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入皇陵
27 入皇陵
棺椁内空无一物?。
就是白骨也好?、腐烂的尸体也好?, 李璟想过千万次里面的模样?,却独独没有想过,棺椁内会什么都没有。
玉棺泛出?淡淡的温润的光泽, 他怔愣地跪在棺椁前, 听到柳安予冷声的那句。
“修常,你被骗了。”
他幌神反应了一下, 抬眸看向柳安予,眸中情绪复杂,惊诧又疑惑。
“为什么, 这样?说?”李璟的声音都在颤抖,跪在那里拉住她的手, 眸子映着她的身形, 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瞬的情绪变化。
“你知道什么, 是不是?”
柳安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眸中散发着疏离与冷静。
她缓缓敛衽弯下身子,安抚似地摸了摸他的头,微微蹙眉,轻启朱唇轻言,“你的好?父皇,根本?就没有把你母亲安葬。”
顾淮在信里告诉了柳安予这个皇室秘辛。
先皇后根本?不是难产而?死,而?是如今的皇后与如今的贵妃琪氏联手,毒杀。
皇帝是纵容的看客。
柳安予不清楚他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皇后与琪贵妃联手下毒的,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无论是忌惮两位后妃家族的势力, 还?是厌弃了糟糠之妻却寻不到由头, 但结果总是不变的。
他是帮凶。
皇帝没有将先皇后的尸首安葬在皇陵,反而?分尸掩埋。
皇帝赐给皇后和祺贵人的月季鼎里, 是他母亲的血肉。
李璟大脑有一瞬间空白,他怔怔地看向地面,倏然奔溃哀嚎起?来。
柳安予连忙捂住他的嘴,几番欲言又止,却只能心疼地看着他。
“不,不能出?声。”
李璟眸中绝望,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紧紧抱住柳安予。
泪水打?湿了柳安予的肩膀,她僵硬一瞬,却还?是任由李璟抱着她,生涩地拍了拍他颤抖的脊背。
她后悔在永昌十二年,她与李璟初识的那天帮皇帝说话,因为她想象不到,一个人怎会凉薄至此?
赐月季鼎的时?候,李璟还?站在他面前看过花,说自己还?从未见过开得如此艳丽的月季。
那时?,皇帝在想什么?
他慈爱地揉着他的长子,向孩子介绍他母亲的棺椁,月季食肉,艳丽的花是先皇后的求救。
“在这哭过了,出?去就把事情都咽在肚子里。”柳安予眸子泛着冷意,面容清疏,缓缓看向棺椁上雕的玉龙,“天下这局棋,你也该入局了。”
出?了皇陵,韩昭细心地发现李璟没了笑脸,只是手和柳安予紧紧攥在一起?。
马车帘子放下,李璟垂眸突然问?她。
“你不想考女官了吗?”
柳安予的眸子看向车外,眉梢尽是疏冷,她纤细的指尖收回,再无一丝光线透进来。
“不考了。”她纤长的眼睫染霜,敛衽端坐,“我想让我的官职,由你来封。”
李璟看着她胸有成竹的神情,眸中除了爱恋,又蓦然生出?一缕复杂的情绪。
*
柳安予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被顾淮下了什么降头,自二人相遇,她的四季便只剩连绵的雨。
李璟送柳安予回府时?,雨已?经下得有一会儿了。
青荷连忙撑起?伞为柳安予遮挡,扶着人下了马车,樱桃急得在门口直打?转,看见柳安予的身影连忙冒雨跑过来。
“怎么了?”柳安予蹙眉问?着。
“郡主,不好?了,姑爷早上刚送来的雁被玉玉咬断了脖颈,死了!”樱桃急得都快哭了,发丝被雨浇得狼狈地贴在脸上,李璟在一旁听到消息,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玉玉一向乖巧。
柳安予还?在蹙眉思索着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眼帘中却突然出?现一角压了竹纹的素绸,顺着视线看去,她看见顾淮撑伞冒雨而?来。
细细密密如针芒的雨丝打?在他的伞上,层云散成朦胧的薄雾。
他身姿颀长,伞下一双内勾外翘瑞凤眼,眼下一点褐色小痣像泪痕,身姿笔挺,看向柳安予的眸子带着不加掩饰的欲望。
他倏然一笑,瑞凤眼上挑,漾开星星点点的情愫。
“郡主,微臣来送花。”
柳安予这才将视线落在他怀中——
那日她的随口为难,满京城唯一一株五月广玉兰。
*
“怎的了?面色怎都如此难看?”顾淮走到近前,露出?温和浅笑。
青荷和樱桃面面相觑,李璟脸色墨浸了一般,瞪了顾淮一眼不言语,反倒是柳安予好?心跟他解释。
“狸奴将晨时大殿下送来的雁咬死了。”
“啊?”顾淮登时愣了一下,蹙眉斟酌组织着措辞,“这三日不是问?凶吉吗?聘雁死了可不是好兆头。”
这三日换完庚帖问?凶吉,家中若是出?现碗盏敲碎、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等“异常”,都不是好?兆头,更何况是聘雁死了这种大事。
樱桃没青荷心思细,若是青荷留家,许还?能遮掩一二,如今怕是长公主那边都已经知晓了。
却也正合了柳安予心意。
“你来干什么?”李璟警惕地扫向他的脸。
“微臣来给郡主送花。”顾淮与李璟的眼神交锋,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莫名被李璟嗅出?了挑衅的意味。
事实也正是如此,只见顾淮似是猛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柄雕花洒金扇子,用伞遮雨递过去。
“哦对了,这是左相新制的一把扇子,微臣借花献佛,想讨郡主欢心。”顾淮垂眸时?,眼下的小痣也被瞧得愈发清晰,声音有如山涧清泉,不急不缓,递过时?的手指,不经意摩挲过她的掌心。
李璟目光锁定,作势就要拦,厉声道:“左相给过安乐不少折扇,不差这一把。”
顾淮却好?似听不见李璟说话,直勾勾地盯着柳安予,“扇面上是微臣斗胆描的画,还?未题字,郡主可否赏个脸,留下墨宝?”
他眸色微暗,清淡的竹香萦绕在两人之间,视线在空中交汇刹那,闷热夏雨似是落地溅出?朵朵水花。
“你听不懂人说话吗?”李璟一个跨步横插在两人中间,他的眼睛像是能喷火一般,言语间冷峻疏离。
两人之间还?有距离,顾淮却倏然踉跄一退,他们的目光对视,像利刃在交织斗争。
伞落在地上。
“花!我的花!”顾淮惊慌失措,连忙站稳用袖子遮挡,雨水滴在花瓣上,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雨下得急,几息之间,他的肩膀、发丝已?然被淋湿,薄薄的衣衫贴在他精壮的肌肉上,一滴狡猾的雨顺着他的额头滑到鼻尖,低头刹那掉落在泥土里。
像是泪珠。
李璟还?在疑惑,却见柳安予侧身与他擦肩而?过,撑起?伞为顾淮遮雨。
“修常你这是做什么?”柳安予的语气虽不算上严厉,却还?带着些责备意味。
一时?之间,李璟心脏钝痛,像是有千万颗尖细的针在扎,密密麻麻的胀涩。
顾淮的睫羽氤氲着雨珠,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底泛着淡淡的红,隐忍地抿了抿唇。
“不,不是大殿下,是微臣自己没有站稳。”
李璟站在柳安予身后,却见她转了转伞,捏紧伞柄,侧身挡住顾淮回头道:“修常,过会子我会叫人将聘雁送回,请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狸奴咬的,若真是狸奴怕是要去钦天监占一下你我的生辰八字,再做定夺。”
“雨大了,你快些回罢。”她嗓音清浅,砸在雨里声音不大,砸在李璟心里却震耳欲聋。
李璟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安予为顾淮撑着伞,二人转身进了府。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鼻子也发酸,心痛到无法言语。
那日分别,顾淮再也没翻过窗来看她。
小雨浠沥沥,他再次站在她的窗前,细心地将广兰花放在窗边。
李璟可以堂堂正正从正门进来,请长公主作媒人,求皇帝赐婚,所有人都会说这是门当户对、天赐良缘。
顾淮却不可以。
他像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在黑暗里四处逃窜,就连入府,都只能用这些腌臜手段。
窗棂泛冷,他站在那里良久,直到身上雨水打?湿的地方发寒。
柳安予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指尖的水,屋内没有点烛,暗得两人良久才适应黑暗,将将看清对方身形。
“行了,别装了。”柳安予走过去将帕子扔到他头上,眼神探究,翘了一下嘴角,“聘雁是不是你弄死的?嗯?”
顾淮伸手拉下头上的帕子,浅笑一声,音调像诱人的罂.粟花,“是。”他垂了垂眸,声音不觉间裹挟霜雪,“微臣不想,郡主和大殿下成亲。”
柳安予伸手捏住他的脸,顾淮只错愕一瞬,立即如收了爪的小猫俯下.身半跪,俯首帖耳,祈求柳安予的垂怜。
他仰着头蹭了蹭她的掌心,眸子亮晶晶的,“郡主,家父翻案了。”
他顶替了沈忠在二皇子身边的位子,作为弃子,顾明忱的“通匪”之名,自然顺理?成章地安在了沈忠的脑袋上。
沈忠的妻子儿女均在二皇子手中,他不敢忤逆,只得打?碎牙齿活血吞,承了罪名。
明日便会被问?斩。
柳安予毫不意外,冷笑一声,“你翻不翻案,与我何干?”话虽如此,捏着人的手指却不动声色的松了松,“你毁了我的定亲,若是将你交出?去,你猜,李璟会不会弄死你?”
“郡主舍得吗?”他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无辜的小鹿临死前看向猎人的眼神,“郡主若舍得,微臣千死万死都使得。”
他喉结滚动,等待柳安予回答时?的惨白脸色惹人怜惜,但柳安予知道,这不是一只乖巧讨好?的流浪猫,这是一条随时?会咬人的疯狗。
她眸色暗了下去,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顾淮手指微动,解开绶带,半湿的绣竹叶素袍一层层褪去,露出?他精壮的胸膛。
没有柳安予想象中那样?纤细无骨,白皙如玉。
顾淮身上肌肉线条流畅,宽肩窄腰,自肩膀到胸前锁骨贯着一条狰狞的伤,湿润的发丝垂下延申到腰窝处,人鱼线低低向下沿进裘裤,细细看去还?能看见稀疏的黑茬。
柳安予登时?红了耳根,咬牙别开眼睛,却被顾淮用力拉近,呼吸缠绵,他伸手解下她发间的金簪。
登时?青丝如瀑散落在肩。
柳安予错愕,却见顾淮将金簪塞进她手里,将尖锐的簪尾对准心脏。
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疯狂。
“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
“你疯了?!”柳安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眸光渐渐深沉。
顾淮却不似开玩笑,眨眼瞬间,一颗颗晶莹泪珠掉落在她腕上。
他两只手包裹住柳安予的纤纤玉手,用力刺进自己的心脏,柳安予仓皇用力往回缩,簪尾却越陷越深,刺出?血痕。
一股鲜红的细流涌出?,缓缓自他心脏处淌下,阻到红果处分了支流,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在他脸上,登时?出?现红痕。
金簪被柳安予用力扔远,好?在伤处不深,疼痛许能让顾淮清醒一点。
顾淮是个疯子。
他僵在那里,发丝散落,破碎又狼狈。
柳安予惊魂未定,回神时?掰过他的脸,强迫顾淮与自己对视,眸中怒意滔天。
“我让你死了吗!”她冷声怒斥,“你现在又在演什么戏码?既然你要做狗,那就俯首帖耳给我装好?了,死不死,不是你说了算!不是要和我成亲吗?把我原本?的夫婿赶走了,现在还?想再杀我一个夫婿吗?”
柳安予的目光寒气逼人,犹如数九寒冬河面坚冰,纤弱的身形却是位处高?位,让人不自觉地臣服。
“柳安予,你可怜可怜我。”
他微仰下颌,那张本?就出?尘俊逸的脸上挂着泪痕,流露出?几分凄哀,他勾唇惨淡一笑,颤抖的手握住她的皓腕。
他不可抑制地染上哭腔,紧张、焦虑、吃醋、失落好?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让他的心脏泛出?尖锐的抽痛。
他好?害怕,好?害怕失去她。
他怕柳安予知道他的真面目后就再也不理?他,他怕柳安予真的会嫁给大殿下。
那日铜镜中,他颈边的血痕,犹如一把悬而?未落的刀,日日横在他的头顶。
她染了蔻丹的指甲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白痕。
他好?像知道自己长了一张不错的脸。
柳安予轻笑,“可怜你干嘛?”她慢条斯理?地放开手,推开错愕的顾淮,走到不远处捡起?金簪。
转过身,骤然将人抵在墙边,冰冷的簪尾对准伤口。
下划。
“啊——”顾淮不可避免地惊呼出?来,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登时?青筋暴起?,忍不住地喘.息。
他靠在柳安予的肩上,疼得战栗,柳安予却还?在划,用尖细的金簪在他心口处刻了一个“予”字。
刻完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明知他是一条随时?都会咬人的疯狗,可柳安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伴着窗外滴落滑下的冰冷雨珠,吻住了他的唇。
将他的疼痛,他的泪水堵在唇瓣,猝不及防却如暴风雨一般来势汹汹,贝齿狠咬,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带着血腥的疯狂的吻,渐渐加深,舌尖缠绵,心脏的刺痛一阵一阵侵蚀着他的神智。
好?巧,柳安予也是个疯子。
一吻完毕,嫣红的唇瓣分离牵出?一条银丝。
柳安予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命脉,低声轻言。
“顾淮,要么装一辈子,要么你死。”
顾淮轻轻喘气,心脏漏了一拍。
好?像,完蛋了。
*
李璟怎么也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妻,居然转眼间就成了与他相克的祸。
他捏着钦天监给出?的结果,茫然地站在昱阳宫。
长公主长叹一口气,张口安慰他,“这八字不合,也不能强求唉,只能说你和安乐之间,有缘无分。”
“有缘无分”李璟攥紧那张纸,眸子阴沉到可怕。
“殿下。”巧莲小碎步移到长公主跟前,看了眼李璟,欲言又止。
“怎的了?”长公主瞥了一眼她,看出?了她的顾虑,随意地挥挥手道:“没事儿,你大胆说,怎么了?”
巧莲一诺,福了福身,犹犹豫豫地回道:“回殿下,顾御史?在外求见好?像,也是来提亲的。”
“嗯?”长公主登时?诧异起?来。
本?想打?发了李璟出?去,不料巧莲的话全然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便说什么都不肯走。
无奈,长公主只能硬着头皮赐座,宣顾淮进来。
顾淮端着礼物?进来,目光扫到李璟时?眸光闪烁,却还?是礼貌见礼。
长公主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顾淮,见人规规矩矩,容止端净,顿时?满意地点点头。
“顾御史?,怎么有心思来昱阳宫探望本?宫?”长公主微微挑眉,明知故问?道。
顾淮将手中金丝楠木的盒子交给侍候在一旁的巧莲,连忙拱手回复,“回殿下,微臣带了一份薄礼,还?望殿下喜欢。”
等巧莲将盒子呈到长公主面前,顾淮才继续方才的话,“微臣倾心郡主,却也知道,郡主最依您。养育之恩大过天,微臣想求娶郡主,定然是要先来问?过您。”他为人文质彬彬,一番话夸到了长公主心坎里。
长公主顿时?眉眼带笑,却还?是故作矜持,先开了木盒瞧瞧。
只见里面是两样?东西。
一个是眉目慈悲、通体透亮的坐莲玉观音,眉心一抹红,是玉料天然的颜色。
玉观音好?找,眉心藏红的料子却不多见,长公主拿起?来细细瞧看,啧啧惊叹。
另一边放着一把折扇,长公主欣赏了好?一阵玉观音,才将将放下,拿起?折扇,折扇绢面一展,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这是安乐写的?”长公主讶异问?道。
李璟意外地抬起?眸看去,他眼神颇好?,自然也熟悉柳安予的字迹,认清后下意识攥紧手,指甲嵌在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正是。”顾淮微微一笑,“郡主想着殿下,这几日在抄写佛经,听微臣说要来拜访,特地将自己写得最好?的一篇裁下来做扇。听闻殿下入了夏总是挨蚊虫叮咬,郡主心疼,用的绢布浸了好?几天的驱虫草药汤,晒干了之后才写的。”
“殿下日日拿着扇,既抵挡了夏日酷热,又能驱蚊虫。”
“她是个好?孩子,总想着本?宫。”长公主眼眶湿润,抓着扇子爱不释手。
同样?也听懂了顾淮的意思,连着扇子一起?送来,就是表明他来提亲,是柳安予准许过的,如此,长公主自然也不会过多为难顾淮。
顾淮的父亲翻案,自然便不算是罪臣之子,又是新任的监察御史?,探花出?身,虽不比李璟身份尊贵,却也是前路一片光明灿烂。
柳安予嫁过去,也不怕被委屈。
再者,长公主先前答应过柳安予,要她自己选。
拉上李璟属实是长公主着急,她那时?以为柳安予没有心上人,怕是在拖延她,便连忙挑了个最可心的。
如今既是八字不合,长公主自然也不会强求。
柳安予有自己喜欢的就好?,长公主抬眸看了看李璟沉沉的脸色,又转向笑得如沐春风的顾淮,不禁心里感?叹。
傻丫头,就知道给自己挑个好?看的。
她一拍案,又同意了,请顾淮在昱阳宫喝了口茶,人临走时?还?嘱咐了句话。
“聘礼不够好?,我们安乐可不嫁。”长公主品着茶头也不抬地说道。
顾淮拱手躬身,郑重地回应,“殿下放心,微臣定不会委屈了郡主。”
顾淮四处奔波了好?几日,才将二人的亲事说定了。
顾淮请了左相纳采,左相也是第?一次当媒人,到燕王府上议婚,连口茶都未来得及喝,一个劲儿地夸耀他的得意门生,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好?,误了二人的婚事。
燕王笑呵呵听着左相讲,两人相谈甚欢,过了宫禁才堪堪分别。
柳安予早上起?来推开窗,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她眨眨眼,看见顾淮缚袖正一手拎着一个金笼,一手拿着狗尾草逗小猫,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柳安予挑眉,这回她熟了,是聘雁。
“这么早?”她托腮浅笑着问?道。
顾淮一顿停下脚步,身姿挺拔如松,仰起?脸先是错愕,后灿烂一笑,露出?整整齐齐的一排牙齿,两边是尖尖的可爱虎牙。
阳光倾洒在他的肩头,他骤然一停差点踩到小猫,猫玉玉抗议地举起?爪子挠他的裤腿,喵喵地叫。
“你醒了?”顾淮轻轻踢开小猫,小跑着凑过来,眸子攒着细碎的阳光,贴了贴她的额头,“我闲的没事,天没亮就去逮大雁了,挑的最大最好?看的两只,你瞧瞧你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柳安予浅笑着无奈附和,“那你欺负它干嘛,大早上遛它。”
顾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是在说小猫,轻哼一声很是不屑,“万一它给我雁也咬死了呢。”又暗戳戳将脚边喵喵叫求柳安予抱的小猫踢远了一点。
“给我抱抱玉玉。”柳安予看着好?笑,顺口道。
“嗯?”顾淮瑞凤眼都圆润的不少,张开手臂凑过来,“抱抱——”
“滚蛋。”柳安予拍他的头,轻轻笑了一声,“我说的狸奴。”
“它也叫玉玉???”顾淮一愣,嫌弃地瞅瞅脚边昂首挺胸的小猫,“它不是叫糖糕儿吗?怎么”顾淮的眼神逐渐清明,看向柳安予的眼神不太清白。
柳安予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露陷了,还?在戳他,“把玉玉给我。”
顾淮放下聘雁,双手抱起?小猫放到柳安予怀里。
她发丝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张清绝疏冷的脸蛋儿多了些暖意,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韵味。
看起?来她心情颇好?,眉眼温柔地揉了揉猫玉玉的头,低头又亲了一口小猫。
顾淮蹭过来笑着指了指自己脸,慵懒地语调道:“这个猫玉玉也要。”
“滚蛋!”
*
顾淮的定亲流程要比李璟顺利多了,见了双亲,定了日子,便敲锣打?鼓地准备着。
成亲之前,新人不得见面,这可给顾淮想坏了。
恐相思成疾,顾淮干起?了老?勾当。
月影绰约,柳安予秉烛写字,昏黄的烛光打?在脸上,写着写着出?了神,突然听到咚咚两声。
柳安予回神,低头却看见纸上不知不觉画出?了一个小像,眉眼与顾淮有八分像。
她登时?慌乱将纸揉成一团,赶紧扔到一旁。
咚咚。
又是两声。
柳安予被吸引了注意,敛衽起?身款款走向声源,刚一走近便听窗棂上又是咚咚两声。
“谁?”柳安予心底有一个名字,却还?是试探性地问?着。
“我。”只听熟悉的声音逸出?一抹轻笑,压声轻言,“是我,你的,猫、玉、玉。”
“顾淮!”柳安予叫了他的名字,唇角牵起?,伸手敲了敲窗棂以示警告,“再说,我不理?你了。”
“错了错了。”他笑了笑,倚在窗边认错倒快。
柳安予伸手想支起?窗子,却被他按住,声音低沉,“不能开,人家说了,成亲之前不能见。”
“那你来干嘛?”柳安予挑眉,听从罢手,隔着窗子紧盯着顾淮的剪影。
“不让看,还?不让想吗?”他微顿,眼眸柔和。
柳安予房内燃着烛光,虽然微弱,却正当好?映出?她的轮廓,他的手指触碰窗纸,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
“像,做梦一样?。”他轻声呢喃。
“我以为,我这一生都将埋葬在那个雨天。”顾淮敛眸,想起?了两人的初见。
那天他鬼使神差追出?去借了伞,结果伞没借出?去,抬伞落伞间,自己跌入泥潭里。
挣扎不得,求死不得。
他用最自暴自弃的法子,在文德殿外高?声质问?君主,喊得酣畅淋漓,那时?甚至想,要不把话说得再重一些?直接被皇帝下狱斩首,从此一了百了,何必再拖累家人。
柳安予一把伞,一块糕,将他从泥潭里拽出?来。
他隔着雨幕看向她的眼神,睥睨、矜贵、审视、不屑。
那时?他都在恍惚,心想是不是已?经快死了,都看见仙人了。
只是这仙人怎么这么嫌弃我?若是讨不得她的喜欢,下辈子是不是也要完蛋了?
“胡说什么。”柳安予蹙眉不满他的话,眯了眯眼,眸色暗了下去,“什么埋葬,大婚在即,不许说这些晦气的话。”
“错了错了。微臣蠢笨,总惹郡主生气。等明日成了亲,郡主怎么打?怎么罚,都成。”顾淮轻轻勾起?唇角,温声哄道。
“哼。”柳安予撇撇嘴,不免吐槽,“油嘴滑舌,也不知你跟多少小女娘说过。”
“冤枉啊冤枉。”顾淮轻笑着举起?手发誓,“微臣只和你这一个小女娘说过话,一处办事的卫大人教微臣,要嘴巴甜点,这才学了几句哄人的话,郡主明鉴啊。”
“乱学,这些子话除了羞臊我,哪里有什么哄人的用处?”柳安予不是很适应,颇为嫌弃地说着。
顾淮凑近再低声说话,柳安予却怎么都不理?,哄着叫了好?几声“郡主”,对面都没声响。
顾淮叹了一口气,试探道:“那微臣走了?”
“你敢!”窗子那边威胁地敲了敲。
顾淮登时?敛颚笑了。
屋内的烛火登时?灭了,顾淮一个没看住,柳安予便开了窗。
“不能开!”顾淮慌乱想要按住。
却听柳安予轻言,“我不看,我就想牵牵你的手。”
她向来对感?情很直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分得清友情和爱情,也明白利用和真诚。
夜色浓重,她屋内的烛火燃尽,两人适应了好?一会儿黑暗,才将将看到对方的剪影。
窗子支起?一条缝隙,柳安予纤细的手指从里面探出?,勾住了顾淮的小指。顾淮双手包裹住她的微冷的手,俯身哈气揉搓,让她暖和一点。
“顾成玉,别把自己的命看得太轻。”目之所及,皆是黑暗虚妄,柳安予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一股温暖从指尖传来。
顾淮怔愣住了。
她的声音浅淡,说话娓娓道来却透着一股悲凉。
“我前半生都住在高?楼里。”
“走不出?,放不下。”
“我要知书达理?、乖巧懂事,一生都被困在深闺不得动弹。起?初我看你,只是不服气。”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凉意,顾淮攥紧她的手,认真地听着。
“我看过的书,不比你少,我写过的策,不比你差,但大家好?像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只有一个好?郎婿,才是我唯一的倚仗。”
“我本?来想考女官,但我前些日子看见李淑宜,在皇后寝宫门口背女训背到崩溃大哭,我当时?就想,就算当了女官,又能怎样?呢?如果做女官做不到顶顶好?,就只能在诺大的皇宫里继续磋磨岁月,我前十几年已?经待在那里待得太久了。”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不想再进入那个被规训的循环。”
“所以我要翻了棋盘。”
顾淮心中如巨浪翻滚,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些话,但柳安予还?在说。
趁着夜色,她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你难道就甘心被钳制吗?”柳安予缓缓问?着,“李琰让你做的那些,你真的想做吗?”
她的手从顾淮的掌中挣扎出?,探向顾淮的心脏,她隔着衣料抚摸着他心口的“予”字,声音充满蛊惑意味,“我知道你的心。”
“一个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善恶都不够纯粹,便如海岸搁浅挣扎的鱼,既深陷困境,又奋力挣扎着想要回去。”
“我不要后世的女娘像我一样?,汲取知识像是罪恶,只能在家塾外的窗口听课。你我都可以做谋士,那就携手,将水搅浑,砸烂那些千百年来横在我们脖颈上的枷锁,即便身死。”
“我的祭文,要你来写。”
“所以你千万千万要活着,好?好?活。”
她的话像倒进将死枯泉的最后一汪水,激起?泉眼汩汩冒着泉水,月色朦胧,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顾淮低下头真挚地亲吻她的手指,郑重其?事地吐出?一个字。
“好?。”
他不会死。
他的命,要柳安予亲自来取。
*
花辇漆红富贵,敲锣打?鼓、唢呐震天,顾淮一身朱红缀珠绣金云纹婚服,头戴金冠下了马,眉梢带喜却被拦在门口。
乌泱泱一群人,连青荷、樱桃都挤了出?来,李璟站在最前面高?声叫住他,“急什么,催妆诗都没作你就想进去?”李璟目光冷峻,抬手一拦,像一面坚实的盾挡在那里,不容顾淮踏足半步。
顾淮挑眉,收回步子,礼貌作揖,“我作,我自然作。”
他微微沉吟,转头就想出?一首,迎上李璟针锋相对的眸子,“愿遂求凰竟赋归,惜花蝴蝶尚依依。”他边说边解了钱袋,将袋中早早备好?的碎银和喜糖洒向众人。
他声调渐高?,笑眯眯地继续道:“鲰生恨未生双翼,常伴卿卿作对飞——吃糖,都吃糖奥——”众人欢呼声不绝于耳,贺喜的话层出?不穷。
顾淮笑意盈盈拍了拍李璟的肩膀,不容置喙地暗中用力掰开李璟的手,视线交战一瞬分离,他像个胜利者转身踏进府门。
李璟眼神怅然若失,身旁不知是谁给他塞了一块喜糖,是柳安予最喜欢吃的那一种。
他尝了,是苦的。
柳安予上了花轿,一路欢歌,喜糖和花瓣洒向四周人群,队伍后面抬着嫁妆、陪嫁,共一百二十抬楠木箱子,浩浩荡荡的队伍驶向顾府。
一把掐金丝龙凤呈祥的团扇遮挡住柳安予娇俏的面容,头上凤尾点翠的坠珠凤冠熠熠生辉,随着步子轻摇,曳地霞帔绣着精细的花纹,那时?宫中最优秀的绣女们精心制作。
“一拜天地——”
两人并肩躬身。
“敬苍天,佳偶天成!”
“二拜高?堂——”
长公主看着柳安予的团扇泣泪,帕子掩面,不能自已?。
“敬父母,骨肉情,情如东海。”
“夫妻对拜——”
两人缓缓转过身子,弯腰瞬间,后面不知是谁推了顾淮一把,顾淮一个踉跄向柳安予扑去,吓得柳安予撤了扇子扶他。
柳叶眉青黛色,朱唇薄红,眼微挑,雪白的脖颈上戴着金锁璎珞,只轻轻一瞥,顾淮的心跳便漏了一拍,痴痴看着她作不出?任何反应。
旁边人倒吸一口凉气,惊叹于她惊心动魄的美貌,还?是左相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接上一句。
“一往情深,两厢情愿,永结同心!”
“好?!”大家连忙用力鼓掌喝彩。
反应过来的顾淮羞怯站直,喉结微动,眉目深情地看着她,柳安予被他的举动骤然逗笑了,团扇掩唇,笑声银铃一般轻响。
他眸中波光粼粼,只映着她的笑颜。
猫玉玉在角落咬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绸子花,自己逗着自己,开心地打?起?滚来。
第28章 28 花烛夜
红彤彤的花烛照得新房一片喜气, 铺着软绸子的食案上摆着三品菜,顾淮还在?外推杯换盏,应付宾客, 柳安予抬手半撩起盖头, 眼波流转打量着屋子。
咕~
柳安予的肚子在?抗议了。
她起身放下团扇, 坐到了食案边。成?个亲连饭都不给吃,柳安予愤愤戳着碗底, 连忙完往嘴里夹了一口。
吃几?口自己那?份,再吃几?口顾淮那?份,不敢吃太多怕被人发现,拿筷尾将菜恢复原状。
她耳朵动了动, 听见门外嘈杂声响渐近,连忙撂下筷子坐回去。
顾淮被众人簇拥着过来, 他脸颊浮起绯红, 满身酒气。
“进啊!进啊!”众人打趣着道。
“等?会等?会!”他一手扶着门拦着要冲进去的众人,眼神游移,踉踉跄跄地站稳,脸贴着门靠着堪堪回神。
他轻轻叩门, 声音温柔似是?低语,“郡主,郡主, 我能进吗?”
身后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拍着顾淮的背笑他, “怎还是?个妻奴。”
“就是?妻奴。”顾淮喝得有些醉了,推开那?人, 晃晃悠悠地甩甩头,“妻, 我的妻。”他轻轻叩门。
“进。”柳安予听到了顾淮嘟嘟囔囔的声音,开口准许。听到她清冽的声音响起,顾淮才敢推开。
顾淮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朱红绣金云纹喜服上的缀珠随着他的动作摇曳,他眼神失焦,眸中只有眼前端坐的新娘。
后面看热闹的人挤人,都伸着脖子想?看看新娘子,只是?安乐郡主身份尊贵,说是?闹洞房,却无一人敢造次。
绣花红绸被褥上铺满了枣子、桂圆等?物,屋内弥漫着浓郁的熏香,烛光照耀出温柔的光晕,顾淮眨眨眼,眼前的人也变得朦胧梦幻起来。
他从青荷手中接过喜秤,缓缓挑起柳安予的盖头,瑞凤目与?那?双透亮的琥珀眸在?空中交汇。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喉结微动,眼神有一瞬清明。
盖头落下,柳安予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扫在?顾淮心里,痒痒的。朱唇红润,眉眼舒展,羞怯抿唇抬了抬下颌,精致璀璨的珠子坠在?她眉心,一晃一晃,晃进顾淮眼里心里,香炉腾起的紫烟都升得缓慢,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顾淮登时拽下床帘的绸带,红绸叠纱的帘子落下,将柳安予挡了个严实。
柳安予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视线被帘子遮挡住,却听见顾淮赶人的声音,“走走走,都走,都走。”
“哎!怎么还赶人呢?”“好好好,光顾着看新娘子是?吧。”
不知是?谁看得透彻,揶揄道:“哎呀,人家这?是?要办正事儿?了!”人群顿时掀起一阵哄笑。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平息,门“砰”得一声被关上。
柳安予悄悄撩开帘子,只见顾淮端着一个小食盒走进来,抬眸与?她对视。
“我拎了点糕点果子,吃吗?”顾淮抬了抬手,慵懒弯唇。
“吃!”柳安予眼睛都亮了,还未起身,便见顾淮已经走到近前。
他一条腿压在?柔软的被褥上,低头呼吸与?她缠绵,如玉的指节插在?她的发间。
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伸手取下她鬓发间繁杂的钗环,低声轻语,“累颈,微臣,帮您拆掉。”
钗环被他一支支卸下来放到床边的妆奁里,顾淮侍候柳安予解了外袍。
糕点软糯,入口在?唇齿间化开,淡淡的清甜。
“尝尝这?个。”顾淮从盒中又?端出一盘糖樱桃,他确实喝得有点多,说话的时候身子晃晃悠悠,噙着笑看向柳安予,伸手捡了一颗。
柳安予挑眉,就着他的手轻咬,酸甜的汁水在?她口中沁开,舌尖舔过顾淮的指腹,带起一丝痒意。
她直勾勾地盯着顾淮,唇瓣娇艳欲滴,稍稍探身拉近距离,伸手勾住他的绶带。
“你不想?吃吗?”她红唇微勾,伸手捻起一颗樱桃叼在?口中,一只手压在?他的膝盖处,微微仰头凑近,鼻尖一轻一缓地蹭过他的脸颊。
顾淮喉结上下滚动,眸子一刻都不肯错开,侧头咬住她口中的樱桃,舌尖探进轻触,去了核的糖樱桃甜滋滋的,在?两人唇齿间游动。
他伸手轻柔地托住柳安予的后脑,深情闭眼轻吮,混着樱桃的酸甜和酒精醉人的气息,吻得唇瓣酥麻。
柳安予一只手攀上他的脖颈,唇边逸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嘤,顾淮脑中轰鸣一声,登时加深了这?个吻,唇瓣传来痛感?,让柳安予不自觉地用力?推了推他。
顾淮一个用力将柳安予拦腰抱起,食盒一推,将盘子推到一旁。
柳安予嚇得惊呼一声,抓紧顾淮的衣襟。
(顾淮沉迷吃樱桃忘了监察事务,大?理寺的沈河沈大?人没收了顾淮的糖樱桃,并踢了顾淮一脚,特此警告。顾淮上奏十余次反驳无果,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忍痛戒掉糖樱桃,改食糖葡萄、糖荔枝且再不会被沈大?人发现了)
(请苍天!辨忠奸!)(跪)
一颗糖樱桃从盘中狡猾溜出,落在?“接近桌面的位置”,就此停住。
糖水包裹住樱桃,染上霜色,鲜嫩得好像刚刚从樱桃树上结下的果子,在?层叠树叶间透出点点粉红。
他半跪在?柳安予面前,低头捡起樱桃轻咬,糖水将桌上的绣花红绸浸得湿润,糖的光泽在?烛光下亮晶晶的。
顾淮是?个很嗜甜的人,他专注地吮吸着樱桃上的甜水,酸酸甜甜的樱桃汁在?他唇齿间蔓延。
柳安予的手按在?顾淮头顶,她一向纵容他,另一只手撑在?身后给他让开吃樱桃的距离,只是?风太冷,吹得她忍不住躬下身子战栗取暖。
顾淮是?很热的,他像个火炉传递着温度,滚烫的舌尖舔舐着柳安予余下的甜汁。
“啊”柳安予忍不住出声,登时羞怯咬唇,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
“冷。”她的气息近在?咫尺,声音轻柔地像小猫一样,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
顾淮亲在?她的耳垂,单手将柳安予稳稳抱起,起身跨步走向床榻。
他伸手拽过榻上的被褥,用力?一抖抖掉上面散落的枣子桂圆,一地骨碌碌的声音,珠帘拽下,颗颗圆润的珠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轻纱叠在?软绸帘子上,缓缓垂到顾淮身后。
柳安予在?他怀中,美得像一件浑然天成?的瓷器,里衣从她肩上滑落,朱红的被褥衬得她唇红齿白。
她背上的伤痕还一条条结着痂,柳安予一脚踢在?他肩上,咬唇拧眉训着,“不准看!”
“为什么?”顾淮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脚,一时愣住。
柳安予别开眼,将下巴靠在?肩头,眸底覆上冰霜,声音细弱蚊蝇,“丑。”
顾淮忽地敛颚笑了,偏了偏头又?噙着笑转过来,他缓缓解开衣衫,露出肩膀上狰狞的伤痕,语调轻微,“那?郡主看微臣,也觉得微臣丑吗?”
他语气委屈巴巴的,朝柳安予摊开手,眸子无辜地眨了眨。
求抱抱的猫玉玉。
柳安予眸光闪了闪,一股暖流从心底流出,她主动探过身抱住顾淮,顾淮摊开的手僵了一瞬,缓缓地,缓缓地抱住柳安予。
两具身躯紧贴,暖意从他怀抱中袭过来。
“不丑,玉玉才不丑。”她低声轻言。
柳安予的头埋在?他的颈窝,紧紧抱住他似是?要将人嵌进怀里,她轻吮他的脖颈,贝齿厮磨,狠狠下口一咬。
顾淮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躲,任由柳安予在?脖颈处留下印记。
夜风吹得窗外树枝发出簌簌的声响,红纱幔帐,珠帘清脆地晃动出乐音。顾淮亲吻着柳安予骨感?脊背上的伤痕,他不敢亲得用力?,蜻蜓点水般印在?她脊背的红痕处,每一处吻,都是?战栗的心疼。
烛火被风吹得摇曳起来,风轻时缓缓闪动,风紧时便晃得厉害,几?近熄灭。
柳安予不是?很适应仰视别人的位置,唇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突然按住了顾淮的肩。
她顺势一推,整个人骑在?他身上,两人身位一瞬转换,烛火燃到了顶,骤然灭了。
“郡主,要自己动吗?”顾淮半倚着身子,隔着黑暗仰头笑了笑。
柳安予的脑子有一瞬失神,“滚蛋!”,声音都变了调,她咬牙掐住顾淮的脖颈,脸颊通红。
她的目光迷离,另一只手从他心口的“予”字掠过,顾淮没有抹伤药,反而用沙砾填在?缝隙间防止伤口愈合。
他想?让这?个“予”字永远留在?心口的位置。
柳安予细细摩挲着那?个字,原本荒芜的心被种?上了一颗种?子,渐渐的,浇灌长大?,发芽开花。
她浑身汗涔涔的,生涩的动作惹得顾淮难受地抓住她的皓腕。脖颈处冰凉的指尖按在?命脉,微微的窒息感?刺激着顾淮的感?官。
她宣示着主权,嫣红的口脂在?他身上印下一个个唇印,最后一个浅淡地印在?他的喉结上。
顾淮眸中隐忍克制,像是?被压抑到了极点,哑声无奈轻言。
“好殿下,饶了我吧”
第29章 29 花烛夜
青荷、樱桃一早便侍候在门?口, 见顾淮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合声行礼。
“姑爷,早。”
“嘘。”顾淮将食指抵在唇中, 眼睫低垂, “她还没醒, 盥洗的?东西?给我罢,我来伺候就好。”
青荷端着银盆, 俯身禀道?:“姑爷,还要沐浴呢。”
“沐浴?”顾淮一愣,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成亲后的?细枝末节。
“是,成亲第二日晨早, 新娘子要早起沐浴后再去奉茶。”青荷躬身回禀道?。
顾淮挑了挑眉,心思微动, 开?口道?:“那好, 盥洗的?东西?先给我,你们?去备好热水,我服侍郡主就好。”
青荷与樱桃悄悄对视一眼,齐齐福身道?:“那就辛苦姑爷了, 奴婢顺道?再去给郡主备个早膳。”
“去罢,让柏青带你们?去。去隔院的?耳房里找他,直接敲门?就成, 若是问?起, 就说是我吩咐的?。”顾淮从二人手?中接过银盆, 温声又补了一句,“顺便让他带你俩认认路。”
“是。”青荷拉着樱桃福了福身道?。
顾淮端着银盆进屋, 抬眸却与一双含秋露的?琥珀眸对视。
“醒了?”他的?眸子宛若春水,将银盆放在小案上, 坐到床边。
柳安予的?发丝垂在肩上,半撑着身子,只觉腰酸背痛,浑身被人打?了一遍似的?。
顾淮将人搂在怀里,伸手?帮她揉腰,耳鬓厮磨,“难受吗?我昨晚给你洗过一遍,也抹了药膏,你要是起不了身,盥洗完我叫青荷把早膳给你端进来。”
柳安予倚在顾淮身上按了按眉心,轻声道?:“哪有第二天起来不去给公婆敬茶见礼的?道?理?现在什么时辰了,扶我起身罢。”
“辰时,不急。”顾淮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依着柳安予扶她起身。
他将软垫塞到柳安予腰后,帕子浸了水拧至半干,给柳安予擦脸,青荷和樱桃适时进来,匆匆瞥了一眼浓情蜜意的?二人,窃窃一笑,拦了屏风备好热水。
“这是?”柳安予刚要穿外裙,眨眨眼欲言又止。
“青荷说的?,晨起要沐浴。”顾淮环着她,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处,像小狗似地蹭来蹭去回复道?。
“别?蹭,痒。”柳安予低声警告,顺手?捏了捏他的?脸。
“奥~”顾淮的?眼睛耷拉下来,委屈地贴着她,“你不喜欢,我不再蹭了。”
“哎,你?”柳安予欲言又止,话音未落,便听那边青荷禀报。
“郡主,姑爷,热水备好了。”青荷恨不得把头别?在裤腰上,再也不要看到这对腻腻歪歪的?小夫妻。
青荷说完,拉着樱桃就跑,留下一脸疑惑的?柳安予。
她偏过头看向?顾淮,却意外捕捉到他唇角转瞬而?过的?笑意。?
“郡主,微臣来侍候您。”顾淮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语气得意。
“好啊。”柳安予只愣了一瞬,便毫不避讳地迎过他的?眸子,食指抵在他的?唇中,唇角微勾,“只是,白日,不可宣淫哦。”
顾淮嘴角的?笑一瞬间收了回去。
*
热气氤氲,浴盆中浮着荷花干花瓣,带着淡淡的?香气。
“原来你身上的?荷花香是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熏香。”顾淮捻起一片花瓣,在指腹揉碎,一股浓郁的?荷花香香气扑鼻。
“樱桃弄的?。”柳安予背对着顾淮,宽衣解带,纯白绸缎中衣从她肩头滑落,露出白瓷般的?肌肤。
她踏进浴盆,将肌肤完完全全浸在微烫的?热水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热水泡得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她轻轻后仰靠在浴盆边上,对上顾淮的?眼睛。
“小玉子,怎么不动了?”她微抬下颌,发尾湿润挂着水珠。
顾淮喉结滚动,探身拿起甲煎粉,指腹余温融化上面的?脂蜡,花果的?酸甜味淡淡逸出。两人凑得很近,顾淮只着中衣,半跪在旁边将甲煎粉点在她唇上,她的?唇瓣透出淡淡的?粉色,软嫩得宛若脂冻。
柳安予倏然凑近,鼻尖相对,眸子氤氲着雾气,顾淮下意识闭上眼,却感受到她的?唇擦过脸颊,一瞬便离开?。
“闭眼睛干嘛?我照照沐盘。”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得意的?样?子活像只狐狸。
顾淮被她逗得脸羞红,一声不敢吭拿起澡豆浸水。
大早上服侍柳安予沐浴就是顾淮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因着一会还要奉茶,柳安予决计不允顾淮造次,漆匜里的?水浇在柳安予身上,偶尔溅出的?几滴温热殷湿了他的?衣襟,心脏躁动滚烫。
他的?目光寸寸掠夺过她冷白的?锁骨,心跳开?始变得缓慢,喉结滚动,顿时口舌干燥起来。
“这里,也要洗一洗。”顾淮声音略微沙哑,手?指缓缓摩挲,眸子直勾勾盯着柳安予,似要将她拆骨吞入。
柳安予的?脸色一变,脸颊浮现淡淡的?薄红,纤弱的?手?扶住他的?手?臂,咬唇喘着粗气。
“顾淮!”四目相对,她清浅如?琥珀般的?眸子渐深,厉声叫着他的?名字,明明是威胁,却带着一丝调.情的意味。
“微臣,只是想帮帮郡主。”顾淮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尖,声音蛊惑引诱。
这是莫大的?僭越。
柳安予眼眸幽深,她抓住顾淮的?衣襟压低声音,缓缓吐息,“下不为例。”
她用手?背稍稍用力地拍了两下他的?脸,以示警告,酥酥麻麻的?痛感却让顾淮眯起眸子,餍足地舔了舔虎牙尖。
服侍完沐浴,顾淮起身拿帕子轻柔地为她擦干乌发,忙前忙后地拿衣裳钗环,比青荷还要尽心尽力。
他绕到柳安予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腰身,指尖绕着绶带系好又再转过来。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郡主,你腰后有一颗浅褐色的?小痣,你知不知道??”
他本以为柳安予会羞怯,不料她只是抬了抬眉,手?扶住顾淮的?下颌轻抬,蜻蜓点水般印在他的?唇瓣,旋即勾唇一笑,“现在知道?了。”?顾淮怔愣一瞬,耳根登时爆红。
柳安予轻笑,将自己的?雕荷白玉系在腰上,边走?边问?,“青荷呢?”
顾淮站在原地碰碰自己的?唇瓣,微微抿唇笑,“她去备早膳了,我还叫柏青给她们?引了路,你不必担心。”语气欢快,像是在求夸奖。
“嗯?”柳安予拿胭脂的?手?一顿,转过头眸子疑惑看向?他,“她去备早膳了,谁给我梳头???”?顾淮笑容僵在嘴角。
他步子一个大转弯拐向?门?口,心虚地跑出去,“我去叫她。”
柳安予不由得轻笑。
*
“您请喝茶。”
柳安予刚要行礼,却见顾明忱连忙起身虚虚将人托起,惶恐地啊啊两声。
旁边萧氏看懂了他的?意思,开?口对柳安予慈爱地说道?:“郡主不必行此大礼,颔首,微微颔首就好。”
柳安予看了二老一眼,便也顺势直身颔首奉茶。
“赐座。”萧氏满意地看着柳安予,见顾淮自然地伸出小臂让柳安予搭上,待人落座后才给自己找了个位置,暗自点了点头。
她放下茶杯,从袖中拿出早就备好的?玉镯,温声道?:“郡主,妾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听闻你有一块上好的?雕荷白玉,是母亲自你出生时便雕好的?。妾去问?了你母亲,特地寻了一块同料的?玉石,磨了个白玉镯子,倒也算是有始有终。”
柳安予温声谢过,当着萧氏的?面将镯子戴好,青荷去盯过厨房,添了好几道?柳安予爱吃的?菜。
“今个起得倒晚,这早膳都有些凉了,妾叫小厨又新做了些,原凉的?,就添给下人们?了。”萧氏一边解释,一边将青荷告诉小厨房的?那几道?往柳安予面前摆了摆。
“是孩儿懒了,昨个忙了一天,今早非拉着郡主多睡会儿。若不是郡主非要来奉茶,孩儿恨不得睡到午时再起。”顾淮自然地解释道?,萧氏哪里听不懂顾淮的?意思,眸子带着笑意在两人间游移。
可算是有人能治治这个臭小子了。
萧氏浅笑啜茶,抬抬手?叫人摆早膳。
顾淮舀起一勺乳鸽汤刚盛到小碗里,递与柳安予,那边柏青就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公子!翰林院的?人在叫门?!”他鼻青脸肿,结结实实磕在地上。
顾淮将要起身,却听柳安予慢条斯理地叫住他。
“急什么?”柳安予端起小碗,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舀了一口,“天子脚下,难不成还没有王法了?”
“听郡主的?。”萧氏在一旁观察顾明忱的?神色,理解后连忙帮腔。
顾淮听话地落回座位,抬眸看向?柳安予。
“柏青你带上家仆、小侍,将大门?关紧了,死守着。青荷你带着樱桃从小门?出去,直奔大理寺找沈河沈大人,问?问?他这事儿管不管?”柳安予的?声音骤然降到冰点。
“拿我腰牌去。”顾淮解下腰牌递过去,眸子宛若蛰伏的?豹,语气森冷,“翰林院的?人都打?上门?了,不管是什么事,今是我顾淮新婚第二日,他们?若是非要成心恶心我,就休怪我不留情面,将这事查个底朝天。”
“是。”青荷一应,拉着樱桃步履匆匆去办。
顾明忱和萧氏面面相觑,还是顾淮拾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在柳安予的?碗里,缓和着气氛。
他暗自捏了捏柳安予掌心软肉,温声道?:“先吃饭。”
第30章 30 花烛夜
沈河为五品下大理正, 最好管事,为人倒是正得发邪,前些日子他休沐上街, 见一小夫妻亲热, 还大骂人白?日宣淫、有伤风化, 非要拘人家几?日。
柳安予觉得此人有病似的,但在大事上, 却也从未偏颇,才?想起请来这人。
他官阶在顾淮之上,本不应来,可他年青在翰林时, 承过?燕王恩情,二则是皇帝委任顾淮查秫香馆一案, 如今朝中人人自危, 生怕牵连上,沈河自然也不会莫名来触顾淮的霉头。
沈河还未换下官服,行至半路遇上了大皇子的马车。
李璟撩开帘子,匆匆瞥了一眼, 朗声唤他,“沈大人,这是去哪?”
沈河步履蹒跚, 顿步眯了眯眼才?看清, 拱手行礼道:“是大殿下啊, 下官去顾府看看,说是有人闹事。”
“大殿下安。”青荷和?樱桃在一旁行礼问好。
“是安乐有事?!”李璟讶异一瞬, 眼眸旋即幽深,“上来罢, 本皇子送你们,马车还能快些。”
“那?就多谢大殿下了。”沈河连忙谢恩。
烈日炎炎,午时将至,隔顾府老远就听见吵闹声,李璟下了马车一瞧,尽是翰林院刚刚封了职位的学?子。
“这是作什么?”李璟站在马车上高?声质问,人群立即噤声看向他,有的人认出了他是当朝大皇子,还躬身行了礼。
“自是叫门!顾淮要查秫香馆,我们不拦着,可他滥用职权,抓了多少德高?望重的忠臣,他良心岂能安!”为首的名叫余翌,一袭青衫是典型的文人模样,他气得胸口起伏,丝毫不畏李璟身份高?声回应。
李璟认得他,他是今年的榜眼、沈忠的门生,刚刚擢升为侍读学?士。
“那?你说说,都误抓了谁?”沈河适时冒出来,厉声问他,“你说一个,本官便?记一个,秋后待审,本官保你作证人。只?要你拿出翻案的证据,本官力挺你上书,狠狠参顾淮一本!”
“顾淮做事滴水不露,若能让我等?抓住把柄,你们大理寺难不成吃干饭的?!”余翌冷哼一声,口不择言道。
“你!你!”沈河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既无证据!若是执意聚众在此胡闹,就休怪本官无情,治你个煽动群党,污蔑朝臣的罪名!”
“你们跟顾淮就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要杀要剐,我们不怕你们!”
“就是,我们不怕!”
“就尽然将我们绑到诏狱去!”余翌高?声道:“老师待我们恩重如山,如今若是区区牢狱之灾就可折骨,那?和?顾淮这种小人有何分别?!”
“分别?你也配和?成玉比?”一道清浅女声登时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叫人听清。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
柳安予扶着门,一身新妇打?扮,朱红绣金洋缎裙,长?发挽起,颤珠红花饰在发间,衬得人唇红齿白?,顾盼生辉。
“郡主这是何意?”余翌眸中惊艳一瞬,冷声质问。
“字面意思。”她?冷哼一声,福身行礼,转向李璟二人,“大殿下安,沈大人安。”
李璟紧着几?步上前虚虚扶起她?,不满地蹙了蹙眉,“顾成玉呢?他为何不出来,倒叫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出来应付!”
“是我叫他先?别出来的。”柳安予抬眸道:“学?子们正是群情激奋,若见了他,不得闹翻了天去?哪还能心平气和?地听我讲话。”
“那?也不能叫你来!”李璟咬牙欲言又止。
“安啦。”柳安予冲他笑笑。
柳安予转向余翌,“你说,成玉抓的是忠臣。”她?眸子轻蔑,“可成玉也没说抓的不是啊。”
余翌一愣。
“成玉抓的,只?是和?秫香馆一案有关的大臣,奸不奸,忠不忠,可是只?字未提。”柳安予一针见血,冷眸审视他,“除了你们的恩师,下至地方恶霸,上至五品贪官,他哪个不抓?”
“神仙醉害人不浅,五十?两银子一两,拖垮了多少家庭?”柳安予的眸子冷冷扫过?众人,“你们想着的,是你们的恩师。他想着的,却是尽早捋清神仙醉的来龙去脉,将朝中暗线连根拔起,所?以?说,你们怎么跟他比?又如何比?”
“你叫什么名?我都不曾认识你。”柳安予走下台阶,站在余翌不远处,她?身形照余翌清癯不少,跟余翌的咄咄逼人比起来,她?倒显得坚韧。
“今日,是我成亲第二日,连早膳都未用完,却遭一群‘有志之士’围到家门口大骂。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安乐郡主不守妇道,遭人唾弃,若传出去,你们叫世人如何看我?”她半个身子陷在阳光里,像破碎的瓷娃娃。
她?直着身子向众人拱手,“我与诸位,并不相熟,何必如此为难我?今个沈大人、大殿下均在此处,诸位若是真的有冤屈,跟着这二位到大理寺联名上书,押上自己的名字、小印,自有官府来管。”
“皇上委任成玉为监察御史,彻查秫香馆一案,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错,皇上怎能饶他?你们如今一窝蜂地拥到这儿来,视君颜何在?”柳安予朝沈河不动声色地递了个眼神,帕子掩唇轻咳一声。
沈河立即会意,趁热打?铁厉声道:“既为人臣,便?只?有忠君这一条道路可走,你们忠的是谁?是你的恩师?嗯?还是你的?”他指着这群学?子的鼻子质问。
左相“结党营私”的下场人尽皆知,虽成功翻案,却叫众人心里打?怵。
他们不是左相,也没有学?生为他们奔波,一旦沾染“结党营私”这四字分毫,便?只?有死路一条。
余翌不怕死,总有人怕。
有人说,左相的生,是靠柳安予一朵绒花换来的。
他们审视着这位貌美但纤弱的新妇,见她?直着脊背站在顾府门口,不卑不亢,条理分明。
“失礼了,郡主。”余翌瞪着柳安予的脸,咬牙吐出这句话。
“无碍。”柳安予敛眸道。
“日头上来了,诸位仔细着别中了暑,大理寺离这儿不远,本皇子亲自送你们去。”李璟侧身让了路,冷哼一声。
学?子们只?得散去,跟在沈河后面垂手不知所?措。
李璟转身看向柳安予,眸中情绪翻涌,步子停在离她?一个台阶的位置。
“你”他看着她?新妇装扮,心中五味杂陈,“为何,非要选他?”
柳安予知道李璟在说谁,她?浅笑着反问,“为何不能选?”
“今日因他,置你于如此境地,他反放你一人来应对,就凭这个,我记他一辈子。”李璟的手抬起又放下,欲言又止,为她?不值,“若是我,定不会叫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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