垂下眼遮住了眼中恶意,道:
“师姐,验魔水取来了。”
青云柯扫了一眼,没发现不对,朝宣病指了指,“给他吧,他要下山。”
喝下此水后,若身上没有出现魔族纹路,便可证明自己不是魔修,可以下山。
宣病接过琉璃杯,喝了下去。
药液入口有股芳香,但不过刹那,便有股疼痛从喉咙蔓延向下——
宣病瞬间察觉不对,却已经迟了。
他没想到青云柯在,还有人敢在这种关头动手。
他到底惹了多少仇人?凌霜派这辈子怎么这么克他?!
那端盘的弟子忽然开口了,抬眸一笑:“对了,宣病师弟,我妹妹自从那天比试过后,就一直很仰慕你……我想替她探个口风,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有的话,叫什么名字呀?”
“我有喜欢的人,”宣病看着他,明明心里不想回答,可嘴上不知怎么的还是开口了:“他叫……!”
——不对!
目光倏然扫过面前眯着眼不怀好意的师兄,宣病咬住了牙,声音戛然而止。
他刚刚想说什么?竟然想说出师无治的名字?
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是疯了吗?
“真的有喜欢的人呀?谁呀?”那师兄依然笑眯眯的,“叫什么名字?”
这话问的没有任何问题,在座的弟子只以为他是要为自己的妹妹做媒,都没察觉不对。
宣病脸色却蓦然难看了。
似乎察觉了他的压制,喝下去的药水开始作祟,那点疼痛加深了,逼迫着他说出那个名字——
“他叫……”
“他喜欢我!”
一声熟悉的厉喝陡然从殿外穿了进来,如破竹之箭。
宫观棋身形一闪,直接到了宣病面前,然后他捂住了宣病的唇,吻上了他的额头——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宣病闻到了一股清淡的檀香气,余下的两个字在这突发情况中很轻的被他说了出来。
“……无治。”
说得很含糊,没有任何人听到那个名字。
名字出口的那一瞬,宣病身上那点疼痛立刻消失了,显然是那杯验魔水被加了东西。
“……他喜欢你?”那弟子见状却眉头一皱,“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宫观棋放开了宣病,脸色沉了下来,盯着那弟子:“我和他算得上两小无猜,互相喜欢怎么了?!”
宣病懵了一下,很快意识到宫观棋这是在给他解围,便点点头,“是呀。”
“尊上?您怎么在这?”
恰逢此时,有道弟子的声音倏然传来,众弟子顿时一惊。
宣病下意识转身,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师无治站在门口,神色淡淡的,不知看了多久了。
“尊上来的正好,”宫观棋看向师无治,脸上还有点病后的苍白,眼神却坚定不移:“请尊上许我和心爱之人一起下山。”
师无治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了:“心爱之人?”
尾音似乎有点咬牙切齿的加重。
宣病莫名有点心虚,想了想,忽然端起那杯自己还没喝完的验魔水,长腿一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掐住那弟子的嘴,狠狠地灌了进去!
这动作猝不及防,那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只听宣病冷冷的问——
“你在我喝的这杯水里面加了什么?有什么作用?!说!”
那弟子顿时脸色痛苦起来,显然是想撒谎却被那杯水给惩罚了,剧烈的痛苦之下,他终于吐出了真相——
“是问真水!我在里面加了一点问真水!喝下后回答的前几个问题必须为真,否则会有灼心之痛!!!”
“你为什么要在这杯水里加这种东西?!”宣病紧接着又问。
那弟子痛苦着说了出来:“我想、想给妹妹寻个好归宿,怕你有隐瞒,所以出此下策。”
宫观棋冷笑一声:“你想给妹妹寻个好归宿就敢乱给人下这种东西,把宣病当什么了?!把凌霜派的法条当什么了?!”
那人嗫嚅着说不出话,抬眸正好对上了师无治那双无悲无喜的幽深眼瞳,连忙道:“对不起!宣病!是我太鲁莽了!”
宣病按了按眉心,刚想说话,宫观棋却先一步开口了:“不过也好,从此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和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后要永远在一起。”
他扫了眼师无治,目光隐有挑衅。
但宣病此刻满心满眼都是下山,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心说:果然还是我们关系好,别人才不会来替我扛一下。
他要和宫观棋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宣病美滋滋的想,嘴上也附和:“是啊,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呢。本来不想这么早就宣布的……”
宫观棋却又说,“那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宣病诧异了,抬眸:“……啊?”
你来真的啊?不是临时替我解围吗?
宫观棋眨眨眼,同样一脸无辜:“啊?”
面对这场闹剧,师无治终于开口了,看着宣病,语气冰冷:“古语有云,三十而立,你如今才十九,成什么亲?本座不同意这门亲事。”
宣病一愣,诧异的看向他,“啊?”
仙族现在的规矩又加了那么多吗?!
“好了,说清楚就好,但该罚的也得罚。”见场面越来越乱,青云柯无奈开口了,“周六,带那弟子下去!让所有人看看乱给别人下药是什么下场!”
“师姐我错了……唔!”
他被塞住嘴,拉下去了。
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掠过,屋里顿时只剩下了宫观棋、宣病、师无治。
还有半合眼假寐的青云柯。
“走吧,我们一起下山!”宫观棋拉起宣病的手,笑嘻嘻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历练的时候,还能挑挑婚服,你不知道,现在的婚服做得可好看了!我们可以先挑好,等到了合适的年岁再成亲也可以——”
宣病犹豫了一下,手指一动,本来想拒绝,可宫观棋却已经拉着他,跑了出去。
他和师无治擦肩而过。
他没看到师无治的手也动了下,似乎想挽留,最终却还是没有伸出去。
像那年宣病给他敬酒一样——明明他当时就想直接把酒杯打落,可犹豫了一瞬,酒杯便被周挽尘抢走了。
他也失去了宣病。
前世记忆和今日之事不知为何在他眼前重叠到了一起,还连带着宫观棋那个眼神——
师无治气得合了合眼,抬眸时金色的眼眸里盈了一点怒火。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不长眼的撞了上来。
“师无治!来一趟清宁殿!”周挽尘的哥哥传了音过来,似乎十分生气。
师无治面色生寒,身形一闪,去了清宁殿。
第38章 下山
话分两头, 下山路上,宣病眼看身后的凌霜派山门越来越远,可宫观棋拽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放。
嘿, 演上头了这还?!宣病站住脚,挣脱他的手,“观棋!你的病好了吗?”
宫观棋停下脚步, 转身看他, 眸光一动, 喉间紧了紧——
宣病今天穿了身深青色长袍,头发半扎,看上去很水灵,脸也因为奔跑染上了一丝红意, 唇红齿白的。
不着任何配饰, 也如此诱人。
宫观棋啧了一声, 开玩笑似的说:“你不问我为什么亲你,倒总是先关心我身体, 这样体贴可不好啊……哥哥, 你说,我要是真爱上你了怎么办?”
他最后那句话说的有些轻,但宣病听清了, 瞟了他一眼, 笑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要是这样的话,你娘还不得活剐了我。”
宫观棋却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有点复杂。
这下宣病愣了, 回过神,比划道:“不是, 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挺差的啊,又是个乞丐,除了脸啥也没了……”
他背书似的说了一大堆缺点,说的那叫一个流利和习以为常。
宫观棋不想看他这样贬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瞥了他一眼:“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宣病本来急得额头的汗都要出来了,闻言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可是,你就这样跟着我下山,你娘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要不你回去吧……反正师无治也不是你师尊,他说的话不作数的!”
“不,我就要跟着你。”宫观棋木着脸说,然后拉上了宣病的手臂,压低了声音:“哥,反正你已经金丹期了,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若是没有先前他那番半真半假的表白,宣病说不定还会答应,但现在他可不敢轻易说话了。
更不敢轻易许诺。
“还是不……”
“宣病!宣病!”
身后一阵奔跑声响起,宣病的话还没说完,肩膀上就被又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发现那竟然是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茗舟。
年茗舟今天没穿风云宗的宗服,而是换了一身明显是自家家族的衣裳,头上叮叮当当的配了银饰,脖间挂了个银项环,黑蓝色的衣服上绣满花鸟鱼虫,胸前则是一个杏白色的巨大圆月。
“南疆服饰,你这叮叮当当的不硌得慌吗?”宫观棋扫了一眼,莫名其妙呛了他一句:“跟孔雀开屏似的。”
奈何年茗舟根本没听出来,一摆手,“别提了,我也不想穿呢,但我储物空间里百八十件都是这样,全都一模一样,这颈环、手镯,都是族里的婶婶们拿银打的,我也不好拒绝人家啊!——宣病,你下山准备去哪啊?”
他看向宣病,眨巴眨巴大眼睛。
这个问题还真给宣病问住了——他其实没有想好具体的地点,也不想按照上辈子走过的路走一遍。
上辈子他去了北边和东边,见了许多人,看了很多风景。
比如能埋到人腰间的厚雪地、张嘴就吃一口风沙的大漠,五颜六色的壁画,顺带还听了好多师无治年少时的事迹——
如今……他不想和师无治重蹈覆辙,也就不想走以前的路了。
走过的路,可没一条新路有意思。
“没想好吗?”年茗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见他这模样顿时明白过来了,又一拍他的肩膀,震声道:“那就去我们那吧!南疆!去我家!”
上修界和下修界各有东西南北四方,加起来有八大家族。
上修界世家以周家为首,每个人都有仙力;而下修界的世家之首却是木家,而后是李家、宫家、云家。
这四家的人除去有仙根的以外,大多都是普通人。
“你居然是下修界的?”宫观棋诧异的看向年茗舟,“我还以为你是上修界的。”
年茗舟白了他一眼,“上修界哪有人玩蛊虫?只有下修界的某些人才会玩这些在他们眼里的‘妖术’。”
南疆蛊虫吗?我还真没去过。宣病立刻有点心动,开口问:“可你不回风云宗了吗?”
说起这个,年茗舟气得叉腰,恨得牙痒痒:“我才不去!我和他们大吵了一架!除非师父叫我,否则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哦?”宣病更好奇了,看向他:“你们吵什么?”
年茗舟却不想多说了,哼了一声,“反正跟你没关系……走不走嘛?要去南族疆域的话,我带你们去!我做东,请你们在那边玩呀!你们见过南疆大祭司没有?我哥哥就是哦!”
宫观棋也在看向了他——一时间做主的权利竟给了宣病。
宣病想了想,反正联会的目的也是交友,结伴同行……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清宁殿中,师无治坐在主位,手臂靠在了扶手上,目光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而他的身边,谈萧默面带迷之微笑的看向对面正在滔滔不绝的周家管理人——
“和周家联姻,对凌霜派百利而无一害,不管是宝物,还是秘境图纸我双手奉上,日后若你的弟子去到周家领域,我皆会让手下人将其奉为座上宾——这对你们门派而言不好吗?对你师无治不好吗?!”
周跃越说越气,怒从心头起,一拍靠手,“而且,我弟弟貌美无双、温文尔雅,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答应联姻?”
其气愤之音走出殿外三里地了都还能听到。
而周挽尘站在周跃身边,怯怯的,看上去柔弱又可怜:“哥哥,要是尊上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吧……”
“不行!”周跃拍桌而起,看向师无治,冷冷的:“师无治,你身为一派掌门,该明白孰轻孰重吧?”
师无治终于抬眸了,淡淡的道:“家主的意思,本座明白了,但本座对周公子实在是没有情意……他若来了,怕是不会幸福。”
“情意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现在不幸福,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幸福?”周跃态度软了一点,“有个词叫日久生情你知不知道?!这可是一桩好买卖,你门派弟子、乃至天下人,都会感激你的……”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忽然看向谈萧默,“师兄,你想要这掌门之位吗?”
此话一出,除了师无治以外,所有人都愣了。
谈萧默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师弟,你什么意思?”
师无治站了起来,向来无悲无喜的脸上此刻竟然有点……喜悦?
他解下腰间的掌门令,丢给了谈萧默,“近日我修为出了问题,这掌门之位我是当不了了,师兄,不如你来替我做这个掌门吧。”
周跃一顿,注意到的却是:“修为出了问题?”
周挽尘身子一僵,生怕自己嫁给谈萧默,连忙开口:“尊上,这话可不敢乱说呢,掌门之位怎么能这么轻易易主呢……”
师无治抬眸,“为何不可?三百年前,这位置本该就是师兄的,只是那年他受着伤,我才迫不得已接过此位,如今他伤好了,这位置也该还给他了。”
“告辞。”
他身形一闪,直接离开了,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周挽尘眼神一黯,“没想到尊上竟然如此厌恶我,宁愿丢弃此位,也不愿和我成亲。既然如此,那这桩婚事便罢了吧。”
谈萧默拿着那掌门令,却眯起了眼睛,喃喃着重复:“修为出了问题?”
周跃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谈萧默,竟然也没有执着的提联姻的事了。
仿佛他们的目标就只是师无治。
……
掌门的衣物繁琐厚重,回到上莲殿后,师无治卸去了衣服上繁琐的佩环,仿佛卸掉了某种责任。
他换了身素净蓝衣,用法力给整座上莲殿都施加了保护屏障,才去了宣病短暂住过的那间屋子。
师无治走到了衣柜面前,拉开衣柜。
衣柜里的衣服,宣病一件也没带走。
桌上的金器,摆设十分明显的、一看就很贵重的玉器,也没拿走。
师无治咬了咬牙,又拨动几件衣柜里的衣服,瞧了瞧。
他给宣病准备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上面还绣了防虫的咒纹,有的镶嵌了金箔,发冠上还有名贵的晶石。
金箔也没被敲、名贵玉器都在。师无治闭了闭眼,明明摆的这么明显,却什么也没拿走,那个笨蛋下山吃糠吗?!
师无治冷笑,这个时节,连糠都没得吃!
脑海里随着这句话脑补出了宣病变成小乞丐可怜兮兮要饭的一幕,师无治抬手按了按疼痛的眉心,心里抑制不住的生出了一点疼痛。
他想起前世,大婚那一夜。
台前他和周挽尘装得相敬如宾,台后入洞房之时,周挽尘问他:“你心里闷吗。”
师无治一顿,有些警惕,“什么?”
一身红衣的周挽尘却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多了点悲凉,叹息道:“我很难相信,你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了一个普通弟子动容。”
师无治没有说话。
“他给你敬酒的时候,你想的是什么?”周挽尘却又问他。
师无治懒懒的抬了下眼皮,“和你有关系吗。”
周挽尘轻笑一声,眼眶却红了,说:“我们入洞房吧。”
师无治这下终于有了点活气,抬起金色的眼眸:“我有隐疾。”
周挽尘的神色大概很精彩,但他没心思细看,而是指了指婚房:“你不是喜欢你的贴身侍卫吗?你们去吧。”
态度轻慢,丝毫不把这重要的日子放在眼里。
周挽尘咬牙切齿,“师无治!你别太过分!”
大婚之日,他竟要抛下自己离去?
第39章 出师未捷险遭雷劈
“我过分吗?”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 心里钝钝的疼,却倏然砸了酒杯,步步逼近了他:“是谁把他从百凤峰叫来的?谁让他给我敬酒的, 你不知道吗?!”
他的模样太恐怖,仿佛要失控。
周挽尘害怕的退了一步,动了动唇, “师无治, 世上没有两全法, 你已经选择和我联姻了……那么,就该尽到你的责任!”
周挽尘很清楚,只有责任能束缚到他。
他是师无治,是众生的仙尊, 是天下第一人。
从他继任掌门之位开始, 他活得一直都很伟岸, 绝不能有任何私情。
周挽尘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想要逼师无治进行‘人夫’的责任。
用情意去逼,是逼不出来的。
他知道师无治的心已经没有在他身上了。
师无治却瞟了他一眼, “周挽尘, 你不会忘了你哥哥说的,这是利益联姻吧?”
周挽尘一顿。
“利益联姻,没有夫妻情意, 又何来‘人夫’之说?”师无治冷冷的说, “今天的事,我不追究你,你也别再强求什么——再有一次,我不会轻饶。”
他说完转身离去。
却听周挽尘失控的吼道:“师无治!你不怕我告诉哥哥吗?!”
师无治头都没回, 淡淡的道:“你哥哥真在意你,就不会有这场名存实亡的联姻。”
明知不会幸福, 还将人往火坑里推,真正在意他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师无治轻叹一口气,抬眸望了望空中的圆月,慢慢走到了上莲殿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里。
整个上莲殿都喜气洋洋的挂了红绸,唯有这里什么也没有,仿佛心中最后一点纯白。
房间外设了层层叠叠的防护咒,显然里面有什么万分珍贵的东西。
他抬手推开了门。
阵法认出主人,将他放了进去。
踏入屋内的那一瞬,华贵的琉璃盏里亮起了烛火,照亮了满屋的画像。
画像上是各种各样的宣病,吃饭时的、打架时的、烧了寒云炽的草药埔结果被寒云炽罚抄书时的……
还有在雪莲花海里练剑,劈坏一地莲花,诚惶诚恐的哄那些花草精灵活过来时的……
几乎包含了宣病入门以后的所有画面。
师无治这一次没有去细看,而是直接睡到了那张榻上,拿出了暗柜里的一个巴掌大的小雕像。
雕像是琉璃刻的,做得十分精妙,胸口处有一点红朱砂痕。
那痕迹代表里面存了人最想留下的一句声音。
这一类的雕像,常常用作怀念死去的故人,雕像会被刻成怀念之人的模样。
师无治眼眸一动,点了点那红痕,然后里面传出了宣病天真可爱的声音——
“我可喜欢师无治了……”
那是宣病刚入门没多久,有弟子问他为什么拜入师无治门下时,宣病对别人说的。
那时,师无治恰巧路过,便听到他对别人说:“因为我可喜欢师无治了,他那么强大,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师无治记得自己当时半分动容也无。
可现在……
师无治垂眸,又摸了摸雕像的头,喃喃着,“……小宣。”
小雕像仍然在重复那句话,一遍又一遍,“我可喜欢师无治了……”
“我可喜欢师无治了……”
……
师无治听了很久,痴痴看了很久。
久到外面新婚的焰火终于停歇,他才合上了眼,落下了一滴金色的泪,像一点带血的真心。
可这点真心,终究毁了宣病。
只是那么一点点……宣病就舍弃了一切,闯进了斩仙阵。
师无治回过神来,喃喃:“这一次不会了。”
他倏然站到了铜镜面前,掌心汇聚了纯白色的灵力光芒,缓缓扫过了脸庞——
铜镜之中的脸,变了。
若宣病在此,便会认出那张和师无治有几分相似的脸——
那是华宥志。
师无治看了眼那张脸,有点不满意的蹙眉,“临时变的……果然没有分神期分出来的,那么招人喜欢。”
*
天际不知何时下起雨来了,南疆地域的小城皆是靠着山,越是下雨,空中就越雾蒙蒙的一片,天气也越发冷。
“我去,下修界现在这么冷吗?!”年茗舟颤着声音,“呃呃……好久没回来了,这边怎么这么冷?”
上修界的天气用阵法可控,大多在不冷不热的春季,下修界却顺应自然,该是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
年茗舟的身体早就熟悉了上修界的天气,此刻差点被雨淋得冻成鹌鹑。
深秋之时,枯叶纷飞,秋雨一落,一场更比一场凉。
宣病和宫观棋原先在的地方也冷,但从没这样湿冷过。
这里冰冷的雨气简直像要钻入骨髓。
“……你你你你们就没人学防风的咒语吗?”宫观棋冻得声音都出了颤音,“修仙修到哪去了?”
他修为最低,他有资格质问另外二人。
年茗舟一哽:“因为我主修族中的蛊术……”
宣病淋了点雨,脸色愈发苍白,楚楚动人,闻言抬起手,捏了个防雨咒,幽幽的看向年茗舟:“你不是说,可以直接传送到你家吗?怎么停在这城外了?”
他看了眼远处的城门。
年茗舟:“南疆不是一座城,是在这城后的山里……以前都能直接到山那边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能到这里了!可能是哥哥又设了什么排外的阵法吧!”
宣病和宫观棋不约而同的:“哦~”
年茗舟:“……”
年茗舟刚想开口解释,天际一声惊雷,直直对着他们所在的大树下,轰的一声劈了过来——
“啊!!!”
说时迟那时快,宣病瞬间抬手,法力光芒掠过,施了个前世学过的防护阵……
三人这才好险没被雷劈成炸毛鸡。
“……年年,”一番惊心动魄以后,宫观棋露出‘和善’的笑,“告诉我,你不是故意把传送点定在这的,对吗?”
他有点怀疑这趟旅程到底来的对不对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算了,啥也别说了,咱们入城吧!入城以后,就是我的地盘,我们肯定不会这么倒霉了!”
年茗舟十分努力的挽尊让这趟旅程多了点说服力。
宣病勉强相信他是真的因为太久没回来,所以忘了这里的路,但心里却多了几分警惕。
明明只是傍晚时分,天却黑得像被人泼了团墨汁,三人开始向城内出发,没曾想在城门口,又被拦住拷问了一番。
“你们这……”护卫看着面前穿着迥异的三人。
一个贵公子,一个落汤鸡,一个瘦麻杆。
护卫的目光反复扫过他们,最终定格在了看起来像贵公子的宣病身上——
“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啊,哪来的?入城做什么?”
年茗舟深呼吸一口气,气得掏出令牌,“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护卫眯着眼睛一看,这才认出面前这落汤鸡似的人,顿时脸色一变,“原来是年二公子!对不起对不起……来人!放行!”
年茗舟终于找回一点面子,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带着人进了城。
见那护卫惊讶的神色不似作假,宣病这才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城中落着大雨,路人行色匆匆,年茗舟一手拉一个,趁着一间客栈关门前,窜进了客栈里。
“掌柜的,这才几点啊,就打烊了?”年茗舟一掌拍上前台木柜,气势冲冲。
宣病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狗血味,下意识蹙眉,找寻来源。
——客栈门上贴了符咒,泼了狗血。
这是在闹鬼?
宣病扫了眼那掌柜——掌柜人矮矮的、脸上的皱纹像枯树皮,看上去很老。
“茗舟,”他立刻开口,“小点声,你吓到她了。”
宫观棋忽然扯了扯宣病的袖子,示意他低头。
屋内有水在流出来,地面全是湿润的。
宣病:“……”
他该庆幸流出来的不是血吗?
前世他在北边处理一个委托,那里就是地下的神像流血,还有很多地里钻出来的虫子,吓得他直接往华宥志怀里跳。
那虫子巴掌大一个,还会飞,乍一看身上还长了密密麻麻的小人脸,他怕死了。
但华宥志就不怕,抱着他,念个咒就烧死了一堆。
说起来……华宥志的法术那么厉害,当时怎么会在客栈做仆役?最后又去哪儿了?真的因为自己把他当师无治平替,所以才生气走了吗?
宣病思维莫名发散起来,却被年茗舟的声音又拉回来了——
“只有一间房了,我们仨挤挤吧。”
嗯?等等,宣病回过神,小声说:“我们换一家吧,这家有古怪……你看窗户上。”
年茗舟扫了一眼,转身,直不楞登的问那掌柜:“婆婆?你们为什么在窗户上泼黑狗血啊?”
老婆婆抬起眼皮,“驱邪而已,两位客官不用怕。”
三人都是一僵。
这话说得怪瘆人的。
“我们是三个人!”年茗舟率先开口,“婆婆,你眼花了吧?”
老婆婆抬眸,“两个人。跟我来。”
看上去疯疯癫癫的。
年茗舟嘶了一声,转头看宣病,“你说得对,我们换一家。”
宁愿换一家,也绝不怀疑朋友有问题。
宣病就不一样了,怀疑道:“那婆婆为什么说我们只有两个人?”
他看向年茗舟,年茗舟看宫观棋,宫观棋又看他。
三人面面相觑,纷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客栈这么古怪,这老太的话不能信,”年茗舟又开始一手拉一个,“走!我们去别的地方!”
但还没出去,老婆婆又开口了——
“现在出去,没人敢收你们。”
第40章 被子之神会保佑你们
此话一出, 三人都看向了她。
室内一时寂静又诡异,宣病眯起眼睛,竟道:“婆婆, 你给我们准备的房间在哪?带路吧。”
年茗舟小声蛐蛐她,“这老太属霸王的?进来就不准走?她咋不早在外面弄个牌呢?”
“没事的,”宫观棋也以同样小的音量说, “她就是老婆婆, 咱们仨怎么说都是修仙的, 不至于打不过一老太。”
宣病一想也是,年轻气盛三个小伙子,怎么会怕这玩意儿?再不济他还有前世学过的禁咒呢。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用了都会头晕,但不死就行。
三人便跟着老婆婆上了二楼, 奇异的是, 房间里都亮着烛火却没有任何声音, 婆婆手里的蜡烛一明一灭的。
他们的房间在回廊最里面,快走到时, 一阵女人的歌声忽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低低的,悲切无比,像在唱某种他们听不懂的异族小曲。
三人同时停住脚步。
恰好此时, 老婆婆推开了最里面的门, 朝着他们微微颔首,“就是这里了。”
话音落下,屋内的蜡烛竟然无人自亮了。
“……”
真的还要进去吗?这一瞬,他们三个的脑海里都划过了同样的想法。
“走、走吧, ”年茗舟硬着头皮把他俩拉进去,“没事!这是我们南疆地盘的风俗……”
“呃, 这也是你们地盘的风俗?”
宫观棋指了指屋顶悬挂着的白骨兽头——
宣病抬头,发现那好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头骨,有点像狼,有点像狐狸,也有点像鼬。
“……这是,黄鼠狼吗?”年茗舟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要不咱们跳窗逃了吧?”
宣病嘴角一抽,“你和你家不太熟的样子,朋友。”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人。
年茗舟挠了挠脑袋,“这不是很久没回来了吗……不过上面挂这个应该是黄鼠狼,黄鼠狼的牙齿很小。”
“把它取下来吧,晚上看着怪瘆人的,”宫观棋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睡吧,明天再赶路?这天黑得好快哦。”
宣病嗯了一声,抬手做了个繁杂的施法手势,仙力涌动着将那些头骨给轻轻的拿了下来,放在了墙角。
这房间就是普通的客栈,简单的桌椅家具外,有两张木榻,还有两床被褥。
“你们俩睡床吧,”宣病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看起来好冷。”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不冷,是衣服料子的问题吗?
可是这是那些衣服里面最素净的一件了……应该不会特别贵吧。宣病心想,怎么说也被师无治亲了几嘴,就把这个当损失费好了。
宫观棋眉头一皱,幽幽道:“我们可以一起睡。”
年茗舟已经在脱身上的一些项圈了,哗啦啦的脱了一堆银首饰放在桌上,“我明天再也不带这些了,就穿这袍子……”
宣病眼尖的瞥到他脖颈间好像有个刺青,随口问:“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什么?”年茗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见他盯着自己,才指了指颈间,“你说这个?是‘本’蛊,它会动……宝贝,动一下。”
话音落,那一团黑色的刺青竟然真的开始动了,挪到了手臂上。
宫观棋呆了呆,第一次见这么神奇的东西。
向来就怕虫的宣病见状更是遍体生寒,嘶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这是活的虫吗?”
“嗯哼。”年茗舟哼了一声。
宣病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不会这些南疆人的身体都是蛊做的吧?
或者身体就是一个巨大的蛊?
“好了好了睡觉了……”宫观棋突然拉起他,“我们去左边个榻。”
他俩经常挤一个床,宣病也没觉得奇怪,把外袍一脱,便和宫观棋挤了一张榻。
年茗舟啧啧称奇,“你俩关系还真好,真是青梅竹马啊?”
床头挨着墙,宫观棋睡里面,闻言应了声:“对啊!”
“对个鬼,”宣病把他挤进去,扯过被褥,无奈道:“你这话可别传到你娘耳朵里去……”
年茗舟顿时捕捉到了什么,“哦?原来你们不是那种关系?”
宣病:“当然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不是他。”
宫观棋:“……”
“好了,睡吧!”宣病抬手,仙力一弹,灭了烛火。
空气中一时安静了。
年茗舟后知后觉,又坐了起来:“等一下,是不是该要一个人守夜?这客栈怪怪的。”
——两个金丹,一个筑基,竟会呆成这样。
宣病闭了闭眼,翻了个身,“前半夜你守,后半夜我守——观棋修为低,让他多睡会。”
说罢,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宣病有点认床和人,在陌生环境下很难入眠,上辈子他下山也这样,要专门买几块雪莲花味的熏香放进炉子,才能安眠。
可这次下山匆忙,他没有时间去弄。
……说起来,他好像也有点太依赖师无治了。
宣病迷迷糊糊的想着,慢慢睡过去。
年茗舟听着那边逐渐平稳的呼吸,露出了一点羡慕的眼神,也有点困了。
“睡吧,我替你看着。”
他身上那团刺青忽然很小声的说,像个女孩。
年茗舟习以为常的摸了摸它,“……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小刺青没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再次响起了先前那女人呜呜的低吟,年茗舟抬头一看,窗户上映过了一个人影。
似乎就是她在哭。
“姑娘?”年茗舟起身,十分大胆的准备推开门,“……诶?”
那人影不见了。
年茗舟眉头一皱,收回准备开门的手,坐回榻上,点燃了蜡烛。
幽微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映到了墙上,那影子的模样竟然像一只尖嘴猴腮的狐!
“哥哥!”年茗舟身上的小刺青说话了,“你的影子!”
年茗舟瞬间转身——
什么也没有。
连他自己的影子也没有!!!
年茗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却撞到了什么,回眸一看,整个人一激灵——
是宣病。
宣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蹙着眉,看着那不存在的影子,眼神暗了暗,一把拽开年茗舟,然后自己站了过去——
他也没有影子。
“这蜡烛有问题。”宣病得出了结论,“你哪拿的?上半夜有发生什么别的事吗?”
年茗舟简单的把那个女人的事说了。
宣病思考起来,“你困么?你休息吧,下半夜我来守。”
年茗舟点点头,心跳如擂鼓的上了床。
宣病坐到了桌旁,双手结出一个繁复的手势,变出了一只飞起的灵蝶。
“去看看客栈里有多少人,找找有没有妖气。”
灵蝶没过客栈的门,飞了出去,开始探查外面的气息。
宣病原本想自己出去看看,可宫观棋还在这,他没办法丢下他出去。
灵蝶很久都没有回来。
大抵是死外边儿了。
宣病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沉默了一下,没有出门查看,也没再放灵蝶了。
——前世他可是在这种事上吃过亏的,自己一个人出去,结果陷入了困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后来,华宥志和他说,“再遇到这种情况,比如有陌生声音在外面叫你、或者把某样东西弄碎了让你出去瞧瞧,你都不要出去。回屋把被子扯上,蒙住头,就不会出事。就算有事,也等你第二天醒来了再解决。”
宣病不懂:“为什么蒙上被子就不会出事?”
华宥志一本正经的说:“闹鬼的时候,被子之神会保护你。”
“……”
宣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当时自己会信,真是……天真。
但一个人确实也不适合出门打妖怪,万一那是个大妖打不过呢。
翌日一早,宣病把另外两人都叫醒,才结伴着又出了门。
门外有一排小血脚印,像某种动物。
还有一只被捏皱的可怜灵蝶。
“这……”宫观棋敏锐的看出来了那只蝶的主人,看向宣病,“这是你放出去的?”
宣病简单的把昨天的事说了一下。
宫观棋闻言皱眉,却去拿了昨天他们说的那只蜡烛。
眼看他仔细端详那蜡烛,似乎有什么问题,宣病忍不住开口问:“你在怀疑这蜡烛有问题?”
话音刚落,那蜡烛被宫观棋掰开了一半,里面竟然藏了一只眼!
宣病:“……”
年茗舟更是惊得直接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人的眼睛?”
宫观棋叹了口气,“以前在我们家有一种晶石,把它镶嵌到蜡烛里面,就会偷偷的传像给千里之外的人……我刚才也只是碰巧想起来,所以试了一下,没想到里面还真的有东西。”
“这眼睛……不像人的,”宣病眯起眼睛瞧了瞧,“倒像动物。”
“……动物的和人差别很大吧?你怎么看出不是人的?”年茗舟开口,“要不我们直接去问那掌柜的?”
宣病心说因为我挖过人眼。
他前世给他那爹拿捆仙锁刺进去的时候,眼珠子近距离看不是这样的。
“真有问题的话,掌柜的不见得说……你们这有监察司吗?”宫观棋想到了法条,“咱们报官吧!”
年茗舟沉默了一下,摇头,“没有……我们南疆,都是当地族群自治。”
“那我们去找你哥?”宣病试探道,“可是没有监察司的话,昨天的护卫队是怎么回事?谁派他们来的?他们在防什么?”
“有城主府啊!”年茗舟想也不想,下意识说:“他们会负责这里的治安……但多的就没办法管理了。”
宣病无奈了,“那不就相当于这里的监察司吗?走,我们直接去城主府看看。”
三人便又出了客栈,中途年茗舟惦记着要付钱,但找了半天都没看见掌柜的,便丢下了一锭银。
没曾想,一出来,路过的行人纷纷脸色古怪的抛来怪异的眼神。
仿佛在看什么珍稀动物。
“难道我们仨长得很崎岖吗?怎么这么多人都在看我们?”年茗舟没忍住说,“不应该啊,我可是族中第二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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