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多年前的婚服


    到祭司堂外的时候, 远远的,风里便送来了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味。


    宣病心中倏然出现不好的预感,连忙加快了脚步, 年茗舟也跟了上去。


    祭司堂前,有两个南族人架了个大火盆,正在往里面烧东西, 看上去像是衣物、书画一类, 一边烧着, 一边碎碎念:


    “哎呀,死人的东西,晦气死了,我碰都不想碰!”


    “年乌卿真是恶心。用那么多人的命为自己的私欲铺路。”


    宣病脑子里瞬间嗡的一声, 像炸开了, 奔了过去——


    “你们在烧什么?!”


    “上任祭司房里的遗物啊, 这是规矩,”那人回道, 又挑眉看他, “你是……喂!你干嘛!”


    宣病下意识扑过去,但被烧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 而后抬指一动, 施出水诀扑灭火盆,才捡起里面的画,展开了来。


    “是哪副?”他连忙问一脸震惊的年茗舟,看上去有些着急:“哪一副?”


    年茗舟没明白他怎么这么激动, 下意识跟着看过去,从一堆灰烬中, 扯出了一副乌黑的画,“好、好像是这个,宣病,你、你手没事吧?”


    他方才扑得太急,火苗不小心烧到了手,指尖有些流血。


    然而宣病却并不在意,他看着手里被烧掉了大半的画,心脏倏然冷了下来。


    ……没有了。


    画上被烧得差不多了,只能看到半句诗——


    “这写的是……君思我兮然疑作?”宣病喃喃着,蓦然看向年茗舟,“你哥和柏青什么关系?”


    年茗舟摇摇头,一脸懵:“不知道,你手真的不处理下吗?”


    宣病叹了一口气,有点灰心了,“没事……”


    “你们俩这是干嘛呢?”那族人叉腰,“遗物有什么好看的?快去把手处理了!”


    宣病蔫得不想和他说话,却忽地又听外面有人唤道:“祭司大人好。”


    他抬眸一看,是穿了祭司袍的阿情,而阿情身后,跟着师无治。


    “龙血草是他生前留下的……”阿情走得很慢,说话也很缓,“我把它拿给你,你们趁早离开吧。”


    师无治神色淡淡,“我会离开,但别忘了你的承诺。”


    阿情笑了声,“要是年乌卿在天之灵知道你这样对待坑了他的仇人……”


    “他不该骗我。”师无治却道,“我最恨骗我的人。”


    话音落,他心有灵犀似的抬起眸,目光迅速捕捉到了不远处的宣病。


    他怎么在这?


    师无治不自觉的快步过去,心情也放松了一些,但看到宣病指尖上的血时,周身的气息忽然冷了下来。


    像冬日冰雪。


    “……不过一刻钟没见,”师无治眉心蹙起,抓起他的手,“怎么受伤了?”


    宣病蓦然回神,想抽回手,可师无治的手有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掐住他的手腕就不放。


    师无治眯起眼睛,扫了他一眼。


    宣病莫名心虚,可师无治却只是默不作声掏出药淋了上去。


    年茗舟表情微妙的转开视线,心想:哦豁!华兄生气咯!


    阿情扫了他们一眼,进了祭司堂。


    “你刚才和她说什么呀?”宣病这才开口。


    师无治:“一点无关紧要的事,你怎么来这了?手是怎么受伤的?”


    宣病下意识看了眼那画,师无治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动作,前后一思考,刚想开口询问,可宣病却垂下耳朵,蔫蔫的:“……我有点困了。”


    师无治一怔。


    不知为何,他觉得宣病这会似乎有点难过。


    “我先回去睡一会儿,你要用到我的时候再来叫我。”


    宣病耷拉着耳朵,收好了那残缺的半幅画,留下这样一句话,便真回去了。


    他说到做到,回去真的躺了下来,又蜷成一团,抱着尾巴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里好像有个温柔的女人在哼着童谣哄他睡觉,可他分不清是真是假,在他即将揭开那女人面纱的时候,她忽然间消失不见了。


    ——宣病蓦然睁开眼睛,心脏跳得极快。


    汗水湿了他的衣衫,连毛茸茸的尾巴上也好像有些湿润。


    宣病抬手,摸了摸脸,发现那里冰凉一片,似乎是在梦里哭了。


    ……这可真稀奇。


    他还没在梦里哭过呢。


    不过,他真的好想见柏青一面啊……他的娘亲一定不会像那个渣爹一样。


    “宣病。”


    屋外传来敲门声,是师无治的声音。


    宣病一怔,还没来得及起身,门开了。


    师无治一进来,便见到宣病醒了,顿了顿,眉头一挑:“吵醒你了?”


    宣病刚睡醒,头发乱蓬蓬的,还抱着尾巴,像只炸毛的小卷毛猫。


    ……不想吵我你敲门干嘛呀?!


    他在心中腹诽,面上却还是那兴致不高的模样。


    “你今日似乎不太开心?”师无治坐了下来,将他的尾巴一捞,扯过被踢开的褥子给他盖上。


    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看到了宣病脸上的泪痕,立刻手指一抬,捉住他下巴,眉头皱起:“怎么还哭了?”


    宣病确实有些沮丧,因此他这动作一出来,也没了平日里想和他玩什么情.趣的心,直接挣脱,十分幼稚的一口咬上去,一副很凶、别惹的样子。


    但他显然忽略了师无治的无耻。


    “都多大了,还有起床气?”师无治借势一口将他按下,抬起手掌,在宣病那截白皙柔软的颈上摩挲着,轻声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在祭司堂看到了什么?”


    颈下的枕头硌得他后脖子酸,宣病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师无治,和那双刻意伪装过的黑色眼眸对视着。


    雪莲香在这一瞬包裹住了他,好像某种印入灵魂的烙印。


    “……华兄,”宣病看着他,却笑了,“你怎么比我师尊的占有欲还强呀?以后我要是和你在一起了,你也会这样什么都问吗?”


    师无治倏然贴近他,危险的眯起眼睛,“当然。”


    宣病被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哽得说不出话。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师无治的目光扫过他,“你的一切……也得让我知道。”


    宣病一点也不信,哼道:“那打开你储物玉佩的口令是什么?我要把你的宝物通通偷走。”


    师无治笑了声,忽然抓住他的手,然后两人的手掌相接处出现一道白光,宣病眼前一亮,神识就被扯入了一个空间。


    “偷什么偷,”师无治揪住他后颈,“抬头,这些全都是你的。”


    宣病诧异的睁开眼,发现面前是九个古色古香的房间。


    “这里面是……”他脑袋上好像冒出个问号,紧接着神色恍然大悟,“你的宝物库?”


    师无治点点头。


    但宣病却觉得他的表情像是某种奇异的兽类,在炫耀自己的领地,并很想让他深入去看。


    宣病有些好奇:“我能把门打开吗?”


    他还真想知道这天下第一人的宝物库里都有什么。


    师无治眉头一挑,“自然。”


    宣病迫不及待的上前去,推开了第一个门。


    刹那间金色的光芒闪了他满眼,抬头一看,里面是成山高的金块。


    还有散发着柔和光辉的珍珠、碧玉一类的东西。


    第二个房间里,是一些丹药、药册之类的东西,宣病看不出具体价值,但能感受到那股蕴含在丹药里的天地灵气。


    ……


    越往后看,宣病越感慨师无治这三百年真是没白活。


    这奇珍异宝应有尽有,世人求之不得的衣料,他拿来当地毯。


    “最后两个房间是什么?”宣病走到了第八个房间。


    师无治倏然一顿,想起了什么,“等等,这个不……”


    宣病已经推开了那门。


    乌木做成的小屋正中,是两套……喜服?


    那红色的喜服大红织金,祥云纹以银线钩织,袖口处还有青色的莲花。


    “……这是?”宣病疑惑了看了眼,“婚服吗?可是这里为什么有血?”


    他指了指其中一套喜服的胸口,那里还破了一个洞,仿佛有一把剑对喜服的主人穿心而过。


    师无治抬手按了按眉心,“这是……很久以前我在民间收来的藏品。”


    宣病哦了声,但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对,藏品应该是一套的吧……这新娘的衣服呢?怎么只有两套男服和金冠?”


    师无治沉默了一下,抬眸,冷冷的开口:“你的意思是,让我穿女装?”


    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了,宣病呛了下,惊讶的看向他,下意识地说:“啊?你打算拿这个当你的婚服啊?这不是人家穿过的吗?”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比。


    宣病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尾巴一摇,闭上了嘴。


    “没关系,这血可以勾成新的图样,”师无治抬手摸了摸那婚服,神色不似平日里那样冷酷了,“你喜欢什么花?”


    宣病眨眨眼,也凑过去,那喜服亮闪闪的,他有点想摸,“我可以摸一下吗?”


    师无治颔首。


    宣病立刻抬起手,摸了上去,奇异的是摸上去的刹那,这衣服好像透出了一股怪异的气息。


    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了,脑海中仿佛有记忆碎片一掠而过——


    纷飞的大雪里,林间小屋中,温暖的炉火上烘着一壶梅花酿,屋中弥漫起了一股勾人的酒香。


    “你又要出门啊,”少年沮丧的声音响起,像在对人撒娇似的,“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屋中的另一人开口了,嗓音低哑。


    宣病莫名觉得这声调很熟悉,下意识想抬头,可他只看到了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具。


    “那么久?”宣病感觉那少年的声音好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出的,“……哥哥,那这次等你回来,我可以看看你的脸了吗?”


    男人沉默了。


    “第一次见面不让我看,”少年幽怨起来,“过了这么久了,现在也还是不让我看,你这是防贼呢?”


    “……看了又怎么样。”男人无奈了,将怀里的脑袋按回去,“还不是一样丑。”


    “那不一样呀!”少年说,“看了你就能摘下面具,我们之间也能少一层隔阂。”


    第62章 张口


    他还是拒绝了他。


    宣病都好奇这人到底有多丑了, 美若天仙的他一定会多看几眼,丑得惊天动地的他也照样想看。


    他想跟上去,可意识却被扯了出来, 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便是在师无治的怀里。


    “……嗯?”他看了眼周围摆设, “怎么出来了?我还没看最后一个房间呢。”


    提起最后一个房间, 师无治动作一僵, 似乎有些不敢让此刻的宣病知道,便强行扯开话题:“你还没说,你为何要哭?”


    原本被婚服占去的心绪又被拉了回来,弥上一股淡淡的悲伤, 宣病唔了声, 低头, “我想……娘亲了。”


    师无治一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还以为, 宣病是在祭司堂发现了什么呢。


    “你, 记得……”师无治原本想说你记得你娘亲?但临门一脚又想起自己是华宥志,华宥志根本不知道宣病的家世背景。


    他暗道好险,差点露馅。


    于是便思考了下, 用华宥志的语气道:“你若想你娘亲, 我便陪你回家去。”


    宣病一顿,心头笼罩的悲伤更重了,他根本都不知道娘亲在哪儿。


    “不去,”他抬眸, 看着师无治的眼睛,“我娘不要我了的, 我是被她丢掉的孩子。”


    从他七岁起,下修界的人都说他是被丢掉的孩子。


    他努力想说不是这样的,可他根本记不起来七岁以前的事,便不争执了。


    可是,如果娘真的在冥冥之中保佑他的话,怎么会不让他见到那副画呢?


    “不是。”师无治想也不想,立刻否认,“不会的。”


    他见过柏青。


    ……还被柏青抽过。


    大约二百年前,在一次历练中,他见过那位妖族圣女。


    说是圣女,但她并未像传说中那样一袭白袍,温柔如玉,反而卷了长发,霸道又张狂,满脸金色妖纹。


    还有那一手骨鞭也使得出神入化,当年历练的秘境里,他受了妖物迷惑,险些命丧黄泉。


    是柏青一鞭子抽回了他的神。


    本来一鞭就够,柏青生生又抽了他一鞭,还打算来第三道,结果被她身旁的男人阻止了。


    那男人半面人脸,半面光彩熠熠的人鱼鳞片,有种古怪的俊秀,开口时病弱得很。


    “青儿,再打就要出事了,我可不能见血腥。”


    闻言,柏青的脸色瞬间缓和,对着外人和内人的态度显然不同。


    师无治不信这样的女人会丢下孩子,所以应该是妖族内部争斗导致宣病流落人世。


    但……这不是现在能告诉宣病的事。


    如果真是妖族内部争斗,必然伴随血淋淋的现实……他不希望宣病这么快就接触到。


    这个年纪,正是天真的、适合玩的时候,何必那么早卷入争斗……


    师无治心想,再不济,也得我先动手,粉饰太平了再让他看见。


    反正,杀器就是用来做这些事的。


    思绪不过转瞬,师无治就又贴近了他,“你怎么会突然想到你娘?”


    他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混合着雪莲香,宣病耳朵莫名一烫,“就、就是梦到她了……她在给我哼童谣……”


    师无治想了想,眼眸一动,“我也会。”


    “?!”


    宣病愕然抬眸,迷茫起来,“什么?”


    师无治还会哼童谣?等等,这是师无治能会的事?


    ……他不会三百年间,还有过孩子吧。


    短短瞬间,宣病脑海里冒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想法,恍惚至极。


    但很快,这想法被打消了。


    师无治似乎认为自己在修炼上的天赋延伸到了歌唱上,十分自信的哼了起来。


    声音响起的刹那,屋顶仿佛都掉了下来,屋外院里的花也好像在一瞬间谢完了。


    宣病:“……”


    宣病闭了闭眼,心说自己真是疯了,才会有点期待……


    这水平,要是真哄孩子,那孩子都得气得爬起来怒吼别哼了。


    听师无治哼童谣,是对耳朵的一种折磨。


    宣病的耳朵在抗议,可他的心却压过了耳朵。


    其实……细听也还可以。


    毕竟师无治的声音很好听!宣病不自觉的溺爱道。


    他能溺爱,隔壁的南族人忍不住了,砰砰敲墙,“我的娘耶,我忍了很久了……你们能不能别哼了……”


    师无治转眸,停了下来,准备细听隔壁在抗议什么,可他的耳朵忽然被宣病捂住了。


    “恶言恶语,”宣病攀上他,“你不要听。”


    他急着维护自家师尊,忘了自己本来就在他怀里,这样一攀,整个人都压到了师无治身上。


    师无治眸子一眯,眼中闪过一抹狐狸般狡黠的光。


    “诶!”


    宣病只觉身体一倾,师无治已倒了下去,这动作太突然,等他手忙脚乱的反应过来时,他骑在了……师无治的,腰间。


    宣病顿了顿,耳朵更烫了。


    ……他发现师无治真的很喜欢他在上面的这种姿势。


    前世魔宫里也是如此。


    “好主动,”师无治抬手,擦过宣病的后颈,忽然说,“要自己试试吗?”


    宣病耳朵更红了,甚至不敢看他。


    他记得入魔后的师无治很不讲道理,说话也总让他面红耳赤。


    什么终于吃进去了……


    还夸他是好孩子……


    宣病越想,耳朵越红,偏偏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只能嘴唇一动,翻身下去,扯过被褥,钻进去,“不、不试!”


    “出来,”师无治无奈了,“等会闷坏了。”


    宣病把被褥一卷,像个卷饼,只露出个脑袋,“我不!”


    师无治啧了声,捏了下那猫耳朵,“还吃不吃龙血草了?解不解妖毒?”


    宣病:“……”


    为什么不早说!


    心里刚这样想完,他又怀疑师无治骗自己,毕竟他干得出这种事,遂抬眸,猫猫祟祟的:“那草呢?我先看看。”


    见他如此警惕,师无治气笑了,“怕什么?先出来!”


    宣病更不敢了,“不要,我怕你骗我出来,然后艹我。”


    “……”


    原来你也知道刚才那种行为容易被艹。


    师无治眉头一挑,“骗你作甚?不骗你。我最讨厌别人骗我,自己也不骗别人。”


    此话一出,宣病整个人都一僵,随即又装作自然的问:“那、那骗你的会怎么样?”


    师无治不假思索:“杀了。碎尸万段。”


    宣病:“……”


    宣病默默把脑袋缩进被子,心说那还不如艹我几顿呢。


    一定要这么狠吗?直接杀了吗?


    不想试试十九岁的他吗?


    一定要杀了吗?!!还碎尸万段?!


    太可怕了。宣病心想,师无治真可怕。


    “怎么缩进去了?”师无治扯扯被褥,“出来,等会龙血草失效了。”


    宣病只能又钻出来,瞅着他,“龙血草呢?”


    师无治抬手,掌心出现了一株散发着红光的、像兰花一样的草,看起来亮闪闪的。


    “……这怎么用?”宣病不太理解。


    师无治指尖一动,那株龙血草变小了,递给了他:“吃。”


    宣病下意识开口问:“苦不?”


    “我没吃过。”师无治想了想,“草药册上说可能有锈味。”


    那不就是血的味道?宣病疑惑起来,“龙血草真有血呀?”


    “用龙血养的。”师无治答道,“我查过了,干净的。不干净的不会给你吃。”


    那就好。宣病张开了口。


    师无治并起指尖,给他喂了进去。


    两人这套动作十分自然,仿佛共同生活过很久。


    牙齿擦过指尖时带来旖旎的触感,师无治眼眸一动,倏然收回手,“……好了。你继续睡吧。”


    宣病嚼着药草,那东西的效果立竿见影,他吞下药草时,耳朵尾巴已全没了。


    “?”师无治要去哪里?


    他疑惑的抬眸,“你不睡?”


    师无治忍了忍,“你这是想让我和你一起睡?”


    宣病嘶了一声,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改口:“不是!那你睡哪儿?”


    师无治:“你隔壁。我们后半夜便走,你多休息会。”


    闻言宣病看了眼时漏,心里莫名有点说不出的烦躁,“也就两个时辰了……你还去隔壁?”


    师无治看着他,忽然轻笑了一下,揽过他,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那我不去了。”


    “怎么后半夜走?”宣病问他。


    师无治一边掖被褥,一边悄悄的给他揽得更紧,道:“南海的门,夜晚才开。”


    身上不知不觉的就被染了雪莲花香,宣病也无意识的凑过去,把师无治的手臂当枕头,抬眸看他,眼神里充满好奇:“你去过那里?说说呗……我还没去过呢。”


    师无治垂眸看着他,“去过。还被打了。”


    宣病一惊,下意识问:“南海的人鱼这么凶?连你都打?”


    师无治眼眸眯起,敏锐道:“什么叫连我都打?”


    闻言,宣病后背瞬间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急忙想找补回来,但师无治却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又接着道:“他们连海里的虾兵都打,还会把犯错的虾,碎来做饼。”


    这么可怕?宣病眉头皱起,“活、活的做吗?”


    师无治嗯了声,“很残忍。”


    “……那我去干嘛呀?”宣病忍不住缩了下,刻意将语气放软,“我才金丹,保护不了自己的呀。”


    实则不然。


    他接触过许多魔族的特殊禁咒,打是能打的,但魔族许多术法都挺耗命的,能不用就不用。


    属于逞一时之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且,那些禁咒一用就知道他和魔族有勾连,因此,宣病很少用。


    他只在魔族的面前用。


    毕竟,要是被发现他和魔族有牵扯,师无治可能会给他逐出师门……


    在上修界,魔也被分为两种。


    一种先天生下来便是魔,一种是后天的仙人堕魔。


    前者族中有许多族内咒语,宣病听说是要有魔血才能用,但不知为何,他也能用。


    难道……柏青也取了魔族的血来造他吗?


    宣病心中不由得思考起来。


    师无治也在思考——如果以他以前的性子,必然会说“事我平,苦我吃,难我抗,你顾好自己就行。”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仔细思考了前世宣病为何要和他同归于尽,觉得应该是自己过于独断专行,没让宣病成长。


    所以这次……


    “你没有修炼吗?”师无治问他,“你师尊不是会给每个弟子一份册子?”


    宣病一哽,抬眸看他,没想到师无治居然会这么说。


    ——这不符合师无治性格啊!


    师无治应该会说“那我保护你。”


    虽然他其实也不需要被保护,但……师无治是不是忘了自己在追求者阶段,这都还在怀里呢,怎么就说这种让人不开心的话?!


    难道,是师无治看出来了什么吗?宣病眉头微微蹙起,怀疑自己哪里漏了馅。


    师无治见他沉默,遂掐住他下巴,“你不会真没修炼吧?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宣病莫名有种被夫子查留堂课业的感觉,顿了顿,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是在想,你怎么知道我师尊会给每个弟子都一份册子……”


    师无治:“……”


    他的沉默更大程度的让宣病想逗他,眼神无辜起来,“你认识我师尊吗?华、兄?”


    师无治抿了抿唇,忽然说,“睡吧。”


    宣病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无赖,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内的烛火就灭了。


    “喂,”宣病实在没忍住,“你回答我的话呀。”


    师无治闭眼,下一秒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秒睡。


    宣病:“……”


    又这样。


    师无治不想说的时候,这嘴真是跟锯不开的闷葫芦一样。


    算了,那我修炼吧。


    他躺了下来,真的开始循环心法,修炼起来。


    装睡的师无治顿了顿,也悄悄运转起了金丹……


    他修炼的时候,无声无息,很是巧妙。


    一个时辰后,宣病大概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忽然凑过去,屏住呼吸,吻了下他的睫毛。


    “……!”


    师无治心脏忽然跳的有点快,但很快意识到宣病要钻他怀里——以前宣病也这样。


    便又克制住了心跳,呼吸依旧平稳。


    宣病果然钻进了他的怀里,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晚安,阿治。”


    然后便闭上眼,安心的睡了。


    有雪莲花香的时候他总这样。


    师无治都怀疑要是弄个满是雪莲花的笼子,宣病能直接在里面昏迷过去。


    毕竟,宣病也很喜欢在那片雪莲花海里休息。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才睁开眼睛,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他忽然想起前世宣病二十岁那年的生辰。


    ……还是唯一一次被他抹除记忆的时候。


    那会,师无治已经原谅了宣病的强吻,也对宣病想爬床这件事进行了简单教育……


    他开始把他带在身边,但这倒霉孩子总是闯祸。


    在宣病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四尊之一的寒云炽突然来找他。


    “你那徒弟今日又烧了我的草铺子,”寒云炽一坐下,便开始吐苦水,“还和我门下弟子打起来了……以前是从你私库里扣,但这次他毁了不止一点,你想怎么算?”


    师无治白日里处理派中事物,心累至极,闻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好端端怎么又去烧你铺子?是不是你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诱惑他?”


    寒云炽:“……”


    寒云炽心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这样护短了?


    还有什么诱惑他,还能是什么?!


    他肯定是故意的!


    寒云炽咬牙,“那他今天把守药铺的弟子打伤了,这又怎么算?”


    打人确实不对。


    师无治顿了顿,掐了掐眉心,“晚些时候他回来,我会狠狠地教训他。”


    平日里他治下有方,对弟子们也严厉,因此寒云炽没有怀疑,十分心满意足的走了。


    当夜,宣病回来时已是三更天。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犯了错,回来时鬼鬼祟祟的,直接溜到了自己的房间,悄悄点了蜡烛。


    蜡烛映出了师无治的面容,还有那双带了点杀气的金色眼眸。


    刹那间,身体比脑子快,宣病火速跪了下来。


    “师尊!!你怎么在这?!”


    师无治一脸冷淡,冰冷的目光扫过了他。


    宣病默默垂眸,“……我知道自己错了。”


    夜里地凉,膝盖直接贴着地,易感风寒。


    师无治眯起眼睛,把脚下用来跪的软垫,踢了一块给他。


    宣病眨眨眼,没敢想得太美好,只能咬了咬唇,“……师尊。”


    师无治:“垫上。”


    不然跪久了腿凉。


    宣病犹豫了下,将它抽过来,垫在膝下,还是跪着。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惩罚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他还是抬起头,眼眸无辜的扯住他衣袍,“师尊,是他先骂我的……”


    师无治脸色缓和了一瞬。


    他就知道,宣病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


    “他骂我没爹没娘,一个臭乞丐能上凌霜派是烧了高香了。”宣病沮丧的继续开口,“可是我不懂烧高香是什么意思,我就反问他,那你上凌霜派,也是给你爹娘烧了香吗?”


    师无治:“……”


    “然后他就和我打起来了呀,”宣病可怜兮兮的揪住师无治的衣袍,“说什么我的父母还活着,你别诅咒他们,一边喊一边打,可我哪知道那是咒他父母?再说了,那要是咒的话,也是他先骂我的呀!”


    师无治更沉默了,他叹息道:“烧香是祭奠死人的仪式,自然不能给活着的人烧香。”


    宣病疑惑的歪头,脑袋上好像出现一个问号。


    师无治越看越觉得他这模样可爱,叹道:“别跪了,起来吧。”


    此刻的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觉得宣病可爱,是情意沦陷的开始。


    宣病嘴唇一瘪,站了起来,但或许是没站稳,他踉跄了一下,扑到了师无治的身上。


    成年男人踉跄时的分量不轻,师无治也没防备,竟真的被他扑得脚步后退了一下,还要下意识扶住宣病。


    “怎么这也站不……”


    一股奇异的幽香忽地在室内弥漫起来。


    师无治脸色一变,循香望去,宣病怀里跌出来一朵根茎完整的、深红色的兰花,那兰花很是漂亮,上面漫着灵气,俨然是汲取够了仙人身上的灵力,要化形了。


    此花名为红兰,有迷惑心智的作用。


    只一瞬,师无治就明白了为何宣病一直要去烧那花草铺。


    寒云炽平日里为了炼丹,会将一些奇特的药草种在一起,让人以灵泉浇灌,日积月累的,自然少不了有化形的,因此在花草铺上了灵锁。


    想必是这红兰预感自己要成精,赌了一把,直接诱惑了仙力强劲的弟子前来,打开灵锁,顺便吸食仙族身上的灵气助它化形。


    师无治眉头皱起,抬手一道法力光芒闪过,那株红兰的化形便被迫胎死腹中。


    可那生命尽头为了自保放出的花香却越来越重。


    “……师尊,”宣病的声音变得有些黏了,他忽然抱住师无治,“你好香啊。”


    师无治:“…………”


    “师尊……”宣病抬眸,神色已经没了理智,耳朵上也泛着红,他揪住师无治的衣服,“师尊……”


    师无治原是要给他一巴掌掀飞出去的,可那红兰的香气他也闻了不少,此刻竟然没有动作。


    他动了动唇,金色的眼眸望着面前的宣病,鬼使神差的看着他,“……宣病,你又疯了。”


    之前,宣病穿着白衣爬床的那一次,师无治也这样说他。


    他还记得自己还说——


    “你疯了吧?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师无治蹙眉,“我若是和别的仙族一样,现在都能生很多个你了。”


    白衣素净,可那夜下了雨,雨水湿了宣病的白衣。


    天时地利,师无治毕竟是个正常男人,心里当然有悸动。


    只是他之前忙于修炼、又不屑于露水姻缘,才一直没有和别人行过周公之礼。


    可,悸动归悸动。


    师无治知道不能。


    即使这是修仙界,也不能。


    于是便掐住宣病的下颌,道:“你现在要是真敢爬我的床,二十年后,你会后悔的。”


    为了一时名利牺牲身体,他见过太多这样自毁的人。


    “……我不会,”宣病说,“我只是喜欢你呀,师尊。”


    师无治以为他只是为了名利,可现在一看……


    红兰催出的,是人心底最深的欲望,不会骗人。


    这小子竟然真的喜欢他?!


    师无治眉头皱起,但受了红兰影响的宣病,越发放肆,他也没做什么别的动作,只是一直可怜兮兮的唤:“师尊……”


    像个没有家的小猫。


    师无治心里狠狠一动。


    “师尊……”宣病咬住嘴唇,咬得都出血了,“我难受,头疼……头好疼……”


    师无治蹙眉,忽然抬手,指尖擦过宣病的唇,“松口。”


    宣病的神色越发迷蒙,似乎没太明白:“……?”


    “张口。”


    师无治忽然说。


    “你咬得太狠了。”


    第63章 南海琉璃船


    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宣病没有动作,唇间的血滴落到了地上。


    血印染了琉璃地面,像坠落在地的红宝石。


    师无治看得心脏一缩, 有些莫名的心疼,忍不住伸出手,强行掰开他的唇, 可宣病竟然直接咬住了他的手指——


    “……!”


    窗外忽然一声惊雷, 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师无治心里好像也下起雨了。


    春雨拂过干涸的沟壑, 生出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树,让冬日的枯枝,抽出了新桠。


    “不疼吗?”师无治抬指,擦过宣病的唇, 拭去血液, 声音也低了下来, 柔和了许多。


    这场雨在他心里落得太盛,将原本只悸动了一下的种子, 逼得发了芽、生了根。


    就此, 绵延不息。


    “疼……”宣病抬眸,忽然抱住他的腰,像粘人的小兽, “师尊, 我的头也疼。”


    他还跪着,师无治忍不住将他一捞,抱了起来,放在就近的桌上。


    宣病缩在他怀里, 脑袋疼得出了冷汗,却还是想黏在师无治怀里。


    见他头疼不似作假, 师无治蹙眉,摸上了他的脉息。


    三百年来,他不止修炼,也会炼丹,毕竟日子太长,他还不用睡眠,不找点东西给自己做的话,总觉得荒废了光阴。


    因此,他对岐黄之术很是精通。


    师无治原本只是顺势一摸,却没想到,一下便摸出了他头疼的缘故。


    “魂魄有问题……?”


    师无治蹙眉,不懂这鼻噶大点的孩子怎么会魂魄有问题,又诊了诊,可还是那个结果。


    怎么会?


    “疼,好疼……师尊、师尊……”


    宣病越来越痛苦,声音也轻了不少,显然疼极了。


    师无治揽住他,输送灵力,安抚他的魂灵。


    他低垂着头,宣病坐着,这个角度,他看着师无治,忽地凑近了他……


    师无治只觉得眼睫上微微一湿,回过神时,宣病已经吻住了他的眼睛。


    “……师尊,”魂魄上的疼痛被灵力舒缓了很多,宣病喃喃着,又被迷了的心智控制着,“……你眼睛好漂亮,好喜欢……师尊,我好喜欢你。”


    师无治其实是金眸白睫,乌色长发,虽然有许多人说过他皮相好,但从未有人敢这样对他。


    他竟顿了顿,可宣病接着又吻了吻他的脸,像个小孩,表达着自己最纯粹的喜欢。


    又天真又干净。


    “……师尊,”宣病抱住他,他太喜欢他了,不自觉的又亲了亲,还将指尖拂进了师无治的乌色长发中。


    宣病身上有股很淡的皂角香,平日里修炼时在雪莲花海里待得太久,那皂角香混合着些微雪莲花香,窜入了师无治的鼻腔。


    “……够了。”师无治蹙眉,嗓音已经哑了,“宣病,我是你师尊——!”


    他不刻意强调身份还好,一强调,宣病反而像更认准了这个人,抬脚抵住了师无治的腰——


    “我知道……你是我师尊,别人,别人我才不这样,我不喜欢他们……”


    宣病喃喃着。


    他的鞋方才被蹭掉了,如今露出了肤色苍白的脚。


    抵住了师无治的腰带。


    “……”


    师无治闭了闭眼,极力克制,在心中默念了数十遍‘我是他师尊’,我不能、不能……


    “师尊……你□了。”


    铮——!


    师无治脑子里那根弦终于在他轻微的喃语下,彻底崩断了。


    他吻住了宣病的唇,那血腥气透过彼此的相接,传了过来。


    如此甘甜……


    如此,大逆不道。


    师无治骂着自己,可身体的本能却让他揪住了宣病的后颈,撕扯掠夺起来。


    心中的种子发了芽,长成大树,笼罩住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直到,他体内的金丹开始疼痛。


    师无治才回过神,狼狈的打晕了宣病。


    他第一次当懦夫。


    他抹去了宣病这段记忆。


    天下第一人做这点事,那是轻而易举的。


    宣病翌日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还欢欢喜喜的跑来说,“师尊师尊!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辰耶,他们说可以来找师尊要礼物嘛……”


    师无治蓦然蜷紧手指。


    ……二十岁。


    他才二十岁,师无治,你太无耻了,你竟然敢亲你自己的弟子,你明知他不是故意的……


    你竟敢主动乱.伦——


    师无治平复心绪,送了他一只可以安魂的镯子。


    ……但宣病不知道,这镯子,受他的掌控和定位。


    他还是舍弃不了自己的掌控欲。


    尤其是将人划入自己的领域后,那掌控欲更是越来越重。


    他已经变态到,连宣病的交友都要管、连宣病的衣物、发型、配饰……全都要安排。


    可那时的师无治不能表达这份偏爱。


    他只能无意识的存了很多想给宣病的东西,等到了那个化名的出现——


    华宥志。


    一个随意分出的“身体”,甚至是随手取的名字,却给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


    他可以用华宥志的身份爱他,不受金丹管束。


    而“师无治”,听起来最自由,实则束缚他最多。


    这个名字,就像前世他们之间那段感情——到了最后,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弥补的方法,像已成了无治的、烂进骨髓的病。


    宣病疼,他也疼。


    或许乱.伦的惩罚便是如此。


    师无治抬眸,从回忆中抽回思绪,望着宣病安宁的睡颜,指尖一动,还是抬手摸了摸他。


    “唔…”


    似乎察觉有人动他,宣病不自觉的又朝里凑了凑,睡得很香,眉头也不皱了,好像还做了什么美梦,哼哼了一下。


    “……晚安。”


    师无治轻轻说。


    后半夜,两人的门很快被敲响了,是年茗舟。


    宣病提前一刻钟醒了,语气里还有些困意,“……嗯?你也去吗?”


    年茗舟点点头,“听说南海鲛人能生造身体……我也借机,为绾儿看看。”


    宣病懂了,应了一声好。


    但不多时,宫观棋也进来了,可他没背包袱。


    宣病一瞬间就醒了,意识到了什么。


    “……哥,我想了想,还是不拖你们的后腿了,”宫观棋道,“你们去吧。我再在这待些日子,就回凌霜派修炼去。”


    宣病怔了下,答应了。


    “我抱抱你吧,”宫观棋靠近他,“趁着华兄不在。”


    宣病无奈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在也可以抱呀。”


    “祝你们一路顺风。”宫观棋抿抿唇,抱住他,暗下了眼神,声音压得很低:“别太信任华宥志了……你自己防备点。”


    宣病更无奈了,应付着答应了。


    宫观棋又和年茗舟也抱了一个,最后才离开了。


    去往南海,要先传送至下修界的一处渡口。


    他们离开的时候,天际星子漫天,浩瀚银河如一幅画卷,夜里还有不知名的小虫越来越多。


    往后一看,南疆寨里燃着的烛火看起来星星点点的,错落有致,竟有几分万家灯火的模样。


    二楼和三楼上,有少男少女在围栏上给他们摆手,那是个有些复杂的手势。


    宣病看不懂,遂意识到那不是在和自己说再见,而是和年茗舟。


    “孩子们在祝我们平安顺遂,”年茗舟说,“以前我悄悄离开的时候,也有人这样……不过不多,现在倒围了一圈儿了。”


    语气里有些欣慰。


    这意味着听了他干过那些事后,能分辨是非的孩子越来越多,老一派的顽固守旧终究会被这些孩子替代。


    下次回南疆,指不定又是另一幅面貌了。


    宣病眯起眼睛,“你不怪你那个……阿情姐姐?”


    年茗舟一顿,知道他在问什么,笑了下,“能有什么怪的?祭司之位,能上去的人,手里谁干净啊,她只要发了誓,能把南疆管好……别像年乌卿那样就行了。”


    宣病点点头,不问了。


    能看开最好,和族人闹得两败俱伤可没好处。


    师无治心里有些讶异于他的平静——毕竟自己这年纪,还在愤世嫉俗呢。


    哦,他忘了宣病已经活过一辈子的事了。


    那也正常。师无治将心中那一缕怪异抹去,没再怀疑。


    “走吧。”


    随着师无治抬手,一道冰蓝色的传送阵在寨外出现,那是一个原形的阵法,中间还有一朵巨大的莲花样式。


    光芒晃得宣病闭了闭眼,手却被师无治拉住了。


    “来。”师无治温柔道。


    年茗舟见状:“……”


    年茗舟灰溜溜的自己跳进去,完全没有宣病的待遇。


    此刻的他还没意识到,在这趟旅程中,他还会有许多次这样的时候。


    宣病心间一动,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再睁眼,鼻子比他的眼睛先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


    海风的味道混着一股陈旧的、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腥气。


    他睁开眼,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海,黑夜里,它看起来有些可怕,远处海和天好像连接在了一起,星光倒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但空无一船。


    “这怎么坐?”宣病问他,心里却在想,难道游下去?


    师无治笑了下,“快来了。”


    不过刹那,海面便波涛汹涌起来,一架巨大的黑船从他们的面前出现了来。


    这船从海底而来,高大无比,裸露出的小半船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圆球,艏部尖、艉部宽,艏艉高昂,两舷外拱,巨大的风帆上好似泛着七彩的光,像某种东西的皮。


    帆板上布满岁月的痕迹,似乎已在船上航行了许多年。


    三人上了船,船上却没有人。


    “诶?没人吗?那这船怎么启动?”年茗舟疑惑的问。


    宣病的目光被风帆给吸引了,看了一会,忽然发现那帆骨和帆杆都是有些泛黄的、像人骨一样的骨头。


    “日出之时,会有船员。”师无治显然坐过这个船,拽住宣病的手腕,“跟我来。”


    踩上甲板,入了船舱,宣病才发现这艘船的大半部分都浸在了水里,可船内却没有半分水的痕迹。


    舱壁是宛若琉璃似的东西做成的,晶莹剔透,能透过此物看到海下的模样。


    海下深不见底,像个黑渊。


    忽然,有星星点点的青绿荧光从船外一跃而过,原来是青绿色的某种小鱼。


    “哇,原来刚才踩的地方是一个岛吗?”年茗舟惊讶了,“华兄,那个游过来的东西是什么?”


    他回头指了指身后,宣病也望过去,怔了下。


    这整个舱竟都是那种透明的材质,舱头后方——也就是刚才他们站的那个渡口,是一座小岛。


    小岛下,有一条泛着冰蓝光芒的大鱼从岛下缓缓游来,鱼尾一甩,舱壁上就沾上了许多银白色的、在海底发着光的小点,像一盏盏灯,照亮了一部分海底。


    可那黑海依然深不见底。


    “这海到底有多深啊……”宣病没忍住问,“鲛人是在海底最深处吗?还有这船,这船要是撞上礁石,真的不会碎吗?”


    师无治这次却没回答他的话,宣病疑惑的看了过去,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有着罕见的苍白。


    “怎么了?”宣病看出不对,连忙凑过去小声问他。


    师无治抬头,笑了下,“没什么……鲛人确实在海底,不过不是在这边,而是这船的终点下。走,我们去那边休息,日出时会动的。”


    不熟悉他的外人看不出师无治此刻的真正神情,但宣病却能看出来他的神色有些勉强。


    “…师…嘶!”宣病差点脱口而出师尊,好在及时找补回来,“那我们进去吧!”


    年茗舟跟着他们,敏锐觉得华宥志不对劲,“华兄?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样白?”


    师无治抬手,示意自己无碍,拉着宣病继续往前走了。


    往里走,场景便不一样了,推开隔间的门时,里面终于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宣病被他带着走到了一个隔间,却也注意到了有的隔间没有门,有许多奇怪的人躺着,看起来半死不活的。


    有人受了伤,身上的皮肉掉了,望上去恐怖又恶心。


    有人在痛苦的喘息,一会喘、一会压抑着,下半个身体没了,舱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


    透明的琉璃让这些人看起来没有一点体面和隐私。


    年茗舟见此情况,也不敢问了,乖乖跟着走。


    “到了。”


    师无治推开一扇门,将两小只都推进去,自己也进去合上了门,还设了一个保护咒。


    这间屋子里终于不是透明的琉璃了,而是木板,屋内还燃了蜡烛,暗黄的光照明了他们所在的房间。


    房间里有两张简单的榻,被褥看上去干净整洁。


    “别多问,如果听到有人呼救,也别管。”师无治对他们说。


    宣病:“……”


    这地方是会吃人吗?!


    “去南海只有这一条路?”年茗舟问出口了。


    师无治颔首,轻声的道:“是去见鲛人,只有这一条路。”


    年茗舟立刻闭嘴了,坐到了一张榻上。


    “那外面那些人?”宣病也坐到榻上,“他们是怎么了?”


    “想找鲛人为他们治病。”师无治道。


    年茗舟没明白,“为什么不找仙族?这边监察司呢?”


    没等师无治回答,宣病先说话了,瞧了他一眼:“因为仙族丹药贵,而那些人看起来是普通渔民,是这样吗?”


    师无治轻轻点头,坐到了宣病身边,脸色越发苍白,“鲛人免费为渔民治病,这船也是鲛人族的王设立的。”


    宣病闻言忽然想到一事,“你既然去过那个地方,为什么不直接传送过去呢?”


    “有鲛人结界。”师无治言简意赅,眉头蹙起,似乎有些难受。


    宣病没忍住摸住他的手,发现那竟然很是冰凉。


    年茗舟见状知道他俩应该又要开始黏糊了,默默挪开目光,把榻中那类似折叠的屏风一拉。


    幸好这榻中间还有层阻隔!


    有阻隔,但还是能听到声音。宣病也清楚这一点,将声音压得很低,“你手怎么这么冰?”


    没了外人,师无治直接反客为主揽住他,扣紧他的手,小声说:“……我晕船。”


    宣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天下第一师无治?晕船?


    “晕船。”师无治是真晕,他蹙眉,不知想起什么,胃里差点一阵翻涌,但生生压下去了。


    他的难受不似作假,宣病连忙把他往怀里一抱,“啊……那怎么办?有丹药吗?你晕船还要来啊?”


    师无治闭上眼,“丹药没用,就这样抱会吧。”


    两人靠了下去,躺着了,但这一次不是宣病靠着师无治,而是师无治靠在了宣病的颈窝。


    宣病一时间心跳快了不少,心情也很复杂。


    ……晕船晕成这样干嘛要来啊?怕他出事?


    宣病在心里叹息。


    “宣儿,”师无治合上眼,他似乎太难受了,竟然叫了师无治才会叫他的称呼,“记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都不能出去、不要多管闲事,有声音唤,别应,别好奇。”


    宣病不自觉的抬手抚他头发,答应了:“……好。”


    奇异的是,他第一次坐船,竟没有晕,反而很精神。


    师无治会这么说,一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舱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两人贴着,宣病觉得有点暖和。


    这点温暖让他眯起眼睛,心里的警惕放松了一些——


    忽然。


    有什么东西挠甲板的声音响起了,伴随湿黏黏的脚步声。


    宣病瞬间睁开眼,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师无治。


    师无治闭着眼,好像还是很难受,但睡过去了。


    “你们听到了吗?”年茗舟匆忙起身,跃过来,“……呃。”


    他被这两人的姿势给惊了一下,表情茫然得不知道说什么。


    “……华兄挺粘人哈。”


    最终,年茗舟只能憋出这样一句话。


    宣病抬手示意他安静,做口型:“回去……忘了他刚才说什么了吗?不要出去,不要有好奇心。”


    年茗舟只能又躺回去。


    又过了一会,船动了。


    但宣病也不想睡了,他好像听到海底有什么人的歌声……


    “叩叩叩!”


    门被敲响了。


    “有、什么、需要、吗?”


    古怪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响起。


    这下年茗舟真忍不住了,刚想说不用,可下一秒——


    湿哒哒的脚步声又响起了,一道白衣身影从通道里掠过,低着头,“谁有需要?”


    “……我…不需要…”


    有小孩的声音响起了。


    哪来的小孩?!宣病抬眸,惊异的发现那些隔着他们的门和屏风都不见了,不远处便是那些渔民。


    渔民们在床榻上,纷纷面色惊恐。


    那出声的小孩更是被随行的人捂住了嘴唇。


    ——刹那间,宣病好像明白了什么。


    师无治说不要好奇、别说话!


    “你需要什么?”白衣身形倏然凑到了那小孩的面前,“你需要什么?!”


    年茗舟见它欺负小孩,忍不住要出声声讨,却被宣病瞪了一眼——


    “……”


    年茗舟不吭声了。


    “嗯?你需要什么?”白衣身影伸出手,那竟然是一只白骨手。


    说是白骨、却不像白骨,有些像鱼骨。


    小孩吓哭了,随行的人也面色恐惧起来,闭上了眼,听天由命。


    宣病眉头一皱,动了动唇,没有出声。


    但指尖有一道悄无声息的红光从榻边飞跃而过,那是只血色的蜻蜓,它飞到了舱内无人的尽头,竟出声了:“需要!”


    白衣身影嗖的一下跃了过去,似乎就是在找出声人。


    血蜻蜓继续说着需要,飞得越来越快,投入海底——


    白衣身影追着去了。


    年茗舟惊得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白影走了,才敢出声:“我的娘呀,这里怎么还有魔蜻蜓?!船上还有魔?”


    “别说话了,”宣病提醒他,“小心回马枪。”


    年茗舟立刻闭嘴了。


    过了片刻,确定它大概不会回来了,宣病才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师无治,方才的动静这么大,师无治都没醒?


    这得多难受?


    他抬手摸了下师无治的脸,有些担忧,忍不住很轻声的唤:“华兄?哥哥?”


    师无治没反应,若不是他那心脏还跳着,宣病会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还没见过师无治这样呢。


    宣病眉头一蹙,可下一秒某种本能让他听到了耳边有什么东西呼啸而来的声音——


    那道白衣身影竟然去而复返了!


    宣病头皮一炸,年茗舟也紧张得忍不住出声,“宣……!!”


    宣病反身捂住他的唇,不准他说话,目光却近距离的看清了那白影的模样。


    那是个披着乱发、头颅骨化的怪物,它没有眼睛,耳朵却像鳍似的,很大一对,腰上缠了锁链。


    没有眼睛、听力很好!


    怪不得会分不清魔蜻蜓的声音和人!


    宣病屏住呼吸,明白了为何那些渔民都捂住了嘴唇,甚至痛呼也要压抑着。


    白衣怪物没有听到声音,疑惑的在舱内看了又看,忽地低头——


    它看向了师无治!!!


    师无治在呼吸!


    宣病心脏骤然一跳,指尖一甩,再一次出现无数血色红蜻蜓,扑腾着,在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需要……”


    年茗舟惊呆了,瞪着眼睛看宣病,那神色大概是你居然是魔?!


    宣病趁机松开他,示意他别说话,别管这个。


    可那白衣的身影先前受过愚弄,不再吃这一套了,只见它倏然张开口,将那些嗡嗡的东西尽数吸入口中——


    宣病:“……”


    淦,变聪明了!


    有渔民扑腾了起来,捂住嘴指了指自己,大概意思是捂嘴!捂嘴就没事了!


    宣病眉头一皱,捂住了师无治的呼吸。


    白衣身影再次茫然起来,“人……人,这次怎么没有人?!怎么会——!!!苍——阿苍!!!”


    它的口中突然吟唱起古怪的歌谣,奇异的宣病竟然能听懂那歌谣!


    它在叫人!


    渔民们慌乱起来,发出了声音,可白衣身影这一次不找他们了,只是一直唱着那歌——


    宣病连忙对年茗舟道,“你们有没有能在水里也能呼吸的蛊?!”


    年茗舟身子比脑子快,人还愣着,手已经从储物玉佩里掏出了一把虫子!


    也是同一瞬间,船身震荡起来,似乎有什么庞然巨物在撞着这艘船。


    “啊!船要翻了!”有经验丰富的渔民看了出来,纷纷惊恐大喊,还有人扯开了旁边的门,泅浮出去!


    年茗舟惊讶于宣病的预判,“你……”


    “别你了,”宣病脸色难看的揪过一只虫倒进了怀中师无治嘴里,“我……你记得替我保密魔蜻蜓的事!别让华兄知道!”


    ……其实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更崩溃的是,师无治怎么会还没醒?!


    这是晕船吗?太严重了点吧!


    年茗舟忙不迭点头答应,吞下蛊虫,运转起法力来,可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力量在这里居然用不了!


    “卧槽!这地把法力都隔绝了?!!”


    还没等宣病反应过来,只听一声——


    轰!!!


    刹那间船身骤然破碎,被咬去了大半,尖锐的、密密麻麻的牙齿在宣病眼前一闪而过,深海的窒息感攫住肺腑,求生本能让所有人都在逃生。


    宣病屏住呼吸,也看清了那撞碎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比船还要巨大的鱼,但又不像是鱼,它的外壳十分坚硬,头很尖锐、像蛇头,身长百米,尾巴一甩,便将船打碎了,彻底吞入腹中!


    年茗舟惊呆了,从未见过如此场面。


    宣病也脸色难看起来,可下一秒,那东西竟冲着他们来了!


    “……”


    卧槽!


    宣病下意识扯住师无治,游了起来。


    等下,他记得自己不是不会游吗!怎么突然会了?


    “卧槽!”年茗舟更惊了,“你腿怎么……”


    ——宣病也呆了。


    他的腿,竟然化为了一条深蓝色的、波光粼粼的人鱼尾巴。


    在海里看起来还挺漂亮。


    宣病:“……”


    娘,你在哪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几族混血?


    这也是妖毒吗,这不可能吧?他恍惚的抱住师无治,快速游着逃跑。


    鱼怪也游了过来,尖锐的牙齿一张开,那血盆大口仿佛能一下子吞掉二三十个人!


    年茗舟被吓得疯狂游动,顾不得什么体面了,但很快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这鱼怪和宣病都游得太快了吧啊啊啊——


    “宣病……我完了……”年茗舟不敢歇息,断断续续,“我感觉我更适合当人……”


    宣病一听就知道他这是要游不动了,一咬牙,折回来拽住他的颈子衣领,飞速游动。


    怀里抱一个,手上拽一个,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累过。


    但他莫名的觉得这片大海熟悉,原以为深海里会有许多礁石,或者恼人的小鱼来烦他,可事实是除了身后这一大只追赶着他的鱼怪以外,别的竟都没有。


    ……也可能是被这大鱼吓得跑了。


    宣病心里走着神,却没有影响半分鱼尾的速度。


    倏然,那道在船上若隐若现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从前没有光阴……没有日月……混沌初始……深海虽开……鲛心无主……”


    “来……回来……孩子……”


    宣病终于听清这歌,下意识想,这歌真是难听!


    还不如师无治哼的童谣呢!


    对了,师无治……宣病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自己的脖颈上有东西在发光。


    那是……温泉里师无治给他的那颗牙齿?


    怎么亮了?


    他灵光一闪,拽下那颗牙齿做成的项坠,那物一离身,那飞龙的身影竟然出现在了海底——


    不,只是幻影。


    宣病呆了,没想到那是颗龙牙。


    也就是这一瞬,飞龙幻影蓦然出声,朝那鱼怪怒吼:“退下!”


    同一时间,师无治睁开双眼,竟是金色。


    乌发金眸白睫,彻底变回了师无治的模样。


    “师尊!”宣病没忍住叫了声,“你终于醒了!!!”


    师无治眯眼,“……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宣病:“……”


    坏了,忘了伪装了。


    鱼怪被飞龙的幻影吓得停下,但随即又咆哮了一声,却不敢张口吞过来了。


    “退下!”飞龙幻影仍然咆哮,“本座是远古之龙!尔是卑贱鱼怪!”


    宣病再度:“……”


    师无治还有点晕,转眸一看,却听那蠢龙又大叫着——


    “天地之主和山神就在此处,尔若还不退下,便粉身碎骨!”


    宣病惊了,下意识看向师无治,晕晕乎乎的年茗舟也终于醒来,但他一醒来直接对上了师无治那双冷意横生的金眸,吓得又晕了。


    鱼怪竟也有人的思想,身影倏然闪过,同样怒吼——


    “老子奉命逮的就是轮回中的天地之主!!!”


    与此同时,宣病尾巴一痛,腰间也被狠狠扯了出去——


    他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看到了鱼怪的牙齿,还闻到了一股腥臭的气味。


    ……草,死鱼,我不是天地共主啊啊啊!!!


    还有你到底在奉谁的命逮人啊!


    逮错了知不知道?


    我只是个不知道混了多少血的普通人啊啊啊啊。


    第64章 补药啊我不当人鱼


    年茗舟觉得这个海底很魔幻。


    他甚至怀疑这个海底的海水有毒。


    不然怎么一觉起来, 好朋友宣病不见了,亲爱的华兄变成了天下第一人师无治……


    旁人都崇拜师无治,他却巴不得避而远之, 因为他讨厌自己看不透的人,更讨厌热脸贴冷屁股还没得到反馈的感觉……


    但是,年茗舟想到了这段时间的南疆, 想到宣病和师无治的相处方式, 又开始怀疑自己会被灭口。


    师徒乱.伦, 这可比他和绾儿过火多了。


    怪不得宣病当时听了他的事,露出了那种表情。


    敢情……干过这种事啊。


    年茗舟闭了闭眼,心如死灰的等着被灭口。


    ——事实上,师无治根本懒得理他。


    他不敢相信, 宣病在他面前竟然也会有被掳走了的一天。


    他甚至没来得及抓住一抹残影, 宣病的身影就已经被抓着消失在了茫茫深海中。


    好在宣病戴了那个他送的镯子, 还乖乖的戴了这么久,没取下来。


    看来占有欲也不是没有用处。师无治自我安慰道, 下次应该换一个更漂亮的给他戴上, 或者偶尔可以把宣病关进屋子里……烙上自己的印子。


    镯子和他的法力相呼应,很快定位到了宣病。


    师无治揪住年茗舟的后颈衣领,拎小孩一样, 嗖的一下身影就闪了出去, 如同一道闪电。


    年茗舟颈子被勒得痛,但他不敢说。


    命苦。年茗舟哀哀怨怨的想,幸好没让妹妹出来受这苦。


    妹妹就该只享福的呀……等等,华兄, 啊不,掌门, 你胸膛好像在发光?


    年茗舟畏畏缩缩的开口,“掌门……”


    师无治:“叫华兄。”


    “华兄……你心脏在发光,”年茗舟小声说。


    师无治:“没吃饭吗?大声点。”


    年茗舟:“……”


    年茗舟气沉丹田,“华兄!你胸膛为什么在发光?!燃起来了吗?还有那个,那个你抓疼我脖颈了,能轻点不……”


    师无治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啧了一声,“心脏是同心印在亮,脖颈上……你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养妹妹?”


    年茗舟先是沉默,而后诧异,“同心印?你竟然能给自己下这咒?”


    同心印是一种恋人之间心意相通才能烙下的痕迹,在一个人的心脏处,若是思念某人,或见到某人,心脏都会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他的灵魂一出现,便知道是谁来了。


    无论他长什么样,都能被这印子认出来。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是烙在灵魂的,无论投胎转世轮回多少次,都会有。


    但这个印子,只会出现在用情更深的那一方。


    年茗舟脑海里有个很可怕的想法,犹豫道:“华兄,你、你先喜欢宣病吗?居然不是……那个,嗯,宣兄先喜欢你么……”


    师无治:“这是你该问的吗?”


    年茗舟立刻闭嘴。


    随着镯子指引,二人很快来到了深海海底的一处宫殿。


    那宫殿通体是晶莹剔透的琉璃所制,在水中泛着粼粼的光,入宫时,外层有一道乌黑色的结界。


    师无治蹙眉,放开了年茗舟。


    “你去开。”


    “?”年茗舟惊呆了,指了指自己,“我?”


    师无治颔首。


    “为何?”年茗舟没懂,下一秒,师无治指了指结界上忽然出现的几个血红大字,那玩意甚至还不停的闪动着——


    金眸乌发白睫者,不得入内。


    年茗舟:“……”这是以前有恩怨?


    “这怎么开?”他看师无治,“华兄,你以前来过这里啊?”


    师无治嗯了声,指了指宫殿上的一处缺口,“知道那怎么来的吗?”


    宫殿的东南处,有一个残缺的口子,看上去很多年了,似乎是被强大的法力冲开,导致无法修补。


    “我冲破的。”师无治淡淡的开口。


    年茗舟:“……”


    娘耶!要是被发现了,鲛人不会把我一起打死吧?!


    “跟着我施法,”师无治又说,“我怎么做,你怎么做。”


    说罢,他先并起双指,在空中绘下了一个白色咒语。


    年茗舟照猫画虎的弄了个,那结界很快就被撕开了一条小口。


    他还以为师无治要变回华宥志的模样进去,没想到他竟还是这样光明正大的化为一道幽光,进入了那结界。


    ……这就是天下第一吗?这么嚣张?


    年茗舟恍惚了一下,快速跟上师无治。


    宫殿内的人不似仙族那样白衣黑衣,而是穿得五颜六色、衣料质地十分漂亮,上面镶嵌了许多珍珠。


    全是半人半鱼的家伙。


    眼看师无治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年茗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连忙抓住他,说:“那有人啊,华兄!”


    师无治:“这些侍卫是瞎的。”


    年茗舟一愣,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他们的双目都空洞无神。


    那这还起什么巡逻作用?!


    “海底阴暗,并不是每个地方都会亮,他们待久了,许多都是瞎的。”师无治说,“只有彻底化为鱼形的时候,才会恢复光明……过来,闭上你的嘴。不瞎的来了。”


    他揪住年茗舟,躲进宫殿檐下的视线盲区。


    来的是一溜一溜有着漂亮尾巴的人鱼,分为青紫色尾巴和蓝紫色尾巴。


    他们的手上捧着各式各样的盒子,像是去献礼。


    同时还不忘了碎碎念。


    “你们去哪儿?”有疑惑的人鱼碰到了他们,“这是拿了什么?”


    “给王的献礼。”


    “他上个月才过了两万零三十岁的生辰,怎么又要献礼了?”


    “他要成亲了。”


    “成亲?他不等那位殿下了?……算了,等了两万年,要我看,他也是等够了。”


    “不,他们说就是那位殿下回来了。”


    这话一出,尾巴为青紫色的人鱼们惊呆了,“回来了?那我可得快去找找珍宝,献过去……”


    “也不用太贵,他们现在只是重新订婚,再过一遍海神的眼。”


    “不说了,订婚宴应该要开始了,快迟了!我们走!”


    ……


    “华、华兄,你怎么脸色忽然这么难看?”年茗舟看着他的脸,还是头一次在师无治这张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师无治金色的眸子里映出几分危险:“那位殿下极有可能是宣病。”


    年茗舟愣了下,忽然想起刚才的魔蜻蜓,他望了望师无治,决定不说。


    要是知道宣病修魔!师无治肯定会把他赶出师门的!


    “不能让他过海神的眼。”师无治喃喃,“那是个邪神。”


    他这话说的很小声,可年茗舟耳朵里面有加强听力的蛊,闻言诧异:“为什么说他是邪神?”


    师无治沉默不语。


    ——因为他两百多年前来的时候,那玩意非说他是古山神,还要把他杀了。


    师无治能忍?当然不能。


    他念动咒语,冲破桎梏,损了人鱼的宫殿,冲出去了。


    但他不得不承认,那邪神的力量和他不相上下。


    宣病怎么可能打得过?会不会有危险?


    而且万一那个两万年的老不死,是个比他还好看的人……


    师无治暗暗咬牙。


    “问那么多作甚?走。”


    *


    宫殿之内,琉璃榻上,一名有着深蓝色尾巴的人鱼半裸上身,躺在那纯白泛光的榻上。


    他的眼睛上蒙了黑色的丝绸,比寻常男人还白上两个度的手臂垂在榻边,深蓝色的人鱼尾巴上不断地洇出血液,一看便是被咬伤的。


    忽然,琉璃做成的门被推开了。


    一条有着黑鱼尾巴,披散着乌色长发的男人游了进来,俊俏的脸上布满着急。


    “苍鲨怎么敢把他咬得那么重?他……”


    男鱼顿了顿,呼吸一顿,“谁给他戴的这个?”


    他的声音似乎太大,榻上的人被吵醒了,动了动。


    宣病迷迷糊糊的醒来,第一感觉却是腿疼。


    腿怎么了?


    他睁开眼,一片黑暗,竟有些分不清时间,身体的本能让他伸出手,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恐慌——


    “师尊…?”


    但这话一出,他忽然又想起了这不是在魔宫,想到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这不是前世。


    “……谁在那里?”


    宣病声音有点哑,敏锐察觉他的前方有人,抬起手,掌中出现一团黑色的魔息,直直地打了过去!


    黑尾人鱼一游,迅速躲开,那魔息撞上了琉璃殿门,竟将门砸出了裂缝。


    没想到他攻击力这么强,黑尾人鱼呆了呆:“殿下?”


    殿你家爹。宣病暗骂,怎么这么多人都爱叫他殿下?


    好端端的族主也不叫,非要喊殿下。


    谁要当殿下,他要当主人!


    “你是谁?”宣病下意识想抬手摸眼睛,可是那玩意扯不下来,只能作罢:“我眼睛上是什么?”


    黑尾人鱼呆了呆,连忙游过来,“我帮你解开!”


    “你别过来,就这样解。”宣病很是警惕,掌心又出现魔息,“是你让那鱼把我逮回来的?”


    “这样解不了,而且你尾巴受伤了。”黑尾人鱼无奈的说。


    宣病眉头蹙起,“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我不信你们!而且我根本不是鱼,尾巴也是你们搞的鬼!”


    黑尾人鱼眯起眼睛,身影一闪,掌心中突然出现一只琉璃手铐,拷住了他的左手。


    宣病头皮一炸,刚想用右手反抗,可好像有什么东西桎梏住了他的仙力。


    他的眼前也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扯了下来,也听到了那人的呢喃,“怎么一点也不像以前了?”


    什么以前?


    宣病动了动手,看到了那只琉璃手铐,眉头皱得更紧了,“放开!”


    “你不乖,那只能这样让你乖了。”黑尾人鱼掏出一支七彩色的珊瑚,慢慢捏碎成粉,落到了宣病那被撕咬得鲜血淋漓的尾巴上——


    刹那间剧痛袭来,宣病倒吸一口冷气,面色扭曲起来,这玩意没有无痛版吗?!


    见他如此,黑尾人鱼笑了,“这倒是和以前一样……”


    宣病不想和他说话,面色冷酷。


    “这里是鲛人宫殿,等会王会过来,”黑尾人鱼又说,“可别用你那诡异的红球伤到他,那样他会伤心的,他等了你很多年。”


    宣病依然不说话,心里却在怒骂,等个鬼啊等,要是师无治找不到我,那才会真着急呢!


    想到此处,宣病眉头皱得更紧了,瞥了眼自己的人鱼尾巴。


    他现在在想自己是要爬着走还是怎么走路。


    还有这宫殿,怎么这么奇怪?


    这座宫殿似乎是仿造人间宫殿建筑,但通体却是琉璃似的、泛着银光的材质,桌子也不像人间那样是木头,而是奇形怪状的大珊瑚。


    榻上没有雕花纹,但往里镶嵌了不少珍珠。


    “参见王上……”


    殿外有下人的呼声忽然响起,宣病被迫收回思绪,抬头看过去——


    那是一条尾巴比宣病目前见过的人鱼都要大的人鱼,他皮肤颜色略深,眼眸是蓝黑色,白色长发微卷,面容却刚毅俊秀,一股正气。


    “宣儿。”


    他唤了一声,“海底震动时,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宣病眯起眼睛,警惕起来:“别叫那么亲密,我不认识你。”


    男人倏然身形一闪,掐住他的脖颈,“你、再、说、一、次?”


    身后是坚硬的榻,宣病被掼了一下,疼得嘶了一声,脖颈上的手也在微微收紧。


    宣病火噌的一下就起来了,自保的本能让他一拳掼上了那大尾巴鱼的腹部——


    赤手空拳,没有仙力,但他的力气也不容小觑。


    那地方肉眼可见的青紫了一块,看上去就疼。


    可那大尾鱼却好像根本不在意,只是冷笑一声,“你总对我这么狠心,我就应该宰了你的尾巴!”


    黑尾人鱼被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摁住那大尾巴男的手臂,迫使他松开了宣病的脖颈,“冷静些,他没有记忆,会这样对你是正常的!”


    “正常?”大尾鱼冷笑,“不,他只是和以前一样,根本不看重我,才会对我如此狠心!”


    宣病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懂这人的怨气到底从何而来。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有点疼。


    那里肯定红了。


    毕竟他皮肤一直很容易红,前世在魔宫里,师无治也总喜欢把他全身都亲上吻痕,美其名曰烙印。


    “殿下,你忍忍,”黑尾鱼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瓶子,往宣病脖颈上抹了抹,“等订婚宴过,他就不会这样暴躁了……”


    宣病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订婚?”


    “你手腕上是什么?”大尾鱼目光一顿,看到了宣病手上的镯子,突然又跃过来,看清的那一瞬,他脸上的神色忽而变得无比恐怖——


    “脱下来!”


    宣病觉得莫名其妙:“凭什么?这是我的东西!”


    大尾鱼咬牙切齿,抬手就开始强制脱那个镯子——


    宣病反应很快,下意识想抬腿跑,可忘了双腿已变成鱼尾,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到地上。


    大尾巴鱼冷笑着拽住他,强迫他抬起头,“还想跑?本王告诉你,我们儿时便有婚约——你既然回来了,那就要和我成婚,成为鲛人的王后。”


    宣病一身反骨,挣脱他掐住自己的手,冷笑道:“王后我不稀罕,王位我倒可以考虑一下!”


    大尾巴鱼沉默了一下。


    “可以。只要你和我去见海神。”


    宣病一愣,回过神——


    不要啊,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不要当鱼呀,我要当人!


    当鱼和师无治就不是伦理的问题了,是物种问题!!!


    第65章 他是未婚夫,为师是什么


    这么执着让他去见海神指定有诈。


    宣病眼眸一垂, 思考了一会方才他们的前言后语。


    “婚宴,何时开始?”


    他如今力量被限制,不可硬来, 那会吃许多苦。


    小时候吃的苦够多了,他现在可一点也不想吃苦。


    大尾巴鱼一顿,黑尾人鱼也没明白怎么忽然问这个了。


    “还有, 你们叫什么名字?”宣病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我是黑礁, 王名宁寻。”黑尾人鱼连忙说, “殿下,您现在记不起来没关系,见过海神以后,就能记起来了。”


    宣病心说哪有那么好的事, 指不定是你们强行往我脑袋里塞记忆, 最后说我喜欢这大尾巴鱼、让我和他成亲呢。


    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喜欢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师无治不算。


    师无治那是长得太优越了。


    再说,其实第一面, 他也没特别喜欢师无治……


    宣病忽然想起昏迷前师无治的眼神, 心里有些打鼓——


    师无治会来找他吗?


    算了,不会的话,就悄悄联系魔族吧。


    第一脉那个偶尔会给他下达任务的老大会管他死活的。


    再不济还会来收尸嘛, 魔族讲究入土为安。


    想到此处, 他也不慌了。


    他就不信他要是死了,师无治看见尸体能心平气和?


    “那先给我找件衣服,有点冷。”宣病看向黑礁,理所当然的指示道。


    他还是能分出谁更好说话的。


    那大尾巴看起来就不好惹, 宣病不想理他。


    黑礁连忙游了出去。


    宁寻自从刚才他开口后,眼神便一直充满怀疑, 那目光太明显,宣病有点如坐针毡。


    “……你又在搞什么。”终于,宁寻说话了。


    宣病抬眸,一脸无辜——他最擅长这副表情,简直炉火纯青。


    “你不是说让我和你订婚吗?我答应你了啊。”


    宁寻倏然凑近他,“你以前不是这样,你以前宁死不屈。”


    “……”宣病顿了顿,所以以前是民间那种小话本里的强制爱吗?


    算了,他还是更倾向于宁寻有病。


    “衣服拿来了!”黑礁游回来,还拿了瓶药,脸上的神色十分欣喜,“殿下应该还不适应鱼尾,要不吃点药变回双腿?”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宣病眼神一亮,像是得到了心爱之物的小猫,伸出手:“给我!”


    黑礁正要递过去,宁寻却忽然夺过了那瓶药,收了起来,靠近了宣病。


    “不会走?”他眯起蓝黑色的眼睛,“本王抱你。”


    奇异的是,宣病此刻脑海里划过的想法却是——


    滑溜溜的鱼尾抱着真的舒服吗?不舒服吧?


    鱼尾不算腿吧,那爱抱就抱吧。


    “这,”黑礁犹豫的看了眼宣病,发现他神色里没有拒绝,便过去给他将衣服披好了,还不忘了碎碎念的骂:“也不知道谁脱的你衣服,还蒙眼睛,色鱼!”


    宣病嘴角一抽,不懂这有什么好色的。


    宁寻却已然靠近他,伸出手把他抱了起来。


    宣病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尽力缩减手臂空间,丝毫没有要攀上他脖颈的意思,仿佛把宁寻当成一把御剑飞行的剑。


    这姿势显得两个人像仇人,而不像即将订婚的恋侣。


    宁寻:“……”


    黑礁咳了下,却提醒:“宴会要开始了,王上,别耽误时间了。”


    “?”宣病疑惑的看向他,不知道宁寻为何停下。


    宁寻咬牙,快速游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和宫殿里不同,上方是一眼看不见天的顶,各色小鱼在其中游来游去,泛起美丽的光辉,宫殿内许多地方都长满了奇形怪状的彩色珊瑚。


    忽地,一只透明的、圆形的,有着十来只绳子似的脚的鱼出现了,那圆鱼很漂亮,发着白色的圣洁光芒,亮晶晶的。


    宣病不由自主被吸引了,没想到乌黑的海底竟会有这样一处堪称世外桃源的地方。


    婚宴的举办地点在一处露天场地,安了许多珊瑚桌,桌上的琉璃盘里盛着各类鱼肉、还有深红色的饼。


    宣病忽然想起师无治的话,说那些是成精的、会说话的活虾做的饼,顿时抿紧嘴唇。


    这傻x可千万别叫他吃这些东西。


    底下是珊瑚桌与坐垫,但鲛人王的王座却不一样,那王座是由一颗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珍珠拼成的,宽得能坐下两人。


    宁寻将他放在座位上,宣病不习惯用人鱼屁股坐,不自觉的抬手靠了靠宁寻。


    这动作似乎抚慰了宁寻的心,他竟然笑了。


    ……呃,笑起来没师无治好看。


    宣病心想。


    宁寻却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他看向台下来了满满当当的鲛人族族人,勾唇一笑——


    “拜见王上。”黑礁像个太监,站在宁寻旁边,起了个头。


    底下的鲛人顿时拱手,纷纷跟道:“拜见王上!”


    宁寻大笑,“免礼,免礼!”


    族人们松了手,却个个都瞅向王座之上的宣病,那些目光里透着好奇、警惕、欣赏,什么情绪都有。


    他们太在意台上传说中的宣主,没注意到队伍最后,那巨大的珊瑚后面,藏了两个人。


    “咦,”年茗舟诧异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宣病怎么坐那么高去了?”


    师无治面色冷漠至极,不想说话,手指却攥紧了。


    年茗舟眉头一挑,有些好奇师无治现在的心境,又道,“华兄,你现在在想什么啊?”


    师无治金色的眼眸中出现一抹危险,扫了他一眼,带了些杀气。


    “……”年茗舟立刻低头,不敢问了。


    王座上的宣病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眸一望,台下却都是人鱼。


    错觉吗?


    宣病收回目光,手却忽然被宁寻攥着举了起来!


    “今日,是我和宣主订婚的日子——你们都知道,我等了他两万年,两万年……在海神面前许下的誓言早已失效,如今,我将重新唤醒海神,让它确定宣主的身份!带回鲛心!”


    宣病一个字也没听懂。


    什么海神?鲛心?


    “还望诸位配合我,献出你们的鱼丹之息!重新唤醒海神!”宁寻脸上带了些狂热之色,“海神早就承认了宣主的存在!想必先前海底的震动大家都感受到了吧?那是它在欢迎宣主!”


    底下的鲛人族闻言纷纷对视一眼,而后,竟然同时伸出手,放在了胸前,念动了什么奇特的歌谣——


    宣病又没听懂。


    这都什么和什么?


    黑礁却拿出了一颗水晶球,那球浮到了族人面前,没过多久,那些族人的胸前出现一抹红色的烟雾,飞入了水晶球里。


    一道又一道,很快把水晶球染成了红色。


    宁寻更兴奋了,“好……好!尔等忠心耿耿,这赤诚之心,海神会看到的!”


    黑礁收起了水晶球。


    宁寻转头,像变了一个人,含情脉脉的看着宣病,“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将不再是你的未婚夫,而是和你拥有了真实名分的王……不,我是你的王后。”


    宣病:“……”


    宣病觉得他今天的疑惑简直比上半辈子的疑惑都要多。


    他一脸茫然,宁寻却好像被气氛感染,捧上他的脸——


    ……居然想亲我?


    宣病立刻不动声色退开了一下,装作没坐齐整,摔了一下,借势扶住那珍珠靠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隔得特别远,仿佛能放下两个黑礁。


    他才不会和不喜欢的人这么暧昧!


    ……


    “他们在干什么?”年茗舟小声的再次问。


    师无治眯起眼睛,“在唤醒海神,想让海神确认宣病的身份。”


    “啥身份?确定了会咋样?”年茗舟疑惑。


    师无治额头青筋攒动,“大概会死。”


    他对那个所谓的海神没有半分的信任,毕竟那玩意儿曾经想杀了他。


    “?!!”年茗舟惊呆了,“那怎么能让宣病去!快让他跟我们走呀!”


    师无治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拿出两颗易容丹,“吃掉。这东西可以让你短暂的长出鱼尾,变成鲛人。你可以借此去问他们分体之法,看看能不能把你妹妹分离。”


    年茗舟敏锐的听出话外之意,“你要去何处?”


    “救他。”


    师无治吞下丹药,身体立刻隐形了。


    “……罢了,”宁寻喃喃,不强求亲宣病了,而是又看向台下,台下的鲛人已经在献礼了。


    宣病蹙眉,想了想,宁寻应该不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不答应他的话,便开口了:“要回去。”


    宁寻一顿,果然十分担忧的看过来,“怎么了?”


    “困了。”宣病抬手揉了揉眼睛,垂下眼睫。


    黑礁见状迎了过来,提醒道,“王上,珊瑚粉虽然有治尾巴的作用,但也确实会使人感到疲惫……不如,我先带他回去?”


    宣病非常配合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宁寻眯起眼睛,掏出那瓶药,“可以。让他自己走回去。”


    宣病求之不得,可紧接着,宁寻掏出了一副琉璃手铐,亲手给宣病拷上了。


    “……”


    就这,还说爱?还等了两万年?怕不是别有所图?


    宣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好歹手铐里弄点羊绒贴下呢,前世在魔宫里,师无治都不敢让他这手腕直接碰到冰冷的铐子……


    宣病一边腹诽,一边跟着黑礁回了先前的宫殿。


    果然还是人类的双腿好使。


    “殿下,”黑礁说,“您别怪王上,他也不好受……”


    宣病越来越觉得这人像话本里的太监,表面上却装作一副宽容的样子:“我知道,你退下吧……我真的有些困了。”


    黑礁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宣病趁热打铁,利用他的愧疚,吩咐道:“别让人来吵我!”


    “是。“黑礁合上殿门,游走了。


    重新拥有双腿的宣病终于有了自由的感觉,他转身看了眼琉璃殿门,发现那门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在干什么后,顿时松了口气。


    可是这手铐……


    他皱眉,低头研究了一会,努力用师无治教过他的、逃脱捆仙索的术法冲了冲那手铐,可那些术法每每一靠近手铐,他的力量就受到了很明显的桎梏。


    “天杀的,到底怎么解开……”宣病气得恨不得咬这手铐两口。


    要不用魔的试试?


    宣病犹豫了一下,刚想出手,腰间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束住了他,身子也重重地被按在了那厚厚的琉璃殿门上——


    “谁?!”


    他警惕的抬头,面前却没有人。


    宣病:“……”


    不对啊,那腰上怎么感觉有东西梏着?


    等等……是他的错觉吗,空气中,有一股雪莲花的味道?


    难道是……


    “…师尊?”宣病轻轻地喊了一声,语气有点怀疑。


    话音落下的瞬间,熟悉的雪莲花香彻底包裹住他。


    宣病感觉自己手上的手铐碎掉了,但手却被举过头顶,按在了身后的琉璃殿门上——


    “你还是,”师无治眯起眼睛,望着手下这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小徒弟,微微低头,咬住了宣病颈间的衣衫,叼开半截,咬上那截锁骨,“……这么熟悉我。”


    他一手按着宣病的手,抬腿抵住门,迫使宣病只能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手掐住了宣病的腰。


    “……!”


    宣病心跳瞬间快了许多,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师无治,他那双金色的眼瞳中弥漫着一股秋后算账的危险。


    “师、师尊……”他莫名有些心虚,“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师无治抬起放在他腰间的手,掐住他下颌,“然后让你和那个人鱼成亲吗?”


    宣病抿唇,慌乱的垂下眼睛,“这,这可没有,我没打算和他成亲。”


    师无治早在宁寻抱着宣病进去时,心里就已经醋得发疯,此刻哪有理智听他解释?


    “宣病,我问你,”他的脸凑近宣病,两人的距离咫尺之遥,撅嘴就能亲上,“……他是你未婚夫,那为师是什么?”


    宣病一怔,好像从中闻到了一股醋味。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眸,“……你还有脸问我?是谁假装成华宥志骗我的?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先和我算上了?”


    师无治向来是没理,也会强行找出理,他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也喜欢上‘华宥志’了?一口一个哥哥,叫得那么顺口——”


    宣病恼羞成怒,挣了挣被师无治钳制住的手,但师无治的手却越发用力,根本就不给他挣开的机会。


    宣病气急,抬眸时神色有点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占理,还能被师无治倒打一耙。


    怪他书读少了么!


    师无治简直是个大坏蛋!


    “……要哭了?”师无治敏锐察觉,低了头,声音柔和了几分,“怎么外人面前那么犟,在我这几句话就哭了?”


    宣病恨死他了,挪开头不想和他说话——


    这动作激起了师无治骨子里的恶劣,掐住他下颌,吻了上去。


    要是在前世,这招定然百试百灵,一哄就好。


    可这一次,宣病却没有反抗,乖乖的被他亲着。


    唇齿间有了点泪水的咸涩味道。


    师无治:“……”


    完了。


    他分开和宣病的唇,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却还是让他这样坐在自己大腿上,声音更是温柔了下来:“好了……我的错,是我强词夺理。”


    宣病不说话,泪水啪嗒啪嗒的掉,也不瞪他了。


    那小模样格外招人怜,师无治无奈了,抱住他,“是哥哥的错,哥哥只是……有一点点吃醋。”


    宣病这下终于有反应了,抬眸,咬牙切齿,凶道,“老子又没和他亲,就被他抱了一下,都没像抱你那样抱他,这有什么醋的?!”


    说是凶,但哭腔太重了,根本没有凶的意思。师无治听得心疼,一边啄吻他,一边小声的认错:“是我小心眼……别哭了,等会变成人鱼可就是掉小珍珠了。”


    宣病一哽,还是忍不住控诉,“对别人笑一下你也要醋,说几句话也要醋,你醋缸转世吗?”


    师无治吻去他脸上的泪,嗯了声。


    哭着的人说什么都对。


    宣病又不想和他说话了,尽管心里有万般疑惑。


    他原本想问姜荷、想问他和周挽尘成亲是不是因为要帮他治病,可他现在就是不想和他说话了。


    师无治不爱他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这个问题前世或许他会怀疑,现在却不会了。


    自从前几天他知道华宥志是师无治后,就不再怀疑了。


    因为师无治变成华宥志时对他的温柔贴心不是假的,在魔宫里对他的溺爱也不是假的。


    那些随时随地都给他的宝物、细心温柔的编发、每时每刻对待自己和旁人完全不同的溺爱……


    可是师无治这个人好矛盾。


    从前世开始就好矛盾。


    总是我行我素、想问的问题怎么也问不到答案,想和他说理智的东西,他只会默不作声的“为你好”或者说“你不用担忧,我会处理”。


    但处理的结果又不告诉他,想再追问,他就只会用亲昵来蒙混过关。


    同时,宣病也有些害怕另一件事。


    他怕师无治知道,他其实并不纯白无辜,其实和魔族有牵连。


    更怕他知道那不堪的杀人犯的过去。


    ……要不,就借机断了吧?


    宣病心里划过这样一个想法,可心脏先否定了他这个想法。


    他的心跳得太快了,根本没办法忘了师无治。


    “……不掉珍珠了?”师无治忽然开口,又亲了下他的脸,再次道,“是我的错……猫猫大人原谅小的吧?别让小的成为没猫要的野人,好不好?”


    宣病耳朵骤然一烫,被这温柔亲昵的语气叫得心软。


    天下第一的师无治……竟对他这么说话。


    他忽然觉得,或许也不能全怪师无治。


    他自己耳根子软也是事实。


    “嗯?”见他神色松动,师无治趁机又说,“乖乖……”


    宣病手指一蜷,终于抬眸赏了他一个眼神。


    “宣主,你休息了吗?”


    忽然,宁寻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


    宣病瞬间头皮一麻,强烈的羞耻席卷了心,师无治却是一顿,反应过来那是谁后,吻住了他——


    带着滔天的醋意。


    “……!!”


    宣病挣了下,发出轻微的响动,师无治又恢复了那副桎梏他的模样,将他的双手按在了琉璃殿门上。


    唇齿交接间,宣病脸红心跳,皓白的手腕被按在琉璃殿门上,无端的让人羞耻。


    骨子里最原始的恶劣是改不了的。


    宣病又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眼尾绯红起来,唇却还被师无治轻轻撕咬着。


    他甚至还坐在师无治的大腿上。


    “……休息了啊。”宁寻叹息,“其实,刚才我不是故意掐你的……”


    他大抵觉得这样趁人睡觉道歉很有意思。


    宣病却根本无暇听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承受着师无治的亲吻,某种诡异的、刺激的情绪占据心扉。


    ……明明可以反抗,为什么不反抗他?


    宣病被吻得有些迷糊,他快要窒息了。


    师无治亲归亲,能不能别咬了……


    “算了,我还是进来和你说吧。”外头的宁寻忽然说。


    宣病瞬间挣扎了下,眼眸瞪大了,师无治也一顿,他分开和宣病的唇,却没有松手,而是理所当然的道:“让他滚。”


    宣病:“……”


    “告诉他,你听到了,你困了,”师无治低声教道,“不要来打扰你。”


    宣病眉头蹙起,他咳了下,努力让自己声音正常的开口——


    “我听到了!”他心脏跳得快了起来,将声音压得有些睡意,“别来吵我,我……太困了!”


    宁寻准备推门的手一顿,收了回来。


    毕竟刚才宴会上,宣病很给他面子,还靠住了他……


    罢了。


    珊瑚粉确实也有安眠之效。


    “你好好休息。”


    声音从殿外传来,似乎渐渐远去了。


    宣病松了一口气,可师无治又作妖了,看着他,忽然问,“他抱你的感觉好,还是我抱你的感觉好?”


    “……”


    又来了又来了,宣病心中腹诽,前世也这样,总是用华宥志的名义这样说话。


    “你是怎么抱他的?嗯?”师无治凑到他颈间,像兽王轻嗅猎物,语气却好像是单纯的好奇:“也是这样吗?”


    宣病一怔,微微低头,耳朵又烫了烫。


    由于姿势的缘故,他现在是双腿岔开坐在师无治大腿上的,姿态很是亲昵。


    “……我刚才都是鱼尾巴,怎么可能这样……”他抬眸看着师无治,耳朵更烫了,神色有些闪躲:“我只这样坐过你的腿……”


    师无治眼眸一暗,松开了他的双手,抱住他的腰,简直喜欢极了这纯洁无辜的模样。


    只会对他才有的情态。


    宣病垂眸,掩下眼中神色,心里却有点悲伤。


    师无治是真吃纯洁无辜的这一套啊……


    那以后要是发现他杀人,两面三刀的,还会这样抱着他吗?


    真的要把他碎尸万段吗……


    宣病有些沮丧起来。


    可下一秒骤然的失重感传来,师无治突然揽起了他——


    “!”宣病惊得什么东西也想不了了,无意识的靠住他的肩,“你做什么?!”


    第66章 被师尊抵桌子上了


    “抖什么?”


    师无治揽住他的腰, 自下而上的和他对视,语气轻飘飘的:“害怕啊?”


    失重感让宣病抱紧了他的脖颈,垂眸看他, 有点疑惑:“怕什么?你要炸宫殿吗?”


    他只是觉得师无治把他举太高了有点不自在而已,怎么就怕了?


    “炸宫殿倒不会……”师无治金色的眼眸一动,眼神一寸寸的扫过宣病扶在他颈上的手腕, 逐步往上, 在少年那张白皙无辜的面容上扫过, 像准备咬噬猎物的猛兽,“……但别的,我可不敢保证。”


    他这眼神极有攻略性,宣病头皮一麻, 下意识又喊:“师尊……”


    他大概是想提醒师无治他们之间的身份, 师无治却眯起眼睛, 眼神危险起来,轻笑一声, “现在这样叫, 你是在助兴吗?”


    宣病一怔,紧接着眼前一闪,身体也好像被坠到了什么柔软的床铺上, 他回过神, 却发现这里竟然不是那琉璃宫殿了。


    而是有些像他在上莲殿的寝居。


    还有一股很重的雪莲花香。


    宣病躺在榻上,一时间真没反应过来这是哪,刚想抬头问,可师无治扑了上来, 开始疯狂的吻他。


    “…!”宣病推开他,“等等……这是哪里?”


    师无治向来一丝不苟的衣衫有些微乱, 闻言低笑一声,托住他的身体,抱到怀里,让他坐着。


    “你猜猜?”师无治抬手掐住他下颌,强迫他的目光扫过屋内,“……猜对了,师尊就给你一个奖励。”


    宣病犹豫了一下,看了下屋内,“上莲殿?”


    “错。”师无治咬住宣病的耳朵,吻着他的颈间,好像很沉迷于他身上的味道,“再猜。”


    雪莲花香和宣病身上的、像檀香一样的气息混在了一处,让他一闻便很是安心。


    ……他是我的。


    师无治心想。


    宣病没躲,眉头皱了皱,却怎么也想不到正确答案,气道,“不猜了,我不要奖励了——”


    “第九个房间,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这里面是什么吗?”师无治终于停下了亲吻,看着宣病,“……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宣病一怔,想起了前不久那个储物空间,眼眸倏然睁大了,转眸看他。


    那金色的眼眸里带着些许欲望的眼神让宣病莫名耳朵一烫,想躲开,可师无治掐住了他的下颌,不让躲,就让他这样看着自己。


    “……为什么要来这里?鲛人怎么办?”宣病转移话题,“他们不会发现吗……”


    他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很明白,在修为高深的人手下,他们储物空间是可以放人的。


    宣病只是有点不明白,师无治对他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是要做什么。


    “他们不会发现的,我们只进来几个时辰。你方才都说困了……谁还敢不识好歹的打扰你?”师无治道,“而且,那珍珠琉璃榻太硬了,你睡着不舒服。”


    ……哪就那么娇气了?


    分明是因为你占有欲太强,不想我在别人床上吧?宣病在心里吐槽他。


    “这床也硬啊,”宣病一边找借口一边思考师无治现在要做什么——


    可师无治仿佛看出了他的心虚,笑了一声,“金子打的,能不硬吗?想不想看看这屋里别的东西?”


    宣病有点想,但他的本能告诉他这可能会有些危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有这样的感觉。


    于是只能垂眸,看师无治放在他腰间的手。


    却无端的想起了师无治掌心的薄茧。


    ……他就说不能经常和师无治待在一起,不然总想起前世那些不可说的东西。


    “说啊,”师无治却咬了一口宣病的锁骨,“想不想?”


    宣病莫名的觉得他像一条迫不及待想展示自己宝贝的龙。


    小时候他听人说,龙也很喜欢收集珍宝。


    “那就看看呗。”宣病如他所愿,“但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


    这种一进师无治的房间就会脚不沾地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师无治也太喜欢抱他了。


    师无治显然不会,依然我行我素,这一次还变本加厉,从背后抱起他,像抱孩子似的。


    “抬头看看?”


    宣病心里正五花八门的想着东西,一会想师无治到底为什么长好看,一会想和师无治练腹肌,一会又想师无治到底想做什么,闻言才收回思绪,抬眸一看——


    这屋里不知何时亮起了明亮的烛火,他看到屋里挂了很多画像。


    也看出这间屋子和他在上莲殿那间其实并不一样。


    他的那个房间没有这一间宽敞,却摆了书桌和待客的桌子,还有一些杂乱的东西,但师无治藏着的这个房间却没有像那样。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宽榻,一个衣柜,一张宽得奇怪的长桌,长桌后还有个博古架。


    架子上塞满了书和卷起来的画,桌上放了文房四宝。


    “桌上是什么?”烛火有些飘忽,宣病看不清那些画像,又不想再问,只能又转移话题,“好像摆了画?”


    师无治笑了一声,抱他过去。


    这让宣病莫名感觉自己又上了他的当。


    桌边的烛火照亮了那幅画。


    画上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埋头在写东西。


    绘制此画的人技术很好,上面的人活灵活现,坐着的人金眸乌发,写东西的人绑着潦草的高马尾,但神色愤愤。


    是师无治和他。


    那应该是在很久以前了……前世他犯错,一脸苦大仇深的抄门规,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些小字,抄的时候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在骂定门规的人。


    他太执着于自己的情绪,竟不知,原来师无治的目光一直在看着他。


    宣病忽地有点惊恐——


    “看清了吗。”师无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宣病喉间一动,觉得另外的那些画像上应该有更可怕的东西。


    “你也太记仇了吧?”他没忍住侧头问师无治,“我只是骂了一句制定门规的人呀,值得你画幅画记下来?”


    师无治:“……”


    宣病忍不住了,继续控诉,“你这人真的很奇怪,以前我就想说了——一边联姻一边招惹我,现在还会把这种小事也画下来,你脑子……没毛病吧?”


    师无治:“………”


    他眯起眼睛,忽然按住宣病的脖颈,将其贴在画上,自己也凑到他耳边,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恻恻的:“宣病,你最好不是在装不知道。”


    画卷上有股雪莲花的气息,身后也是师无治的气息,宣病耳朵一烫,“我怎么……!”


    他眼眸倏然瞪大了。


    从这个角度看那幅画,竟然变了模样。


    画上的宣病坐到了桌上,抬脚踩住了师无治腰间的……


    “……”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宣病迷糊起来,他怎么不记得?


    他什么时候这样衣衫凌乱的踩过师无治?


    这么坏,师无治没弄死他吗?


    “现在清楚了吗?”师无治的身体和他紧贴,嗓音变低了,温柔了一些:“……宣儿。”


    宣病被他叫得头皮发麻,衣衫也乱了。


    鲛人族给他找的这件衣裳薄如蝉翼,却有流光溢彩的质感。


    薄得……好像能感受到身后人贴着他的、那跳动的心。


    宣病脸上更烫了,“你什么意思?”


    师无治摸着他的后颈,从颈划下——


    “喜欢你的意思。”他贴着宣病,吻着他的脖颈,说,“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想和你成亲、想让你无论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都找我告状、让我为你出头的意思。”


    宣病躲了躲,修长的手指抓皱了那副画,声音有点不稳:“可、可你不是和周挽尘成亲吗?不是更喜欢他吗?我不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吗?”


    师无治越听越眉头皱起,忽地把他抱上桌坐着。


    这动作猝不及防,宣病的指甲不小心将那画划破了一点。


    “谁说的退而求其次?”师无治眯起眼睛,冷漠道,“我宰了他!”


    宣病回想起上莲殿时,有点犹豫:“……我说的啊,你当时也没反驳。”


    师无治一顿,忽然想起了是哪一次了。


    书阁。


    可他当时都说了不喜欢周挽尘了,宣病这理解能力……


    师无治抬眸,彻底无奈了。


    徒不教,师之过。


    “所以要宰我吗?”宣病有点茫然。


    师无治疼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宰他,他抓住宣病的手,将他从桌上一拖,顺势把他的手揽上自己的脖颈。


    这动作太快了,宣病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师无治抓着揽住了他的脖颈,那双金色的眼、格外俊俏的脸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宰我。”师无治抬手圈住他的腰,“……都是我的错。”


    “宣病,从来都没有什么退而求其次,你永远是我的第一偏向。”


    宣病闻言一怔。


    “已经喜欢你以后,还去联姻,是我的错,”师无治看着他,接着说,“亲了你以后,还敢抹除你的记忆,自欺欺人——也是我的错。”


    宣病蓦地睁大了眼睛。


    “你二十岁生辰那年,我就喜欢你了。”师无治接着说,“那天我知道了你魂魄有伤,后来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头疼,非要忍着,不愿意和我说——我都知道。”


    他看着宣病,“你不愿和我说,我见不得你疼,又不想乱了你我的名声,只能半夜爬上你的床,为你用仙力舒缓头疼——而后又抹除你的记忆。”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宣病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自己头疼,找了求丹殿的弟子为他诊治,可那些人都找不到原因。


    他想找师无治,可又知道自己不能找师无治。


    师无治太忙了,也不一定信他。


    毕竟连寒云炽这种举世闻名的丹修都不明白他为何头疼,还怀疑他是否装病。


    他只能回到房间,脑袋疼得想撞墙,几度想自我了断。


    可他又不能死。


    如果死了,魔族会前来,会疑惑族主为何死亡,第九脉的人会暴露他的身份,届时他不仅得不到好下场,说不定还会被师无治逐出师门。


    师无治年少最成名的一战便是一剑屠了十万魔族。


    足以可见他多恨魔。


    他只能忍着疼痛。


    可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师无治竟站在那里。


    “……师尊?”宣病声音断断续续的,“你……”


    他没说完,浓烈的雪莲花香裹住了他,他被抱住了。


    熟悉的雪莲花香让他感到安宁,他的腰被师无治钳住,掌心相贴,有温和的仙力从手掌处传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天下第一人至纯的仙力。


    疼痛很快散去了,宣病很想依偎着他,可又忍住了。


    他能忍住,师无治却眼神晦暗的扫过他的脸,仿佛想把他铭记在心里,又仿佛这一眼是解了多日以来的思念。


    宣病一顿,恍惚间突然想到他们是有三个月没见了。


    师无治忙着各派递交来的事务、忙门派之间联会。


    “……师尊,你怎么来了?”宣病呢喃。


    话没说完,他的唇被师无治咬住了。


    “!”


    他有些惊讶于向来克制的师无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师无治却只是吻他,一边牵他的手,一边亲他,喃喃道:“我会找到办法治你的,不伤你名声的办法,不让你被骂。”


    语气疼惜又珍重。


    宣病那时不懂,但脑袋已经不疼了,于是蜷在他怀里。


    可翌日一早,他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了。


    宫观棋问他,“你嘴怎么破了?”


    “啊?破了吗?”宣病摸了摸,“可能虫子咬的吧。”


    “什么虫啊一个月咬你三回?”宫观棋皱眉,“还有脖子……”


    宣病没在意,继续修炼。


    可现在想来,宣病明白了很多东西,他看着面前的师无治,“……原来如此。”


    ——那些没来由的依赖,好像在此刻都得到了答案。


    怪不得,师无治一直都对他说,是我引诱了你。


    他本来还奇怪,明明是自己一直钓他,怎么师无治的说法却不一样。


    敢情师无治早就动心了。


    “那你什么时候动心的?”宣病主动抱紧他脖颈,想了想,“强吻的那天吗?还是爬床那天?可那天你还光明正大的和我说大道理啊……”


    师无治认真想了想,“不知道。应该是做点心那次吧。”


    宣病一顿。


    他没好意思说那是自己想吃,不是故意给他做的。


    他只是做好以后,看着那糕点做成的花样,心间一动,觉得师无治可能会喜欢,所以故意带过去。


    去之前,他猜到师无治辟谷,不会吃,却没想到他吃了一块。


    然后剩下的被他自己吃了。


    “……你不怪我抹除你记忆?”师无治又问。


    宣病忽然明白他刚才那一连串的认错是什么意思了。


    怕他怪他抹除记忆?就这?


    等下……


    宣病抬眸,掐住他脖颈,幽幽道:“我们第一次,是我以为的那一次吗?”


    是魔宫里浴池的那次吗?


    师无治先是一顿,紧接着脸色难得出现了一点难以置信——


    “我是禽兽吗?你那会才二十岁!当然是入魔后的那一次是第一!”


    伦理还要不要了?!


    ……虽然最后也还是乱了。


    宣病眉头一挑,却说:“成年了啊。那会我多水灵啊……四十岁时,我头发都白了那么多,你还说我老了。”


    他现在还记得师无治说他老了。


    哪有师无治老!师无治都三百岁了。


    师无治挣脱他的手,眯起眼睛,“你才是最记仇的那一个……一句话,从前世记到今生?”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你那会头发怎么白的?半年前我身为华宥志走的时候,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宣病一顿,又想起詹家那件事。


    那是师无治不知道的过往。


    他还有好多师无治不知道的过往。


    “……就白了呗,”宣病有点心虚,立刻又转移话题,“那你和周挽尘联姻,是为了门派,为了他家宝物里的姜荷,要给我治头疼,对吗?”


    他知道这件事师无治很在意。


    果不其然,师无治的注意力被带到了姜荷。


    “不错。”他说,“但主要原因不在你,你不要怪自己,主要还是当时周家开出的条件太多,门派里所有人都觉得没关系。”


    宣病点点头。


    其实细想来,他那会也没说自己喜欢师无治,没和师无治确定关系,师无治联姻怎么了。


    “……呃,”宣病忽然又想起一事,默默放开了师无治的脖颈,退了一下,看着他:“师尊,我问你一件事,你说实话。”


    师无治抬眸,“你是要问为何会有华宥志的身份……”


    “周挽尘说你不举是怎么回事?”宣病先问他了,目光扫过了他的身体。


    师无治:“……”


    显然他没想到宣病会关注这个,眼眸一闭,偏偏宣病还很好奇的看他。


    显然很在意这件事。


    “我骗他的!我不和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联姻从一开始就是利益——他哥哥、包括他自己也清楚!周挽尘自己也有喜欢的人。”师无治觉得自己要气得七窍生烟了,他抓住宣病,“况且,我到底如何,你不知道吗?!”


    宣病连忙敷衍点头,“嗯嗯,我知道!师尊你最行了!”


    他把师无治拉回来,摸了摸他头发,像顺毛。


    师无治无奈了。


    “等下,”宣病听到他的那句话,又怀疑了:“那你三百年来,没有任何一个道侣吗?”


    三百年都没有那方面的生活,他真的会怀疑师无治是那啥有问题。


    “没有。”师无治看着他,勾唇一笑,像是有一点骄傲:“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修仙先修心、再修身,最后修自己的‘能’,否则我如何担得起掌门之位?”


    他本意是想说我年少时都忙着修炼去了,哪有时间谈情说爱,没曾想,宣病却恍然大悟:“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师无治笑着。


    宣病忍了忍,笑道:“怪不得最开始那会的你房中术那么差。”


    师无治笑容一顿。


    但很快,他又笑了,金色的眼眸扫过宣病,“那可怎么办呢?……要不,你现在给我练练?”


    他将宣病抱了起来。


    骤然传来的失重感让他的腿夹住了师无治的腰,手也重新靠上了师无治的肩膀。


    宣病耳根一烫,师无治却就着这个姿态,抱着他走到了榻边。


    “嗯?好不好?”师无治微微抬头,亲了亲他的唇,“小的可是把第一次都给了你啊,猫猫大人……你要对我负责。”


    ……你还真是能装!


    宣病腹诽着,垂眸看他,叹了口气,“不行,因为真的很差。”


    师无治这下真的疑惑了。


    怎么,前世真有那么重的心理阴影吗?


    他皱眉,眯起眼睛,果断道:“不可能。我还准备了两小时前□。”


    宣病忍不住了,抬手又掐住他下巴,和他对视:“对,是两小时——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入了魔,弄了多久?!”


    师无治抿唇,显然想起来了,咳了下。


    ……一天一夜。


    仅一次。


    “还在水里,”宣病无语了,“你自己都是处,我也处,你还选那么个地方折腾人!”


    师无治啧了一声,“这就怪你自己了。”


    “?”宣病歪头,这种事上,他坚决不可能怪自己,“怎么就……”


    “是你先勾引‘华宥志’的啊,”师无治眉头一挑,将他丢到榻上,自己也凑上去——


    “那二十年里,你哪一次不是故意的?”


    宣病顿住了,无话可说。


    “在云山的温泉里,还有其他的数不清的地方……哪一次不是故意的?”师无治眯起眼睛,“你还问为什么要在浴池?你说说呢?”


    宣病:“……”


    他脸上一烫,无法反驳。


    云山的温泉是个好地方,泉边桃花飘落,泉里的水和烟都是奶白色。


    他最过分的那一次,就是捡了泉里落下的桃花,塞进华宥志——不,现在应该说师无治了。


    他把花瓣塞进了师无治的口中,指尖刻意划过他的唇,又装作脚边不稳,一下子摔在了师无治的怀里。


    “石头好硌啊,”宣病还记得自己当时说,“但你的手倒是……很暖。”


    他看见师无治的脸一瞬间红了,还远离了他,泅进水里。


    宣病品味着他的表情,骨子里的恶劣让他追过去,天真无辜的问:“哥哥,你怎么了?”


    ……都是他自己做的孽。


    宣病咬唇,想起前世那些事,有点崩溃。


    那会他能仗着“华宥志”君子,不会日他。


    但现在可不一样啊!


    师无治向来是最能治他的。


    师无治见到他这表情,便明白他自己也想通了,轻笑道:“请猫猫大人明鉴啊,这到底是谁的错?”


    宣病不想说话,恼羞成怒,抬脚一踢。


    师无治早有察觉,抓住他那截脚腕,忽地吻住了他的小腿。


    鲛人们大多是鱼尾,不喜欢双腿被束缚的感觉,因此就算准备了裤子,也只到大腿。


    嘴唇碰上皮肤时,宣病脑子里一炸——


    “!!!”


    第67章 喜欢被师尊心疼


    这个吻有些湿润, 那双金色的眼眸自下而上的看着他,奇异的征服欲在此刻占据了宣病的心。


    尽管他知道,师无治每一次的伏低, 都是为了更凶狠的东西。


    他像一匹狼,蓄势待发,精明又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于是圈住他那看似毫无棱角、被他掌控的小徒弟。


    宣病动了动唇, 忽地躬身, 扯过师无治的衣领,吻了上去。


    他的身体柔韧性很好,这个吻并不妨碍他用长腿勾住师无治的肩。


    师无治的呼吸一窒,掌心和他紧扣着, 抬手扶住他的腰。


    他一直知道宣病很会勾人……


    他还恨不得把那些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被勾到的人给挖了眼。


    “……师尊, ”宣病喃喃着, 目光缓缓扫过他,“是我的错……你想, 怎么惩罚我?”


    师无治危险的眯起眼睛, 一口咬住他大腿上的软肉。


    宣病脚趾一蜷,哆嗦了一下。


    ……


    从储物空间出来的时候,宣病果然嫌那珍珠琉璃榻太硬。


    他想睡一会, 于是靠在师无治身上。


    师无治看上去心情很好, 给他大腿上擦了药,那咬出的伤口还有些破皮。


    “修炼到什么境界可以不睡觉啊?”宣病懒懒的问他。


    他发现不睡觉真的可以做许多东西,假如魔族、人鱼族,两地来回跑, 也能跑得过时间。


    很方便两个身份。


    前世师无治和华宥志,应当就是如此。


    “大乘以上。”师无治道。


    宣病默默的数了数, 蹙眉,“那还有好远哦!师尊、师尊,双修可以加快进程嘛?”


    师无治动作一顿,“呵呵。”


    宣病知道他在呵什么,咳了下,耳朵一烫,“我刚才都说愿意了,是你自己说我年纪小……”


    “那你眼眶别红啊、腿别抖啊,”师无治掐他脸,低声说,“你就是故意的。”


    宣病心虚地垂眸。


    可能是有一点故意——但他真的挺喜欢这种被在意和心疼的感觉。


    其实他不怕疼的。


    “别人的体质双修或许可以,你不行。”师无治又接着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宣病,“你身上目前有狐族、鲛人族、人族、猫族的血,已经不能用仙族来比拟了。”


    双修这种事,同族会更好精进。


    至于宣病这种,还是不要试着灵魂呼应的那种修法了。


    宣病疑惑的看了眼他,“你知道我混血?”


    师无治叹息,想起这个,心里有点怪怪的,“我还认识你娘呢。”


    柏青,如果以后真能醒来,不会把他又打一顿吗?


    到时,宣病会帮谁?


    师无治眯起眼睛,忽然问道:“如果我和你娘同时掉水里……你会先救谁?”


    “?”宣病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呆滞了一下,“啊?”


    师无治蹙眉,难得幼稚:“说啊。”


    宣病想了想,莫名觉得这个问题很危险,“我、我变成人鱼下去救你们?抱一个、拽一个?就像捞你和年茗舟一样……不过我好像还没有学会如何转换形态,可能会一起淹死。”


    “那我是被抱的还是被拽的?”师无治又问。


    宣病:“……”


    宣病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你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我哪句话又刺激你了?”


    他寻思他刚才也没有说什么‘你没有华宥志好’之类的话啊——虽然华宥志也是师无治的另一个身份。


    但前世他不知道,还被师无治捏着这个把柄欺负了好几次。


    ……你情我愿的那种欺负。


    不过,刚才好像是提起娘亲的事了,难道是因为娘亲?


    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宣病犹豫了一下,看向师无治,谨慎的捕捉着那双金色眼眸里的神色——


    “你和我娘,是仇人啊?”


    师无治一顿,没懂怎么就从被打变成可能会be的世仇情节,低头咬住他的唇,“胡说什么呢,我是担心……你娘那性子,会抽死我。”


    宣病一怔。


    不是,他娘这么凶吗?


    那要是她不允许他和师无治在一起,到时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师无治岁数大他很多,许多人的父母都不会允许孩子和相差太多的人成亲。


    “那、那我先看我娘对我好不好,再决定拽她还是抱她。”宣病谨慎的道。


    他才不是傻瓜,对他不好的人,他不会以德报怨。


    要是像詹家那个一样,他直接不闻不问。


    师无治想了想,“你娘应该挺好的。她特别护短……不过你和她长得不太像,她的面容更英气。”


    或许是还没长开的缘故——宣病现在的脸更偏向少年的雌雄莫辨,即使前世长开了以后,也和年少时没太多变化。


    宣病这下爬了起来,激动了,“你见过我娘,有画像吗?!”


    师无治一顿,“我给你现画。”


    这下宣病真诧异了,“那些画是你亲自画的?你画技这么好?”


    他可没听说过师无治的画技也这么好。


    师无治嗯了声,真的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来一幅画卷,放在珊瑚桌上,一刻钟不到,便画出来了。


    画上是一个面容英气,卷了头发,身着黑袍的女人。


    “她的眼睛……是碧绿色?”宣病蹙眉,却注意到了这一点:“和年乌卿一模一样?”


    两人心有灵犀,师无治忽地想起那天宣病去祭司堂回来还哭了的事,眼眸一动——


    “你去祭司堂是找你娘的画像?谁告诉你那里有柏青画像的?”


    宣病犹豫了下,“年茗舟说的。但他也只是随口一提,他不知道我的母亲是柏青。”


    师无治眯起眼睛,“年乌卿的屋里,怎么会有你娘的画像?”


    宣病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师无治却思考起来,但很快,宣病耳朵一动,听到了什么,连忙说:“有人来了!快藏好!”


    “为什么?”师无治又开始了,“你怕……!”


    “被发现很麻烦的,”宣病把他往琉璃柜一塞,“我要先和他周旋一下,问问那什么天地共主——”


    他倏地把师无治塞进去,没看到师无治在听到“天地共主”时神色变了变。


    琉璃殿门开了。


    门开的刹那,宣病已躺回了琉璃榻上,闭着眼眸。


    宁寻没想到两个时辰了,他还在睡,眉头皱起,游了过来。


    “宣主?”


    宣病听出了他的声音,睫毛一动,缓缓睁开眼,一副仍然困倦的模样。


    “还没睡醒?”宁寻皱着眉,忽然伸出手,搭上了宣病的手,“你现在真是不如以前了,以前的你连战半月,都不会有任何疲惫。”


    宣病没听懂,抬眸看他,“什么意思?”


    宁寻叹气,低下头,“罢了,见了海神,你自然会想起来的。宣主,我们去见海神吧……”


    他话音倏地一顿,眼神危险的抬头,抓紧了宣病的手腕——


    “谁给你解开的琉璃铐?!”


    宣病一僵。


    坏了,忘了这个。


    ——与此同时,海底另一边。


    深不见底的海域里,年茗舟吞下丹药后,果真变成了人鱼,但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他和别的人鱼不太一样。


    他的鱼尾,像民间道士用的八卦图,半黑半白。


    年茗舟心说好奇怪的尾巴,但一想到是师无治给的药,便又不敢奇怪了。


    天下第一人师无治会坑他吗?不可能的。


    思及此处,年茗舟摆动着鱼尾,游进宫殿。


    这片海域里住了不少的人鱼,位高权重者住宫殿,位低者或无位者,都藏在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里。


    年茗舟观察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那里像个珊瑚做成的小屋,有三三两两的人鱼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捧着珊瑚做成的盒子。


    也有人鱼手上的珊瑚是软的,看起来一跳一跳的,像活着的小球,


    “瑾郎做珊瑚的技艺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人鱼感慨,“真好看啊。”


    “是呀,不过我其实想要红珊瑚来着,但他怎么不刻红珊瑚了呢。”另一人鱼沮丧不已。


    听起来,里面住的是个工匠?年茗舟眼神一转,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那几条人鱼忽然朝他的方向过来了。


    年茗舟连忙躲到一颗漂亮的大石头下,藏了起来。


    大石头是赤红色,他不小心用手碰了下,掌心瞬间满是鲜血!


    ……这石头居然会咬人?年茗舟惊了。


    好在那些人鱼只是路过,并不是看见了他。


    年茗舟趁着他们离开,游进了珊瑚小屋里,谨慎的不去碰那些东西,可他手上被扎破的伤口竟然变成了紫黑色,显然有毒。


    “……”


    不会吧,我运气这么差,这就碰上有毒的了?年茗舟腹诽,从储物空间抓出两只草药蛊,不管不顾的塞进伤口里。


    然后才又进了珊瑚小屋。


    他以为这屋里会没有光,没曾想一进去,屋里有一只巨大的夜明珠悬在头上。


    还会变色。


    珊瑚桌上放了奇奇怪怪的方形、里面有七彩色粉末,还有许多珊瑚做的小雕像。


    一眼望去,那些小雕像上都刻了毛绒耳朵,像狸猫。


    年茗舟虽然好奇,但没敢碰,他看了看屋内,刚想开口问有人吗,角落里便游出来一只脸上有着鱼鳞的人鱼。


    他的下半身是鱼尾,上半身是人,但皮肤上有的地方是鳞片,眼睛上也戴了半块玻璃镜。


    年茗舟游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上身有鱼鳞的人鱼,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忽略鱼鳞,这人长得还挺好看。


    “你是?”瑾郎眯起眼睛,游了过来,“你要什么,自己在桌上挑吧。那些狸猫珊瑚不卖。”


    年茗舟都不清楚这里的货币是什么,自然不会真买,他咳了下,凑近了他。


    “我想、我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瑾郎垂眸,耳边的鱼鳍一样的东西变成了透明色,像是合上了,不想听。


    “不论什么,我都不知道。”


    年茗舟没想到他如此警惕,眯起眼睛,悄悄掏出一把能操控人的蛊虫。


    对着外人,他可是该狠就狠的。


    蛊虫连接他本身的力量,原本爬到背上的刺青缓缓地到了脸上——


    瑾郎坐在桌后,没看到他的动作,依然拿着珊瑚,还有一柄琉璃般的薄刃继续雕刻着手里的东西。


    年茗舟身形一闪,快准狠的将掌心的东西拍入了瑾郎的后背——


    他的动作太快,瑾郎来不及躲,又或许是体弱躲不了,竟真的被那蛊虫寄生了进去!


    “你是谁?!”瑾郎蓦然抬头,“苗疆人?”


    年茗舟心说你咋还给我改名呢,啥苗疆人,老子是南疆人!


    但他深知不能废话,眼见蛊虫进入了瑾郎的身体,他的唇色开始乌黑以后——


    “人鱼族是不是有再造身体之法?”年茗舟发问了,“具体是怎么做的?做出来和想要的人会一模一样吗?”


    瑾郎面色痛苦起来,捂住头,像是想和蛊虫的意志反抗,可最终不敌,只能答道:“有、有,但,但那需要鲛心,只有鲛心的力量能做到……你、你到底是谁?!”


    年茗舟一呆,“鲛心是什么?”


    “是海神的心脏,得到此心者方为鲛人王——但、但那颗心早就有主了,只有它的主人能亲手取出!”瑾郎面色苍白起来,看上去怒气冲冲,“你对我做了什么……”


    “它的主人是谁?”年茗舟紧接着问,脸上的刺青也开始泛光,显然是蛊虫快失效了。


    ……这人还挺强。年茗舟不由自主的冒出这个想法,一般人可不会这么快就挣脱。


    起码也五个时辰才行。


    “够了!!”瑾郎抬掌一掀,一道碧绿色的光芒掀开了年茗舟——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做事莽莽撞撞就算了,还这样乱审别人!”


    年茗舟还以为自己会受重伤,没想到这人竟然只是恼怒的将他……轻轻的掀开?


    “罢了,”瑾郎皱眉,推着他,“滚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们这种熊孩子!”


    “诶诶诶别,别把我赶出去…”年茗舟连忙抱住他鱼尾,“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那个分体之法,救我的爱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人知道很多东西。


    鲛心那种玩意儿一听就不是寻常人鱼能接触到的。


    似乎被其中的某句话打动到了,瑾郎一怔:“救你爱人?”


    年茗舟仔细的观察他的神色,连忙点头,顺便挤出两滴眼泪:“对!”


    “……先起来吧。”瑾郎神色一缓,拉着他,到了桌边坐下,“和我说说,你的……”


    “来啦!来啦!”


    年茗舟刚坐下,头顶的一个类似于钟的东西忽然响起了声音,他抬头一看,钟里弹出一只……骷髅鸟?


    那鸟的皮肉全没了,只剩骨架。


    “什么来了?”年茗舟疑惑不已。


    瑾郎神色又变了,突然抬手,骷髅鸟顿时爬到了他的手上——


    “你做什么?”年茗舟觉得这人很奇怪。


    这人……在拿这只鸟,闻他?


    “这里!”骷髅鸟尖利的嘴啄了下年茗舟颈间的伤口,“这里!”


    年茗舟抬手一摸,才发现那里是被宣病拽他逃跑时,给拽破的。


    摸上去还有点疼。


    “……草,”年茗舟没忍住吐槽,“老子回去就叫他把指甲剪了,这爪怎么比猫还利。”


    瑾郎忽地沉默了,看上去有些伤心。


    “是妖族叫你来的吗?”


    年茗舟:“……”


    等会,大哥,你这怨夫样是什么鬼?


    他犹豫了下,“兄弟,我不是妖族的,我脖子上这个是刚才我朋友给我挖破的——不是女的朋友,是男的朋友哈。”


    “男朋友?”瑾郎蹙眉,“那你的男朋友呢?”


    年茗舟莫名觉得这话怪怪的,但直性子如他,没察觉,只说:“他有别的事,没和我一起。”


    瑾郎这下察觉不对了,想起了先前海域的震荡,“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呃,宫观棋。”年茗舟瞎扯。


    他总不能告诉这人宣病的真实名字,万一刚才那个宴会上,这人也在呢?


    那一听宣字,不得直接暴露了?


    “观棋……”瑾郎一顿,喃喃自语,“罢了,那就不对。”


    年茗舟听清了他的话,犹豫了一下,“什么不对?”


    “你朋友的名字不对。”瑾郎抬眸,继续说,“不是我和青儿的孩子。”


    年茗舟:“……”


    等一下,他那好兄弟是不是乞丐来着?


    是爹娘都死绝了的那种,还是流落人间不知身世的那种?


    “你、你孩子叫啥?”年茗舟看着瑾郎。


    令人疑惑的是,瑾郎却摇摇头,“不知。应当有玉之意,但不会是观棋——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们的孩子,应该不会下棋。”


    年茗舟心说你连崽名都不知道?


    他有些怀疑这个人的话,但又想起了宣病那条漂亮的鱼尾,不想放弃为好兄弟寻找身世的机会。


    “……他是不是叫宣病?”


    年茗舟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轰的一声,瑾郎激动得差点把桌子掀翻了。


    “瑄?你真认识他?”


    年茗舟眉头一挑,好像终于找到了拿捏他的办法——


    琉璃殿中。


    “你衣服怎么也换了?!”宁寻脸色骤然难看起来,掐住他的手腕,“黑礁来过?”


    “?”这和黑礁有什么关系?宣病更疑惑了,甩开了他的手,脸色阴沉了下来:“宁寻,你一口一个主,你就是这样对待主的?”


    宁寻见他如此,竟然顿住了,眼神惊疑不定起来,仿佛真的看见了以前的什么人。


    他说话的语气罕见的冰冷刻薄,是师无治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隐藏在柜里的师无治一顿,好似发现了新大陆。


    宣病也后知后觉场里不止他们二人,还有个师无治,于是又蹙眉,不吭声了。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宁寻危险的眯起眼睛,“你总是这样,你不爱我,你总要爱别人——上至黑礁一个侍卫,下至一个没生命的杀器,你谁都能爱?谁都能碰!却总不爱我!明明我才是和你有婚约的人!”


    第68章 师无治咬住他的唇


    这语气简直像个怨夫。


    宣病忍不住攥紧手, 压下火气——


    “宁寻,你搞清楚,我是宣病!我不是宣主——我没有任何与你的记忆!你疯成这样对一个根本不认识你的人索取爱, 指责我,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难得这么生气。


    他也不知为何,看见宁寻的第一眼就不喜欢。


    宁寻身上好像有一股很阴暗的、他不喜欢的气质。


    按理来说, 他对样貌好的都会格外多看一眼, 可这一点不知怎么的, 在宁寻身上竟然不管用。


    还打扰了他刚才和师无治亲亲摸摸的好心情!


    想到此处,宣病更气了,说话也越发犀利:“你这样疯,怎么会有人爱你?”


    宁寻闻言脸色难看了, “你忘了你自己说过什么了吗?你说过, 爱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说不是只有圣人才会被爱。恶毒、疯狂, 也会被爱——我不觉得我有问题!是你鼓励我变成这样!”


    宣病一怔,这话好似牵动了什么, 脑海里莫名又一疼, 闪过些许零碎的画面——


    那时他似乎也在和人对峙。


    一道钟声响起,有道苍老的声音说:“宣儿,你是未来的天地之主。怎么可以对一个木偶动情呢?那是一个死物啊。”


    云雾缭绕的金殿之上, 他看见自己跪在那里。


    面前摆了一只华丽的、花纹繁复的木偶。


    看上去主人对它用了许多的心思。


    “……它不是木偶了, ”他听到自己说,“他是我的——只是我的了,只会听我的。在大战里,他保护了我, 他有了自己的意识。他爱我,我也爱他。”


    那苍老的声音闻言更是震怒, “爱?你懂什么是爱吗?一点占有欲就是爱了?救了你一次就是爱了?你以为这东西不会诱惑你吗?”


    宣儿沉默不语。


    他握住了那只木偶。


    “我会把他贬谪下凡。”苍老的声音阴森至极,“剃去他在你身上吸取的神力,毁去他蛊惑你的容颜——”


    宣儿急了,想爬起来,可却有神力的锁链束缚住他。


    “你信不信我也去!”


    苍老的声音对他的反抗不以为然,冷笑起来,嘲讽道:“你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神位。宣儿,我知道你的性子。””——记住。你的拥有是杀死他的刀,是你亲手杀了他。”


    “你过几日就和宁寻成亲,他会助你神力增进。”


    话音落下,外面进来了一个看上去十分青葱水灵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锦缎流光溢彩,对着那苍老的声音也跪了下来。


    “他比那木偶好看,”苍老的声音里出现一丝满意,“重要的是,乖巧,听话。”


    宁寻乖巧听话?


    宣病匪夷所思的回过神来,不太确定刚才的记忆是不是宁寻在搞鬼。


    宁寻要是乖巧听话,那我就是天下第一乖!宣病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思绪甩去。


    休想在他脑子里给他灌输这种念头。


    别一副什么都是他错了的模样。


    肯定是宁寻搞的鬼,不然之前怎么都没有?


    说不定天地之主也是他杜撰的。


    “我确实忘了说过什么,”宣病看着宁寻,“我也不是宣主,我是宣病!他和你说的什么,你自己找他去!可能我的脸长得和那个谁有点像——但性格一定不一样,你们刚才也说了我和以前很不一样了,往昔之事不可追,你还是收拾下再找个人成亲吧。”


    他现在已经想通了,过去就是过去,前世得不到的、没体验过的东西,他要统统体验一遍。


    纠结于过去,就永远无法专注当下的自身。


    这个想法一出来,宣病忽然觉得如释重负。


    管它什么宣主婚约呢,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修炼突破,还有……把柜子里的师无治捞出来。


    不然,像偷情似的。


    “往昔不可追……”宁寻笑了起来,“你说得好轻松啊……我等了你两万年!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怎么过的吗?”


    他怒吼起来,宣病往后退了两步。


    口水别溅到他呀。


    这可是师无治给他买的新衣裳,上面有他很喜欢的花花=^_^=~


    “那是你自己的事,再说了——你位高权重,再怎么难过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宣病淡淡的说,“这片海都是你的,你要是都难过了,那吃不饱穿不暖的乞丐怎么活?”


    宁寻看上去要气死了,突然靠近他——


    活了两万年的老东西法力不容小觑,师无治瞬间出手,身形一闪,一把揽过了宣病,退出好远。


    宣病一怔,熟悉的雪莲花香让他抬起了头,却听师无治道:“不高兴就不和他多说,本座和你名正言顺,他算什么东西。”


    宣病顿了顿,心说你就这样出来了?!


    真不怕宁寻发火了把这事昭告天下吗?


    到时候全天下都知道你喜欢我了哦。


    “……你是谁?”宁寻诧异的看着他,目光扫过这人揽住宣病的手,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不是黑礁给你换的衣服?”


    师无治一顿,“你不认识我?”


    “?”宣病抬眸,表情写满疑惑:他为什么会认识你?


    宁寻眯起眼睛,掌心中突然出现一把长刀,杀意横生的指向了他:“不管你是谁,你敢和我抢,我就要杀了你!”


    师无治眉头一挑,嘴唇一勾,神色似乎有两分挑衅。


    “你喜欢他吗?”宁寻又看向宣病,“宣主,我以为你更喜欢黑礁那样的……是我打赢他,你就会选我吗?”


    宣病叹了一口气。


    人鱼和人之间果然有生殖距离。


    宁寻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呢,他说了多少次他不是宣主了。


    “你赢了我也不会选你。”宣病看着他,“我不是没有自主性的物件,不是你们谁赢了就能得到我——我只要我喜欢的,我喜欢的人,哪怕输了、死了,一败涂地了,我也还是喜欢。”


    如同前世那般,就算师无治入了魔,被世人辱骂,他也一样选择师无治。


    生理性的喜欢没有缘由。


    就像,师无治不嫌弃他是个乞丐、也不嫌他不能为他带来任何家族背后的益处,依然义无反顾的选择他、保护他,教养他。


    化身华宥志也要保护他。


    宁寻又笑了,神色变得阴暗,眼神里滑过一抹自嘲:“这话和两万年前你跳下轮回时一模一样,你让我怎么不把你看成他?”


    语气里带上了忌恨。


    宣病无奈了,“我都听腻了……师尊,我们离开这里吧。那狐妖根本就是乱说,这里没有我身世的秘密。”


    “不准走!”宁寻挥出一刀,那刀刃带着冲天的戾气,竟令整个琉璃宫殿都震荡了一瞬——


    这点愤怒在师无治眼里简直是雕虫小技,嗤笑一声,仙剑一出,冰蓝色的剑芒闪烁着生生抗下刀意,反弹了回去。


    轰!


    琉璃宫殿落下了大块的砖瓦,那原本就破了个角的裂缝越来越大,像要碎开。


    “你以为他会永远爱你吗?”宁寻觉得可笑,张口就挑拨离间,“你见过黑礁吗?”


    宣病早已在感知到师无治即将出手时身形一闪,到了一旁的桌上,翘腿坐着,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点匪夷所思:“我还在呢,能不能等我不在了再挑拨呀。”


    师无治啧了一声,不为所动,又是干脆利落的一剑挥过去,轻蔑道:


    “只会打嘴炮的家伙不配与本座为敌。”


    仅仅两剑,宁寻的脸色便苍白了。


    宣病注意到了这一点,蹙眉,鲛人王怎么会这么弱?


    难道另有隐情?


    当然,他没有希望师无治被打的意思。


    师无治明显也察觉到了,停下剑意,微微眯起金色的眼眸,神色中出现了些许不解。


    他此刻甚至还没有用全部的力量。


    “呵!”宁寻抬起头,“你怎么不打了?好奇黑礁和他发生了什么吗?”


    师无治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两万岁了就这点修为,怎么,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宣病一噎,忽然怀疑自己再这样不思进取下去也会被骂。


    他知道师无治这句话只是单纯的疑惑和鄙夷一个两万岁的人为何这么弱,可落在宁寻耳朵里则不然。


    他觉得师无治被刺中了,在恼羞成怒的嘲讽他。


    因此,宁寻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和黑礁,上过床。”


    “……”


    怪不得这蠢货这么怨怼又这么疯。


    宣病嘴角一抽,遂又觉得不对劲,眼神从怀疑变到鄙夷:“你是说你的心上人和别人上过床了,你还把那个‘别人’留在身边当侍卫?嫌帽子不够绿吗?”


    他就差把你脑子没毛病吧——写在脸上了。


    宁寻冷笑,神色又疯狂起来,“白天侍奉旁人,晚上就被拖入水牢惩戒,以泄心头之恨——我为何不把他留在身边?”


    宣病眉头蹙起了。


    “什么时候睡过?”师无治忽地问。


    万万没想到他会开口,宣病一愣,反应过来了什么,突然看向他——


    不会吧,难道他真是宣主转世?


    师无治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师尊,你什么意思?”


    师无治:“问问而已。”


    宣病却惊疑不定起来——师无治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性子,和他完全没关系的东西,他从不多给一个眼神。


    宁寻注意到了他的神色,眯起眼睛,额头青筋攒动,握紧了刀。


    ……他说十句话都动摇不了宣病半分。


    凭什么这人一句话就可以?


    宁寻简直要咬碎了牙,“就在两万年前的洗尘宴上——你不信的话,可以检查黑礁体内有没有神力啊。”


    “我不在意。”师无治却忽然看向宣病,身形一闪,“走了。”


    宣病一怔,紧接着耳边似乎有风声呼啸起来,身后远远的传来宫殿倒塌的声音——


    “师尊我们去哪…!?”


    师无治忽然咬住了他的唇。


    带着一点突如其来的醋意。


    第69章 宣儿这是你爹


    海底的光不如人间, 有些幽暗。


    宣病整个人都被他按在怀里,他怕宁寻追来看到,便躲了一下。


    没曾想这动作不知又刺激了师无治哪根神经, 直接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掐住少年那截劲瘦的腰,唇齿间的动作越发凶狠蛮横, 那力度简直想要把宣病就地吃掉。


    “……!!”


    不行呀, 这里是在珊瑚石后面, 不是储物空间!


    宣病蹙眉,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犹豫了一下,用了前世的法子。


    他没躲了, 而是揽住他的脖颈, 抬手抚住了师无治的发丝, 笨拙的承受着这个吻。


    像给师无治顺毛一样。


    明明看起来弱势的是他,可不知怎么, 这一刻, 宣病莫名觉得师无治才是那个更不能没有他的人。


    师无治一顿,彻底回神,终于放开了他一些。


    但也没放开太多。


    他活了三百年, 体型和力量不是宣病能比的。


    宣病被他环在怀里, 像只被藏起来的小兽。


    “……你这是,真的被他的话挑拨到了吗?”宣病小声的问他,眼睛眨了眨。


    师无治闭了闭眼,微微叹息, 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突如其来的发疯。


    但他还没思考出什么东西,便见宣病又动了。


    “我都说了只喜欢你呀, ”宣病放软声音,主动抬头吻住师无治的唇,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师尊……我只喜欢你呀,不喜欢他们。”


    他可最清楚,师无治要怎么安抚了。


    只是不知,如果以后他杀人的过往暴露出来……这招还管不管用。


    但至少,现在是管用的。


    ——师无治明显顿了顿。


    他弯起手臂,让怀里粘人的宣病坐在自己的手臂上,金色的眼眸里出现一抹怔忪。


    像是被宣病的话给打动了。


    宣病不太会亲吻人,大多时候都是师无治引导着他亲,那样不会磕到牙齿和鼻子,也不会有半点奇怪。


    但今天的师无治却不吭声了,似乎还有些不高兴。


    宣病磕到了两次牙,有些无奈了,他分开了唇,抬眸看他,“我不会亲了……师尊,你教教我嘛,怎么让你不生气?”


    师无治眉头一挑,目光却放到了不远处——


    “……宣、病!”


    宁寻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宣病一僵,疑惑的转眸,没明白这人怎么没被埋在宫殿里。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刚才主动亲吻的动作被宁寻看到了,耳朵蓦然烫了烫,想从师无治怀里躲开——


    可下一秒,师无治倏地在宁寻面前又吻住了他!


    “!!!”


    真是醋精转世。宣病无奈的想,但也没躲开。


    宁寻果然恨极了,掌心倏然出现一团蓝黑色的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向了他们——


    “宁寻!你在干什么?”


    一道冰冷严肃的声音传来,师无治终于舍得松开了宣病,宣病也连忙跳了下来,看向那出声之人——


    那是一只脸上带着鳞片的人鱼,耳朵是透明的白色,抬掌抵住了那团火焰,神色冰冷至极。


    “嗨!宣病!华兄!”


    年茗舟从鳞片人鱼的身后也游了出来,看上去很高兴,“我我我找到分体之法了!”


    师无治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让他真找到了,眯起眼睛。


    这是什么被命运眷顾的天选之子。


    年茗舟游得慢,来时显然没看见他俩亲亲,一把揽住宣病,神色十分自然:“我说我找到把妹妹分离的办法了——哦对了,宣病,这个人叫玉瑾,他说他是……”


    “叔父?”宁寻倏然打断了他们的话,他眼神有些迷茫的看着面前的鳞片人鱼,“你怎么在这里?”


    “叔父?”宣病敏锐地听到了这句话,看向那脸带鳞片的人鱼。


    不知为何,那人鱼听到这声音竟然一僵,有些不敢回头。


    年茗舟也迷茫了,“啊?”


    师无治无比自然的揽住宣病的腰,淡淡的道:“或许是人鱼族的内部争斗吧。”


    他太喜欢抱宣病了,导致宣病也养成了他一揽,就主动抱住师无治脖颈的习惯。


    年茗舟被他们俩这亲昵的姿势一噎:“你们俩一定要这么黏糊吗?宣病,你知不知道那人鱼是谁?”


    宣病一无所知,抬眸时神色无辜,“谁呀?”


    “他是你——”


    “叔父!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宁寻却又一次打断了年茗舟的话,脸色难看起来,“你知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把宫殿都打塌了!”


    玉瑾蓦然回头,看向宣病,似乎在求证是不是真的。


    宣病眨了眨眼,十分无辜:“冤枉啊,是他先打我的——他还拿那个铐子铐我呢,手都勒红了,我师尊为我报报仇怎么了?”


    他说着把手腕一露,上面果然有两道红痕。


    “你看,都这样了,我师尊向来心疼我,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呢?”


    师无治忍住嘴角,不让它上扬,心中莫名有些终于被依赖了的舒爽。


    “不错。”他道,“若非宁寻先伤本座的徒弟,那宫殿也不会塌。”


    玉瑾看上去呆滞了一下,目光扫过他们俩这亲昵的姿态,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最终看向宣病,有些不理解:“……现在的师徒,都能这样抱着坐在手臂上了?”


    年茗舟:“瑾叔,这个说来有点复杂,刚才没来得及告诉你——”


    “胡说八道!!!”宁寻又一次打断他的话。


    年茗舟:“……”


    草。


    “我分明是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宁寻愤怒极了,指着宣病,“是你自己不吃那虾饼!你说要睡觉我也让人送你回去了,怎么就伤害你了?!”


    宣病鄙夷的扫了他一眼:“但那铐子不也是你亲手拷的?我还有鱼证虾证呢——你把他们叫上来,让你家这位叔父评评理。”


    “啥鱼证?”年茗舟注意力瞬间被带偏了。


    师无治:“人证物证的意思。”


    年茗舟恍然大悟,又看向宁寻,果断站在了好朋友这边,“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吧?!瑾叔,宣儿不会骗人的!你看他这样,怎么可能会骗人?肯定是你这侄子有问题!”


    玉瑾一顿,看向宁寻,“他说的是真的吗?”


    宁寻敏锐察觉到他的偏向,眯起眼睛,立刻变了态度,显然刚才也不是真的尊敬。


    “玉瑾!别以为叫你一声叔父,你就真是我叔父了!”


    他掌心又一次聚起蓝色火焰,显然又要出手。


    “你以为只有你能唤醒琉璃火吗?”玉瑾淡漠的出声,掌心出现一团更纯粹的蓝色火焰,光芒也更大:“好侄儿,你要试试吗?”


    宁寻一顿,不甘的放下了手——这该死的玉瑾。


    若非血脉压制……若不是我还没有得到鲛心,我必将你也碎尸万段!


    他心头狠话放了一堆,嘴上却什么也不敢说,只垂下头,“叔父……”


    “退下。该如何修理便修理去,”玉瑾道,“单子送去珊瑚屋,自会有人接收。”


    宁寻攥紧手,身形一闪。


    “琉璃火是什么?”宣病疑惑的看向师无治。


    师无治也不知。


    年茗舟嗐了一声,刚想开口,却见玉瑾来到了宣病的身前。


    “是鲛人的防身心火,很厉害。纯血鲛人比混血鲛人的心火威力大些。我是宁寻的二叔,他母亲不是鲛人,因此他的力量敌不过我。”


    宣病恍然大悟,眉头舒展开来——


    师无治也眉头一挑,却忽然察觉玉瑾瞪了他一眼。


    ……他和这人鱼好像没仇吧?


    几人间的气氛忽地怪异起来。


    年茗舟想起了什么,连忙在玉瑾身后给宣病使眼色,大意是让他快从师无治身上下来!


    真是的!以前没抱过吗,天天黏着!


    ……他绝不承认自己有忌恨的意思。


    如果可以,他也好想让绾儿如此依赖他。


    年茗舟在心底叹气。


    “?”宣病注意到了年茗舟的眼睛,微微歪头,“你眼睛抽筋了?”


    他穿着上好的月牙白锦缎袍,头发半束,插了支镶嵌着金色宝石的小簪,样貌很是水灵,再加上年纪不大又样貌好的缘故,那双眼眸里带着疑惑、脑袋一歪,便格外可爱。


    饶是玉瑾,也忍不住心间一软。


    年茗舟闻言却是一哽,伸出手指了指师无治,秉着兄弟情意,示意你快放开宣病——


    玉瑾突然开口,“你和你师尊的关系怎么这么好?”


    他希望刚才的感觉只是错觉。


    ……哪有师父这样抱徒弟的?还坐手臂上,抱小孩呢?


    宣病眉头皱起,“你们人鱼族这么喜欢挑拨关系吗?刚才宁寻才说完,你又来?”


    他才给师无治哄好呢。


    年茗舟闻言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罢了,兄弟我努力了,希望你别被你爹打得太惨。


    背德,师徒,你师尊还比你大三百岁——如果是我,我爹娘在黄泉之下得把我抽成骨架。


    年茗舟忍不住闭眼,不忍见接下来的惨状。


    “不挑拨,”玉瑾竭力温柔,露出核善的笑,“只是看你和你师尊这模样,不像普通师徒……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就当你师尊了?”


    不知为何,这温柔的声音让宣病莫名信任了,下意识说:“那你错了,他可大了——三百、呃……三百零十九?”


    他都有点记不清了。


    玉瑾:“…………”


    年茗舟瞬间一副完蛋了的表情。


    “三百零十五,”师无治无奈了,“别凭空给我长岁数,待会你又嫌我老了。”


    年茗舟咳了一下,努力拯救兄弟不被打死,连忙编道:“瑾叔,俗话说男大三抱金砖,男大三百那就是抱金山——华兄对他挺好的,你看看他、他那衣服,拍卖行八百万一件,那龙皮软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玉瑾冷漠开口:“缺这八百万吗?”


    宣病闻言不乐意了,他见不得别人说师无治坏话。


    他身形一闪,到了玉瑾面前,叉腰,“你什么意思?非要挑拨是不是?!”


    “宣、宣病,”年茗舟声音都颤了下,“你、你还是退到华兄身边吧,不然我怕你被抽……”


    师无治敏锐察觉不对,正要迎身过去——


    “宣儿。”玉瑾低头看他,忽地说:“叫爹爹。”


    宣病:“……”


    师无治难得的僵住了。


    周围气氛忽然一片死寂。


    师无治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宣病终于抬眼了,他退到了师无治身边,眉头皱起,看着玉瑾,却道:“凭什么?”


    几人一僵,师无治也顿了顿,眯起眼睛。


    “你养过我吗?抱过我吗?教我写过字吗?”宣病却看着他的眼睛,丝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着,“凭什么这么义正言辞的让我叫你爹?”


    玉瑾一怔,这才发现,这孩子看似穿得这样柔软,内里却不是个绵软的性子。


    年茗舟抬手,“等下——”


    “我没爹。”宣病打断他的话,“我只有师尊。”


    他扑到师无治怀里藏着。


    师无治抱住他,金色的眼眸抬了起来,看向了玉瑾。


    玉瑾看上去要碎了。


    师无治抬手拍了下宣病的背,本想吻他颈间,但转念一想玉瑾还在,便止住了动作。


    年茗舟挠了挠头,“这,瑾叔,你这……呃,你说要带我去找鲛心的事,还算数吗?”


    玉瑾深呼一口气,“算数。他身上确实流着柏青的血,我的血在和他呼应。”


    宣病一僵,师无治敏锐察觉,悄悄传音问他:“宝宝,要不要收你进储物空间?”


    传音只有他们俩人能听到。


    宣病埋在他怀里,“不。”


    “给你开个影像,在里面也能看外面。”师无治体贴的说。


    他以为宣病不好意思。


    谁知宣病还是拒绝了,越发抱紧他,“不,不要独处。”


    他从未告诉过师无治,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能独处。


    即使前世魔宫,偶尔师无治不在,但师无治的气息在,有气息,就好像人也在陪他。


    师无治一顿,罢了,也不是抱不动。


    玉瑾带着他们沉默不语的游向了深海,很快游出了宫殿结界。


    顾及着宣病的面子,师无治跟在后面,但没那么近。


    年茗舟惊悚的发现玉瑾边游,水中边有珍珠似的东西,一颗一颗的。


    玉瑾在哭吗?!他顿了下,连忙挤出两滴眼泪,但他的眼泪就不是珍珠。


    年茗舟悟了,突然捡起一颗,凑到师无治身边去,“华兄华兄!宣病哭的时候也会掉这种价值数金的珍珠吗?!”


    师无治:“……不。”


    情话归情话,但宣病哭起来不是真的珍珠。


    当然,如果宣病哭了,说要一个宝物才能哄好,那他的泪也能算千金。


    因为师无治会给他想要的东西都买下来。


    哪怕一掷千金。


    “?”宣病诧异抬头,急忙证明声誉,“我可没哭!”


    他只是心绪不好!


    “你爹哭了,”年茗舟把捡起来的珍珠给他看,“你看。可能纯血人鱼哭起来就是会掉珍珠。”


    宣病一顿,怎么也没想到他爹是这个性子。


    师无治倏地想起以前见到柏青,她的身边好像也是这只名为玉瑾的人鱼。


    他们的脸上都有鳞片,那个时候玉瑾的性子似乎就不是很强硬。


    “哭呗,”宣病明明心软了,但还嘴硬,“把我弄丢了,他该哭的。”


    若是他真有个这么爱他的父亲,他怎么会沦落人间成为乞丐?还误入魔族成为族主?


    他现在格外担心师无治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心思去纠结玉瑾了。


    要是被发现了,师无治怎么可能还这样温声细语的和他说话?


    宣病担忧得又紧了紧手臂,心里很悲观。


    到时候怕是要被碎尸万段、糠都没得吃的。


    呜。


    “宣儿,”师无治掐他脸,低声问:“真的讨厌他?”


    宣病一顿,诚实的摇头:“……没。但他上来就让我叫他爹这谁能忍?养也没养过,白捡一儿子啊?那样子还像要阻止我和你在一起?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师无治眯眼,似乎在思考怎么缓解关系,倒有些像夹在中间的男媳妇儿。


    年茗舟懂了,“你就是怕他阻止你们在一起呗。”


    “……”宣病不吭声,又往师无治怀里蹭一下,像只粘人的小猫。


    “不会!”年茗舟果断说,“我们之前聊了一下,他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华兄对你好,他就不会阻止。”


    宣病哼了下:“他阻止我也不会在意。”


    虽是这么说,脸色倒也缓和多了。


    年茗舟仗着宣病在,没忍住问了个冒犯的问题:“你们……怎么会互相喜欢上的?”


    师无治蹙眉,扫了他一眼,似乎有点不悦。


    “那你怎么喜欢你表妹的?”宣病却问。


    年茗舟想了想,“有天寨子里过节,要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去桥下捉鱼来烤,她拎着鱼篮过来,我就忽然心跳得很快……后来她摔了一跤,我莫名其妙的就飞过去护住她了,然后就这样了呗。”


    宣病闻言忽然想起强吻那一天,他好像也是这样看着师无治,莫名其妙的就扑过去了……


    “快到了。”


    玉瑾的声音忽然穿插进来,宣病抬眸,发现他那对透明的耳朵刚才好像缩小了些。


    难道刚刚在偷听吗?


    宣病终于舍得从师无治身上下来了,下来的那一瞬,玉瑾手上出现一点冰蓝光芒,打入了宣病的身体。


    刹那间,他的双腿成了鱼尾。


    “这里怎么会有鲛心?”宣病问出口了。


    若从天上俯视,便能看到他们的面前有一道更深的渊。


    “前面是什么?”年茗舟凑过去看了眼,“坑吗?原来我们在的地方还没到底?”


    玉瑾嗯了声,看向师无治——他简直不想和师无治说话,但他不能让这厮窒息在海底。


    “你没有鱼尾吗?”玉瑾问他,“像这苗疆少年一样。”


    师无治看向他,“没有——我的身体不能……”


    等等,他岳父说什么?


    苗疆少年?


    他眼神瞬间一变,玉瑾却没察觉,而是僵硬了一下,无奈了。


    “渊中有高压……不,结界,非鱼尾不可进。”他看向宣病,“你碰一下你师尊的脸。”


    宣病:“?”


    “当年青儿没有鱼尾,也是如此。”玉瑾脸上出现诡异酡红,“你碰到他的脸,小声在心里念‘我自愿将两成鲛人之力借于此人,助他在海域畅行’。”


    宣病眼神一亮,抱住师无治,尾巴一甩,嗖一下就亲住了他的唇——


    “……”玉瑾顿了顿,心如死灰闭上眼,“我没说非要这样亲吧?”


    这是正经师徒吗?!


    谁家正经师徒一说碰脸就要亲嘴?


    “习惯就好。”年茗舟一脸安详,仿佛死了,“他们经常这样。”


    唇吻上去的那一刻,宣病心中暗暗念出了咒语,刹那间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从两人相接的地方漫了进去,师无治身上光芒一闪,下半身立刻成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鱼尾。


    “!!”


    宣病眼睛里简直都要冒出小心心了,“师尊~”


    玉瑾:“够了。”


    年茗舟惊呆了,“凭什么他的就这么漂亮?我的就是黑白色?”


    师无治抬手,似乎是想试试鱼尾,他游动了一下,不小心被旁边的珊瑚石勾去了衣衫,露出了上半身的肌肉。


    “还不错。”师无治游了回来,散了长发,抱住宣病,鱼尾巴也和宣病蓝色的鱼尾缠在了一起。


    玉瑾忍无可忍:“缠着下去吗?你给我松开他!还有,穿件衣服吧你!”


    师无治:“……是珊瑚石勾掉的。”


    年茗舟:“他故意的,珊瑚石是死的,怎么会勾他?”


    宣病一呆,“可是他这样很好看呀。”


    “会拉肚子。”玉瑾非常平静,“把肚脐眼遮上。”


    宣病眨眨眼,“不会哒,他是仙人之体,除了那个,不会有液体!”


    “哪一个?”年茗舟一时没懂。


    师无治咳了下,揽住宣病,“别说了,我们下去吧。”


    鱼尾倏然一甩,他抱着宣病跃了下去。


    玉瑾咬牙,“死黄毛。”


    “说什么呢?”年茗舟道,“瑾叔,我们也快下去吧!”


    他扯住玉瑾,跃了下去。


    在海底畅行的感觉和在陆地上、或者御剑飞行很不一样。


    或许是成为鲛人的缘故,四人都没觉得冷,只是发髻全都散了。


    “你的玉佩为何在亮?”年茗舟追上他们。


    宣病一怔,低头一看,腰带上的玉佩果然在亮。


    怎么会亮?


    他皱眉,内视了一圈,发现是一盏灯。


    “哦,是你哥给的鲛人灯在亮。”


    宣病一边说,一边拿出了灯,掌心出现了那冰蓝色的灯。


    忽然,海底有一道奇异的声音响起,空灵又神秘,像来自远古。


    这声音震动了大海,海面不断荡出涟漪,鱼群纷纷逃窜,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拨动了命运齿轮,宣病抬眸一看——


    海底竟然出现了一座神像。


    第70章 宣主和小木偶


    蓝黑色的海域下, 波涛汹涌。


    那座神像仿佛已经待了很久,它的身体破了,有不知名的小鱼从神像里钻出, 甚至有小鱼在它的眼里做了窝,孕育孩子。


    看起来竟有几分悲悯。


    宣病觉得它在等人。


    这想法毫无来由,但却牢牢的占据了他的内心。


    他像是被神像吸引了, 竟然游向了它。


    一种奇异的、仿佛回归本身的感觉席卷了他, 古怪的吟唱声倏然响了起来——


    “从前没有光阴, 没有日月,混沌初始,深海虽开,鲛心无主, 很久很久以后, 天上落下血雷……黑金色的神坠入大海, 鲛心认主……”


    宣病之前觉得难听,可这一次竟不这么觉得了, 他甚至很想沉迷进去。


    “来吧, 来吧,拿回你的东西……”那声音继续引诱着他。


    我的东西吗?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触碰上那神像——


    师无治察觉异常, 正要上前阻止, 可玉瑾竟然拦住了他。


    “他或许,真的能……”玉瑾喃喃着,“嘘,别动。”


    “不是你养的, 你当然不担心。”师无治冷冷的甩开他,游了过去。


    这邪神以前可是想抹杀他的, 他不能赌,也不会拿宣病的命开玩笑。


    玉瑾瞬间呆住,年茗舟看见他的身边又在飘珍珠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去安慰他,毕竟宣病可是他的朋友,他也不希望他出事。


    这海底未知的东西那么多,的确不能赌。


    手臂触碰上神像的那一瞬,一道泛着金边的红光探入了他的身体——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那道吟唱的声音似乎借此看清了他如今的模样,竟有些不可置信。


    宣病一怔。


    “是轮回磨去了你的棱角吗……”


    宣病:“……”


    糟糕,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指责味。


    他皱起眉头,摆动着鱼尾,看着神像——


    “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觉得现在的我很好、很适合我。”


    若是他自己都否定自己的存在和性格,那人人都能来踩他一脚了。


    师无治说过,要自觉矜贵。


    自觉矜贵、自高身份了,才不会被欺负、也不会无意识的自欺。


    那声音沉默了,忽地叹息,像个青年声音:“那你为现在而喜悦吗?”


    宣病又一顿,竟从中听出一点慈爱,也莫名的更信任它。


    “当然。”他眼神都亮了一下,“我的心境和以前大为不同了,当然会喜悦。”


    师无治迎过来时便听到了他的话,顿了顿,刚想开口,可灵魂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竟然震荡了一下,俊美的脸色倏地苍白起来!


    “?!”宣病惊了,连忙扶住他,“师尊,你怎么了?”


    他现在怀疑这片海在克师无治。


    师无治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没事……”


    嘴上是这么说,但宣病还是担忧,忍不住贴过去抱住他,小声问:“真没事么?”


    这场景原本十分温馨,可海底那巨大的神像突然睁开了眼——


    它竟然是活的!


    “…!”宣病也惊得眼眸都瞪大了。


    神像眼睛里的那些小鱼开始逃窜,露出了被遮盖掉的、空洞的眼眶。


    一道乌黑的气息从中爬出,神像竟然动了起来!


    宣病也看清了它具体的模样。


    它被雕刻得珠光宝气、青衣华服,只是它在这底下躺了太久,那些珠宝都已蒙了岁月的痕迹,失去了光泽。


    “山神……”它说,“你又回来了。”


    师无治脸色变得难看了。


    “什么山神?”宣病抬眸问它,“你是在叫师无治山神?”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山神和猫的故事。


    “我要杀了你。”令人惊奇的是,它竟然又说:“你毁了我的父神。”


    “诶等等!”宣病立刻把师无治护在身后——他说这片海怎么这么克师无治呢,原来海神想杀他。


    “不能杀他!”宣病连忙说。


    “父神!”神像有些生气了,他质问宣病,“你怎么还是这样护着他?”


    宣病怔了下,这人是把他当宣主了?


    师无治却只提醒道:“鲛心。”


    宣病回过神,朝着神像伸出手,说道:“你既说鲛心是我的东西,那就给我。”


    它沉默了一下,紧接着道,“能不能拿到鲛心,要看它还认不认你这个主人——父神,这只木偶在此,它可能不会认你了。”


    话音落下,一颗发着金色光芒的心脏竟然从神像的胸前出现了来,可在他即将碰到宣病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一道光芒闪过,宁寻的身形竟出现了,他夺过鲛心,掌心也出现了那个在宴会上出现过的血色水晶球。


    “不枉我等了你们这么久,”宁寻微微一笑,“果然,只有你在,它才会拿出鲛心。”


    “宁寻!”玉瑾飞快闪了过来,“你干什么?!”


    神像对此却没有感到恐慌,而是冷笑了一声。


    拿到了算什么本事?用得了,才算本事。


    “我在拿属于我的东西啊,叔父,”宁寻眉头一挑,“我才是这海域之主。”


    宣病眉头皱起,师无治没有说话,冷笑了一声。


    “那你倒是用一用啊。”神像轻飘飘的说,“没用的东西,怎么可能使得动鲛心?”


    宁寻瞬间转身,掌心冒出火焰,“给我闭上你的嘴!你叫宣主父神,那你应该叫我一句母神!!”


    宣病惊呆了,有点捋不清关系,“等等,他如果是我儿子的话,那也应该叫师无治母神啊,管你叫什么母神?”


    父母都是一对的,他和师无治才是一对呢,这孩子怎么能叫宁寻母神?


    师无治:“……”


    “我不认任何人为母神,”神像却怒吼道,“谁都别想配得上我父亲!——还有你,宁寻,你别忘了自己早就被退婚了!你配不上他!别在这让我叫你母神!你一个男的叫什么母神?!”


    宣病诧异的挑眉,没想到这神像竟然还有这一面。


    年茗舟嘴角一抽,“他好像……除了那什么宣主以外,谁都恨呢,我们要不要躲一躲?”


    宁寻闻言,却更恼羞成怒了,将那血红的水晶球融入了鲛心——


    “不!”玉瑾急忙大喊,“那是鲛人们的精血,别让它融在一起!不然宁寻就能使动鲛心了!”


    已经迟了。


    两者相融的那一瞬,血红光芒大作,宁寻整个人的皮肤上都爆出了黑色的光芒!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间,根本就没人来得及阻止。


    宣病抬手便要上去阻止,师无治掌心中也出现了剑,可下一秒,宁寻身上黑色的光芒竟然越来越甚、皮肤也爆开了,金色的鲛心在灼烧着他的身体——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你身边只有黑礁一人能用,”神像又开口了,“怎么会觉得那球不会被他动手脚?”


    宁寻身子一僵,想丢开鲛心,可那颗心脏像粘在了他的手上,怎么也甩不掉,金色的神火将他的皮肤灼烧着,发出了滋滋声。


    他连忙引海水来扑,却怎么也扑不灭。


    见他如此惨状,神像却大笑了起来,“痛快——痛快!我早就想让你来了,可你因为当年的事不敢踏入此地半分,幸好苍天有眼,又把你送了过来!”


    宁寻终于明白今天的一切都是这神像搞出来的,顿时咬牙切齿的怒吼,“我和你有什么仇?宣莫,我对你仁至义尽!我从未将你赶出这片海洋!”


    他大半身都已经被金色的火焚烧掉了,模样格外恐怖。


    但名为宣莫的神像并不害怕。


    “你没有把我赶出去,是因为你没有这个能力!”


    宣莫声音激动起来:“你还敢问我和你有什么仇?我告诉你——若不是你,我不会和父神分开!他和那个死木偶也不会被发现!他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脆弱的样子!都怪你!”


    宣病有点迷茫的看向师无治,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这一看才发现,师无治的脸色格外阴沉。


    嗯?师无治难道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吗?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要退婚?!他宁愿要那个死木偶,都不愿意要我!”宁寻崩溃了,大叫起来,“我和他父母之命,指腹为婚,他凭什么不要我!”


    他又想起了两万年前的那一天——


    神界传来消息,说宣主愿意见他了。


    他充满喜悦的从南海上了神界,等到的却是——


    “父亲,我要退婚。”云雾缭绕的大殿上,那身着黑金色长袍的俊美男人坐在那,抬眸时神色淡漠,“我要解除和宁寻的婚约。”


    “为何?”主位上的男人开口了,声音苍老得很。


    他低头看向坐在下位的养子,“是不是他犯错了?”


    不,我没有犯错。宁寻看向宣主,“我没有犯错!自从定下婚约以来,我一直洁身自好……”


    宣主:“不为别的,我不喜欢。”


    苍老的男人一顿,“南海鲛人之子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女孩么?可只有这个男孩的力量能平复你的心煞……”


    宣主慢悠悠的道:“心煞又如何?即使在发作期,此战我依然赢了,那东西不可能真让我死。”


    底下的众神听了这话,有些惊讶。


    众神皆知,为了平下当年和魔族的战役,现如今的神界之主,用自己的一部分心血和世间的戾气,创造了宣主。


    战是赢了,可那孩子也落下了一个奇特的毛病。


    病名心煞,发作时痛不欲生,痛时少则三天,多则半年。


    只有至纯的、清澈的,从未被别人染指过的力量,才能减轻痛苦。


    南海鲛人之子宁寻,自幼养在海底,不见世事,拥有海底大部分的纯澈之力。


    神界之主看中了这一点,早在很久以前就给他们定了婚约,还用了大量的资源培养南海。


    南海鲛人也很清楚,如果宁寻不能为宣主减轻痛苦,那整个族大抵都是要被削弱这份资源的。


    这一点,家里的人在宁寻很小的时候,便告诉了他。


    所以他不敢犯错,洁身自好,也是为了这个婚约。


    可如今,宣主竟要退婚?


    宁寻看向宣主,“殿下,你喜欢什么?”


    宣主抬眸,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什么也不喜欢。”


    他起身,“散席吧。”


    身为未来的天地之主,再加上神界之主的纵容。


    宣主说一句话,无人敢违抗。


    宴席散了,宁寻却还是不死心,被人嘲讽了几句,就又跑到了天地宫去。


    天地宫,乃是宣主的居所。


    这里不像神界其他的地方那样云雾缭绕,反而种了许多的树,远远的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种树很奇特,它有着白色的树根,白色的脉络和枝,却是金色的柔软叶子,叶子上还有一些如同莲花花瓣的白色纹样。


    传闻中,宣主很喜欢这种带着莲花香气的木头。


    宁寻跑了进去——天地宫的宫人这时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解除了婚约,便也没拦他,照旧行礼。


    “唔……”


    房内,却传来了宣主的声音,还有一股很浓郁的莲花香。


    他最近真的很喜欢莲花呢……宁寻心想。


    他这样想着,刚要抬手敲门——


    “嘶……蠢货,”宣主的声音有些起伏,是平日里宁寻从没有见过的情绪——平时宣主说话都是冷漠的,偶尔才会有点属于少年的意气。


    可这一声,不像少年意气,倒像嗔怪。


    “硌疼了……别扣在床边。”


    屋里还有其他的人?宁寻鬼使神差的放下了手,没有敲门,而是心跳如擂鼓的转到了窗下。


    他来过天地宫好几次了,对这里很熟悉。


    然而,看清屋内的那一刻,宁寻骤然睁大了双眼——


    屋内熏香缭绕,屏风后的金榻之上。


    宣主倚靠在榻边,散了头发,衣衫松垮,抬起莹白的脚趾,踩着一个人偶的脸——


    宣主抬眸,看着面前精致的、由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偶,脚趾一动,划过那人偶的脸颊,靠在了那人偶的肩上。


    勾住了。


    “……主人,”人偶说话了,“……主人。”


    宣主眉头一挑,忽地抬脚踩上了人偶的颈。


    他的皮肤白,动作轻,这个动作便没有什么令人屈辱的。


    倒像调.情。


    宁寻呼吸一顿,忽然有点渴望被踩的是自己。


    可那人偶明显不知这份情意,反而一口咬上了宣主的腿,像未驯服的兽。


    “嘶……”宣主轻笑了一声,忽地甩手给了那人偶一巴掌。


    宁寻觉得自己的脸幻痛了。


    人偶却像咬住了猎物,怎么也不松口,甚至抬手按住了宣主的手腕——


    说是人偶,但它的身体和寻常的神没什么不同,甚至有着金色的瞳孔,堪称极其俊美了。


    “……做什么?”宣主看了眼自己被扣住的手腕,忽地笑了,朝着人偶的脸吐出一口轻息——


    他们的距离本就咫尺之遥,人偶一顿,耳朵红了,松开了手。


    “以前在营帐里都愿意,怎么今天不愿意了?”宣主抬眸,“嗯?小木偶?”


    木偶?宁寻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动,忽然想起,宣主身边似乎从小到大都有一只随身携带的小木偶。


    那东西成精了?


    宁寻蹙眉,竟有些担心这东西会杀了宣主。


    “……你看他。”人偶忽然说,“你看很多人,你的目光,不止看我了。”


    宣主一顿,眉头挑起,俊美的容颜上出现一丝调侃,“哦?我看谁了?”


    “很、多!”人偶似乎对语言还不通,努力回想,“有一坨,他们叫它,黑礁。”


    “那是块破石头,”宣主张口就来,“哪有我的小木偶香……过来。”


    宁寻呆住了。


    他何时听过宣主这种语气?!那人偶凭什么能得到这种殊荣?


    “……”人偶顿了下,过去了,抬起了宣主的腿——


    莲花香气越来越重了。


    宁寻恨得攥紧了手指,血液从掌心落下。


    “谁在那里?”宣主很快闻到了一点血气,神色倏然警惕——


    宁寻瞬间身形一闪,离开了。


    他去了神界之主的宫殿,将方才看见的事禀给了能做主的人。


    他对神界之主说,木偶勾引了宣主。


    神界之主果然震怒,不仅要毁去木偶,还要罚宣主和木偶八十一道天雷。


    他还当着众神的面,狠狠削了宣主的面子。


    众神神色微妙,表面疑惑,心底却幸灾乐祸。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我以为,他不会有欲望呢。”


    “或许,是那木偶更能平息他的心煞?”


    “不论如何,南海这桩亲,算是成了。”


    “八十一道天雷……我受过十道都疼得不得了,魂魄都要碎了……宣主能撑住?”


    “不如,去天雷台看看?他还没这么狼狈过呢……”


    “我也想见见那木偶到底多么绝色,竟能比过鲛人之子?”


    宁寻怀着怨恨,也去了天雷台。


    他以为宣主终于知道错了——可是……


    天际血雷涌动,剧烈的雷光夜幕之下,通天的雷柱上,宣主居然在笑。


    而木偶似乎已经被散去神识,呆呆的站在宣主的面前。


    “是挺绝色,”有旁观者说,“很漂亮。”


    “不过居然是男木偶……一个没身份背景的男木偶,宣主看上他什么了?”


    “他看上有什么用啊?那位……”有人指了指天际,意思是神界之主,“那位又没看上……人家喜欢鲛人之子呢。”


    宁寻闻言一顿,心中更是忌恨。


    ……对,我怎么可能比不上一个木偶?


    宣主,你知道错了吧?


    他看向通天柱,喃喃道,“知道错了……就快和我成亲吧。”


    轰——


    天雷落了下来,天罚开始了。


    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危险,被散去神识的人偶动了,挡了上去——


    “……!!!”


    “剥去神识……”有人惊讶了,“也能护主么?此等情意……”


    宁寻一呆,忽然意识过来什么,也扑了过去——


    不能让那木偶这样死去!


    他若死了,宣主会永生永世都记得他!


    宁寻的反应很快,但已经迟了——


    那人偶已僵硬着身体,吻住了他唯一的主人。


    “……阿治——!!”


    通天柱上的人挣脱了神锁,抱住了木偶,“……阿治。”


    宁寻扑了过去,却见宣主抬起眼眸,眼神里已一片恨意。


    ……他迟了。


    宁寻剧烈喘息着,大笑了起来,“……不愧是你亲手驯出的人偶……”


    ——那么聪慧。


    它太聪明了。


    聪明得他至今都还怨恨它。


    宁寻咬牙切齿,恨意透过眼睛,瞪向如今一无所知的宣病,喃喃着:


    “父母之命,你凭什么不要我……”


    “——因为那不是他的父母!”神像也骤然暴怒,“那个狗东西,根本就没把他当孩子!”


    玉瑾感觉自己有被骂到,眼眸一闭,又是几颗珍珠。


    年茗舟接了两颗,偷偷放进储物空间。


    “名义上的父亲也是父亲!”宁寻说,“但我不得不承认……宣主,你比你那神界之爹会养儿子。”


    他指向宣病,“宣莫和你同出一辙的狡诈!”


    宣病诧异了,“啊?我狡诈吗?”


    师无治:“他才狡诈,别听他胡说八道。”


    年茗舟:“就是,他才狡诈!恶心!身子都被烧了半边了还在这倒打一耙!快把鲛心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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