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停一声惨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撑着地连连往后蹭着后退,牙齿打战得话都说不清了,一脸惊悚:“你你你你你——我我我我,你你你——你是谁啊!?”
卫停吟心里骂了句草你喵比,扬手打了一下墓碑:“你他大爷的来扫墓,结果死的是谁都不认识了!?赵四儿你脑子让门挤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赵观停就肉眼可见地一僵。
随后,他胸膛一提,倒吸的一口凉气肉眼可见地卡在了嗓子眼里,接着一翻白眼,日的昏过去了。
卫停吟:“……昏什么——”
他气极,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把他弄醒时,突然一声急匆匆的“赵兄!”从远处传过来,还伴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卫停吟停在原地,抬头一看,是方才那位“顾兄”从远处跑了回来。
顾兄突然顿在原地,瞪着卫停吟,也露出极为惊恐的表情。
随后,此人也两眼一翻,咚地倒到地上了。
卫停吟:“…………”
有病吧!!
*
赵观停做了个梦。
梦里,乌云厚重,雷风滚滚,江恣又在飞升。
漫天天雷轰然而落,把整个平原炸成了焦原。
空中乌云滚滚,雷团在云中时不时地发亮。
赵观停皱眉望着天空,和在雷劫里挥剑的那道身影。
天上又劈了一道雷下来,赵观停隐隐感到不安。
而他师兄在他身边笑了一声。
他转过头,见他二师兄走出了一步去。
赵观停心里一慌。
他想叫住他,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他伸出手,指尖却恰好与师兄的袖角擦过。
他说不出话,拉不住人,于是只能看着他师兄飞到雷渊边上,高声喊了一声江恣的名字,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举起剑,横在脖颈边上。
他一剑自刎,落入雷渊。
赵观停猛地睁开眼。
忽然一切安静,震耳欲聋且源源不断的雷声戛然而止。
轻柔的雪花落在他鼻尖上,四周空留风声。
梦里的一切都消失了,可他仍然遍体生寒。
“喂。”
声音从身前传来,赵观停抬头。
有个一身粗布麻衣的人站在他面前,正撑着他的伞,伞面向他倾斜着。
“没事儿吧你。”
这人向他挑挑眉,脸上是和他梦里同样的不屑不羁,满脸随意,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卫停吟。
赵观停呆滞地望了他片刻,抬手,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卫停吟:“……”
卫停吟无语:“你干嘛呢?”
赵观停:“没,我觉得我是做了梦中梦……”
“套娃吗你。”卫停吟伸出手,扯住他的脸,使劲儿把他往上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我是你师兄!”
“哎哎哎哎哎——”
赵观停脸都被拽红了,在他手里发出阵阵哀嚎痛呼声:“别拽啊!哎哎哎疼疼疼——”
卫停吟松了手。
赵观停捂着自己红了的半张脸,痛得两眼含泪,难以置信地望着卫停吟。
靠,真的很痛。
他想。
既然这么痛……那……
这就不是梦……?
“师兄?”赵观停不敢相信,瞳孔颤抖地打量他,“真的是师兄?”
“废话,我上哪儿给你找个假的去。”
他说话还是这么不招人喜欢。
赵观停却没有生气,他脸上的难以置信逐渐变得惊愕,而后,一抹红晕出现在他脸上。
他渐渐兴奋起来,又顿觉委屈,眼睛里立刻盈满泪水,又哭又笑地就要喊:“师——”
突听身边一声大吼:“赵兄!!!”
赵观停一激灵。
卫停吟也一抖。
那位“顾兄”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个鲤鱼打挺就翻了过来,惊慌地左右一回头,见到赵观停就在自己旁边——是卫停吟在他俩被吓昏过去的时候,把他们俩搬到一起来了。
这位顾兄抓住赵观停的肩膀,猛烈地摇晃他:“赵兄!大事不好了!我看见你师兄,我看见你师兄显灵了!!”
“一定是他在天有灵,看不下去自己被江恣祸害了,才来找你——……”
话说到一半,“顾兄”感觉到了什么,偏头一看。
卫停吟水灵灵地站在他面前,朝他挑了挑眉。
“……这是谁。”顾兄呆滞。
“我师兄。”赵观停说,“好像活了。”
顾兄呆滞几瞬,噶的一声,又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看着他翻着白眼倒在雪里的模样,卫停吟沉默片刻,才评价:“他怎么还是这个德行。”
赵观停哈哈干笑两声。
这位顾兄名叫顾蓦,打以前开始就这么咋咋呼呼的。
“那……师兄,”赵观停抹了两把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是师兄?”
“不然呢?”
赵观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也伸出手,捏了捏卫停吟的脸。
软乎的。
虽然很冰,但确实是软乎的。
赵观停刚被打断的委屈立刻又涌上心头。他嘴一瘪,眼睛一红,几滴眼泪立刻啪嗒啪嗒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憋不住了,哇地一嗓子嚎了起来,扑上来抱住卫停吟的腰,张着大嘴就嚎啕大哭:“师兄!!!”
赵观停哭得像水坝被炸了,嗷嗷个没完,卫停吟很快感觉到腰上湿了一片,全是赵观停的泪水。
卫停吟无可奈何,撸了两把他的头发,拍了拍他的后背。
赵观停哭得更凶了。
哭了小半天,赵观停收拾好了情绪。
他用帕子擦干净眼泪,然后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又把卫停吟上上下下盯了好长时间。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他还是不太敢信,总之他又伸出手,又捏了一把卫停吟的脸。
还是软乎的。
“我嘞个亲娘啊,”赵观停松开手,目瞪口呆道,“他居然真做到了?”
卫停吟莫名其妙:“啥?”
“江恣啊。”赵观停说,“师兄,你不知道吧,你死以后阿恣就疯魔了,天天抱着你那尸身不撒手,说要逆天改命把你复活,可这世界上哪儿有使人复生的法子。”
“师尊就好言好语劝他,说没有的,不行的。可他不信,这么多年了,听说还在找办法。我天,我还一直心说他把自己弄死都找不到办法呢,别哪天没人给他收尸,到时候我还得拖着个棺材找到魔界去给他收了。没想到啊,他居然真找到了。”
卫停吟:“……”
“哎师兄,”赵观停又捏捏他的脸,稀奇极了,眼睛冒光地问他,“你咋复生的,你知道不?”
“我不知道。”卫停吟拍掉他的手,“我问你,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听说,好多人都想弄死江恣?”
“那必然想弄死他啊!”
一说这个,赵观停就一拍大腿,气得不行,“你看看你家那阿恣成什么样儿了,他也不管管自己手底下的魔修,大伙儿能不想弄死他吗!”
“……什么我家的,咱俩是一家的好不好!他也是你家的!”
赵观停说:“那他不是你拉扯大的吗!”
“你也是我拉扯大的啊!”
“我又没当魔尊去!”
卫停吟突然无言以对。
“算了算了!”卫停吟挥挥手,不跟他掰扯这茬了,“总之你告诉我,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赵观停沉默片刻,道:“事情有些复杂。”
*
七年前,卫停吟自刎落渊。
江恣放弃飞升,御剑飞向雷渊,在雷渊里抓住了他。
雷渊之内,魔气肆虐。
据记载,雷渊里,是一个人间炼狱,最底下离岸上足足有十万八千里。
传闻,最下沉的地方,有刀山火海,油锅血池,伴着四周的雷声滚滚,山崖底下几乎集齐了十八层地狱的光景。
使进入之人,无不受尽折磨而身死,魂飞魄散而无来生。
雷渊是雷劫时会偶然被天雷劈出来的——当然,也有江恣这样雷灵根失控,自己劈出来一个的例外。
但总之,进了里面就别想出来。
“他当时进了雷渊以后,把你抓住了,然后想爬上来。可是师兄,你也知道,一旦掉进雷渊里面,就别想再回岸上。”赵观停说,“雷渊的裂缝间和岸上,会凭空出现一道结界。那结界为天雷所化,有天道之力,根本没人能破。”
“里面的人破不掉,得外头的人才能破。所以他就喊师尊,他想让师尊救他。”
“毕竟那雷渊不是天雷劈出来的,是阿恣自己劈出来的。所以渊的结界或许没有天道之力,能破开。”赵观停顿了顿,“可师尊没去。”
“从没有人破过雷渊的结界,那里面尽是威力可比雷劫的魔气。若是有了个口子能出来,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阿恣那时是门中的天之骄子,许多门外的人都来参见他的天劫。人多,师尊不敢冒险,也没有上前。再说了,雷渊这么威力巨大的东西……若里面的东西真出来了,师尊怕是也没办法处置。师尊……也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阿恣就被关在里面了。”
“裂开的渊口重合,两边的地面慢慢又合在一起,我们所有人看着他被一点点关在里面。”
“……”
卫停吟脸色很不好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也没说出来,最终只是叹气。
赵观停也没有再嘻嘻哈哈地耍宝,他也惆怅着:“我知道,我们对不起阿恣。”
“雷渊合上,最后就剩下一条裂缝。可吓人了,那裂缝里,还有阿恣掌心里的黑血渗出来,他应该还在里面掰了很久的渊口。”
赵观停抬头看他,“后来三年里,我们都以为你们死了,死在雷渊里面。”
“毕竟入了雷渊,与死无异,至今没人从雷渊里出来过。”
“所以你们还曾经是仙修界的一段佳话,许多人为你们唏嘘。哎,还有人写过话本呢,师兄你看不?我买了好几本。”
“去你爹的。”
卫停吟照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继续说,别扯没有用的。”
赵观停挨了打也没生气,反倒嘿嘿乐了两声,乖乖地继续说:“总之,雷渊闭合之后,大伙儿都以为你和阿恣都死了。”
“师尊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在山上为你们两个立了碑,每七天就去祭拜一次。”
“结果第三年,阿恣的飞升之地突然引来天雷。”
“没人飞升,但是天雷来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天雷劈开了雷渊。”赵观停说,“雷渊结界大破,他抱着你,从里面跳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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