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气运之子


    最后?, 贺松子付了一大笔钱。


    比起“给?白拂英的赔偿款”,这?笔钱更像是谢眠玉的赎身钱。


    白拂英数着储物戒里的灵石,心?道谢眠玉的身价可真是高。这?些灵石, 足以让任何一名高阶修士心?动。


    然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收获。最重要的收获是,她从玄云那里搞到了一座小型矿山。


    这?矿山出产的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铁, 其质地柔软,通常被用?来制作软剑、软鞭一类的东西,综合价值算不上太高, 但好歹是一份有固定收入的产业。


    白拂英捏着储物戒把玩着, 心?道是不是可以再抓几?次谢眠玉?


    他身上的气运应该还会恢复一部分。她可以再吞噬气运,顺便敲玄云一笔。


    当然, 她也只是想想。


    白拂英收起储物戒, 唤来陆雪绒,询问了一下太荒修士的情况。


    果然不出她所料,得知太荒结界破碎, 太荒顿时人心?浮动,都想要冲到中洲去。


    幸好白拂英余威尚在?,修士们都怕被吊城墙, 于是都在?观望中。


    也有几?个胆子大的跑到太荒与中洲交界的位置, 被左茯苓派出去的队伍给?抓了回来。


    太荒城的城墙没?了,于是她找几?棵高大的树把人吊起来示众。这?一举动震慑了其他人, 现在?太荒还算平静。


    白拂英应了一声, 又问:“贺松子已经回去了吗?”


    “回去了, 他们已经回到中洲了。”


    拿巨额赔偿款赎回谢眠玉等人后?, 贺松子就带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中洲, 以便为他医治。


    “她……她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玄云带来的医修看?了一眼,连连摇头。当得知是白拂英伤了谢眠玉, 他更是痛心?疾首。


    贺松子皱了皱眉:“他伤势究竟如何,可否伤到根基?”


    医修叹了一声:“宗主,谢眠玉他伤得太重,虽然经过?医治后?性命无忧,但在?修炼这?方面还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


    伤到根基了。


    这?是贺松子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


    “不仅是根基有损伤,还有这?只手,耽搁太久也接不回来了。”


    贺松子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着冷静:“他的根基,可有办法修补?”


    医修苦笑着摇摇头:“伤得太重,还没?有得到及时医治,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幸运了。”


    贺松子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作为一宗之主,他几?乎从没?有这?样失态过?。可这?次,他脸上真真切切地露出了一种失魂落魄的表情。


    玄云的希望……破灭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贺松子回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白拂英下山做任务,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了谢眠玉。


    谢眠玉来历不明,玄云本不想接纳他。但吴星子意外看?了谢眠玉一眼,偷偷告诉他,自己在?这?少年身上看?到了浓厚的气运。


    气运之子。


    当时吴星子是这?么说的。


    贺松子知道气运之子。


    在?修真界,每过?几?千年、几?万年才会出现这?么一个人,气运之子天赋异禀,总能化险为夷,他的宗门被气运庇佑,往往也是愈发强盛。


    可是,这?不对啊?


    他不是气运之子吗?怎么会被注定早亡的白拂英按着打呢?


    这?颗还未完全升起的星星,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夭折了呢?


    不对,不对……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贺松子浑浑噩噩地盯着昏迷的谢眠玉,连医修告辞离开都没?注意到。


    良久,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才将?他从迷惘中唤醒:“师兄。”


    贺松子回头一看?,来的竟是吴星子:“……师弟。”


    吴星子依旧有些虚弱。他上前一步,看?了眼谢眠玉:“怎么样?”


    贺松子摇了摇头:“恐怕……不行了。”


    吴星子沉默了一下。


    贺松子又问:“师弟,你在?那白拂英身上看?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受伤?”


    吴星子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在?虚空中捏了个法诀。贺松子知道,他这?是要用?观气之法了。


    他立即制止道:“师弟!你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还是不要用?观气术了吧?”


    像是观气术这?样窥探天机的法术消耗极大,吴星子也不能多用?。况且,他现在?还虚弱着呢。


    吴星子摇了摇头,法诀瞬间成形。看?他铁了心?要再看?谢眠玉的气运,贺松子长叹一声,没?有继续阻止。


    他也想知道,谢眠玉这?“气运之子”到底是怎么了。


    灵力在?吴星子手上亮起,就像是点点星光。吴星子闭上眼,神魂凝成一线,眉头紧紧皱起。


    半晌,星光散去,吴星子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了全部血色。


    隔着一层皮肤,贺松子甚至能看到面皮下暴起的青蓝色血管。吴星子睁开眼,双目流出血泪,看?着非人非鬼,甚是骇人。


    贺松子大骇:“师弟!”


    吴星子伸手抹去血泪,失魂落魄地沉默着。半晌,他才恍惚地开口?道:“变了……”


    “变了?”贺松子拧起眉头,“什么变了?谢眠玉变了?”


    “变了……一切都变了……师兄!都变了!他身上的气运没?有了!!都变了!”


    吴星子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狰狞了起来。他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子。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变呢?难道,难道是上天故意给?我错的指示,为的就是葬送我们玄云吗?!”


    听到这?话?,贺松子更惊了:“师弟,你说什么?什么葬送玄云?”


    “师兄……”


    吴星子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贺松子。不知何时,他已经满脸泪水。


    “谢眠玉身上的气运已经快没?了……而白拂英,白拂英……”


    吴星子几?乎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来。


    “她的气息太深厚,我看?不穿,还遭到了反噬。但我知道,她一定会成为……新的……”


    贺松子闭上眼。他已经猜到吴星子要说什么了。


    “气运之子!!”


    这?句话?一出,两人都觉得身体里的全部力量在?那一瞬间被抽离了。


    气运之子,被天地钟爱眷顾之人。


    曾经玄云为了气运之子抛弃了白拂英,可天道似乎格外喜欢戏弄玄云,让他们满盘皆输。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贺松子心?乱如麻。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却十分沙哑苦涩:“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件事要是被传开了,玄云就彻底完蛋了。


    其他宗门会毫不留情地挤压玄云的生存空间,底下弟子也会人心?涣散。


    “至于白拂英,我会想办法拉拢她。如果实在?不成,大不了……”


    说到这?里,贺松子眼中露出一抹狠色。


    “气运之子,运作得当,倒也不是不能杀。”


    只不过?付出的代?价相当高,一般人出不起罢了。


    吴星子见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叹了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兄。”


    顿了顿,又看?向谢眠玉:“那谢眠玉怎么办?”


    贺松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心?梗。想到刚刚他还用?许多东西把他换了回来,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


    “罢了,他还有用?。”


    贺松子眯着眼,眉宇间划过?一抹深思。


    “说来也是奇怪,这?谢眠玉的气运怎么突然消失了,白拂英又怎么成了气运之子?这?其中恐怕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我们暂且留着他,看?看?情况。”


    吴星子也表示赞同:“师兄说得是,我们先?这?样做吧。”


    不过?,玄云需要面临的危机远不止这?点。远的不说,就说旧案重审这?件事,就足以轰动整个中洲。


    “太荒之主?!”


    “我说这?白拂英,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能重新爬上来,还强迫别人给?她申冤。”


    “我看?她这?么执着,以前的事,八成真的另有隐情呢!”


    “玄云可就倒霉了。我说玄云的人,肠子恐怕都悔青了吧?”


    “活该啊,谁让他们以前那么狂,不就是有个谢眠玉吗,都狂得没?边了。”


    “咦?说起来那个谢眠玉,他这?次似乎……”


    就在?整个中洲都因此事而震动之时,除了受伤最重的谢眠玉,被贺松子以高价换回来的玄云弟子们都相继醒来了。


    “师兄!”


    叶梦蓁从噩梦中惊醒,睁眼所见,便是陌生的床幔。


    “叶师姐,你醒啦?”


    一名圆脸女?弟子见她醒来,立即道:“师姐放心?,我们现在?已经在?山下的驻地里了。”


    闻言,叶梦蓁惊疑不定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床幔,几?息后?才坐起来:“谢师兄怎么样了?”


    弟子犹豫了一下:“嗯,他还昏迷着没?有醒呢。”


    叶梦蓁道:“我要去见他。”


    说罢,她不顾弟子劝阻,飞快披上外套,拖着沉重的身子,朝着谢眠玉的房间赶去。


    到的时候,正?好碰上一名医修弟子给?谢眠玉送药。


    见到叶梦蓁过?来,弟子惊讶道:“叶师姐,你怎么来了?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


    除了谢眠玉,其他人伤得也不轻,要卧床休息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一些了。


    “我没?事。”


    叶梦蓁走到谢眠玉床前。谢眠玉闭着眼,脸颊消瘦,白皙的脸上横亘着一道伤疤。


    她伸手触了触谢眠玉的脸,视线又落到他失去的那只手上。


    医修弟子注意到她的视线,开口?道:“那白拂英下手也真够狠。我师尊说,谢师兄根基有损,修为倒退到金丹期,也没?办法治,以后?恐怕再也无法突破金丹了。”


    闻言,叶梦蓁的手一紧,下意识高声道:“你说什么?!”


    医修弟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讪讪闭上嘴离开了。


    只剩叶梦蓁站在?房里,定定地看?着谢眠玉。“根基有损”四个字不断在?她脑海中响起。


    怎么会这?样?!


    她的师兄,怎么可能……该怎么办?


    他向来高傲,等他醒来,怎么能接受一辈子无法突破金丹这?个噩耗?


    没?办法治,怎么可能没?办法治?!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对了,当初白拂英被流放到太荒的时候,不是受了罚命剑阵吗?


    她当时可不只是“根基有损”,而是“根基全毁”!叶梦蓁当时旁观了全程,目睹了她的惨状。


    白拂英伤成那样都恢复了,谢眠玉当然也行!对了对了,她知道了——是白拂英那种体质!


    当初谢眠玉给?她喝了白拂英的血,她身上的伤立刻就好了!所以,她的血肯定也能治好谢眠玉吧?


    叶梦蓁猛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求她,白拂英的血,一定能救回谢眠玉。


    “谁来了?”


    白拂英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刚练完一套剑法,又用?传讯灵符和沈明月聊了一会儿。沈明月问她太荒的事,她如实说了,又问了问他的情况。


    他回了星法山,一切都好。


    掐断传讯灵符没?一会儿,底下就有人过?来,说有人进了太荒。


    白拂英还疑惑是谁这?么大胆,结果一问,居然是叶梦蓁。


    “她一个人来的?”


    “是。”


    白拂英蹙了蹙眉。叶梦蓁来干什么,一顿打还没?挨够?还是喜欢被吊在?城墙上的感觉?


    想不通。


    说实话?,她一直搞不懂谢眠玉和叶梦蓁这?两个人脑子里装了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水,就是草。


    “城主,要不要派人拦下她?”


    白拂英凝眉想了想:“算了,让她来吧。我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前世叶梦蓁给?她找了不少麻烦,但现在?,叶梦蓁也只能让她找找乐子了。


    白拂英只想了一会儿,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新城选址选好了吗?”


    “选好了,城主。”


    陆雪绒递上太荒完整的地图,指着地图上画出来的几?处,给?她一一说明。


    白拂英接过?地图,看?了两眼,选了个位置:“就这?里吧。”


    她选的这?个地方离原来的太荒城遗址算不上太远,地形还算平坦,离边界更近些。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这?里离一条江很近,水属性灵力较为浓郁,对白拂英这?种水属性修士来说,是不错的选择。


    “在?这?里建城区。城主府选在?江边的位置。”白拂英拿出一支朱笔,简单画了一下,顿了顿又道,“城池建造得大一些吧。”


    太荒开放后?,必然会有一些中洲的修士、商贩来这?边。到时候人流量大了,城池也必须建得大一些,以便容纳这?些人。


    陆雪绒应道:“明白。我这?就吩咐下去。”


    白拂英点点头,看?着陆雪绒离开,自己拿出一本功法,翻看?起来。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有人进来通传,说是叶梦蓁到了,还闹着要见她。


    第202章 叶梦蓁的请求


    天渐渐暗了。


    太荒连绵的山与山之间, 也亮起了稀稀拉拉的灯火。


    叶梦蓁抱着手臂,站在?大殿前,看着台阶两侧的灯, 脑海中?思绪纷乱。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白?拂英会?见她吗?


    她想, 应该会?见的。


    如果她不想见她,就不会?任由她来到这?里。


    见过之后呢?她会?答应她的请求吗?应该也会?答应的吧,毕竟事关谢眠玉。


    可是, 她要是在?乎谢眠玉的话, 又怎么会?任由他受那么重的伤呢?


    许多自相?矛盾的想法在?脑海中?涌现,撕扯得叶梦蓁头痛欲裂。叶梦蓁站在?冷风之中?, 抱紧双臂, 瑟瑟发抖。


    有人?进去通传。不一会?儿,进去通传的人?就出来了。


    “走吧。”侍女看了她一眼,“城主同意见你。”


    叶梦蓁欣喜若狂, 立刻跟上。


    灯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与夜晚融为一体。


    白?拂英就坐在?大殿之中?。


    她斜斜地靠在?椅背上, 手持一本书, 正在?缓慢翻看着,姿态闲适而懒散, 并没有因她的到来而做出任何戒备的动作。


    殿内温暖的橘红色灯火落在?她的脸上, 让白?拂英的神?色看起来晦暗不明。


    见她进来, 白?拂英放下手里的书:“你找我做什么?”


    开门见山, 没有一句废话, 这?让本来做好?准备忍受她刁难的叶梦蓁有些错愕,也让她准备好?的开场白?没了用武之地。


    沉默几息后, 叶梦蓁道:“你可知道,谢师兄根基受损,以后再也不能突破金丹期了。”


    她声音低沉,话中?带着几分痛惜。


    说话时,叶梦蓁一直看着她的脸,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到几分担忧或者懊悔。


    但?是什么也没有。


    那张温柔而美丽的脸,就好?像一张完美的面具,永远都保持着一个平静的表情。


    白?拂英道:“你是来向我道喜的吗?若是这?样?,我倒是可以给你一点?报喜钱。”


    说罢,她抬了抬手,底下的人?立即会?意。几息后,有几名穿着粉裙的侍女手捧玉盘走上前,玉盘上堆满了灵石。


    叶梦


    蓁豁然抬起头,想看看白?拂英是不是在?强撑着假装不在?乎。可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觉得,无所谓。


    白?拂英道:“你可以拿着这?些离开。我不会?杀你。”


    声音中?裹挟着淡淡的嘲讽意味,就这?样?飘入叶梦蓁的耳中?。


    叶梦蓁终于忍不住了,她猛然掀起离她最近的玉盘,侍女惊叫一声,玉盘上亮晶晶的灵石散落一地。


    “我不要你的灵石!”她抬头与白?拂英对视,“你羞辱我可以,恨我也可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挑拨了你们!但?你为什么要那样?对谢眠玉?你明明知道,他是真心喜欢你!”


    白?拂英微微蹙了蹙眉。


    她挥挥手,让被吓了一跳的侍女们离开。


    烛火落在?散落的灵石上,折射出一道道璀璨的光芒。白?拂英看着叶梦蓁,随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勇气可嘉,可惜太愚蠢。”


    叶梦蓁咬了咬牙:“你可以说我愚蠢。我只求你救救谢眠玉,你可以杀了我,只要你救他。”


    白?拂英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的小命,从你踏入太荒那一瞬间就不属于你了,你总不能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和我谈条件。”


    叶梦蓁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那魔神?山呢?你不是想知道魔神?山的事吗?我可以把魔神?山的情报告诉你,只求你救他。”


    这?个条件的确很诱人?。


    全中?洲都知道,白?拂英和魔神?山的人?结下了梁子,她需要魔神?山的消息。


    而叶梦蓁来自魔神?山。她修为虽不高,但?负责执行最重要的任务,在?魔神?山中?的地位不算低。


    说完这?句话,她满怀期待地看向白?拂英,希望她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然而——“不救。”


    白?拂英斩钉截铁。她可不想救自己的仇人?,况且她对谢眠玉的伤有数,想救他,恐怕只能靠她的血了。


    放血给谢眠玉?开什么玩笑。


    叶梦蓁睁大了双眼。


    她没想到,白?拂英会?如此绝情,说不救就真的不救。


    却听?白?拂英又慢条斯理?道:“不过,我对你的情报倒是很感兴趣。”


    叶梦蓁警惕地后退一步:“不行,要是你不救谢眠玉,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


    白拂英轻笑了一声。


    “拿谢眠玉的命换,怎么样??”


    “什么意思?”


    叶梦蓁被她搞得有点?糊涂了。白拂英明明说不救谢眠玉,怎么突然又要拿谢眠玉的命和她换情报?


    “字面意思。”白?拂英微微坐直身体,“谢眠玉是不是一直没醒来?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叶梦蓁一惊。


    的确,从谢眠玉被重创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昏昏沉沉的,中?间只醒过一次,还很快就又晕过去了。


    一直到现在?,他还躺在?床上。其他弟子都陆陆续续醒了,只有他,完全没有醒来的征兆。


    “是你!”叶梦蓁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白?拂英抬起手,手上亮起几缕絮状光丝。


    “这?是他的一部分神?魂。”


    她看着那团光。谢眠玉这?个人?不怎么样?,神?魂的颜色却很明亮,神?魂中?还带着些许属于冰霜的凉意。


    当日?殿前,她可不只是重创了谢眠玉的身体,还做了两手准备,趁机扯下了他的一小部分神?魂。


    的确是很小一部分。换作普通修士,休养个一年?半载的,也差不多能养回来。


    但?谢眠玉身体受创,气运离体,在?这?种情况下,神?魂缺失足以让他长睡不醒。


    “你!你卑鄙!”


    叶梦蓁的脸都气红了。她做梦都没想到,白?拂英居然做事这?么绝。


    白?拂英第一次听?人?这?样?骂自己,还觉得有些新?鲜。


    往常都是她骂别人?卑鄙的。


    “随便你怎么说。”白?拂英合拢手掌,“要是你不想要,我现在?就把它碾碎。这?样?,这?缕神?魂就再也无法回归他的躯体了。”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叶梦蓁的身边。随着她的动作,烛火在?她的衣摆上洒下金红色的流光。


    “这?个筹码,够吗?”


    叶梦蓁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但?她说不出来一个“不”字。她知道自己只要说“不”,白?拂英就会?毫不留情地将那缕神?魂碾碎。


    “行。”叶梦蓁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是我们得立下心魔誓,不然万一你反悔怎么办?”


    “可以。”


    白?拂英本来也不想反悔。


    叶梦蓁平息了一下呼吸,从手指逼出一滴血。白?拂英看了她一眼,另一滴血从她指尖流出。


    心魔誓是中?洲最重的一种誓言,违者将心魔缠身,不得善终。


    和白?拂英一起立下心魔誓,叶梦蓁的心中?安定了不少。


    不过想起白?拂英能从天罚雷劫下幸存下来,也不知道这?心魔誓对她有没有作用。


    叶梦蓁深吸一口气:“问吧,只要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问完把东西交给我。”


    白?拂英点?点?头。她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你的令牌,是几翼?”


    叶梦蓁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这?么了解魔神?山的等级制度。沉默几秒后,她老实回答道;“七翼。”


    白?拂英拧起眉:“七翼?”


    原本按照她的推断,七翼至少应该是化神?期。而叶梦蓁……离化神?期差得远呢。


    叶梦蓁见她神?色有异,怕她以为自己刻意欺瞒,于是赶紧解释道:“我在?魔神?山中?没有实权,只是做的任务比较机密,才成?了七翼。不过……”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说了下去。


    “七翼以上的修士都不用神?魂禁制。我虽然没有实权,但?因为任务特殊,神?魂中?也没有被下禁制。”


    所以,即使她说了许多魔神?山的机密,也不会?触发禁制致死。


    这?也是叶梦蓁敢用魔神?山情报和白?拂英提条件的最重要原因。


    白?拂英点?点?头。


    这?样?说,她也能理?解。


    谢眠玉可是魔神?血脉的拥有者,叶梦蓁埋伏在?他身边,等级当然高了。


    “魔神?山中?,七翼以上的人?有多少个?”


    “具体数量我也不知道。除了我之外,我只见过三?个七翼、一个八翼。没见过九翼。”


    “他们什么实力?”


    “……我不知道。”


    白?拂英点?头。叶梦蓁实力弱,看不透高阶修士的实力,很正常。


    于是她换了个问题。


    “你的任务就是接近谢眠玉,监视他体内魔神?血脉的觉醒情况?”


    叶梦蓁震惊得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可是绝密!就算在?魔神?山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白?拂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魔神?血脉觉醒到什么程度了?”


    她的声音唤回了叶梦蓁的理?智。叶梦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回答道:“大概……六成?吧。”


    “魔神?山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叶梦蓁回答得毫不犹豫:“迎回魔神?。”


    “为什么要迎回魔神??”


    这?次,叶梦蓁皱起眉,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迎回魔神??”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多余,但?仔细一想,又让她感觉格外迷茫。


    对啊,为什么呢?


    看她迷惑的样?子,白?拂英就知道,叶梦蓁这?个七翼的身份听?着吓人?,但?绝对接触不到更深层次的机密。


    她略有些失望,但?这?个结果,也在?她意料之中?。


    “就到这?里吧。”


    白?拂英站起身。


    叶梦蓁犹豫道:“这?就……结束了?”


    她还以为,白?拂英会?事无巨细地问上一大堆问题呢。


    “结束了。”


    她想问的叶梦蓁都不知道,叶梦蓁知道的她也都了解了,没必要再问什么了。


    “那谢师兄的神?魂,你可以还给我了吧?”


    “可以。”


    白?拂英伸出手,那一缕神?魂就这?样?随风飘到叶梦蓁手中?。


    叶梦蓁小心翼翼地接住它,仿佛害怕伤了谢眠玉一般,动作无比轻柔。


    她护住这?一缕神?魂,警惕地抬头看了眼白?拂英。


    白?拂英嘴角动了动:“走吧。”


    叶梦蓁试探着后退了几步,见她没有反应,转身就走。


    白?拂英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大殿,直到她迈出殿门,她的声音才再次传入叶梦蓁耳中?。


    “期待与你的……下次合作。”


    声音阴森森的,带着幽幽的鬼气,仿佛从阴冷的深渊中?传上来的一样?。


    叶梦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加速。


    但?她脚步没停,一直飞出去老远。


    直到大殿和白?拂英被她远远地甩到后头,眼前只剩漆黑的山峦,叶梦蓁才停下来,扭头看着身后的灯火。


    那星星点?点?的灯光,非但?没能照亮幽深的山坳,反而使风更冷、夜更黑。


    整个太荒,就融化在?这?冷与黑之中?,宛若一个深沉的噩梦。


    “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直到人?离开了,魔火才从白?拂英的身上钻出来,看着叶梦蓁离去的方向,忍不住啧啧两声。


    “你这?么心软?”


    白?拂英笑了一声,坐回原处。她再次拿起那本没看完的书。


    “谢眠玉已经废了,叶梦蓁却还有用。”


    “有用?”魔火道,“你是说,魔神?山?”


    白?拂英轻轻点?了点?头:“而且能用。她的弱点?太明显,为了谢眠玉,她什么都会?做。”


    只要拿捏住了谢眠玉,就同样?拿捏住了叶梦蓁。


    “可现在?谢眠玉远在?中?洲,你拿什么拿捏他啊?等等!”


    魔火突然跳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激动起来。


    “那缕神?魂!你做了手脚!”


    “没错。”


    白?拂英扯了扯嘴唇。在?灯光下,她的笑容显得尤为阴冷。


    “我在?上面,打上了一个浊气印记。”


    有了这?个印记,她随时能感知到谢眠玉所在?的位置,以及他现在?的状态。


    这?样?,谢眠玉就永远处在?她的监视下了。


    而且印记上的浊气受她控制,她只要抬一抬手,捏一个法诀,那丝浊气就会?瞬间爆裂。


    也许不会?炸死谢眠玉,但?绝对不会?让他太好?受。


    白?拂英闭上眼,略微感知了一下那缕浊气所处的位置。


    已经到了中?洲与太荒的边界,看来,叶梦蓁很快就会?将她的小礼物带给谢眠玉了。


    希望谢眠玉喜欢。


    第203章 再回玄云


    一如白?拂英算计的那?样, 叶梦蓁将神魂带回去后,根本不敢找人查验。


    毕竟,她拿回这缕神魂的手段称不上光明正?大, 其中还涉及到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想着白?拂英发了心魔誓,这神魂应该不会有假。叶梦蓁回到中洲的当日, 就找机会将神魂放回了谢眠玉的身体中。


    第二日,谢眠玉就缓缓苏醒了。这让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他的叶梦蓁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心中也更加疑惑了。叶梦蓁总觉得白?拂英最?后那?句话略有深意?, 却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谢眠玉醒来的消息只?在玄云弟子?间小范围流传了一下?。


    作为修真界的天之骄子?, 他本不该如此落寞。


    但事实就是如此,自白?拂英横空出世?之后, 已经?很久没人在意?她的手下?败将谢眠玉了。


    偶尔提起, 说的也不是他过往的丰功伟绩,而是与白?拂英过去的纠葛。


    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有资格和白?拂英相提并?论。


    “那?个谢眠玉是不是后悔死了?”


    “背信弃义之徒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 万一白?拂英真是邪修,那?他这一举动就是大义灭亲啊。”


    “好了,别吵了。各宗不是决定联合调查这件事了吗, 等调查出个结果, 再下?定论也不迟啊。”


    “……师兄。”


    叶梦蓁刚一进门,就见谢眠玉在窗前怔怔地站着。


    窗外传来些许杂音, 一些修士聚在客栈对面的茶楼里, 正?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几日震动中洲的那?件事。


    谢眠玉听着, 神色阴晴不定。


    叶梦蓁连忙上前几步, 关上了窗户:“这些闲汉, 只?会背后说人长短,师兄不要往心里去。”


    谢眠玉依然?沉默着。从醒来开始, 他就没说过一句话。


    叶梦蓁本来很担心他,可一连几日,他都对她不理不睬,她心里也不痛快。


    “事已至此,师兄难道还惦记着那?个白?拂英吗?!”叶梦蓁深吸一口气,“我为了师兄的伤去找她,想要她的血救你,可她完全无动于衷,还要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这话就是七分真三分假了。而撒谎和挑拨,绝对是叶梦蓁最?擅长做的两件事。


    听到她的话,谢眠玉才微微抬了抬眼。半晌,他才道:“她……真的这么做了?”


    “是。”


    谢眠玉又不说话了。


    叶梦蓁气道:“师兄与其关心她,不如好好想一想我们。据我所知,中洲的调查队伍已经?出发前往玄云了。哦,白?拂英也在。”


    谢眠玉的伤还没养好,玄云就紧急将他们召回了。为的就是这次调查的事。


    叶梦蓁是一万个不想回去,但不回去也不行——她和谢眠玉,几乎是被押回去的。


    白?拂英上了飞舟。


    飞舟是她在东方家内库里缴获的战利品,外观十分符合东方家给人的印象,华丽、繁杂、金碧辉煌。


    白?拂英就要乘这艘飞舟,跨越大半个中洲,然?后在那?个她最?熟悉的地方降落。


    整个玄云,都必然?为她的到来而惊呼。


    在白?拂英身后,跟着能说会道的邓柳儿。左茯苓和陆雪绒则被她留在太荒管理事务,顺便监督新城的建造。


    除了邓柳儿之外,白?拂英身后还跟着一支由几十人组成的临时队伍。


    这支队伍来自各宗各派,他们聚集在一处,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重新调查白?拂英叛宗一事。


    上了飞舟,飞舟就缓缓腾空,朝着玄云的方向飞去。


    白?拂英坐在窗旁,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渐渐缩小成一条青色的脉络。


    天色尚早,薄薄的云雾萦绕在飞舟周围,让远处的景象都变得朦胧。


    邓柳儿看着她的表情,适时问道:“城主还记得玄云的样子?吗?”


    白?拂英笑了笑:“当然?没忘记。”


    和大部分宗门的弟子?一样,她小时候通过几年?一次的“升仙大会”,正?式进入玄云,成了一名玄云弟子?。


    因为是单灵根,天赋不错,一进门,白?拂英就成为了内门弟子?。那?时候她年?纪尚小,之后的十多?年?,都是在玄云度过的。


    可以说,白?拂英对玄云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这种熟悉可以说是刻入骨髓的,轻易无法?忘记。


    当然?,从她的结局来看,她也许对玄云的地方熟悉,却不真正?熟悉玄云的人,更不了解人心。


    所以才落得那?么个下?场。


    邓柳儿道:


    “那玄云的人也都是有眼无珠,还有脸过来攀关系。城主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监督他们调查,他们弄的鬼,可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这也是白?拂英把她带过来的原因。


    邓柳儿不仅处事圆滑,还心细如发。让他监督调查队的进度,也能防止玄云的人伪造证据。


    中洲最?西面的太荒和最?东面的玄云离得很远,飞过去要花几日时间。


    白?拂英并?不着急,只?是在飞舟上修炼,偶尔用传讯灵符,询问一下太荒的情况。


    几日过去,飞舟越过重重山脉,终于来到了中洲的最东。


    隔着薄薄的山雾,白?拂英已经?远远望见玄云的山门,那?雕刻着镇山兽的山门高高耸立着,镇山兽的眼睛迎着太阳,迸射出阵阵光芒。


    玄云的镇山兽是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名为狛日,象征着正?直。


    雕刻着狛日的山门自玄云建立之日就伫立于此,承受着风吹雨打,细细算来,已经?过了几千年?了。


    守山弟子?离得远远的,就见远处一道飞舟穿过云层,朝着这边飞来。


    再仔细一看,只?见那?飞舟通体纯白?,造型华丽,最?前端挂着猩红的旗帜,旗子?上用金银两色丝线绣着似水似火的标志。


    这个标志很是陌生,似乎不属于任何?一个有名有姓的大势力。


    但怔忪一瞬后,弟子?很快就反应过来。


    这是太荒的标志。


    在之前的几千年?里,贫瘠的太荒顶多?算是一个区域,而非一方势力。


    直到最?近,太荒才真正?走入中洲人的世?界,而在短短几日内,太荒的一些奇闻异事,连同这方新势力的标志,就在修士之间广为流传。


    一夜之间,太荒就从修真界的小透明,进化成了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新势力。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守山弟子?立刻敲响了长明钟。


    一般来讲,只?有发生重大事件,诸如有重要人物到访,或是外敌来袭、宗内重要弟子?背叛这样的事,长明钟才会被敲响。


    洪亮的钟声?在山间响起,被风吹着,传了很远很远。


    所有人同时抬起头看向天空,白?拂英伸出一只?手,掀起窗前的竹帘,日光顿时倾泻而下?,落在她的脸上。


    “长明钟。”


    白?拂英静静地听着钟声?。


    她最?后一次听到长明钟的声?音,是在她被驱逐出玄云的那?日。


    时隔几年?,钟声?再度响起,再度为她而鸣。


    “她来了。”


    贺松子?结束打坐,站起身凝望着窗外。他的视线穿过玄云的一座座山,落下?了那?面飘舞着的猩红旗帜上。


    “来者……不善啊。”


    他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师弟吴星子?回到玄云后,就因重伤闭了死关。玄云长老对白?拂英的态度不一,整日争吵,连弟子?们也议论纷纷。


    多?事之秋。


    这几日,他念了无数遍清心诀,可他的心绪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哪有人能平静地面对毁灭和死亡呢?


    即使玄云还没毁灭,他也不一定死亡,可贺松子?分明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罢了。”


    贺松子?拂去身上的灰尘,走出打坐用的静室。


    两名弟子?见他出来,躬身向他行礼。


    贺松子?默了默,才开口道:“让还在山中的弟子?集合,就说贵客来访。”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齐声?应是,身影随即消失在大殿前。贺松子?抬起头,又看了眼悬在半空中的飞舟,这才收敛起脸上的情绪,朝着远处走去。


    长明钟一响,大部分弟子?都集合起来,只?剩闭死关的弟子?,以及一部分出去做任务的弟子?没有到场。


    身着白?紫弟子?服的众人整齐地排成几排,日光照下?来,把他们的衣服照得雪亮,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飞舟,准确来说是看向那?面旗帜。猩红的旗子?映着日光,几乎能刺痛每个人的眼睛。


    贺松子?还未到,有些弟子?低声?议论起来。


    玄云和太荒牵扯太大,太荒的飞舟来到玄云,玄云的弟子?难免惶恐不安。


    “是……白?拂英……”


    “是吧。”


    “唉,她怎么来了……”


    细碎的只?言片语落入长老们耳中,其中不乏悲观的猜测。


    有几位强势的长老回过头,看了几眼身后的弟子?。被他们一看,弟子?们也不敢再说话了。


    现场安静下?来,说是鸦雀无声?也不为过。


    狂风鼓动太荒的旗帜,旗子?化为猩红的波浪,在太阳下?翻涌。


    这居然?是个大风天。


    贺松子?赶来了。


    那?华丽的飞舟也缓缓降落,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飞舟的门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下?来。果然?是临时调查队的人。


    各宗为了向太荒示好,派出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其中不乏在修真界小有名气的修士。带队的,正?是散修联盟的长老林山青。


    “林长老。”贺松子?看着林山青,露出一个微笑。


    林山青很给他面子?,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这笑容有几分真诚就难说了。


    他下?了飞舟,身后的人也跟着下?来。人数不少?,远超贺松子?的猜测。


    他原本以为顶多?会来十几个人,没想到来的却是三十多?个人。


    贺松子?的眼神动了动。


    看来,想看玄云笑话的人不少?啊。


    众人下?了飞舟,皆是对贺松子?问好。贺松子?温和地应了,目光却瞥向飞舟之中。


    那?个人,没来吗?


    不对……她不可能不来。


    而且离得老远,他就感知到飞舟上有一股强大深沉的气息。这股气息的主人,除了白?拂英必不可能是别人。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一般,下?一秒,一道身影从飞舟门后出现。她站在门口,整个人都被隐藏在飞舟的暗影之中。


    几息后,她俯身走出了飞舟门。


    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苍白?的皮肤散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芒。白?拂英眯了眯眼。


    飞舟有一定高度,让她得以俯视这个让她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宗门。


    熟悉的山,熟悉的大殿,熟悉的白?紫色弟子?服,和她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好像永远永远也不会变。


    白?拂英的目光从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上划过,在山门前的狛日上停留了一瞬,又毫不犹豫地移开。


    她环视着四周。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贺松子?脸上。


    贺松子?的眉头皱着,不知道是因为日光太刺眼了,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反正?他的表情带着几分警惕,几分纠结。


    “好久不见。”


    即使在强烈的阳光下?,她的眼神也显得有些阴鸷。


    贺松子?儒雅地笑了笑:“白?城主贵人多?忘事,我们明明不久之前才见过。”


    “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玄云了。”


    白?拂英微笑了一下?。


    “三年?了,还是四年?了?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我并?没有忘记玄云,从我被流放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着再见玄云一眼。”


    她站在飞舟的阶梯上,每说一句话,就向下?走一步。每走一步,贺松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玄云的弟子?都低下?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忐忑和兴奋的复杂神情。


    他们不敢抬头,不知道是害怕白?拂英,还是怕阳光太过刺眼。


    贺松子?道:“白?城主这不是见到了吗?好了,外面风太大,诸位舟车劳顿,我先让人带各位去住处歇一歇,其他的事,我们之后再谈。”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看向白?拂英,似乎别有意?味地说道:“白?城主从前的洞府没有动,白?城主是否要住过去?”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顿时聚集到白?拂英身上。


    贺松子?说这话明显是在示好,现在只?看白?拂英什么意?思了。


    “多?谢贺宗主美意?。”


    白?拂英平静地回答道:“不过,那?洞府早就不属于我,我回到这里……”


    她笑了笑。


    “也不是来与玄云叙旧的。”


    第204章 被篡改的卷宗


    队伍里的其?他人被安排到了玄云的同玉山。而?白拂英因为不能干涉调查, 所以?被安排在了距离同玉山有?些距离的夜方殿。


    这座山通常用来接待外客,距离玄云的主山很近,一是表示对客人的看?重?, 二是方便?监视外来者?动向。


    白拂英坐在夜方殿的房顶上,静静地俯视着山下的景色。


    正值秋日, 玄云山间开满了一种橘色的花,花香被风吹上山顶,几片金橘色的花瓣落到夜方殿上。


    这种花是玄云特有?的植物?, 只生长在玄云仙宗内, 花香近似草药的香味,通常被做成香料, 有?助于保持灵脉畅通。


    白拂英望着山下, 听着声音从远处传来。


    时间还早,玄云弟子们刚上完早课,正三五成群, 从玄云主山的山路上走下来。


    有?交好?的人凑在一起,小?声谈起白拂英的事,只是那声音断断续续的, 总也?听不真切。


    调查队的人应该已经开始调查卷宗了。可?惜白拂英作为当事人, 为表公正,她虽然可?以?待在玄云等候结果, 却不可?以?插手干涉调查。


    白拂英也?不在意。


    她派了邓柳儿去队伍里监督他们, 自己?则是待在夜方殿, 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玄云的风总是很大。白拂英裹了裹外套, 从夜方殿上跳了下来, 轻盈地落在地面上。


    两?名弟子见她下来,立刻上前:“白城主。”


    这两?人是贺松子派过来的。


    许是吃了教训, 怕触她霉头,贺松子派过来这两?名弟子都?很年轻,是在白拂英被流放之后才进入宗门的,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


    也?正因如此,他们对白拂英不太惧怕,顶多是有?点好?奇。


    白拂英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随即朝前面走去。两?人立马跟上:“白城主要去什么地方?”


    这是贺松子交给他们的任务。他笃定了白拂英不会在这期间乱杀人,就让他们跟紧白拂英,不得擅自离开一步。


    白拂英看?了两?人一眼。


    以?她的实力,当然有?办法?甩开这两?人。不过她觉得没这个必要。


    “想到处走走。”


    两?名弟子对视,其?中一名弟子向前一步:“城主,我们两?人对玄云很是熟悉,不如让我们带你去参观一下吧。”


    另一名弟子也?点头。


    白拂英轻笑一声:“你们在玄云待了几年?”


    第一名弟子犹豫了一下:“差不多三年半。”


    第二个弟子道:“两?年。”


    白拂英转过头,轻轻道:“我在玄云待了十三年。若论起对玄云的熟悉程度,我可?不比你们差。”


    两?名弟子闻言,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幸白拂英也?不想为难他们两?个。她转过身?,朝着山路下方走去,声音被风吹着,幽幽地飘到两?名小?弟子耳中。


    “罢了,你们跟上来吧。我离开太久了,也?许玄云已经变了个样子。”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跟在她身?后。


    由石阶组成的山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有?偶尔,才能看?到花瓣堆积在山路上。


    白拂英顺着山路,穿过郁郁葱葱的半山腰,终于来到了山脚下。


    而?那种金黄色花朵的香味,则是变得愈发浓郁。


    一路向下,到山脚时,人类的气息开始变得驳杂。这里正是从主山通往各峰的必经之路,弟子们下了早课,都?要走这条路回到自己?的住处。


    白拂英站在一棵树下,看?着各峰弟子从她面前经过。她的双手笼在宽大的袖子中,双眼被日光映成一种金红的颜色。


    两?名弟子则是跟在她的身?后,有?些忐忑,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


    周围的弟子好?像也?没注意到三人一般,径直从他们面前走过。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几个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几人从主山上下来,看?样子是刚做完早课,一下山,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几名弟子脚步微微一顿,显然是认出?了白拂英。


    在那一刹那,他们脸上闪过惊疑的神色,而?后又如同心虚一般,脚步一转,想要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然而?脚还没伸出?去,就听一道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你们不想见到我?”


    几人后背一僵。虽然这里人很多,但他们知道,白拂英是在对他们说话。


    迟疑了几息,几人才转过身?,看?向白拂英所在的方向,干笑道:“白城主。”


    虽说是笑,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僵硬得就好?像戴上了一张假笑的面具。


    没办法?,是真笑不出?来。


    他们又尴尬又害怕,恨不得直接逃之夭夭。


    可?以?说,白拂英绝对是他们此刻最不愿意遇到的人。


    几名弟子讪笑着看?向白拂英,始终和她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以?免她的突然袭击。


    虽然他们知道,如果白拂英有?意出?手 他们是绝对躲不掉的,但保持一定距离至少能让他们心里好?受一些。


    “白城主怎么在这里站着?是来参观玄云的吗?”


    “是啊,感觉玄云变了很多。”


    白拂英看?着那几人,含笑道:“你们的修为也都有突破。”


    这几人也?属于内门,还正好和白拂英是同一批进入玄云的。


    白拂英和他们称不上是挚友,但关系也?很不错。


    如果没出?意外的话,她本应该像这些内门弟子一样,普通而?安心地修炼、突破。


    等突破金丹期,就能拥有?一座自己?的小?山峰;若是侥幸突破元婴期,就有?资格成为玄云的长老。


    本应该是这样的。


    “毕竟好?几年了嘛。”几人看?着白拂英,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我们也?没想到你统治太荒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


    几名弟子开始还有?些拘束和心虚,但见到白拂英态度平静,没有?他们想象中那种歇斯底里的模样,也?放松了一些,敢和她说些以?前的事了。


    “以?前有?一次,我做任务差点受伤,还是你替我挡了一下。”


    “还有?我筑基的时候,正好?缺一颗最要紧的筑基丹,也?是师姐慷慨解囊。”


    “我们……我们其?实一直不相信师姐你叛宗来着。”


    最后这句话一出?,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一瞬,仿佛连时间都?在那一刹那停滞了。


    半晌,才有?另一名弟子接着道:“是啊,可?惜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若是没有?那件事,师姐也?没机会成为太荒之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祸得福。


    白拂英站在树下,淡淡道:“祸就是祸,福就是福,因祸得福不过是找补之语,祸与福哪能混为一谈?”


    若一个人在受了大灾大难后有?了福报,那他要么该庆幸自己?的运气,要么该感谢自己?的努力,哪有?感谢灾祸的道理?


    反正她是不会感谢。


    这几人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不帮助她,只是因为他们无能为力。


    可?白拂英看?着他们的脸,却总能想起她被判决时,他们露出?的讥诮眼神。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几名弟子讪笑两?声,不说话了。


    白拂英回头看?了眼负责监视她的两?名弟子,摇了摇头:“我叙完旧了,走吧。”


    两?名弟子连忙跟上,三道身?影消失在金橘色花林的尽头。


    几名内门弟子看?着他们离开,这才感觉脑海中时刻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松。


    “这白拂英的气息比起以?前,可?不止强了一两?成啊。”


    另一名弟子讥讽道:“废话,人家现在可?是太荒之主,比以?前威风多了,都?能反过来查玄云了。”


    “说起来,我早上路过执法?堂的时候,看?到调查队的人在调看?卷宗了。他们会不会真查到什么?”


    “……让他们查呗,我们还能拦着吗?就算查到了,也?不关我们这些普通弟子的事。”


    玄云作为三宗之一,还是有?些底蕴的。


    就算被查出?来问题,处罚谢眠玉、叶梦


    蓁这些罪魁祸首补救一下,再赔偿一下白拂英,顶多也?就是丢一点脸。


    过个十年八年,修真界的人换了一批,这件事就会变成陈年的老皇历,渐渐被遗忘了。


    影响有?,但不至于伤筋动骨,更不会影响到普通弟子。


    几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各自散了。


    不过,比起这些普通弟子,贺松子想的要多得多。


    “宗主,难道我们就要让这白拂英骑在头上?”


    叶长老冷笑一声,脸上的神情显得冰冷而?阴鸷。


    贺松子扶着额头,神色凝重?:“所以?我才想召集各位,问一问各位的看?法?。”


    另一名长老道:“白拂英势大,且手段凶狠毒辣,我们还是别与她交恶为好?。她愿意调查,就让她查吧。”


    贺松子点点头:“我也?有?此意。只不过要是这样……”


    他瞥了眼叶重?。叶重?和叶梦蓁既有?师徒关系,又有?亲缘关系,他绝对不会放弃她。


    然而?若是想处理这件事,就绝对绕不开叶梦蓁。换言之,得罪白拂英和抛弃叶梦蓁,玄云必须选一个。


    叶重?抿着嘴唇,没有?立刻说话,室内顿时变得一片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长老道:“此事事关我玄云,徇私枉法?实在不可?取。就让调查队调查吧,正好?帮我们找出?真正的凶手。”


    他没有?刻意偏向某一方,但在很多时候,这种不表态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其?他人一听,也?纷纷赞成。贺松子瞧了眼叶重?,见对方只是端坐在自己?的位置没有?说话,心头不由得动了动。


    叶重?性子急躁,事关叶梦蓁,他不太可?能这么淡定。


    难道……他已经做好?布置了?


    贺松子拧起眉,眼神微动,但到底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白拂英来到玄云的第二日,就这么过去了。


    而?中洲调查队能调查的时间,只有?七日。第七日时,调查队就要根据调查到的证据,公开向全中洲宣布调查结果。


    这件事事关重?大,当日许多势力的高层都?会到场。可?以?说,胜败只此一举了。


    白拂英回到夜方殿时,邓柳儿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今日一整天都?跟着中洲的人东跑西跑,调查情况。


    “如何??”


    邓柳儿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调阅了玄云的卷宗,查看?了关于那件事的记载。”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张写了字的纸,递给白拂英。


    白拂英展开一看?,只见纸上的墨还没干,便?知道这不是卷宗原件,而?是邓柳儿凭借记忆默写下来的。


    上面简明扼要地记录了事情的经过,包括一些弟子的证言。


    某年某月某日,内门弟子白拂英擅闯禁地,杀害四名看?守弟子,恰巧撞见闻声赶来的叶梦蓁与谢眠玉,被其?拦截,盗宝未遂。


    后,双方被闻讯赶来的执法?堂弟子拦下审问。白拂英指认叶梦蓁盗宝,叶梦蓁与谢眠玉则证言自己?亲眼看?到白拂英杀人盗宝。


    最终,宗门判定白拂英勾结邪修、杀害同门、盗宝未遂,多罪并处,判废去修为,流放太荒。


    一行行醒目的黑色墨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跃如白拂英眼帘。白拂英闭上眼,脑海中仿佛闪过了那一日的画面。


    那段记忆被她回忆了太多遍,已经变得寡淡无味了。


    即使白拂英再去想,也?很难再从中体会到那种绝望悲愤的情绪。


    很快,她又睁开了双眼,翻到下一张纸,看?上面记载的情况。


    比起上一张记载了大致案情经过的纸,这张纸上的东西就比较重?要了。白拂英略微扫了一眼,旋即皱起眉。


    这张纸上记载的不是别的,正是当初那几名被杀害的看?守弟子的伤势情况。


    根据记载,这几人身?上的伤有?多处,大多都?是剑痕,且剑伤周围有?少量水属性灵力分布。


    叶梦蓁不是水灵根,但白拂英是。


    执法?堂的人就是依据这些残存的水属性灵力,判断出?凶手是白拂英的。


    白拂英放下手,摇了摇头。


    邓柳儿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神色有?异,立即问道:“城主,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份卷宗被篡改过。”


    “被篡改了?”


    邓柳儿略有?些惊讶。


    像是这些大门派的卷宗,一般在定案的那一刻,就会被封印封存起来。封印上刻有?独特的序号,一旦被打开,序号就会消失。


    即使重?新封印,序号也?会发生变化。若是有?人做手脚,必然会影响序号的排列。


    所以?,中洲队伍才没发现卷宗被做了手脚。


    因为这份卷宗上的序号是正常的,也?就是说,在这几年时间里,它从来没被打开过。


    白拂英之所以?能发现不对,也?是因为她是亲历者?,知道卷宗中的描述有?一处与事实不符。


    “水属性灵力。”她指着上面的字,“这里被篡改过。”


    而?且篡改卷宗的人似乎就是为了将嫌疑往她身?上引,这才特意改成了这句话。


    实际上,叶梦蓁杀人时,为了不暴露身?份,没有?使用灵力,而?是用了浊气。


    不了解浊气的人,很难感知到浊气的存在。


    且浊气在灵力多的情况下消散得也?快,所以?卷宗上的记载,应该是“没有?明显灵力残留”而?非“有?少量水属性灵力残留”。


    “那他们是如何?在保持序号不变的情况下,篡改卷宗的?”


    白拂英道:“在卷宗被封存前,记录就有?误了。”


    还真是谨慎。


    要知道,她当时已经沦为废人,在所有?人眼里,她都?翻不了身?了。


    但仍旧有?人保持着谨慎,篡改了卷宗记录,不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这份谨慎,绝对不是叶梦蓁和谢眠玉两?人能有?的。


    白拂英敲了敲面前的桌案,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名来。她眼眸微动,眉宇间闪过一抹思绪。


    看?来,是叶梦蓁那位好?师尊了。


    他明明已经察觉到了猫腻,但还是选择包庇吗?


    被篡改过的卷宗对白拂英很是不利。不过,白拂英并未因此而?担忧。


    反倒是邓柳儿,有?些坐不住了。


    “城主,这卷宗被篡改,那我们……怎么办?”


    卷宗如此,叶梦蓁和谢眠玉两?个人总不可?能自己?承认陷害的事,这件事也?没有?其?余证人,这件事就要这么陷入僵局了。


    “不必担心。”白拂英垂下眼,“那些弟子的尸骨还留着。修士尸体腐化极慢,上面的伤应该还在,你找人把它们挖出?来就是了。”


    想了想,又道:“另外,还有?几个人给叶梦蓁做了不在场的伪证,也?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当初这场审判,本就是漏洞百出?,现在他们要做的,只不过是将这些漏洞一个个撕扯开,让被掩盖的真相露出?来罢了。


    邓柳儿应了一声。白拂英又吩咐了几句,便?让她退出?了夜方殿。


    他离开后,殿中只剩下白拂英一个人。倒是大殿外面还有?不少人。


    这些都?是贺松子派过来监视她动向的弟子。


    他们的身?影隐藏在黑夜里,看?似隐藏得很好?,不过对白拂英来说,他们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白拂英好?像没发现他们一样,坐在房间里,用传讯灵符联系陆雪绒,询问新城的建造情况。


    修士们建造房屋的效率相当高,加上预算十分充足,不过几日时间,新城已经有?了个隐约的轮廓。


    太荒修士们也?还算听话。


    主要是因为,不听话的和作恶多端的,早就在几次清洗中被杀,剩下的都?还算老实;


    且最开始的兴奋过后,太荒修士们也?该思考,自己?该如何?面对中洲。


    独自一人,当个散修?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太荒修士们基础不怎么样,若是当个散修,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出?头。


    既然如此,不如在白拂英手下好?好?办事,好?歹有?个靠山,不至于无依无靠。


    所以?,除了少数几个拎不清的被杀鸡儆猴以?外,一切都?渐渐步入了正轨。


    白拂英掐断了传讯灵符。


    天色已晚,夜幕悄然降临。夜幕下的玄云静悄悄的,走出?门,只能听到些许风吹林叶的声音。


    白拂英算了算时间,便?站起身?,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她的动作十分轻,像是一只金鱼,静静地游过水面,不留任何?痕迹。


    即使是夜方殿附近监视她的弟子,也?没发现她的行踪,任由她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穿过金橘色的花林,走过一条条山路,最终来到一座山前。


    白拂英仰起头,看?着面前这座山。


    很普通的山,算不上高,也?算不上大。山上没有?种金橘色的花树,山路两?边只有?一排排的竹林。


    风吹过竹林,竹叶发出?沙沙轻响。月光洒下,竹子的影子落在山间小?路上,交织成一片暗影。


    白拂英从竹林间走过,衣摆被风吹着拂过竹子,发出?轻微的声音。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


    不多时,潺潺溪水声响起,前面出?现山泉。泉水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凉亭,凉亭中站着一道身?影。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青色衣袍身?姿挺拔。见白拂英过来,他扯了扯嘴角,语气中有?几分惊讶。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叶重?道,“怎么,难道是想杀了我不成?”


    白拂英停下脚步,就那样看?着他。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照得她身?形朦胧,宛若身?在云端。


    “只是今天看?到了叶长老篡改过的卷宗,想来见见你。”


    叶重?道:“我这里没有?能给你喝的茶,也?不想和你叙旧。”


    他对白拂英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恶劣。


    叶重?是叶梦蓁的师尊,所以?他一直不喜欢白拂英,说是喜欢刁难她也?不为过。


    白拂英在玄云时,从来没得到过这位长老的一个好?脸色。当然,那都?是过去的老皇历了。


    此人性格傲慢,但又不乏谨慎。


    所以?在得知卷宗被篡改的第一时间,白拂英就想到了他。


    “那我就直说了。”


    白拂英站在竹林中,轻轻地说道。


    “你不是想保下叶梦蓁吗?可?以?。”


    叶重?挑了挑眉,眯起眼看?着她。


    说来也?有?意思。叶重?讨厌白拂英,却从来不曾低估白拂英。


    她还没被流放的时候,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弟子。但从那时起,叶重?就能感觉到她的潜力和韧性。


    即使是白拂英修为全废,被逐出?玄云的时候,叶重?心中也?总有?种莫名的预感。


    ——她会回来的。


    而?现在,她回来了。


    第205章 替罪羊


    叶重?警惕地后退一步, 眼中闪过冷光:“你?说什?么?”


    保下?叶梦蓁?


    怎么可能!


    且不说白拂英和叶梦蓁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就说现在的?情况,白拂英和叶梦蓁之间, 只能有一个脱罪。


    白拂英阵仗搞这么大,总不可能让这事情虎头蛇尾地结束吧!


    “你?到底要干什?么?”


    白拂英无声地笑了?笑, 脸上露出冷然神色。她走上前,坐到那森森的?凉亭中,伸手拂去石桌上的?竹叶。


    “我知道, 你?不会眼睁睁看着叶梦蓁被?玄云推出来。”


    叶梦蓁不仅是叶重?唯一的?弟子?, 更是他兄长留下?的?唯一血脉。


    她年幼时就父母双亡,被?魔神山的?人?看重?栽培。


    魔神山的?人?本?来没想让她执行潜伏任务, 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 叶梦蓁被?叶重?认出,跟着叶重?去了?玄云,成了?玄云的?弟子?。


    而叶重?此人?极为护短, 对叶梦蓁更是有求必应,即使隐隐察觉到叶梦蓁身份有异,却?还是选择护着她。


    “你?确实有先见之明, 篡改了?卷宗。但是那些尸体你?处理了?吗?证人?你?处理了?吗?最重?要的?是, 谢眠玉你?处理了?吗?”


    “什?么?!”叶重?猛然看向她,“你?什?么意思?和谢眠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白拂英捏起一片竹叶。


    “他是关键人?证, 要是他突然推翻当年为叶梦蓁做出的?证言, 再结合其他证据, 叶梦蓁就在劫难逃了?。”


    至于谢眠玉会不会推翻证词……这人?脑子?有病, 不能拿正常人?的?逻辑推断。


    他什?么违反常识的?事都?做得出来。


    “当年我被?判废去修为, 流放太荒。但现在,太荒已经算不上什?么可怕的?地方了?。那叶梦蓁又会被?流放到什?么地方呢?”


    白拂英用指甲点了?点石桌。


    “又或者, 她连被?流放的?机会都?没有。”


    “行了?。”叶重?撇了?撇嘴角,“少来威胁我。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没什?么条件,只是叶梦蓁还有用。她不是我的?第一目标。”


    听到她直白的?话,叶重?拧起眉,但还是耐心地听她说了?下?去。


    “我可以不针对她,但是。”白拂英看着他,“她需要一个替罪羊。”


    毕竟,锅总需要有人?背。那几个看守禁地的?弟子?,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自?己死掉的?。


    叶重?呼出一口气。月光落在他的?眼中,让他的?眼瞳渗出一种?银色的?亮光。


    “你?是说,谢眠玉?”


    “没错。”


    叶重?冷笑:“看来你?真是恨他,恨不得他身败名裂,跌进泥沼里。”


    “你?不愿意?”


    “没什?么不愿意。”


    叶重?其实早就看谢眠玉不顺眼了?。


    他在边上冷眼看得明明白白。


    叶梦蓁对谢眠玉,是什?么都?乐意做,而谢眠玉对叶梦蓁的?情意,可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况且,他虽不喜白拂英,却?知道白拂英对谢眠玉有恩。


    他能污蔑自?己的?救命恩人?,光从这点,就足以看出他的?为人?。


    这种?背信弃义的?人?,今日能为叶梦蓁污蔑自?己的?恩人?,明日就能为了?别人?,污蔑叶梦蓁。


    “行。”叶重?干脆道,“你?说该怎么办?但我可要提醒你?,梦蓁对谢眠玉情根深种?,可不一定愿意拿他顶罪。”


    “放心好了?。”白拂英道,“不需要她愿意。”


    或者说,无论叶梦蓁愿不愿意,都?不会影响事情的?结果。


    白拂英回到寝居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坐在榻上打坐,一直到次日早上。


    天色微微亮,她就出去练剑。这是她的?习惯。


    说起来,她的?剑术最初就是脱胎于玄云的?基础剑法,后来加以改进,才形成了?她现在的?剑法。


    没想到,时隔几年,她又能在玄云用出这套剑法了?,还真是世事无常。


    邓柳儿?正好要出门跟着调查队一起。


    因为她是太荒修士,所以贺松子?安排住处的?时候,把?她和白拂英安排到了?一起。


    见白拂英在庭院中练剑,她忍不住停在角落,看了?一会儿?。院中还有其他几人?,都?是玄云修士。


    这几名玄云弟子?认出这套剑法正是脱胎于玄云基础剑法,不由得暗自?感叹。


    玄云基础剑法不是什?么高端货,只不过是最烂大街的?剑法,通常只有刚入门的?弟子?会练习。


    白拂英却?将这套剑法练出了?如此水准,可见她的?天赋之高、能力之强。


    这样的?人?,若是没离开玄云,那玄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中洲各宗围着看笑话吧。


    玄云弟子?们心底感叹,同时也忍不住对谢眠玉和叶梦蓁两人生出些许埋怨来。


    白拂英练完一套剑法,行云流水般收起剑。


    一旁的?邓柳儿?走上前来,不着痕迹的?拍马屁道:“城主的?实力又有精进啊。”


    白拂英笑了?笑,不把?她的?话当回事。


    “你?要去调查了??”


    邓柳儿?应道:“是。我们约定了?辰时集合。”


    白拂英应了?一声,伸手布下?了?一个简易的?隔音阵。


    邓柳儿?知


    道她有话要说,便垂头听她吩咐。


    白拂英将自?己的?打算简单说了?一遍,只用了?一小会儿?。


    邓柳儿?听到她的?想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点点头。


    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白拂英撤下?了?隔音阵,示意邓柳儿?可以走了?。


    集合后,调查队的?人?就开始继续调查了?。


    邓柳儿?按照白拂英的?吩咐,没提卷宗造假的?事,只说可以把?那些弟子?的?尸体挖出来,重?新查验。


    玄云那边本?来还有所顾忌,但最后还是没有阻拦,任由他们调查,一副躺平的?模样。


    调查队挖出尸骨后重?新查验,果然没有发?现任何带有属性的?灵力。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残留的?灵力自?然散去了?。


    调查队仔细检查,发?现伤口处微微变紫。经过邓柳儿?的?隐晦提醒,他们发?现了?浊气的?存在。


    浊气。在不久之前的?中洲,这还是个陌生的?概念。


    但随着囚灵之海江家事件的?传开,整个中洲的?修士,都?知道了?浊气的?存在。


    不过,知道归知道。大部分?修士都?没见过浊气,也难以感知到浊气,少量的?浊气滚在灵力之中,也确实不易察觉。


    众修士看着面前这一缕浊气,纷纷对视。


    其实早在之前,就有人?推测这件事也许与魔神山有关,但一直没有确凿证据。


    但现在,他们找到了?浊气,说明此事确实可能与魔神山有关联。


    和这个神秘的?邪修组织扯上关系,事情可就有些大了?。


    与此同时,调查队的?修士们也更加确定,白拂英是无辜的?。


    她要是魔神山的?人?,完全没理由和魔神山死磕,三番五次破坏他们的?计划。


    那么,真正的?凶手是谁?叶梦蓁?还是……谢眠玉?


    见到众人?眼神有异,邓柳儿?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


    今早的?时候,白拂英就给了?她命令,让她把?嫌疑引到谢眠玉身上。


    邓柳儿?深知这事做得不能太刻意,否则就有栽赃嫁祸的?嫌疑了?。


    所以她只是在不自?觉间,在谈话中将叶梦蓁与谢眠玉这一个整体分?割开,潜移默化地告诉众人?,这两个人?单独拆开,也各有嫌疑。


    调查队的?修士虽然没有因此怀疑上谢眠玉,但也把?他列入了?嫌犯候选名单里。


    这样一来,她的?目的?差不多就达到了?。


    之后,只要再稍微引导一下?……


    房间外?树林里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梅兰竹放下?袖子?,将笔放置在笔架上,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迹。


    “玄云那边怎么样了??”


    “说是还在调查。”


    “贺松子?那边?”


    “没有阻止。”


    “没有阻止。”梅兰竹重?复了?一遍,轻笑了?一声,“缩头乌龟一样,的?确是他的?性格。”


    她语气中略带几分?讥讽,神色也不复往日柔和,这与她之前表现出来的?儒雅随和大相径庭。


    “看样子?,他是打算舍了?叶梦蓁了?。”


    与她对话的?人?站在角落里,垂眸低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谢眠玉呢?”


    “他神魂受创,身体重?伤,还断了?一只手,正在养伤。”


    梅兰竹皱起眉。


    白拂英那件事后,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特意让人?看住谢眠玉,以免他冲动去找她。


    谢眠玉体内的?魔神血脉还没有完全觉醒,和白拂英对上,肯定是凶多吉少。


    可惜,谢眠玉并?不是听劝的?人?,执意要去找白拂英,底下?的?人?拦都?拦不住。


    他还以为,白拂英是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任由他摆布的?懦弱废物呢。


    而结果也和她的?猜测一致。这位不自?量力的?天之骄子?,在她手上没走过几个回合,就彻底败下?阵来。


    “真是……”


    梅兰竹揉了?揉太阳穴。想到这件事,她就头疼得不行。


    也不知道,最终的?人?选怎么会是这么个废物。换个聪明点的?,比如白拂英那样的?,哪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算了?。”梅兰竹放下?手,“马上就要到七日了?,是时候去玄云了?。”


    阴影里的?人?讶异道:“您要亲自?去玄云?可是剑宗那边的?布置?”


    “那边不着急,照旧便是。”梅兰竹声音沉沉,“我还是去玄云看看吧。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206章 请求


    夜晚过去, 天边露出些许鱼肚白。天还没有彻底亮,可玄云山脚下的风仙小镇里,早已躁动了起来?。


    穿着各式服装的修士行色匆匆, 在小镇中穿过,朝着玄云的方向赶去。


    也有人并不着急, 只?是慢悠悠地坐在路边小摊上,偶尔遇见?相?熟的人,低声寒暄几句。


    “咦, 寇道友也来?这里了啊。”


    “正好在这附近, 就顺路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 已经有好几艘飞舟飞过去了。”


    说话?的时候, 又?有一艘古朴的浅木色绘云纹飞舟快速从天边划过,如同流星一般落在了玄云,在天空上留下一道云雾被划开的印记。


    “刚刚那个飞舟, 好像挂了灵衍真宗的旗帜呢。”


    “我先前?看天明剑宗的飞舟也到了。啧啧啧,这阵仗,可是前?所未有地大啊。”


    当然大了。


    毕竟, 这可牵扯了玄云和白拂英的陈年旧怨, 是全修真界都在关心的事。


    审判过程会通过水镜公?示,修士们只?要略微花上一两块下品灵石, 就能买到子水镜, 远程观看整个过程。


    虽说如此, 但还是有不少好事者赶到了玄云山脚下的风仙镇。


    规模不大的风仙镇一时间挤满了外?来?者, 玄云不得不派出一个小队维持秩序, 这才没闹出事端来?。


    “城主。”


    身后传来?邓柳儿的声音。


    “该出发了。”


    “知?道了。”


    白拂英应了一声,脊背仍然是挺直的。邓柳儿听到她的声音, 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她。


    他们这位城主的情绪,永远让人猜不透。


    她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不鲜明,像是晨间淡淡的山雾一般,无形无质,却总是笼罩着天地间的万物,驱之不去,散之不尽。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力量才让人格外?信服。


    邓柳儿觉得自己是太荒一等一的圆滑狡诈。可尽管如此,在白拂英面前?,她也生不出一丁点?儿反叛的心思。


    许是她愣神的时间略微有些长,被白拂英察觉到了。白拂英转过身,掀开眼帘:“怎么了?”


    “没怎么。”邓柳儿赶紧回过神,恭敬道,“就是想到城主的仇终于?要报了,心里也忍不住高兴。”


    “我的仇报了吗?”


    白拂英喃喃重复了一遍,似是自语。随后,她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她的仇还没有报完。


    玄云重审此案,这是他们应该做的。查出来?不对,他们丢脸、不得不给白拂英赔礼道歉,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如果让他们承受本就应该承受的惩罚是报复,那这报复未免也太过轻松简单了些。


    白拂英没有继续说话?。几名侍女?上前?,为她披上外?袍。这件衣裳仍旧是黑色的,只?是上面用金线做了点?缀,看起来?更庄严肃穆了几分。


    衣服是邓柳儿准备的。白拂英没心思准备这些,不过别?人要是准备好了,她也不会拒绝。


    “走吧。”


    走出夜方殿,就能感受到秋天清爽的风。白拂英将头发捋到耳后,朝着玄云主山的方向飞去。


    时辰还早,她并不着急,只?是一步一步地走上主山的山阶。


    这条路比较偏僻荒凉,很少有弟子选择从这里上山。


    不过,这是白拂英以前?最喜欢的路。


    这条路她走了太多年,连哪里的石阶有条裂缝、哪里的树上有个鸟巢都一清二楚。


    只?不过,从前?她上山的脚步永远是轻盈的、快速的。


    而现?在,她的脚步却变得极为缓慢,一步一个脚印,如同最后一次走这条山路一般慎重,像是在与这条路做一次最后的道别?。


    邓柳儿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同时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因为路比较偏,所以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走在山中,只?能听到清脆的鸟鸣。


    走到半山腰处,山路突然变得平坦了很多,面前?也多出了一片竹林。


    视线穿过竹林的缝隙,能隐隐约约见?到一座小小的竹屋。竹屋前?的藤椅上,坐着一位老人。


    白拂英顿住了脚步。


    那名老人从藤椅上坐直身体,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四目相?对,半晌,他才喃喃道:“是你……”


    白拂英道:“孟长老别?来?无恙?”


    她的话?中没有讥诮意味,只?是轻柔地问了一声好。


    白拂英对玄云抱有恶意,但她对这位老人,却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到了现?在,她还一如既往地尊敬他。


    他姓孟,是玄云主山的守山长老。


    白拂英从前?常走这条路,因此与孟长老很是熟悉,他也教了她不少东西,是她最敬重的长辈。


    当年她被诬陷,只?有孟长老信任她,再?三替她求情。


    可惜的是,太多人都想息事宁人,而孟长老不是实权长老,他的话?没那么有分量。


    听到白拂英的话?,孟长老长叹一声:“没什么好不好的,像以前?一样,守着这座山罢了。”


    只?不过,再?也没有一个小弟子经常走这条路和他说话?罢了。


    “你在太荒过得怎么样?”


    邓柳儿自知?两人要叙旧,于?是很有眼色地去了竹林里稍远些的地方。竹屋前?就只?剩下白拂英和孟长老两人。


    白拂英简短地回答道:“尚可。”


    简单的回答,没有多余的形容。


    孟长老知?道,她与自己生分了。


    毕竟,她以前?可是连手上被树叶划了个小口子,都要找人倾诉一番的性格。


    这种生分并非她刻意为之,而是那样自然而然的。可就是自然而然的疏远,才让人觉得格外?痛心。


    孟长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放过谢眠玉和叶梦蓁。确实,他们欠你太多,你报复他们也是应该。”


    白拂英静静地听着,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可我知?道,你并不是那样冷酷无情的人。”孟长老突然对她行了个大礼,深吸一口气?,“你的修为高了,地位也高了。我这把老骨头挡不住你,但看在我的情分上,能否放过玄云?”


    白拂英被送上流放太荒的飞舟的那日,他去看过她。


    当时她修为全无,遍体鳞伤,却露出如同困兽一般满是戾气?与仇恨的眼神。


    那眼神足够将一个人扭曲,他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他承认,他害怕了,退缩了。他也知?道,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么一两个人。


    她恨所有人。


    恨主谋,恨帮凶,也恨那些沉默的刽子手,恨那些冷眼旁观,对她指指点?点?的人。


    那种恨意难以用语言描述。也许憎恨就像是瘟疫,不断堆积、不断蔓延,终有一天会将玄云吞噬。


    可玄云有罪有应得的人,也有无辜的人。有些人什么都没做。


    他知?道,若自己说出这句话?,白拂英和他那点?情分也就岌岌可危了。但他不得不说,也不能不说。


    “放过玄云吧。玄云太大了,有很多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并没有参与当初的事,放逐你的决定也不是他们下的,和他们无关。”


    白拂英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渐渐变冷了。


    她侧过身,不再?去看这位自己曾经十分敬重的长辈。


    她拒绝道:“不可能。”


    这三个字似乎压垮了孟长老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让他的脊背彻底垮了下来?。


    “如果你只?想说这些,那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拂英把手放在剑柄上,绣了金线的衣摆拂过地上刚冒出尖角的竹笋。


    “当初加害我的是整个玄云,现?在我要报复的,也是整个玄云。不要劝我了。”


    白拂英拍了拍手,邓柳儿从另一边的竹林里走了出来?。


    刚一来?到附近,她就注意到了竹屋边上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邓柳儿瞄了一眼面色颓败的孟长老,又?看了眼神情冷淡的白拂英,就知?道这两人定是发生什么不快了。


    玄云的人,真是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不由得腹诽道。


    中洲的人呢,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心存幻想。明明自己心里清楚,好事发生的概率小得不行,却偏偏喜欢自我麻痹。


    太荒的人就不一样了。太荒修士做事,从来?都是做最坏的打算的。


    邓柳儿心里想着,脸上却没露出什么异样。她低眉顺眼地跟在白拂英身后,不发一言,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白拂英看着孟长老,似乎要再?说些什么。孟长老似有所感,挣扎着,不想让她说出那句话?。


    “白拂英,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白拂英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我会彻底毁掉玄云,让它被中洲除名,永远消失在修真界的历史上。”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然而听到她话?的两人均是心神震动,一时间竟哑口无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毁掉玄云,让玄云被中洲除名?


    换作旁人,即便说了这话?,恐怕也会被人当成吹牛,多半要引来?一阵哄笑。


    可白拂英……


    没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她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胆量。


    一个人若是有实力和胆量,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她做不了的。


    她……真的执意如此吗?


    良久,孟长老才刚反应过来?一般,猛然抬起头。一阵轻风从竹林中划过,带着萧瑟的风声,而面前?的小路上,早已空无一人。


    “城主……”


    两人穿过竹林,继续向上走。一直走了老远,邓柳儿才讷讷地叫了白拂英一声。


    “什么事?”


    “您真的要让玄云被中洲除名吗?”


    白拂英拧了拧眉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上露出一种冷峻的笑容:“怎么,你也想劝阻我?”


    虽说白拂英平时就一直是这么个冷漠的模样,但邓柳儿知?道,这次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白拂英当然不高兴。


    其实对孟长老的选择,她早有预料。


    不过就算如此,当他真的选择站在玄云那边,利用自己与她曾经的感情劝她放弃复仇的时候,她心中还是生出一种不满来?。


    想到曾经与她亲如姐妹的宁纯,再?想到这位对她颇有关照的长辈……


    明明她没做错什么,但当她和玄云分别?被放在天秤的两端时,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者。


    因为玄云人多?还是因为她势单力薄,所以就应当选择退让?


    可她一个人的恨意再?多,分散到玄云每个人身上,也只?剩雪花大的、不痛不痒的一小片。


    而玄云对她的恶意再?少,一人一句话?,堆到一个人身上,也足以毁灭一个人的一生。


    “不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邓柳儿见?她面有不悦,连忙补救道,“城主,毁灭玄云倒算不得什么,但是被中洲除名……”


    白拂英挑了挑眉,等她继续向下说。


    “众所周知?,只?有被判定与邪修勾结、同流合污的宗门,才会被中洲除名呀。”


    且中洲对这种针对宗门的罪行判定极其严格,只?有像江家那样,有明确证据、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才会被除名。


    而江家被除名也是因为江家大部分人都死了。要是有主支活着,那还有得调查呢。


    而玄云,做的事虽然不地道,但还是不能和江家相?提并论的。让玄云被中洲除名,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并不现?实。


    “无辜的人能被污蔑成邪修,清白的宗门自然也能被中洲除名。”


    白拂英掀了掀眼皮,继续向前?走。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现?在并不着急。继续走吧,别?误了时辰。”


    她可不想错过这场重要的审判。


    “还没来?吗?”


    梅兰竹手指动了动,余光瞄向另一边空着的座位。


    坐在她身侧的李秀剑抬了抬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贺松子则是坐在上首位置,闻言随和地微笑道:“怕是有事耽搁了。反正时辰未到,再?等等也无妨。”


    周围的弟子看着满殿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三宗宗主汇首,属于?高阶修士的气?息在大殿中盘踞。


    即使三人都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弟子们仍能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压迫感。


    这就是高阶修士,一宗之主。


    而现?在,这三位宗主聚集在一起,只?为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众人忍不住看向殿外?,似乎期待着看到某人的身影。几息后,在水镜的画面中,一道人影缓缓走进大殿内。


    第207章 审判


    因为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 白拂英来?的时?候,殿内已经坐满了人。


    简单一扫,就能?看到好几张熟面孔。灵衍真宗的梅兰竹, 天明剑宗的李秀剑,陈家家主, 裴家长老,还有……


    白拂英的目光在散修联盟的席位上停滞了一瞬。


    熟悉的身影坐在桌案后?。见白拂英看了过来?,她微不可察地对她微笑了一下。


    白拂英顿了一瞬, 轻轻点了点头。


    十玉殿已经坐满了, 只有一个位置还空着,似乎是?特意给她留出来?的。


    那个座位很靠前, 被夹在了贺松子?和梅兰竹之间, 对面则是?李秀剑。


    许是?因为,她是?当事人之一吧。


    白拂英没?有犹豫,径直走到桌案后?坐下。桌案上摆了清茶, 茶还热着,氤氲热气从白玉杯中飘起,逐渐升腾到半空中。


    坐在她斜对面的, 也是?白拂英的一个老熟人, 符明真君。


    短短一年间,这位德高望重的中立修士已经多次主持大会, 而?且每次的事情, 都是?白拂英搞出来?的。


    也算是?有缘了。


    符明真君见到白拂英, 对她点了点头, 略有些头疼。


    他是?没?想?到, 白拂英这么能?惹事。他这一年经历的事,比过去一百年还要多上许多。


    不过……这些事似乎也不能?怪白拂英吧。


    想?到提前看到的那些情报, 什么罚命剑阵,什么流放太荒,符明真君看着白拂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


    白拂英没?注意到符明真君的眼神。或许她注意到了,但不是?十分在意。


    她不太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白城主。”


    左手边的梅兰竹对白拂英笑了笑。她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裳,身后?跟着齐玄霜。


    “又见面了。”


    梅兰竹看起来?还挺友善。当然也只是?看起来?。


    白拂英不咸不淡地回应道:“辛苦梅宗主走这一趟了。灵衍和玄云离得可不近啊。”


    “毕竟玄云和灵衍同列三宗,我又恰好有时?间,总应该来?看一看。”


    贺松子?一直密切关注着白拂英的动?作。听到梅兰竹的话,他适时?举起茶杯:“我现在这里谢过梅宗主的关心了。”


    “哪里哪里。”


    三人都没?有露出什么负面情绪,一时?间看着还挺和谐。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层和谐的表皮下,早已是?狂风怒号、巨浪翻涌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一炷香已经燃到尽头。洪亮的钟声?再?度响起,清脆空灵的声?音惊起栖息在林中的飞鸟,带起清脆的鸟鸣。


    依照惯例,开始之前,先?是?一段冗长的开场。


    开场过后?,这场针对白拂英和玄云的审判,就真正开始了。


    调查队的人先?是?上场,陈述并展示了玄云卷宗记载的案件经过。当说到水属性灵力一项的时?候,场上所有目光都落在了白拂英身上。


    整个中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白拂英就是?水灵根。且她剑道造诣不低,和那些尸体上的剑痕也能?对得上。


    光从卷宗上来?看,白拂英是?凶手的可能?性似乎确实大一些。


    “白城主有什么看法?”


    符明真君听完叙述,视线也落在了白拂英身上。


    白拂英作为当事人,本不该坐在旁观席上。可是?她是?当事人的同时?也是?一方势力之主,还是?谁也不愿意招惹的知名狠人。


    中洲各方都觉得,有必要给她一些尊重。所以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对她坐在一边这一点提出任何异议。


    白拂英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左手边的梅兰竹轻轻唤了一声?:“白城主?”


    “我没?什么看法。”白拂英抬起眼,“水灵根作为五种灵根之一,本就不算罕见。且不止水灵根,水灵根的变种冰灵根,也能?模拟出水属性灵力的效果。”


    众人心里同时?一突,不知道她突然提起冰灵根是?有何意图。


    叶梦蓁不是?水灵根,但也不是?冰灵根啊。


    “至于剑痕,也不是?什么有明确针对性的证据。”


    白拂英看向李秀剑:“李宗主作为中洲剑修之首,应该也知道,剑是?中洲最常见的武器。不管是?不是?剑修,手段高不高明,伪造出剑痕都不难。”


    李秀剑沉默几息,才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见她回应,白拂英眼瞳微动?,又继续向下说。


    “况且,光靠陈年卷宗就定我的罪,未免太过武断。我听说调查队还去查验了当年死去弟子?的尸骨,不如听了,再?下论断。”


    她的辩驳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众人原本对她有些怀疑,但听她这么说,也觉得卷宗上记载的东西很难指定某个人。


    符明真君颔首:“好。那就说说你们在尸体上查验到的东西吧。”


    负责带领调查队的林山青上前一步,不偏不倚地把验尸的过程和结论都说了一遍。


    尸体上没?查到所谓的水属性灵力,但查到了浊气。此消息一出,顿时?引爆了整个中洲的舆论。


    玄云之外,通过水镜听到林山青的陈述的修士们都沸腾了起来?。


    在现在的中洲,魔神山称得上是一个热点话题。


    “魔神山!真是他们!”


    “等等,我知道白拂英为什么那么喜欢针对魔神山了。原来?她就是?被魔神山的邪修陷害了!”


    “这么说,玄云里面混进了邪修?那可是?三大宗啊!”


    不仅是?玄云之外,就连玄云大殿之中,也有长老宗主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本来?众人来?这里只是?想?看热闹,顺便当个见证。可是?事关魔神山,这件事其他人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白拂英的右手边,贺松子?眼瞳微缩,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


    他表现得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调查队会查出来?这么一件事。


    而?这件事就这么明晃晃地被揭露,玄云也免不了被中洲声?讨斥责。此事带来?的影响,要比他事先?估量得要大得多。


    白拂英看了他一眼。


    似乎注意到了白拂英的目光,贺松子?只是?失态了一瞬,就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恢复了镇定。


    白拂英笑了一声?:“贺宗主很惊讶?”


    “自然是?惊讶的。”贺松子?顿了顿,“没?想?到这件事有魔神山邪修从中作梗,是?我玄云失察了。白城主放心,我们一定会……配合调查。”


    最后?这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几乎被淹没?在了滔滔的人声?之中。


    白拂英又看向另一侧的梅兰竹。


    相?比贺松子?,梅兰竹的表情就要放松许多。


    但白拂英却能?感觉到梅兰竹脊背挺直,手一直紧紧攥着手中茶杯,显然是?紧张惊讶到了极点。


    梅兰竹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揭露出来?。


    会不会牵扯到谢眠玉?


    想?到这里,她不着痕迹地蹙起眉。


    按理来?说,谢眠玉是?不该掺和到这件事中的。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魔神血脉的事。


    之所以作伪证,纯粹是?因为他自己犯贱,不给自己找点事不痛快。


    现在好了,东窗事发。


    幸好前面还有个叶梦蓁顶着,他顶多犯个包庇罪,不至于被她拖下水。


    至于叶梦蓁……就安心当个弃子?吧。想?来?她也愿意为谢眠玉扛下一切。


    “白城主。”梅兰竹侧过头。


    白拂英放下茶盏:“梅宗主好像不是?特别意外。”


    “……我当然也惊讶。只是?身为一宗之主,总不好喜形于色。”


    白拂英点了点头,又道:“说起来?,贵宗不是?有个萧莹吗?我听人说,萧莹也被认定为是?魔神山邪修了?”


    提到这个名字,梅兰竹眼神一动?,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我倒希望她是?被冤枉的。毕竟,”她垂下眼眸,沉沉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


    梅兰竹说这句话时?,齐玄霜就站在她的身后?。听闻此言,她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肃静。肃静。”


    几息后?,符明真君也反应了过来?,敲钟结束了众人的交谈。


    杂声?渐渐小了下去,大殿重归寂静,静得几乎能?听到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符明真君才看向林山青:“林长老说得可属实?”


    林山青点头:“我以个人以及散修联盟的名誉担保,我所说的,就是?在调查中看到的。”


    符明真君又问:“浊气分布如何?”


    林山青思?索几息:“浊气很少,且都分布在剑痕周围,没?有过多逸散。”


    符明真君点头。


    “可还有其他人证物证?”


    林山青道:“我们找到了当时?为叶梦蓁做证的几人。”


    话毕,有几人被带了上来?。这些人都穿着玄云弟子?服,修为都处在练气和筑基阶段,看样子?是?普通外门弟子?。


    从禁地被闯入,到白拂英和叶梦蓁交手期间,有一段不算短的空白期——叶梦蓁正是?在这段时?间,盗走了玄云内的祭器。


    但这几名弟子?为叶梦蓁做证,声?称自己在这段时?间内,看到叶梦蓁和谢眠玉在一起。


    而?白拂英的人证曲云廷,却因为爱慕叶梦蓁,不愿意为她做证。


    几人合起伙来?,编造了一个谎言的巨网。


    可就是?这么一张漏洞百出的巨网,却将白拂英死死罩住,让她走不脱,逃不得。


    第208章 栽赃


    几名弟子?被?带上前来, 略有些怯懦。


    他们虽然已经诬陷过白拂英一次,但?上次参与的,顶多只有宗门内的一些长老和玄云执法堂的成员。


    且当时玄云的舆论一直偏向?叶梦蓁, 他们顺风说话,当然不?觉得?有多么困难了。


    可?现在?形势却来了个大逆转。


    不?管在?宗门内还?是宗门外, 都?有不?少?人同情白拂英,质疑他们的证言。


    他们身上本就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了。


    再?走进来一看,只见大殿中的, 坐的是各个势力的长老、宗主, 这些人轻易不?聚集在?一起,现在?却为了这场审判而来。


    而他们要污蔑的白拂英, 恰恰是这些人中气势最足的那一个。


    她坐在?席位上, 正含笑看着他们。只是那笑容冷冽,像是从雪山最顶上吹过来的冷风。


    他们怎么敢说谎!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几人心一横, 不?去看她,快步走上前来。


    符明真君扫了几人一眼,见他们眼神躲闪, 就猜到?了七八成了。


    这几个人, 就算没撒谎,也称不?上问心无愧。


    他心里?摇摇头, 严肃道:“案宗里?写到?, 你们曾于戌时二刻见到?叶梦蓁和谢眠玉走在?太明山后?山桃花林中?”


    戌时二刻至三刻, 就是执法堂推断的几名死者死亡时间。


    这个时间并不?十分清晰, 不?过太明山距离禁地所在?有一段距离, 如果几人真的于戌时二刻见到?叶梦蓁,那她不?可?能在?一刻钟之内跑到?禁地。


    几名弟子?对视一眼, 道:“是的,我们看见了。”


    “你们可?确定那是叶梦蓁和谢眠玉?”


    其中一名弟子?上前:“弟子?确定。叶师姐还?与弟子?说话来着。”


    符明真君道:“你们说什么了?”


    虽然卷宗中都?有记载,但?有些事还?是需要再?问一遍。


    “叶师姐问弟子?‘有没有见过白拂英白师妹?’,弟子?回答‘没有’。”


    白拂英坐在?桌案后?,喝了一口茶,好像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般,毫不?在?意弟子?说了什么。


    符明真君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下方?:“叶梦蓁,谢眠玉可?在??”


    叶梦蓁和谢眠玉老早就被?带到?这边了。


    不?过他们可?没有白拂英这么好的待遇,只能待在?下面听着符明真君询问,不?到?他们说话的时候,就绝不?能说一句话。


    叶梦蓁垂着头,不?敢看白拂英。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恐惧。


    任何一个人,即将被?扔在?这么多人面前等待判决。一旦被?翻案,她的一切——地位,名气,还?有谢眠玉,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她不?能承受这个结果。


    可?是,她根本没有能力干涉这场审判。


    至于谢眠玉,仍旧沉默寡言。比起上次见他时,他更瘦了——说是瘦,倒不?如说是干瘪,好像太荒一行夺走了他的所有精气神。


    白拂英明白他的感觉。


    当初她屡次逃跑,但?屡次被?他捉住时,也是这个感觉。


    两人走上前,众人的视线顿时从白拂英身上转移到?了这两人身上。可?一看之下,众修士纷纷皱起眉,齐声叹息。


    这谢眠玉,从前也是个天之骄子?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变成了这个模样。


    只有几名知道些内情的,偷偷瞄了白拂英一眼。


    符明真君轻咳一声,示意众人肃静。紧接着,他才看向?两人:“叶梦蓁,谢眠玉,这四名弟子?说的可?否属实?”


    叶梦蓁道:“回真君,他们说的……属实。”


    符明真君的视线又挪到?谢眠玉身上,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谢眠玉沉默几息,道:“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就听边上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


    众修士朝声源处望去,想看看是谁提出质疑,然而一看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白拂英。


    梅兰竹眼神微动:“白城主,他的话,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贺松子?也朝白拂英看过来,却没有说话。


    这种场合,他这敏感的身份,不?适合说太多。


    “当然。”


    白拂英站起身,黑色的衣袍如同瀑布一般滚落,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不?过比她脸色更苍白的,只有谢眠玉的脸色。


    在?白拂英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倏然抬起头,用一种略带恨意和暴戾气息的复杂目光看着她,血丝渐渐攀上他的眼白,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只野兽。


    符明真君道:“白城主?”


    白拂英从桌案后走出来:“符明真君,我想问几个问题。”


    她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就知道,好戏要彻底开场了。


    之前那些,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符明真君略一沉吟,就回答道:“好,白城主请问吧。”


    白拂英轻轻颔首,然后走到谢眠玉面前。两人有一瞬间的对视,两双眼睛,一双平静如江水,一双轻轻颤动,饱含憎恨。


    几年前,在?同样的大殿中,同样的两双眼,同样的对视。


    只是情形,却已完全不?同。


    “在?弟子?的说辞中,戌时二刻曾目击谢眠玉和叶梦蓁在?一起。你们确定没有看错,也没有记错,是不?是?”


    弟子?点头:“是。”


    他们有些不?明白,白拂英为什么要问这些已经陈述过一遍的事。


    其他人倒是清楚,白拂英这是在?确认,也是在?截掉几人的后?路。


    “而谢眠玉……”白拂英微微抬了抬头,“你替叶梦蓁作证,说是亲眼看到?我杀人,你能肯定吧?”


    谢眠玉道:“是。”他的声音比以往要嘶哑低沉得?多。


    “可?是,众所皆知,太明山到?禁地虽然同在?玄云范围内,却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离得?很远,一刻钟之内无法赶到?。而那几名死者的死亡时间,不?会晚于戌时三刻。”


    白拂英声音十分轻柔,不?急不


    ?缓,是她一贯的说话风格。


    “那你,又是如何正好目击到?我杀人行凶的呢?”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众人不?由得?顺着白拂英的思路向?下想。


    对哦。就算白拂英真的杀了人,谢眠玉赶到?时,看到?的也该是满地的尸体才对。


    这是个明显的漏洞按理来说,玄云执法队的人不?应该没发现。


    而那几名作伪证的弟子?也开始慌了,眼神越发躲闪,四处乱飘,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就是不?敢看白拂英。


    叶梦蓁也慌了。她上前一步:“也许只是谢师兄记错了!”


    这明显是病急乱投医的说辞。修士记忆力好得?很,根本不?存在?什么记错的问题。


    一瞬间,嘈杂的声音又在?大殿中爆开,许多人对叶梦蓁的说法嗤之以鼻,还?有一些人开始谴责起她来。


    叶重?坐在?一侧,静静看着急着为谢眠玉辩驳的叶梦蓁,手指动了动。


    也许,拉谢眠玉去替罪,对叶梦蓁来说是件好事。


    当然,叶梦蓁自?己肯定不?这么觉得?。


    “记错了?但?是你却没有记错。”


    白拂英用指尖点了点袖子?,目光锐利如剑:“当初审判的时候,你是如何说的?”


    叶梦蓁被?她气势一震,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白拂英轻笑一声,视线落在?一边的林山青身上:“林长老,你能否替她说一说?”


    林山青点点头,拿着案宗上前一步,沉声念出案宗上的话。


    “我与谢眠玉到?达禁地时,看到?白拂英站在?尸体之中,剑上还?在?滴血。看守弟子?都?倒在?了地上,疑似被?她杀害。”


    “叶梦蓁和谢眠玉、以及几名作证弟子?的说辞有很大的矛盾,玄云执法堂的人没发现吗?”


    白拂英将二人质问得?哑口无言,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垂下眼眸,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梅兰竹道:“许是一时粗心大意,没有发现吧。”


    白拂英侧目瞧了眼梅兰竹,梅兰竹对她露出个温良的笑容。


    “那看来,玄云以后?得?小心一些了。”


    她不?咸不?淡地说道。


    贺松子?在?一旁没说话。


    符明真君道:“证言的确有不?小的矛盾之处。”


    他的目光锋利,如刀子?一般从几人身上扫过。符明真君虽是中洲知名的老好人,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威望。


    没有威望的人,又怎么会几次担任最重?要的中立修士一职?


    几名弟子?本就心虚,实力也不?高,只是不?同的外门弟子?。


    谎言被?拆穿,被?他这么一扫,顿时承受不?住压力,有两人顿时觉得?身体一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下意识吐出了口。


    “是……是谢师兄让我们这么说的!”


    没错,这是谢眠玉的又一迷惑行为。


    他当时不?知道魔神山的事,是真的信任叶梦蓁多过白拂英。


    出于这份信任,他替叶梦蓁作伪证不?说,还?收买弟子?作伪证。


    这件事也只能是他做的。


    因为事发后?,白拂英和叶梦蓁都?被?严密监视起来,哪里?也去不?了,只有谢眠玉能自?由行动。


    其实有时候,白拂英也很搞不?懂。


    谢眠玉都?为叶梦蓁做到?这份上了,叶梦蓁为什么还?一心觉得?谢眠玉喜欢的是她白拂英呢?


    符明真君眯起眼,重?复了一遍:“是谢眠玉让你们说,曾在?桃花林里?见到?了他们?”


    “没错!”


    “符明真君明鉴,我们只是普通外门弟子?,哪敢违抗谢师兄的命令?”


    “是啊,我们要是不?答应,恐怕就要悄无声息死在?什么地方?了!”


    从某方?面来讲,他们的借口确实能成立,算不?上是推诿责任。


    不?过嘛,他们肯定不?会说,自?己答应是因为想卖谢眠玉一个人情。


    谢眠玉虽然不?是宗主贺松子?的弟子?,但?他在?宗门里?的地位、享受的资源,几乎可?以等同于宗主继承人了。


    随便说几句话,换未来宗主一个人情,多么划算?


    符明真君道:“可?有什么证据?”


    四名弟子?对视一眼。


    “我这里?有一瓶谢师兄给的筑基丹,因为没有筑基,所以一直没用。”


    “我这里?还?剩了一些灵石。”


    四人拼拼凑凑,找出了一些东西,大部分都?被?用过了。


    毕竟外门弟子?手头不?宽裕,也攒不?下来什么东西。


    最后?只拿出了一瓶筑基丹,若干灵石,两个空丹药瓶,但?里?面的丹药都?被?用完了。


    调查队的人上前接过东西,查验了一番:“是玄云宗门分配的东西,上面还?有玄云的标志。”


    玄云弟子?有月例,包括灵石和修炼资源。不?同级别的弟子?月例不?同,且支取发放都?有记录,发放的资源上也都?有玄云的标记。


    丹药瓶上标记尤为特殊,上面不?止有玄云的标志,还?有一抹特殊的灵气标记。


    根据这抹标记,对应玄云的册子?,能够查询到?炼丹人、炼丹批次、支取人等重?要信息,方?便丹药出问题时追责。


    当然,这都?属于玄云内部信息,如非必要,玄云绝对不?会让人随意查看,很多弟子?甚至不?知道丹药瓶里?面包含了这么多信息。


    白拂英挑了挑眉,看向?贺松子?。只见贺松子?面色发青,再?也没了往日的儒雅。


    “贺宗主。”白拂英道,“事关我的清白,也关乎玄云声誉,宗主可?否愿意调取月例册,查一查这赃物到?底来自?何人?”


    贺松子?沉默几息,唤来身后?弟子?:“去调阅吧。”


    事到?如今,就算他不?让,又能怎么办?


    早在?白拂英指出证言矛盾的那一刻,中洲修士们的心就已经偏了。


    人心自?有一杆秤,就算不?查,难道就不?知道是谁干的了?


    只是……


    贺松子?微微叹了一声。


    至于在?叹息什么,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了。


    弟子?拿着他的宗主令牌,带着调查队的人去支取月例册,很快就查出了这几瓶丹药的支取人。


    正是谢眠玉。


    这下,连叶梦蓁都?不?知道该如何为他辩驳了。


    总不?能说是丢了吧?修士丢东西,还?专门丢给几个作伪证的弟子?,谁信?


    谢眠玉沉默以对。


    现在?似乎没有比沉默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而叶梦蓁,心中更是不?安。她隐隐觉得?,白拂英似乎并不?想针对自?己,从审判开始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将矛头指向?谢眠玉。


    是在?报复谢眠玉?


    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而这种不?祥的预感,在?白拂英说出下一句话时到?达了顶峰。


    “想要判断谁是凶手,倒也不?难。”她微微笑道,“我觉得?最关键的一点,就在?那消失的‘水属性灵力’以及浊气上。”


    第209章 倒打一耙


    符明真君点点头:“那么, 白城主可否和我们说一下案发?的经过??”


    “可以。”


    白拂英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日,我路过?禁地?附近,碰到一名满身是血的弟子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我询问情?况, 他?告诉我有人试图闯入禁地?,袭击了看守禁地?的弟子。”


    这名弟子也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出来求援, 说完这句话就死?了。


    得到消息的白拂英顾不上多想,只身朝着禁地?的方向赶去,迎面撞上站在尸体堆边上的叶梦蓁。


    “于是, 我们就打了起来。”


    叶梦蓁又看了白拂英一眼, 心?中那股异样感更甚。


    倒不是因?为白拂英说谎了。她?非但?没说谎,还说得相当客观, 甚至隐藏了许多对叶梦蓁不利的事。


    比如, 白拂英迎面撞见叶梦蓁时,她?衣摆上有不少血迹。


    再比如,是叶梦蓁先对白拂英动的手。


    叶梦蓁想着, 若是自己站在白拂英这个位置上,肯定不会帮敌人隐瞒,不仅不会隐瞒, 还会添油加醋, 煽风点火。


    难道这个白拂英,圣母心?又犯了?


    叶梦蓁知道白拂英这个人, 有时候心?肠软到令人憎恶——不过?, 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


    白拂英现在的表现, 很难让人把她?和“心?肠软”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符明真君思索道:“你没有亲眼见到叶梦蓁杀人?”


    “没有, 只见到了尸体。”白拂英敲了敲桌案, “我当时见她?站在那里,以为她?杀了人, 就与她?打了起来。”


    叶梦蓁眉头一动。


    她?的感觉没错,白拂英好像……真的在帮她?脱罪啊?


    可还不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符明真君就问道:“叶梦蓁,白拂英说的没错吗?”


    “……没错。”


    众人面面相觑。


    真是奇了怪了,两?人说法明明是矛盾的,可在这种时候,居然达成了一种诡异的一致。


    那冲突点在哪里呢?


    答案很简单。


    符明真君皱眉:“那谢眠玉呢?在卷宗的记载中,你明明说谢眠玉全程和你在一起。”


    叶梦蓁张了张嘴。此时她?突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把谢眠玉刨出去,她?和白拂英的说辞就能完美地?对上了。


    人既不是她?杀的,也不是她?杀的。


    她?们两?个只是意外在凶案现场碰见,又碰巧误以为对方是凶手,这才打了起来,还互相指认。


    两?个人都没错。


    那错的是谁?


    谁是能够相互印证的故事中的唯一不和谐因?素?


    谁费尽心?机,贿赂弟子让其做证?


    谁的证言前后矛盾,被?人当场揭穿?


    叶梦蓁心?里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个名字。


    不仅是她?想到了,其他?人也都想到了。


    没人指出那个名字,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谢眠玉身上。


    叶重这时笑了一声,语带讥讽:“白城主和叶梦蓁同时出现在凶案现场,却不代表他?们都是凶手。倒是谢眠玉……”


    他?眯了眯眼睛。


    叶重的右眼有一道疤。当他?眯眼的时候,这道伤疤总是显得尤为可怖。


    “你为何那么急着将脏水泼到白城主身上?案发?当晚,你究竟是在何时来到禁地?的是在她?们之后,还是……之前?”


    人精就是人精,叶重不急着攀扯谢眠玉,而是循序渐进,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而每个问题,都直指谢眠玉。


    “不是这样的!”叶梦蓁道,“我……我的确是跟他?一起……”


    “可我来到现场时,却只看到了你一个人。”


    白拂英不疾不徐地?拆台:“我们当时打斗了一会儿,谢眠玉才突然出现,不是吗?若他?一直在,以我的实力,又怎么能支撑那么久?”


    叶梦蓁语塞。


    越想,她?越觉得白拂英说得有道理——她?没有说假话,只是顺着他?们的话,稍加引导罢了。


    从前对白拂英不利的证据,在她?巧妙的引导下,居然直接调转了方向,指向了谢眠玉。


    最离谱的是,完全说得通。


    贺松子轻轻咳了一下:“可是,叶梦蓁为什么要替谢眠玉隐瞒呢?”


    “也许是因?为信任。”白拂英凉凉道,“玄云许多弟子都知道叶梦蓁对谢眠玉的感情?,在那种情?况下,她?被?蒙蔽了双眼实属正?常。”


    图穷匕见!!


    叶梦蓁倏然抬头看向她?。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白拂英的目的。


    原来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她?,而是谢眠玉!她?想让谢眠玉也尝一尝被栽赃陷害的滋味!


    她?怎么能这样!


    似乎察觉到了叶梦蓁的视线,白拂英抬起头,对她?微笑了一下,眼中一片冰冷。


    符明真君也搞清楚白拂英想说的了。


    “白城主的意思是,你和叶梦蓁互相指责只是误会,真凶是谢眠玉?”


    他?寻思了一下,觉得也不是说不通,于是就继续说了下去。


    “假设谢眠玉是真凶,他?杀了人正?要离开时,叶梦蓁正?好过?来。于是他?躲在了暗处,想等?她?离开后再逃离现场。”


    白拂英微微点头,接着他?的话继续向下说。


    “没想到,还没等?叶梦蓁离开,我就到了禁地?。我们两?人误以为对方是凶手,就打了起来。”


    说到这里,白拂英瞟了一眼叶梦蓁。叶梦蓁一双杏眼都气得通红,想反驳又无?法反驳。


    “战斗中,谢眠玉找机会出来,装作刚赶到的样子,站在了叶梦蓁那一边。叶梦蓁本就对他?心?有爱慕,于是毫不怀疑,默认了他?的说法。但?两?人事先没对过?说辞,导致谢眠玉的证言漏洞百出。”


    叶梦蓁道:“你胡说!!”


    她?张了张嘴,正?要反驳,却听一旁叶重呵斥道:“住口?!不许打断白城主的话!”


    叶梦蓁睁大眼,看向自己的师尊。叶重避开她?的目光,直接给她?来了个禁言诀,让她?暂时闭嘴。


    这是唯一一个给叶梦蓁脱罪的机会,他?可不想叶梦蓁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放弃这个机会!


    叶梦蓁被?封住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声声呜咽。


    叶重神色朝霁,对符明真君行了一礼:“小徒无?状,冒犯真君了,等?她?该说话时,我自然会让她?说话。白城主……”


    他?看了眼白拂英。


    “你继续说吧。”


    白拂英眉头动了动,接着刚才的话向下说。


    “谢眠玉有心?将罪名按在我身上,于是收买了玄云弟子,既想证明他?事发?时不在场,又想证明他?当时和叶梦蓁在一起,彻底断绝了我们两?人对上证言的可能。”


    听到这话,所有修士脑海里同时闪过?三句话。


    真的是这样吗?


    好像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天才!这就说通了!


    叶梦蓁挣扎着想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了。


    而谢眠玉则是如梦初醒一般,对白拂英怒目而视:“这就是你的结果?”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想朝着白拂英走去。然而刚一动作,就感觉好几股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升起,同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若是之前,他?还能抵抗一二,但?现在他?算是半个废人,重伤未愈之下,又如何抵挡?


    咚!


    谢眠玉陡然被?按得跪倒在地?,只能红着眼,冷冷地?看向白拂英。


    那好几股力量里没有白拂英的。白拂英端着茶盏,静静地?喝着茶,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眠玉抬起头,看向四周,分辨着几道力量的来源。


    这个家族的长老,那个家族的掌门,平时与白拂英都无?甚交情?,此时却悍然出手。


    是因?为同情?白拂英?


    不是。这只是个顺水人情?。


    当一个人拥有实力、权势、名望、财富,那全世界都是她?的朋友了。


    即使现在的白拂英冷酷、狠辣、桀骜不驯,可她?拥有的“朋友”依旧远远多于那个善良、温柔的她?。


    这就是这个世界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


    “白拂英……”他?恨恨地?看着她?,“你是在报复我?你还不满意吗?!你还想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


    白拂英放下茶,淡淡道:“不要说得好像我污蔑你似的。是你污蔑我才对。”


    符明真君站在一边,旁观着两?人的对话。见白拂英不想搭理谢眠玉,他?才看向叶重。


    “叶重长老,请解掉叶梦蓁的禁言诀吧,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叶重犹豫一瞬,到底还是把叶梦蓁的禁言诀给解了。


    禁言诀一解,叶梦蓁顿时大叫起来:“ 不是这样的,你们别听她?胡说!是我,是我!都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和谢眠玉无?关,她?是在污蔑谢师兄!”


    众人面面相觑。符明真君看了眼白拂英,白拂英淡定道:“我说了,叶梦蓁对谢眠玉情?根深种。”


    “你!!”


    叶梦蓁被?她?堵得说不出话。这时候,她?表现得越激动,就越能印证白拂英的话,别人根本不会信。


    “还有一点。”白拂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挑起眉,“那些死?去的弟子生前有挣扎过?的


    痕迹。叶梦蓁修为在那里,若人是她?杀的,她?身上也难免留下伤口?吧?”


    林山青上前:“符明真君,我们也调查过?了。卷宗记载叶梦蓁身上没有伤,这点应该属实。”


    符明真君点了点头。


    叶梦蓁绝望了。


    她?并不是没受伤。恰恰相反,当时她?受了不轻的伤。


    但?她?谎称自己是在前几天被?妖兽所伤,在和白拂英打斗的过?程中伤口?撕裂。谢眠玉信了她?的话,取了白拂英的血。


    她?喝了,伤可不就好了吗。


    “白拂英!你明明知道,我的伤是——”


    白拂英垂下眼帘看着她?:“是什么?”


    叶梦蓁浑身一震。


    她?说什么?说自己的伤是喝白拂英的血喝好的?


    那强行取她?血的呢?不还是谢眠玉?


    这种体质的确会给白拂英带来一些麻烦,但?也仅此而已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只有她?把别人当肥肉的份儿,万万没有别人把她?当肥肉的道理。


    反倒是谢眠玉。


    不管修士们私下是怎么想的,强行取别人的血就是修真界公认的邪修行为,要是她?说了,后果更严重。


    叶梦蓁看着白拂英。


    她?仍然笑着,但?那笑容像是雾一样,总让人看不真切。


    叶梦蓁心?底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她?咽下没说完的话,垂着头,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气。


    “可是,这虽然说得通,但?也只是推测而已。”符明真君又开口?,“在没有实质性证据之前,谁也不好下定论。”


    说着,又看了眼贺松子,似有所指道:“玄云如此糊涂。我们中洲,可不能再出这样的冤案了。”


    实际上,符明真君对玄云是既不满,又不理解。


    你们没事惹她?干嘛?


    好好的修士,留在玄云有什么不好?现在可好,把人逼到太荒,成了个不安定因?素。


    且在座之人,哪个不是人精?这漏洞百出的卷宗,即使粉饰过?,也不难看出玄云当初办案是多么敷衍。


    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宗门,都不能干出这种事,偏偏玄云就干了。


    感受到其他?人的眼神,贺松子也是有苦说不出。


    那可是气运之子!换作谁,谁能不动心?呢?


    符明真君收回目光。


    不满归不满,但?他?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所有事都一股脑推到谢眠玉身上,这样只会败坏他?的名声。


    “尤其事关魔神山邪修。”


    符明真君尽量放轻声音,免得刺激到白拂英。对于这么个定时炸/弹,再小心?都不为过?。


    “白城主,我觉得我们……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听到这话,叶梦蓁和谢眠玉都松了一口?气。


    白拂英强归强,但?总不能让死?人复活指认凶手吧?


    况且这事本来就不是谢眠玉干的,哪里来的证据?


    “直接证据,自然是没有的。”


    白拂英扫视四周,一一看着众人的表情?。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证据,能间接证明谢眠玉的邪修身份。邓柳儿。”


    等?候在一边的邓柳儿恭敬应声,走上前来。


    “把东西拿出来。”


    邓柳儿不卑不亢,对着周围修士微微一礼,然后从储物戒中掏出几具尸体来。


    几具尸体已经腐化?成白骨,看样子是普通人的尸体而非修士的。


    邓柳儿将白骨平放在地?上,而后退到一边。


    众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白拂英把普通人的尸体拿过?来干什么。


    第210章 小河村惨案


    林山青也颇觉意外?, 之前的调查可没这个环节。


    但他还是?走到几具白骨面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


    走近一看?就能发现,几具尸骨的胸骨、肋骨都已?断裂, 从这点?不难推测出他们的死因。


    不过这几具尸体生前都是?普通人,修士杀害普通人, 可是?中洲的大忌。


    林山青停顿一瞬,开始检查碎裂的胸骨。然?而一看?,他便?惊讶地“咦?”了一声,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见他反应, 众人也都微微直起身。江妙法率先问道:“林长老,你发现什么?了?”


    从来到这里开始, 江妙法就一直抿着嘴唇, 闭口不言,毕竟她和白拂英的关?系太过敏感,不宜多说。


    她此时突然?开口, 让其?他人都有些惊讶。


    有些敏感的修士暗自摇头?。


    看?来江妙法和白拂英的关?系,并未因为白拂英微妙的身份和离经叛道的行为而破裂。


    江妙法也是?化神期。且她解毒之后因祸得福,修为反而更?上一层楼, 中洲甚至有传言说她在计划突破渡劫期。


    以她的身份和实力?, 就算对白拂英稍微有点?偏向,也会给中洲带来不小的麻烦。


    众人暗自思索, 一时间?无人说话。林山青又查看?了另外?几具尸骨, 这才站起身, 对符明真君拱了拱手。


    “符明真君, 这几具尸骨上都附着着未曾散去的浊气。我想, 这也就是?白城主将它?们作为证据呈上的原因。”


    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向下说。


    “不过, 这些人应该已?经好些年了,上面的浊气已?经散去大半,只剩下一丝浊气,但也足够证明其?为邪修所杀。除了浊气以外?,上面还有少量冰属性灵力?残留。”


    听到这话,众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变异冰灵根可比普通灵根稀有多了,哪家势力?有冰灵根修士,这修士又是?什么?修为,众人差不多都是?有数的。


    既是?冰灵根,又与此事?有牵扯的,也只有谢眠玉一人。


    “林长老。”梅兰竹打破了沉默,“水灵根与冰灵根本质同源,留下的灵力?痕迹也很容易混淆。你确定是?冰属性灵力?,而不是?水属性吗?”


    虽然?林山青性格不错,但听到这质疑也有些不高兴了。


    “梅宗主,我林山青虽不才,但也没老眼昏花到这种程度。冰属性灵力?锋利凛冽,水属性偏向柔和,这我还是?分得清的。”


    梅兰竹顿了顿:“玄霜,去看?看?。”


    齐玄霜心?里不愿意,但不敢违抗梅兰竹。她对着林山青微微一礼,走上前去。


    林山青脸黑了下来。


    梅兰竹这是?质疑他不公正,还是?觉得他能力?有问题?


    “梅宗主这是?信不过我?”


    梅兰竹道:“我并无此意。”


    符明真君见两人都要吵起来了,连忙打圆场:“林长老的人品、能力?,那是?全中洲有目共睹的。至于梅宗主嘛,呃,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林山青冷哼一声,把脸别了过去,意思是?看?在符明真君面子上不追究了。


    符明真君见状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感觉奇怪。


    这梅兰竹在中洲,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说话做事?是?滴水不漏,也没听说过她和林山青或者散修联盟有过不快。


    怎么?今天故意给林山青找不痛快?


    见殿内众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梅兰竹心?里直摇头?。


    ——到底是?谁把谢眠玉这个废物抬上桌的?


    他到底被人捏住了多少把柄?又有多少雷还没爆出来?


    被捏住把柄也就罢了。像白拂英,所有人都知道她手里不干净,连她自己都承认杀过玄云的弟子。


    至于东方?家那件事?更?是?死无对证,是?非全凭她一张嘴。


    中洲的人却好像集体把这件事?遗忘了一样,连玄云和裴家两个受害者都没有任何表示,全因她实力?强,势力?大,无人愿意招惹。


    可谢眠玉呢?


    有魔神血脉加持,居然?还越活越回去了。


    梅兰竹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这时,齐玄霜也探查完了:“宗主,确实是?冰属性灵力?。”


    ……头?更?疼了。


    林山青又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现在梅宗主信了吧?”


    符明真君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白城主,这尸体是?从何处而来啊,和这次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修士们的注意力?这才回到白拂英身上。


    刚刚林山青验尸的时候,她就作壁上观,事?


    不关?己一样。


    见符明真君提问,她才开口:“各位可听说过小河村这个地方?”


    小河村?那是哪里?


    听名字应该是个小村子?


    没听说过。


    见众人一副茫然?的样子,白拂英笑了笑:“想来也没人听说过。小河村是?玄云辖地天武城下的一个小村子。不过在七年前,这个小村庄已?经被屠戮殆尽了。”


    贺松子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玄云接到消息,就派我去调查。我在调查的过程中,遇到了昏迷的谢眠玉,就将他带回了宗门。”


    白拂英说到这里,侧头?看?着谢眠玉。


    谢眠玉冷声道:“我恨不得从未遇见过你。”


    白拂英笑了笑。


    “该这么?说的是?我。”


    说罢,她不再看?他,继续向下说。


    “后来的事?,诸位应该都知道了。谢眠玉醒来后自称失忆,成了我的师弟。而屠戮小河村的邪修至今没有抓到。”


    说到这里,众人对她接下来的话也有了某种预感。


    “我当时没怀疑过谢眠玉。不过现在想来,谢眠玉是?如何躲过屠村的?醒来后又为何那么?巧合地失忆了?于是?,我派人去了埋葬小河村村民尸体的地方?,挖出了这几具尸体。”


    刨人坟墓、挖人尸体,这事?情做的的确有些不地道。


    不过白拂英觉得,比起这点?小事?,村民们应该更?希望杀害自己的凶手能被绳之以法。


    “结果?诸位也看?到了。同样是?冰属性灵力?和浊气,这种组合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两次,应该不是?巧合吧?”


    “等一下。”贺松子道,“卷宗上记载的明明是?水属性灵力?。”


    “看?守弟子尸体上没检查出任何灵力?。就算有……”


    白拂英的目光扫向左侧,叶重就坐在那里。


    “正如梅宗主所说,水属性和冰属性同出一源,极为相似,容易混淆。玄云执法堂弟子办事?敷衍,弄混了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白拂英评价玄云执法堂那句话,所有修士都默默点?头?。


    他们这次也算是?大开眼界,知道了玄云执法堂办事?有多不靠谱。


    把冰属性灵力?看?成水属性什么?的……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梅兰竹:“……”


    她万万没想到,刚才替谢眠玉脱罪的借口,居然?能反过来扎在自己身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再替谢眠玉说话就显得可疑了,于是?梅兰竹也只能道:“没错,是?有这个可能。”


    贺松子深吸一口气。


    玄云的判定结果?失去了权威性,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仅仅是?错案,那道歉赔偿,不过是?丢点?脸。


    可现在种种证据都表明,玄云执法堂办案敷衍、且有心?包庇谢眠玉,这要是?传出去,玄云还怎么?招收新弟子了?


    白拂英以前在玄云是?内门弟子,待遇尚且如此,那外?门弟子呢?地位不如外?门弟子的杂役弟子呢?


    符明真君的声音唤回众人思绪。他看?着谢眠玉,问道:“谢眠玉,你对此作何解释呢?”


    虽然?证据比较明确,但他总不好只听白拂英一面之词。


    谢眠玉垂眼看?着地上的尸体,身材清瘦,神色微冷。


    他长着一张清冷如雪的英俊面庞,可惜一道横亘大半张脸的剑痕破坏了这份美感。


    该作何解释呢?


    谢眠玉没想到,白拂英居然?连这种陈年往事?都能翻出来。


    难道说,她最?开始救下他,就是?为了在几年后的今天,给他最?后一击吗?


    她怎么?能够那么?冷漠?他对不起她,但她重伤了他,还斩断了他一只手。难道这还不够吗?


    要怎么?样,她才会满意?!


    恨意在心?底膨胀,谢眠玉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没来由地变得灼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他的血液,钻破他的皮肤,从他的身体中涌上来。


    白拂英用指腹摩挲着白玉茶盏的边缘,挑起眼角看?着谢眠玉。


    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是?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双指并拢,灵力?在指尖涌动。


    百口莫辩的感觉不好受吧?谢眠玉。


    但这还不是?全部,甚至连她经历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之后是?怎么?个流程来着?


    声名狼藉,修为尽毁,这不算什么?。


    最?令人感到绝望的,当然?是?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自以为获得了新生,又一次次被拖入绝望的深渊。


    白拂英将少量灵力?注入到法诀中。随后,她便?看?到谢眠玉皱起眉,闷哼一声。


    他身上的浊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是?白拂英做的手脚。


    说起来,多亏叶梦蓁将那缕神魂还给了谢眠玉,白拂英才能动手脚影响谢眠玉。


    谢眠玉身上本就有着大量浊气,只是?那些浊气大多被封印,少量能够被他自由调动。


    白拂英只要调动附着在他神魂上的那点?灵力?,谢眠玉体内的浊气就会感到被压迫,从而不受控制地翻涌,想要反抗她的力?量。


    浊气暴虐,它?的反抗可不是?想压制就能压制的——尤其?是?在谢眠玉重伤未愈的情况下。


    不好!!


    梅兰竹瞳孔一缩。作为魔神山的人,她在谢眠玉闷哼的瞬间?,就发现了他体内的一样。


    浊气暴动!


    她顾不得其?他,捏了一个法诀,灵力?大量落在谢眠玉身上,想助他将浊气压制住。


    可她却弄巧成拙,那些浊气见压迫感更?强,反而变得更?加暴虐,刹那间?从谢眠玉体内迸射开来。


    轰!!


    如同炸雷骤然?响起,浊气暴虐的力?量席卷了整座大殿,冰寒刺骨的灵力?混在浊气之中,在浊气的助推下,形成冰锥朝四面八方?散去。


    什么??


    在座众人没预料到这番变故,纷纷朝着四周躲闪,亦或是?出手抵挡。


    幸好能坐在这里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无人受伤。


    “他要跑!”


    一片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只见谢眠玉的身影以与他实力?不符的速度,猛然?朝着殿外?掠去,眨眼间?就要离开大殿。


    “放肆!!”


    符明真君怒喝一声,抬手用灵力?画出几道灵符,随后袖子一挥,那几个虚空飘着的字符就朝着谢眠玉飞去。


    字符甫一接触到谢眠玉,就迅速拉伸扩张成几条金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地捆在谢眠玉的身上,束缚住他的手脚。


    这字符组成的丝线只有头?发丝粗细,却坚韧无比,不仅捆住了谢眠玉,甚至还将他的浊气也压制了下去。


    谢眠玉猛烈地挣扎起来。他的动作太粗暴,有几条金丝甚至深深勒进了他的皮肤,在他身上割出一条一条的血线。


    见他被困住,符明真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要是?让谢眠玉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那他的脸可就丢大了。


    不过想也是?不可能,这里除了他还有那么?多人呢,光是?化神期以上的就有七八位,三宗宗主全都在场,大半个中洲的顶尖战力?都聚在这里了。


    众人慌乱,也只是?没想到他有胆量在这时候反抗。


    混乱的浊气渐渐平息下来,飞溅起的尘土也随之落下。那强大的浊气就像是?昙花一现,被压制得死死的。


    没有了多余力?量的干扰,水镜恢复了正常,中洲众人也能看?清现场的情况了。


    谢眠玉站在距离殿门口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被符明真君捆着,一步也动不得。


    而在大殿两侧,高阶修士们肃穆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面无表情。倒是?他们身后的随从、弟子面露惊色。


    不过,虽说都没太大表情,但高阶修士们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有人比较放松,时不时打量一下其?他人,这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


    有人身体前倾,眉头?紧皱,嘴唇抿起,这是?因为自己被小看?而觉得不悦的。


    有人面色微白,有人眼眸轻动——这是?贺松子和梅兰竹。


    完了。


    虽然?立场不同,门派不同,但两人心?中竟不约而同地闪过这两个字。


    一片寂静。


    良久,李秀剑道:“他,浊气。”


    这位存在感无限接近于零的剑宗宗主打破了死寂。


    而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样,殿内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是?浊气。”


    “我也感觉到了。他身上有浊气,这么?说……”


    “看?来,白拂英的指控也不是?毫无道理嘛。”


    不仅是?在场的人议论,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只不过他们说的话要难听得多。


    “这么?说,白拂英真的是?被这对狗男女冤枉的!”


    “玄云执法堂干什么?吃的,这都查不出来?”


    “哪里是?查不出来啊,我看?他们就是?一心?想把白拂英推出去给谢眠玉顶罪!”


    “谢眠玉是?贺松子私生子吗?”


    “贺松子是?谢眠玉私生子吧?”


    “嘘!快看?水镜,有新动作了。”


    “各位。”


    白拂英敲了敲桌子。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众人


    都安静了下来。


    “谢眠玉身上的就是?浊气,且他意图逃跑。这点?各位都是?人证,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江妙法立刻道:“我没意见。”


    她一说话,其?他人也跟着道:“我也没意见。”


    “我看?得真切。”


    “而且要是?不心?虚,他跑什么?啊?”


    李秀剑道:“看?见。”


    三宗之一的宗主表了态,白拂英似笑非笑地往两边看?了看?:“梅宗主,贺宗主,两位刚才看?见了吗?”


    贺松子沉默点?头?。梅兰竹倒是?很快整理好了情绪:“自然?是?看?见了。”


    白拂英颔首。符明真君接着说道:


    “不过小河村一事?还有诸多不明,不如暂且将谢眠玉收监,慢慢询问,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关?于魔神山的情报。至于叶梦蓁……”


    他看?着叶梦蓁,有些犯难。


    叶梦蓁这罪名可小可大,往小了说,就是?识人不清,被人利用;往大了说就是?构陷同门,勾结邪修。


    关?键就看?白拂英如何想了。


    叶梦蓁咬紧牙关?。


    她只是?关?切地看?向谢眠玉,不去看?白拂英。


    白拂英挑起眉:“说起来,她不过是?被谢眠玉诓骗了罢了。”


    其?余人疑惑地看?向她。


    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的修士,也讨论起来。


    “看?样子,白拂英是?不打算过多追究了?”


    “虽说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没想到白拂英还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是?啊,换作旁人,肯定要落井下石一番,没想到她还替这作伪证的叶梦蓁说话。”


    “我听说白拂英在玄云的时候风评就极好,现在搞成这样,一是?怪那居心?叵测的谢眠玉,二是?怪玄云有眼无珠。”


    白拂英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在意。


    符明真君道:“那……”


    叶重则是?有些坐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沉声道:“符明真君,小徒被那谢眠玉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犯下这种错事?。我自请关?她禁闭三十年,罚月例二十年,好让她赎罪。”


    禁闭三十年!


    即使对修士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很小的数字。


    况且说是?禁闭,那关?禁闭的地点?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然?也难以服众。


    为了让白拂英满意,叶重这次也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他觉得已?经可以了。要不是?他同意白拂英的提议,将罪都推到谢眠玉身上,那现在叶梦蓁面临的可不只是?禁闭和罚俸了。


    说完,叶重停顿了几息,见白拂英没说话,又咬咬牙:“再让她领二十棍恶行杖。”


    恶行杖是?玄云中仅次于罚命剑阵的责罚,通常用来惩罚那些犯了大错的弟子。


    二十棍数目不小,足以让叶梦蓁伤筋动骨。


    但总比死了要强。


    叶重说话时,一直紧紧盯着白拂英的脸。见她露出一个微笑,便?知白拂英是?同意了,心?底微松。


    符明真君道:“白城主觉得怎么?样?”


    “可以。”白拂英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身,“有了这次教训,她想必再也不敢轻信旁人了。”


    叶梦蓁死死咬着牙,用双眼瞪着她。


    白拂英帮她?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但不管白拂英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叶梦蓁都没有选择,只能被拉出去打恶行杖,打完再送去关?禁闭。


    至于谢眠玉,各宗主联合封锁了他身上的灵力?和浊气,而后将他扔进寒潭关?押,等待调查。


    寒潭恰如其?名,是?一汪冒着寒气的潭水。这潭水下方?有一处极寒地脉,水中无时无刻不冒着寒凉之气。


    这股寒凉之气能腐蚀人的身体,即使是?冰灵根也无法抵挡,通常被用来关?押重刑犯。


    玄云把他押到这里面,想来也是?狠了心?要断臂求生,了结了这件事?


    一场大戏就此落幕。众宗主、家主事?务缠身,自然?不可能在玄云多留。


    随着事?情告一段落,悬挂着各种旗帜和标志的飞舟也飞离了玄云。修真界风云变幻,一时间?,热闹的玄云冷寂了不少。


    符明真君和林山青,以及调查队都留在了玄云,想要继续调查谢眠玉事?件。


    而这件事?牵扯众多,想要调查明白,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白城主。”


    白拂英回过头?。符明真君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原来是?符明真君。”


    白拂英转身看?他,衣摆随风飞舞,像是?一只不断扇动翅膀的黑色蝴蝶。


    符明真君上前一步:“白城主这就走了?”


    他以为白拂英会留到结果?出来呢。毕竟她是?被害人,有权利知道真相。


    没想到审判一结束,白拂英就要走了。


    “我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中洲也还了我一个公道。”白拂英道,“我没什么?理由留在玄云。况且,若我插手此事?,其?他人说不定会质疑调查结果?。”


    符明真君点?点?头?:“你放心?,我们会将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的。”


    白拂英脸上露出一抹幽幽的,仿若亡魂一般的微笑。


    她对符明真君微微颔首,而后转过身,踏上了太荒那艘奢华的飞舟。


    夕阳的光芒照在飞舟那面旗帜上,红色的旗子鼓动着,将她半张脸都映成了血色。


    符明真君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地,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预兆。


    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结果?。


    而那个结果?,对她来说或许并不那么?重要。


    这个念头?很快,如同闪电一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符明真君甚至没能抓住它?。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飞舟缓缓腾空,而后朝着远方?飞去。


    那面飞扬的旗子,一如鲜血般猩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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