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我娘四嫁 > 18、第十八章
    祁云渺不知道,裴则为何会突然搬回家里住。


    她猜测,难道是因为国子监快要放假了?抑或是他想家了?反正总不会是因为突然觉得还是得照顾她,所以才搬回家吧?


    她天然地觉得,裴则回家应当同自己关系不会很大,是以对这件事情惊讶归惊讶,但却没放在心上。


    这夜用完晚饭后,祁云渺便只专心对着自己的功课,掰着手指头数自己还有多久要放假。


    前日京郊初雪,昨日回到学堂之后,大家便开始传,学堂快要放假了。


    因为往年宋家的学堂,都是在京城下雪前后给孩子们放假,假期足足有两个月,等到明年开春,大家才会再次聚回来上学呢。


    祁云渺尚未在宋家的学堂里体会过这般长的假期,听小伙伴们这么一说,她整个人便期盼得不得了。


    持续将近一个月的习武,给祁云渺带来了无尽的活力,虽然对于祁云渺来说,如今每日早起上学,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上学念书对她来说,却实在是个难事。


    她在宋家念了好几个月的书,这才勉强跟上了大家的进度,学会了一些之乎者也。


    但这可完全不代表,她便喜爱上念书了。


    祁云渺还是期待能睡懒觉的日子,期待不用每日抱着书本掉书袋的日子。


    她如是期盼着,过了不到三日,果然,学堂里便正式下了消息,在冬月二十二日之后,今年学堂里的课业,便算是正式结束了。


    祁云渺差点没高兴到跳起来。


    但是夫子给大家告诉了放假的消息的同时,也给大家布置了一番任务。


    那就是在假期里,大家需要完成并上交一幅以冬日为题的书画作品。


    可以是临摹的名家字帖,也可以是自己做的诗、自己画的画,总之,开春之后,每个人都需要带着作品,才能重新回到学堂。


    祁云渺的字,可以说只是比狗爬的要稍微好看一些,是以她当然不会想着要带字帖回去,做一个士别三日,便教人刮目相看的美梦;诗也是同理。


    她最后选择了作一幅画。


    可是祁云渺这辈子见过的画,也很有限,不用去上学之后,她在家里苦思冥想了几日,也想不到要怎么才能下笔。


    方嬷嬷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之后,便建议道:“老爷同少爷的书房倒是有不少的画作,小姐不若等下午少爷回家之后,去问问少爷,麻烦少爷将东西借给您看看?”


    “唔……”


    那就是又得去找裴则了。


    祁云渺犹豫片刻过后,便点了点头,接受了方嬷嬷这项提议。


    没办法,阿娘和裴荀已经离开京城有半个多月了,具体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如今除了问裴则,好似也找不到别的人可以帮忙。


    方嬷嬷便又为她做好了一些糕点,方便她下午等待裴则回来,送去给裴则。


    自从假期开始后,祁云渺每日习武的时辰变成了上午,下午的时间倒是空了出来,很是悠闲。


    下午时,她便端着方嬷嬷给的糕点,坐在前厅里等待裴则。


    虽然祁云渺的学堂已经放了假,但是裴则的国子监好像尚未放假。祁云渺白日里在家,便从未碰到过裴则的身影,倒是从前上学时,会有时候和他撞上一道出门。


    她晃着一双脚丫子,在前厅里等呀等,终于,等到一抹青色的身影自门口出现,祁云渺忙不迭跳下椅子,面对人而站。


    “阿兄!”


    她规矩道。


    裴则远远的,一进门便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他定睛站在门口,见到祁云渺的身影。


    “嗯。”他走近了问,“你有事寻我?”


    祁云渺赶紧搬出午时方嬷嬷做的点心,讨好地端到裴则的面前。


    “阿兄,学堂夫子布置了课业,要作一幅冬日的画作,但是我没怎么看过冬日里的画,你能借我几幅画看看吗?”她问道。


    裴则看一眼祁云渺准备的点心。


    栗子糕、马奶糕、柿子饼、桂花酥酪。


    对他的口味倒是把握得很精准,一看就知道,是方嬷嬷为她准备的。


    他不曾吃祁云渺送上来的东西,只是又问:“冬日里的画,你想好要画什么了吗?”


    祁云渺摇摇头。她一点儿思绪也没有。


    裴则便道:“那你看了画又有何用?直接借鉴他人的灵感?”


    “……”祁云渺噎了下,有些想不到,裴则会这般询问。


    “我就是想先看看别人冬日里都画些什么,这样我才能知道我自己也可以画些什么。”她辩解道。


    “冬日荷塘,枯树,雪景,你不是都见过了,有哪些是不能画的?”


    “我……”祁云渺噎了又噎,“那我也得看看人家是怎么画的呀!”


    裴则唇角泄出一丝轻笑,似乎是明白了祁云渺的狡辩。


    祁云渺不爱念书,裴则一早便看出来了。


    她狗爬一般的字迹,和她娘亲一点儿也不像。


    之前去宋家,他偶然见到过一次她写的课业,他捧着那份功课,额头上紧锁的眉心便全程都没有松下来过。


    不过裴则并不是个有心思会主动去督促继妹念书的人,是以这件事情,他知道归知道,也不曾和什么人提过。


    此番会问祁云渺这些问题,也就是本能地问一问。


    “行了,你想看便看吧。”他道,“进了书房,东西不许乱动。”


    祁云渺赶紧点了点头。


    —


    祁云渺终于如愿又来到裴则的书房了。


    她把方嬷嬷给准备好的糕点放在裴则的书桌上,脚步跟紧了裴则的步伐,和他一道走到了一面装满了书画的柜子前。


    柜子上层摆的全部都是古书典籍,有许多的史书,有许多的名家大作,祁云渺从前便见识过了,如今再看一次,还是觉得眼花缭乱。


    幸好她今日的目标只是画。


    裴则的画被摆在柜子的偏下方,占了好几个格子的位置。


    祁云渺其实看不太懂,每个格子里的字画都有些什么规律,但是在裴则眼中,这些字画似乎全都做上了标记,他站在柜子前,随手抽出了十几幅卷轴,摊开在祁云渺的面前,便全是她想看的冬日图景。


    祁云渺看得啧啧称奇。


    她一幅一幅地品味过去,终于知道,别人都是怎么作冬日画作的。


    他们有画池塘边上的枯木,有画湖心亭的雪景,有画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也有画各色各样的行人,逆着风雪前行,身形佝偻,风骨却在。


    祁云渺看得一幅比一幅震撼。


    看到最后一幅画的时候,她将画卷紧紧地握在手里,入目痴迷。


    这是一幅侠客行走在天地之间的画卷。


    画卷的背景是漫天苍茫的风雪,白茫茫一片大地,除了零星几棵枯树之外,什么也不剩。


    侠客的身影行走在雪地之间,在苍茫的天地里,他的身影显得是如此得渺小,不值一提,但仔细看却又会发现,他实则生长得比一些枯树还要高大,还要挺拔。


    饶是祁云渺再不懂什么远景近景,不懂什么对比什么白描,也能读懂这幅画卷所想要表达的风骨。


    她牢牢地盯着这幅画卷,须臾,竟然想起了她的阿爹。


    因为这个在漫天风雪之中逆风而行的人,太像她的阿爹了。


    祁云渺永远忘不了,自己那时送阿爹离去,也是这般的场景。


    那个雪天里,她以为,阿爹只是和从前一样,离家一阵子,很快便会回来的。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了。


    逆着风雪前行的人,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中,最后只剩下了累累白骨。


    倏尔,祁云渺眼角涮的一下落下了泪来,滴在了裴则的画卷上。


    裴则听到动静,立马伸手去夺过画卷。


    他下意识拧眉喝道:“你——”


    可是垂眸看到祁云渺的泪水,他的话音又消散在了书房淡淡的泽兰香气间。


    他静静地打量着祁云渺,又迟疑地看了眼她刚刚拿着的画卷。


    “阿兄……”


    祁云渺抹一把自己的眼泪,好像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我……对不住……我没有忍住……”


    她抬起自己青嫩的脸颊,明明是要抹去泪水,可是不知为何,眼泪越擦越多。


    她只能两只手全部胡乱扒着自己的脸颊,却无论如何也兜不住拼命下坠的泪珠。


    裴则看着手忙脚乱的祁云渺,轻叹一声气,将画卷放在一边,道:“无事,你运气好,这并不是什么很贵的画。”


    “真的?”


    祁云渺边啜泣边问。


    当然是假的。


    裴则冷冷地想。


    这是他前几日才托人买回来的前朝一位隐居诗人的画卷,是真迹,费了他不少心力。


    如今沾上了祁云渺的一滴泪,画卷的价值算是直接折半了。


    但是看着眼前小姑娘忽而间脸颊上满是泪水和彷徨,他难道还真要她赔吗?


    “嗯。”他沉着气。


    祁云渺这才敢放心一些。


    她继续胡乱扒着自己的眼泪,不叫自己再哭下去。


    裴则瞥着她低头的动静,实在有些不懂,祁云渺对着这副画,怎么会突然落下泪来。


    是这幅画叫她想起了什么吗?


    她爹?


    对了,祁云渺的爹,是去岁冬日里死去的。


    裴则遂又低头盯着自己的画卷,看了片刻。


    终于,他伸手摁在祁云渺的那滴泪渍上,将其擦干后,才将卷轴收了起来。


    祁云渺眼睛沾湿了泪水,此时此刻还在不断擦拭着。


    书房里闷热,她哭得小脸通红,没有地方散气。


    裴则将自己的画卷都收好,走过去问她:“适才看了那么多画卷,有想到要画什么了吗?”


    祁云渺怔了下,摇摇头。


    适才一看到那幅画,她便什么都忘记了,看过什么想过什么,她通通都不记得了。


    裴则意料之中。


    他问道:“我待会儿要同人去湖心泛舟,你要一起去吗?”


    “泛舟?”


    祁云渺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马上太阳就要落山了,有什么好泛舟的。


    可是她又的确想出门去走走。


    阿娘临走前告诉她,不要独自外出,她放假后除了有再去过一次宋府,便不曾再出过门了。


    她的眼睛水灵灵地看着裴则,不消片刻,便诚实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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