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韩晓霜


    第二天, 袁铭再去找赵掌柜的时候,赵掌柜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一百两。


    他苦笑道:“想跟袁公子攀点交情,在你这儿卖个好还真是不容易。”


    袁铭笑了笑, 没说话。


    赵掌柜看着他,长叹一口气:“走吧, 去官府过户去。”


    从镇衙的大门出来,袁明身上的四百两银票都没了, 换成了一张薄薄的房契。


    赵掌柜落后他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员袁公子可要办乔迁酒,我也想过去讨一杯酒吃。”


    袁铭摇摇头:“童生试在即,暂时没时间想别的,若是以后有机会一定跟赵掌柜好好喝一杯。”


    “好!”赵掌柜道:“那就预祝袁公子取得好成绩。”


    袁铭带着房契,脚下带风,迫不及待回了家,想跟季清月分享这个好消息。


    季清月也早就已经翘首以盼,看到袁铭手里的东西, 顿时喜上眉梢。


    两人坐在卧室里,季清月把房契展开平放在桌面上,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


    刚看到房主一栏写着他和袁明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 有些愣住了。


    他猛的抬头看向袁铭:“夫君怎么写了我的名字?”


    “按照本朝律法, 房契上有多人的, 属于共同财产。”袁铭抓住季清月的手, 诚恳的说道:“抱歉, 本该在成亲的时候就给你的,结果晚了这么长时间, 多谢清清包涵。”


    季清月的眼睛里蓄上了泪水。


    还在季家的时候,他是县令哥儿, 但除了每月梁氏发给他的月钱,手里并无资产,更不要说房子了。


    季清月有些激动,当天晚上十分热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袁铭便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中。时间逐渐靠近年关,学堂抓紧了对学生的监督,课业一日比一日繁重。


    袁铭尚且能应付的过来,但却没有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了。


    好在季清月对装修房子这件事十分热衷,从拿到房契的第二天开始,就全身心投入了进去,甚至连平日里最喜欢的工作间都不进去了。


    赵掌柜的房子确实保养的很好,装修大方简洁,没有太多需要改善的地方。


    不到一个月,季清月的装修大业便完成了。


    袁铭不打算办乔迁酒,但搬进去的这一天还是叫上了几个相熟的人来温居,这也是当地的习俗,寓意人气满满。


    曹氏不想来镇上,袁铭就叫了杨家几个人一起来镇上。


    早就说好了,这天放学后,来到新家,宋燕和季清月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杨超在院子里劈柴。


    “袁铭回来了!”杨超看见他,放下柴火,喊了一声。


    袁铭走过去,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们是客人,反倒干的活最多。”


    宋燕从厨房里走出来,恰好听到这句话,扬声说道:“我们算什么客人?我是来给月哥儿帮忙的。”


    “对对对,我也是来给月哥帮忙的。”杨超说道。


    袁铭道了声谢,先进书房换衣服去了。


    不一会儿,杨涛就赶着马车来了。


    不过让袁铭意外的是,马车里除了杨大礼和李清娥,还有一个勉强有点印象的陌生人。


    “哥,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不等袁铭说话,杨超首先愤愤道。


    杨涛没有理他,径直看向了袁铭。


    院中其他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袁铭。


    “先进来吧,坐下再说。”袁铭道。


    杨涛见状狠狠的松了口气,对身侧的女子小声的说了声什么,就带着她进来了。


    会客厅里。


    袁铭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子。


    这就是那天倒在雪地里的人,杨涛把她带了回去。


    杨涛的目光在他们中间转了转,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介绍一下,她叫韩晓霜。”


    说完名字,他就停了下来。


    袁铭有些意外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问杨涛:“我记得,那天在雪地里,是你救了她,不过你今天带她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话音刚落,韩晓霜就突然跪在了他脚边。


    “袁公子,求您帮帮我。我听说您能在镇守大人面前说上话,只要您肯帮我,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袁铭抿了抿唇,看向了杨涛。


    杨涛心虚的垂着头,一声不吭。


    袁铭定定的看了他许久,终于移开目光,“姑娘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介白衣,怎么能在镇守面前说上话。”


    韩晓霜连忙说道:“袁公子!我知道您夫郎是个好人,遇到发生不平之事的女子哥儿就会伸出援手,这次这件事就和他有关,倘若袁公子不能及时制止,恐怕您夫郎也会受到伤害!”


    袁铭的脸色骤然凝重起来。


    韩晓霜缩了缩脖子,咬着牙说道:“我不敢威胁袁公子,只是想请您帮个忙。”


    “到底是什么事?”


    韩晓霜顿时惊喜,看了杨涛一眼,将自己的诉求说了出来。


    原来,韩晓霜是十方镇下一个叫哈南村的人,因为村里人世代都信仰哈南女神所以才得名。


    这个国家对宗教信仰并没有严格限制,甚至尊重正常的宗教活动。


    过去的百年间,哈南村并没有因为信奉哈南女神受到任何影响,百姓朴实,邻里和睦,而且因为有共同的信仰,非常和谐,就像一家人一样。


    然而就在几年前,一伙自称是从南方来这里的传教士来到了村里,彻底改变了村里人的命运。


    “他们说哈南女神曾经在他们生活的地方降临,并且嘱咐他们去全国各地寻找信徒,村里很多人都不相信,直到有一天,他们真的请来了神迹……”


    韩晓霜回忆着,眼中带上了惊惧。


    “他们将香灰撒进火堆里,火焰猛然变大,在熊熊的火焰中,我们都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


    袁铭皱起眉:“看到了什么?”


    韩晓霜回道:“一个浴火而笑的女神,慈眉善目,悲悯众生,没有人敢直视她的眼睛,只一眼就像把整个灵魂都吸进去了一样。”


    听她这么说,袁铭的眉头皱的更深。


    重生之前,他从不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但他自己就经历了重生,这绝对不是普通人的力量可以办到的。


    “看到神迹之后,他们说了什么?”


    韩晓霜的身体重重的抖了一下,眼中涌现出无边的恐惧,仿佛因为这句话让她看到了最恐怖的画面。


    “村里人将其视为神祇,也因此将那伙传教士奉为座上宾,对他们说的话深信不疑。”


    韩晓霜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一开始他们只要求村里人提供吃喝,修建庙宇,铸造供奉的神像。可是后来……”


    韩晓霜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最后滴滴哭泣起来。


    杨涛凑近她,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以示安慰,袁铭只好移开了目光。


    待她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对着袁铭道了歉,然后继续说道:“从去年除夕开始,他们就对村长说神女感恩他们的供奉,想要从村里挑选童女带在身边。”


    袁铭的心彻底沉了下来,远道而来的传教室,闻所未闻的神迹,挑选童女,怎么看怎么像一连串骗术,他们的目的就在于村子里的女孩。


    然而袁铭能够一眼看穿的骗局,村子里的人却深信不疑,甚至为此举办祭典,将村子里所有的童女聚集在一起,带去神庙,供神女亲自挑选。


    自那之后,每逢佳节,传教士都会找到各种理由,让村人挑选女童送给神女。而这些消失了的女孩,无人知晓他们去了何处。


    韩晓霜浑身发冷,紧紧抱住了自己:“第一次挑中的女孩……就是我的亲姐姐,一年后,轮到了我。


    第062章 第 62 章


    韩晓霜的声音哽咽, 用极其艰涩的语气说道:“我姐姐被神女挑中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生死未卜。可是我的爹娘却一点也不担心她, 反而因为她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人而庆幸,把它当成了很大的荣耀。”


    “那天在十方镇的街上, 你倒在雪地里,是逃出来的?”袁铭问道。


    韩晓霜点点头:“在那前一天, 村里举办了祭祀,选中了我,将要在今年的春节把我献给神女,我很害怕,趁着爹娘不注意,逃了出来。”


    “既然是哈南村的事,你为什么说和我夫郎有关?”


    “我没有骗你!”韩晓霜急急为自己辩解:“那天我听到传教士们谈话,他们现在已经是村里的祭司了。他们说,那些被夫君厌弃的女人都是不祥之人, 是被神女抛弃的信徒,您夫郎救她们是违背神的旨意。”


    袁铭没忍住笑了出来,但是笑意并不达眼底。


    “刁民!”


    韩晓霜垂下了头:“我不想回去, 更不想变成祭品。”


    袁铭半天没说话, 杨涛不禁有些急了, 殷切的看着他:“袁铭, 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 这次能不能求你帮帮她?以后只要是你需要我的地方,我愿意上刀山下火海。”


    袁铭没有直接回答行或不行, 看向韩晓霜:“你想怎么做?”


    “我知道袁公子很忙,我只希望您能帮我在镇守面前说说话, 求他派衙役去村里彻查。”韩晓霜说道:“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哪里能找到证据。”


    袁铭不禁高看了她一眼。


    遇到一个必死的局面,韩晓霜不仅没有认命,勇敢跑了出来,站在他面前说话有理有据,连后路也都想好了。


    “我可以带你去找镇守大人。”袁铭道。


    韩晓霜脸上露出狂喜,又跪了下来。


    “袁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愿意结草衔环相报。”


    杨涛也跪在了她旁边,对着袁铭傻笑。


    “先别急着高兴,我是见过镇守大人几次,但他愿不愿意出手,全看你的本事。”


    韩晓霜连连点头。


    他们相继从会客厅出来,迎面对上了几双好奇的眼睛。


    “夫君,你们进去说什么了?”季清月走上前,来到袁铭身边,问道。


    袁铭在他头上摸了摸,解释道:“这位韩姑娘遇到一点麻烦,想通过我联系到镇守大人。”


    说完他看向了杨家其他人。


    “哈南村的事,杨叔杨婶知道吗?”


    杨大礼和李清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我们也是刚知道,是我们的错,没有提前跟你说一声,就贸然带她过来,是我考虑不周。”


    袁铭哪里不知道,杨家人都是热心肠,听到韩晓霜的遭遇,肯定忍不住想帮她,更不要说自己的儿子还对人家姑娘有别的心思。


    “没事的,我不是要怪你们的意思。”


    唯有杨超一人懵懵的,挠了挠头:“什么事啊?怎么好像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袁铭挑了挑眉:“让杨大哥给你说吧。”


    杨涛点点头,拉着自己的傻弟弟去了旁边的角落里。


    “好了,好了,既然都说清楚了,那就吃饭吧。”季清月眨了眨眼睛。


    “好!”


    宋燕招呼着大家去厨房端菜端饭,很快就在会客厅里摆了满满一桌。


    看到这么多好吃的,李清娥嘴角扬起,这是袁铭看重他们的表现,嘴里抱怨道:“怎么做了这么多,要是吃不完岂不是浪费了?”


    “只是种类多,分量都挺少的,好几个大老爷们,肯定吃的完!”季清月说道。


    袁铭特意去买了壶酒,倒的第一杯推到了杨大礼面前:“我阿娘一个人在村里无亲无故,多亏了杨叔处处帮忙,这杯我敬您!”


    杨大礼笑得脸都涨红了,结果这杯酒,说道:“邻居互相帮忙都是应该的,我早就说过你这孩子有前途,以后杨涛和杨超还得仰仗你!”


    “一定!”


    杨大礼仰头喝下酒,咂咂嘴:“好酒好酒!味道就是不一样!”


    李清娥嗔怪道:“喝慢点。”


    “对对对,好酒就得慢慢品,我吃菜,尝尝月哥儿的手艺!”


    季清月俏皮的笑了笑:“杨叔能尝出来哪道菜是我做的吗?”


    杨大礼盯着满桌的菜,有些犯难。


    杨超道:“这样,你猜对一个,就让你喝一杯酒。”


    杨大礼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跃跃欲试。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是杨大礼和杨超两父子在扯皮,餐桌上难得的热闹融洽。


    袁铭凑在季清月耳边,轻声道:“要是我能猜对,夫郎会给我奖励什么?”


    他喝了口酒,呼出的热气中夹杂着酒味,喷涌在季清月的耳廓,让他感觉有些熏熏然。


    小夫郎的脖子有些红了,此时跟他们处于同一房间的还有很多人,怕别人看出来什么,顿时有些急了,轻轻推了一下袁铭的手臂。


    他的力道不足以推动袁铭,但袁铭顺着他的力道离得远了,毕竟要是小夫郎真的恼了就得不偿失了。


    吃完饭,袁铭带着他们在院子里走了走。


    每间屋子里都烧着地龙,暖烘烘的,穿着厚厚的袍子就觉得热得慌。


    脱下外袍,杨大礼感叹道:“还是镇上住着舒服。”


    “杨二哥面馆的生意很不错,相信要不了几年就能在镇上买房。”袁铭说了句恭维的话。


    杨大礼玩笑道:“我可不指望他们,他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让我们两个老的操心,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众人皆笑。


    赶在天黑之前,他们就离开了。


    袁铭和季清月来到了新房的卧室,躺在有之前两倍大的床上,季清月舒服的眯了眯眼。


    “真好!”


    袁铭在他旁边躺下,亲了亲他的额头:“以后会更好的。”


    季清月笑着,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对了,夫君还没说韩姑娘找你做什么?”


    袁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全都说了出来,包括韩晓霜说得可能对季清月不利的话。


    季清月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不需要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说完,他就看到季清月的眼尾红了一块。


    “他们怎么这么坏!那些被夫君抛弃欺负的女子已经够可怜了,还要说她们是被神女放弃的不祥之人,这不是要她们的命吗!”


    袁铭抱住他,轻声安慰:“幸好韩晓霜很清醒,我相信她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夫君马上就要考试了,不该因为这些事情受到打扰 。”季清月担忧的抬起头。


    袁铭点头:“放心吧,我有分寸。”


    哈南村的事我并不打算参与,韩晓霜说只需带她见到镇守,其余的就让她自己去解决。


    况且……袁铭眯了眯眼。


    上辈子十多年时间在翰林院,后来分配到阅卷组,见过的科举试题大大小小不少于几百份,关于如何答出一份让考官满意的试卷,他了如指掌。


    第二天上午的课上完,袁铭走出学堂,就看到了树下杨涛的牛车。


    “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袁铭问道。


    杨涛苦笑:“早上就来了,哈南村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已经带人去村里找韩姑娘了,我们赶紧走了条小路,先来镇上躲躲。”


    袁铭走上牛车,没有进车棚里,坐在了杨涛旁边:“快走吧,去镇衙。”


    “麻烦袁公子了。”韩晓霜靠在车棚的小窗口,真诚的说道。


    “我只能保证让你见到镇守,别的就靠你自己了。”


    “我明白!”


    袁铭午休时间有限,牛车一路疾驰,很快来到了镇衙大门口。


    两个衙役守在门口,腰间挂着刀,小跑过来,厉声喝道:“干什么的!这里不能停车,击鼓鸣冤去前面公堂。”


    第063章 恶意满满


    听到这话, 车棚里的韩晓霜有些急了。


    击鼓鸣冤当然可以,但问题是她等不起。按照规定,击鼓的同时递交诉状, 进入排队,镇守每日处理五六个案子, 但击鼓的人很多,有时候一天下来能有十几个。


    袁铭道:“别急。”


    他的声音沉静有力, 带着一股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韩晓霜顿时冷静下来,希冀的看着他。


    袁铭走下马车,对着两名衙役抱拳:“在下袁铭,是方圆学堂的学生。之前帮大人办事,大人曾许诺随时可以找他,不知二位能否通报一声?”


    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在这等着,我进去通报。”


    虽然还是不让他们进去, 但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不一会儿,衙役跑了回来。


    他在同伴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接着就打开了旁边的侧门, 可以供牛车出入。


    “袁公子, 大人在会客厅等您。”衙役恭敬说道。


    袁铭对他们再次抱拳:“多谢官爷。”


    袁铭回到牛车旁边, 对他们点点头, 再次跳了上去。


    走过侧门, 衙役关门的时候,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他就是袁铭?传说中十分得庸王青睐!”


    “可不是嘛, 听说咱们大人都办不到的事,袁公子在庸王跟前几句话就妥了。”


    “嘶, 以后可得注意点,不能把人挡在门外了……”


    听不到他们说话了,但这几句就足以让杨涛和韩晓霜震惊。


    “庸王?袁铭你这么厉害!竟然能在王爷跟前说上话!”杨涛兴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袁铭不动声色:“只是给王爷干过活,都是镇守愿意给我机会,算不了什么。”


    一个小厮跑到他们面前拦下了牛车,几人下了车。


    杨涛要跟着小厮去安置牛车,走之前有些不放心的看向韩晓霜。


    可惜韩晓霜此时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接下来要打的一场硬仗上面,并没有注意到他。


    杨涛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架着牛车走了。


    他们下车的地方就在会客厅前面的路上,走了没几步就到了。


    进门之前,袁铭回头看了韩晓霜一眼,低声说道:“大人政务繁忙,但是十分关心百姓和谐,惦记一方安定,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如实说出来,让大人相信他们是不稳定因素,相信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说完,他就抬脚走进来会客厅的大门。


    韩晓霜微怔,很快眼睛就亮了起来,袁公子是在提点她!


    虽然她做好了准备,但第一次直面镇守还是心里没底。


    有了袁铭刚才那番话,她忽然就有了底气。


    深吸一口气,韩晓霜提起裙摆,走进门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民女有冤,求大人做主。”


    从进门到出门,袁铭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他有正当理由——学堂马上就要上课了。


    还能听到会客厅里韩晓霜坚定哭诉的声音,袁铭脚步未停。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至于结果如何,都和他没有关系。


    至于他的小夫郎……袁铭眼中氤氲着杀气,但愿他们的手不要伸的太长了。


    匆匆几天过去,又到了休沐的时间,这次顺带着放年假,共有半个月时间不用上学。


    袁铭早就和季清月说过今晚要在外头吃,下课后就带着季清月来到了镇上最大的酒楼。


    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一起来。


    最近酒楼里生意特别好,菜上得很慢,等待的时间里,两人就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季清月在说。


    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正是新刊发的十日易读。


    季清月说起金哥就有些滔滔不绝,说完他的书又开始说他的人。


    “听说金哥身高八尺,壮而不胖,面容极为英俊,早已看破了情情爱爱,一心只扑在写话本上。”


    听到前半句,袁铭还有些紧张,到后面,嘴角一抽。


    “有人见过金哥?”


    季清月迟疑着点点头:“我有个朋友是在青山书店隔壁开成衣店的,她说金哥供稿给书店,就肯定会常去店里,每月固定去三四次的最可疑。”


    袁铭:“!”


    “那她发现什么了吗?”


    季清月摇摇头,一些丧气:“云娘,就是成衣店老板,她说这个月频繁去书店的都是学堂的学生,剩下的就都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金哥。”


    袁铭骤然松了口气:“金哥能写出这么好的书,肯定阅历丰富,年纪不会太小,而且家境也不差,说不定就是让小厮代为转交。”


    季清月拧起眉。


    “这么说也有道理……”


    袁铭问道:“既然云娘都不知道哪个是金哥,为什么会那么传?”


    “金哥是我们共同的偶像!”季清月仰起脸:“就算长得不好看,在我们心里的形象也是完美的。能写出那些文字的人肯定超然物外,绝对不会心系于某一个人。”


    袁铭:“……”


    他捂着脸,对季清月说道:“菜上来了,先吃饭吧。”


    季清月应了一声,将这本书小心翼翼放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拿起筷子。


    旁边的袁铭夹着菜送到了他嘴边:“回锅肉炒的刚刚好,你尝尝。”


    季清月张开嘴。


    袁铭持续给他投喂,一直到吃完这顿饭,总算没有再提起金哥。


    喝的茶水有些多,离开酒楼之前,袁铭去了一趟茅房。


    蹲在井边洗手的时候,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正好从后面的客房出来,身后带着两个书童。


    一个书童手里拿着折扇给他扇风,另一人谄媚的跟在身边。


    “公子,我已经查清楚了,方圆学堂里有可能拿第一的就两个,一个叫袁铭另一个叫赵玉成。”


    骤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袁铭的眸光一厉,侧了侧身,让自己躲在了阴影里。


    华衣公子和书童们都没看见他,还在自顾自说着话。


    “袁铭就是个乡下小子,不足为惧,赵玉成是镇衙幕友的儿子,听说镇守有意将女儿嫁给他。”


    华服公子笑了笑:“可不能小看乡下小子,这两个人都不能大意。”


    “公子,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举着扇子的书童脸上布满了惊慌:“老爷让您回来只是熟悉一个考场,要是被他知道提前联系别的学生还试图……他肯定会生气的?”


    华服公子骤然停了下来,一甩手将他手里的扇子打飞,愤怒道:“老爷老爷,整天念叨着老爷,你到底是我的书童还是老爷的眼线?”


    书童被吓傻了,连忙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公子!我只是担心您,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老爷的眼线,求公子明查!”


    华服公子的脸扭曲着,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显得十分可怖。


    “本公子警告你最后一次,要是再让我听到这些话,我就给我滚!”


    说完,一脚将书童踢翻在地,扬长而去。


    书童捂着腹部在地上打滚,疼得起都起不来,眼泪唰唰直流。


    袁铭在旁边看着,眉头紧皱。


    书童呻吟了好一会儿,艰难站起来,捡起扇子,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直到他走进酒楼大厅,袁铭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第064章 救人


    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季清月已经等得有些着急了。


    看到袁铭,他噌的一下站起来,跑了两小步抓住了袁铭的袖子, 有些后怕的捂住了胸口。


    “夫君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袁铭牵着他往回走, 嘴角微微勾起:“看到几只小老鼠商量着偷米吃,我觉得有趣就多瞧了一会儿。”


    季清月呆了呆:“老鼠?酒楼后院竟然有老鼠!我以前怎么没看到过?”


    “看见那种脏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事。”袁铭岔开话题:“吃饱了吗?我们去市场买些东西带回村里去。”


    “吃饱了, 那就走吧。”


    结了账,从酒楼大厅里走过的时候,正好从刚才那三个人的桌子旁经过,眼神完全没有落到他们身上,他们也没注意到袁铭。


    两人去了菜市场,买了许多肉,有生的有熟的,足有十几斤,他们三个人能吃十多天。除此之外, 袁铭又去甜品铺子买了些糕点、糖果,马上就要过年了,摆在盘子里更有年味。


    在袁铭的记忆里, 那些和曹氏两个人度过的春节都是索然无味的, 他们没有亲戚, 能走动的朋友也没几个, 袁铭耐得住寂寞倒是不羡慕别人家热闹, 但是今年有小夫郎在,而且不缺钱, 没道理继续清苦下去。


    买了一大堆,他们也懒得带回去了, 直接叫了个马车,顺路回家收拾了些御寒的衣物,赶在天黑之前离开了十方镇。


    今天没下雪,晚上的空气却还是冷得刺骨,不过马车里十分温暖。


    袁铭特意租的是保温马车,四面车壁上都贴了厚厚的皮毛,再大的风也吹不进来,怀里报个汤婆子,就跟在家里一样暖和。


    季清月吃完饭就有些困了,这时候更是昏昏欲睡,索性靠在袁铭肩膀上打盹。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突然刹停,只听到车夫高声吁马的时候,还好袁铭眼疾手快扶住了座椅,才得以避免和车壁来个亲密接触。


    季清月被惊醒了,瞪着眼睛,问道:“出什么事了?”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袁铭眉头微皱。


    十方镇的治安一向很好,从来没听说有闹匪患,但袁铭的心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他没有开车门,问车夫道。


    车夫道:“前面地上有个人,差点就撞上了,公子要下来看看吗?”


    袁铭一听没什么危险,骤然松了口气,安抚好季清月,让他好好待在车里,随后打开了车门。


    地上厚厚的积雪,有的已经结成了冰,走在上面又滑又冷,稍有不慎就要摔跤。


    车夫跟着袁铭下了车,来到了前面那一坨阴影跟前。


    确实是个人躺在地上,而且是个小孩,约莫十一二岁。


    车夫伸手在小孩鼻尖试探了一下,转头对袁铭说道:“还有气,不过……”


    他不说袁铭也知道,天寒地冻的,这小孩晕倒在这里,就算运气好不会被马车压到,也会冻死。


    车夫没有多说什么,安静看着袁铭。


    季清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夫君,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晕倒在地上了吗?”


    闻言,袁铭想也没想就把几乎冻僵的小孩抱了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答道:“是个小男孩,已经冻晕过去了。”


    季清月帮忙将门帘掀开,袁铭和车夫合力把小孩搬进了马车里。


    袁铭蹙起眉:“这里离镇上有点远,看来我们要先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带回去了。”


    季清月垂头,伸手将小孩额头上黏连的发丝捋顺,接着惊呼一声:“竟然是林哥儿!”


    袁铭有些意外:“这是个哥儿?清清你怎么认识?”


    “他叫林布,是村里秦莲心家的哥儿,还住在村里的时候,我跟着阿娘在院子里种菜,就是这个小哥儿送了菜种子过来,我见过一次。”


    袁铭怔了怔,林布这个名字他从来没有听过,但是秦莲心却一点也不陌生。


    西北战争爆发后,朝廷在全国各地征兵,去往九死一生的战场对有些人来说是灭顶之灾,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是艰难往上爬的机遇。


    上观村就因此出了一位将军,雄韬伟略,英勇无双,名叫林强。


    袁铭之所以对秦莲心有印象,是因为她就是林强的母亲,林强凯旋受封之时,特意向皇上请旨,为自己的母亲求来了诰命,其至纯至孝感动了皇上,也让全国上下为之动容。


    眼前这个小哥儿,难道是林强的兄弟?


    袁铭想了想,对季清月说道:“既然是村里人,我们就直接把人带去家里吧。”


    季清月正有此意,将两个多余的汤婆子都放在小哥儿怀里。


    马车里很温暖,小哥儿虽然一直没醒,但是脸色慢慢变得红润起来。


    上观村的路比较平坦,马车直接来到了袁铭家门口。


    曹氏知道他们两个今天要回来,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了。


    马车停下,袁铭却没急着进门,问曹氏:“秦莲心家在哪里?”


    曹氏愣了愣,随着袁铭来到马车上,看到里面躺着的人很快了然,指挥着车夫往村里更深处。


    幸亏是冬天,而且天气已经晚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然肯定会招来一群围观者。


    和袁铭想象中不同,秦家的院子十分大,外墙建造的很高而且结实,但从外面看,绝对不会想到是一个寡妇的家。


    不过秦莲心的儿子林强是个有本事的,能建造这样的屋子也很正常。


    袁铭和季清月扶着昏迷的林布,曹氏敲了敲大门。


    很快,院子里就亮起了灯,好像是有人在等着他们一样。


    有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谁啊?”


    曹氏应了声:“我是曹薇,你家林布晕倒在路上了,我儿子路过的时候正好碰见,快带他进去热热身子。”


    一同噼里啪啦的动静之后,大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脸色苍白,明显身体十分孱弱的妇人。


    看到昏迷不醒的林布,秦莲心立马就慌了,伸手要去摸自己的儿子。


    袁铭侧了侧身,沉声道:“秦嫂子,他还没醒,我们帮你扶进去。”


    秦莲心连连点头,把门开到了最大。


    把人扶进房间之后,袁铭就立刻退了出来,和季清月先回了家,马车还在门口等着他们。


    将行李大致放在合适的地方,没多久,曹氏也回来了。


    她进来就叹气。


    季清月问道:“林布醒了吗?”


    曹氏摇头:“没呢,徐仁昌去看过了,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冻坏了,莲心本来就是个可怜人,还好小哥儿没事,不然她怎么活得下去?”


    关于秦莲心家里的事,村里就没人不知道的,曹氏说起来就有些滔滔不绝。


    一边说一边把热在灶头的饭菜端了出来。


    袁铭和季清月已经吃过了,但还是陪着曹氏吃了一点,顺便听她讲秦莲心的故事。


    秦莲心不是本村人,是闹饥荒的时候分到上观村的灾民,无亲无故一个女人,生活得很艰难,但是她又是幸运的。


    因为村里最有本事的猎户看上了他。


    猎户有些拳脚功夫,除了上山打猎,还会帮镇上的镖局送镖,两人成婚之后,感情非常好。


    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老天却给了她重重一击,一次送镖的途中,猎户遇到了山匪,一行人全部尸骨无存。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韩怀仁还算宽厚,依照约定给了秦莲心一大笔赔偿款。


    人都没了,有钱有什么用?


    秦莲心本想随猎户一道死了算了,却在这个时候发现怀有身孕,当时很多人都去给秦莲心宽心,曹氏也是其中之一。


    第065章 交个朋友


    孤儿寡母两个生活, 最怕的就是有人心术不正占便宜,所幸猎户和秦莲心都没有亲戚,某种程度上避免了很多麻烦。


    拿着一大笔钱, 家里又没有男人,秦莲心咬牙将钱全部花出去, 建成了现在这所围墙高于一般人家的院子,靠着自己的双手, 用微薄的收入将孩子养大。


    曹氏说道:“刚才莲心说,这几年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徐仁昌看不了,林布便想给她找更好的大夫,所以才每日去镇上干活,今日回来的晚了些,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


    听到这里,袁铭眉头一皱。


    房子是用赔偿金建的,丈夫早就死了, 秦莲心只有林布一个孩子,那个为她求来诰命的儿子呢?


    袁铭想到了,状似无意地问道:“阿娘可还记得, 林布的爹, 也就是那个猎户, 叫什么名字?”


    “这有什么不记得的, 叫林强。”曹氏随口说道。


    袁铭瞳孔一缩, 但是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林强早就死了,林布用自己父亲的名字假扮成男子上了战场, 最后成为了大周朝的护国将军。


    袁铭不禁产生了几分敬佩之情。


    “林布和他娘都是可怜人,希望他能早点好起来。”季清月由衷道。


    袁铭点点头:“肯定会的。”


    不仅是安慰季清月, 一代强将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就打倒。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一顿饭吃完,就彻底放在了脑后。


    ……


    十方镇,赵府。


    赵玉成端起茶杯,挡住了来自对面的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一刻钟前,这位自称是薛青阳的男人带着书童登门,说是参与本次童生试的学生,非要见他一面,门房通报之后,赵玉成就将人带进了自己的院子。


    这位来自文州府的贵公子,全身上下穿戴得金光闪闪,一进门就开始对他的院子指指点点,话里话外都在贬低他这里寒酸。


    坐下之后,他挑剔的目光就落在了赵玉成身上,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依然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薛公子,不知您登门拜访,到底所为何事?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就恕我不奉陪了。”赵玉成神情冷淡的说道。


    薛青阳笑了笑:“是我失礼了,忘记跟赵公子做介绍。”


    说着他瞥了一眼书童。


    两个书童都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人迅速往前一步,鼻孔朝天:“我们家公子是文州府薛氏的独子,薛是薛氏珠宝行的薛,祖籍十方镇,来年要在十方镇参加童生试,公子打听到您是十方镇最有学识的学生,特意前来拜访,就当提前交个朋友,以后科举路上也好互相照应。”


    说的是来交朋友的,但看他的神情态度,好像薛青阳来见赵玉成就是屈尊降贵,而赵玉成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明显这段话是提前准备好的,跟吟诵一样摇摆着脑袋说完,挺着胸膛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位书童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安静地垂着头,额头上有些青紫的伤痕。


    如果袁铭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认出来他就是那天在酒楼后院看到的,替华服公子扇扇子,接着被踢到地上的小可怜。


    薛青阳施恩一般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皱起眉:“不知是你们这里的茶叶不好,还是水质有问题,喝着总有一种涩味,十分不习惯。”


    赵玉成抽了抽嘴角。


    文州府的薛家他是知道的,薛老爷极有商业头脑,眼光独到,再加上年轻时游历各地广交好友,所以总能搜集到新鲜珠宝样式,短短二十年就把店铺开到了文州府,成为州府数一数二的富商。


    只是没想到,薛老爷那般有沟壑的人,竟生出了这样的儿子。


    赵玉成暗自腹诽,面上丝毫不显。


    “薛公子说笑了,在下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童生试能不能过还不一定,那能有此殊荣成为您的朋友。”


    薛青阳闻言看了他一眼:“可你是十方镇学堂读书最好的。”


    “非也,学堂外墙上就挂着今年考试的名次,而且一次考试代表不了什么,比我学习好的人有的是。”赵玉成说道。


    薛青阳看向书童:“去学堂看看。”


    这次的活一看就吃力不讨好,方才声情并茂的书童不说话了,另一人只好站出来:“我这就去。”


    “先别急。”赵玉成叫住了书童,对薛青阳说道:“布告就挂在那里不会跑,但今日有十方镇水上狮节目表演,却是一年一次,要是错过了就太可惜了,薛公子不如先去江边。”


    薛青阳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这次他之所以这么积极来十方镇,一方面是为了摆脱父亲的管制,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水上狮表演。


    “怎么今日就开始了,不是春节期间才开始吗?”按照惯例,从大年二十八到正月初五,整整七天,每天都是不一样的表演,热闹非常。


    “薛公子有所不知,春节期间的叫舞大狮,今天是舞小狮,由本地年轻小子表演,前去观赏游玩的也大都是未婚男女,名曰舞狮实则是相亲会。”


    听他这么说,薛青阳更感兴趣了。


    “好!那本公子今日就去瞧瞧小狮子!”他拍案而起,转头看向赵玉成:“赵公子不随我一起去吗?”


    赵玉成歉意一笑:“我就不去了,早已定下婚约,去那样的场合不太合适。”


    薛青阳闻言不再管他,连忙带着两个书童走了。


    等他们不见了身影,赵玉成骤然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收敛,只剩下满满的冷意。


    管家进来说道:“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


    赵玉成点点头,余光瞥了一眼薛青阳坐过的地方,眸光暗了暗。


    文州府薛家的公子,在十方镇参加考试,若是考得好,政绩依然算在镇守头上。


    当初父亲让他交好袁铭,如今又要轮到薛青阳了吗?


    镇上发生的事袁铭一概不知,此时他正和自家夫郎享受愉快的田园时光。


    起因是今天早上杨涛带了一篮子新鲜蔬菜过来。


    霜打雪盖之后,袁铭家小院里的蔬菜所剩无几,只有几颗大白菜和萝卜还在顽强活着。


    袁铭费了好大力气拔了最大的那棵萝卜,打算做个萝卜汤给夫郎喝,结果一刀切开,里面都已经变成了絮状,夹杂着细碎的冰渣子。


    最后萝卜汤没喝成,袁铭只做了个鸡蛋汤。


    吃完早饭他去外面扔坏掉的萝卜,碰到了杨涛。


    杨涛家地多,为了给镇上的面馆提供材料,特意多种了一亩地的蔬菜,家里的菜多的吃不完,二话不说就提了一篮子给他。


    除了地里的蔬菜,还有冬笋。


    上官村后山有一大片竹林,这个季节冬笋才刚冒出来,细细长长的一条,又脆又嫩。


    袁铭把杨涛送来的冬笋都剥了,和腊月炒在一起,季清月和曹氏就爱吃。


    下午闲着没事,季清月就萌生了去竹林里挖笋的念头。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路上遇到不少人去地里,或者跟他们一样挎着篮子去挖笋。


    竹林外围都是小孩子,村里人默认将安全的地方留给小孩,袁铭和季清月也不好跟小孩子抢,默默走进了竹林深处。


    冬笋藏在积雪之下,很考验眼力。


    袁铭虽然在上观村住了十几年,但从来没有挖过冬笋,一到地里就有些昏头,还不如季清月。


    就在他弯着腰睁大眼睛努力在树根处寻找的时候,季清月那边已经响起了挥锄头的声音。


    袁铭循声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地里冒出来的小小笋尖,提醒道:“轻点挖,小心一点别弄断了……”


    第066章 挖笋


    一句话还没说完, 季清月手上稍稍用力,一棵还算圆润的笋就出了土。


    季清月捡起笋,拿在手里晃晃:“夫君, 我挖到了!”


    袁铭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干巴巴夸了他两句, 就继续低下头寻找。


    事实证明,在挖笋这件事情上, 季清月确实比他更有天赋,他好不容易挖出来一棵的时候,季清月的篮子里已经横七竖八装了好几个。


    袁铭不甘落后,挖得更加起劲。


    两人你追我赶,收获颇丰,半个下午的时间,就挖了满满一篮子。


    袁铭颠了颠篮子的重量,觉得差不多了,再多下山的时候就比较吃力了。


    “清清, 我们该回去了,挖的够多了,能吃好几天。”


    季清月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从来没干过农活, 对他来说, 挖笋根本就不是干活而是玩耍。


    “好吧。”


    他直起腰, 转过身看了看, 顿时呆住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走到了竹林深处,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竹子, 一个人都没看到。


    “夫君,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按理说袁铭是上观村人, 应该是很熟悉山路才对,但事情并非如此。


    他蹙起眉:“大概知道,你牵着我的手,我们慢慢往回走。”只要走到有人的地方,就不怕迷路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们来的时候是追着竹笋来的,没怎么注意走的是哪个方向,到了回去的时候就犯了难。


    季清月面露苦色:“我们今晚不会要在林子里过夜了吧?”


    袁铭摇摇头,这片林子是完全野生的,里头什么动物都有,晚上非常不安全,而且他们不回去,曹氏肯定着急。


    就在他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走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哨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袁铭当机立断,带着袁铭往口哨响起的方向跑去。


    然而他们并没有看到人,只有三条凶狠的猎狗,前腿微弯,做足了防御姿态,好像袁铭和季清月一旦有什么异动,他们就会迅速暴起。


    袁铭让季清月躲在自己身后,盯着为首的那只猎狗,慢慢的往前走,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大黄!给我过来!”随着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三条大狗纷纷叫唤起来,不再盯着袁铭他们,反而往他们身后跑去。


    袁铭和季清月也跟着转身,站在那是的一个清瘦的少年,三条狗都乖乖的蹲坐在他周围。


    少年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头,藏在大狗身后的尾巴愉快的甩来甩去,丝毫不见刚才针对他们事凶狠的样子。


    安抚好了自己的狗,少年对他们抱歉的说道:“这是我养的狗,好像吓到你们了,实在不好意思,你们没有受伤吧?”


    季清月从袁铭身后探出头,看清楚少年的脸的那一刻,惊讶的喊道:“林布!”


    林布愣了愣,仔细看了看他们的脸,随后试探性问道:”是袁铭哥和嫂夫郎吗?”


    季清月点点头,走到了袁铭前面:“昨晚我们才见过的,不过你一直没醒,可能不知道。不过你怎么这么快就上山了?身体全好了吗?”


    谁知林布竟然直挺挺对着他们跪了下去,季清月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做什么?”


    “阿娘都告诉我了,昨天要不是遇到了你们被你们所救,恐怕我已经冻死在路上了。”林布清秀的脸上满是后怕:“要是我死了,阿娘也活不成,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于心。”


    季清月连忙把他拉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只是顺手把你带了回来而已,我们也没做什么。”


    林布却很固执:“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保证以后只要是你们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季清月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林布这才露出笑容。


    袁铭在旁边看着并未出声,在场三个人中只有他知道林布一诺何止价值千金,他可是未来的大将军!


    听说他们迷路了,林布拍拍胸脯说一定能带他们出去。


    回去的路上,季清月和林布一直在聊天,袁铭安静的听着。


    林布并未见过自己的父亲,但是骨子里带着父亲的英勇豪迈,十岁的时候就开始带着猎狗独自上山打猎,这片山头无主,自然就是他经常造访的地方。


    林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前段时间在镇上做短工,没时间上山,今天刚放了几个陷阱,没有猎物,不然的话就给你们一些了。”


    “好啊,等你下次打到了猎物就来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季清月说道。


    他没有拒绝小哥儿的好意,反正家里存着的食物很多,分给他一些就是了。


    三条大狗在前面带路,在密林里拐了几个弯,终于来到了他们熟悉的地方。


    季清月狠狠地松了口气,转头对袁铭说道:“还好碰到了林哥儿,不然我们肯定出不来。”


    袁铭点点头:“多亏了林哥儿。”


    林布的脸微红,嘿嘿笑了两声:“因为我常来对这里熟悉而已,要是在镇上,恐怕迷路的人就是我了。”


    来到山下,他们要走的方向都不同了,很快在路口分开。


    和林布告别之后,季清月自然而然牵上了袁铭的手。


    袁铭瞥他一眼,酸气直冒:“我还以为清清要跟人家回去。”


    季清月笑着打他:“别闹。”


    一大篮子冬笋,剥完皮只剩下一半不到,当天就炖了一锅排骨汤,两个认出了大力,都吃得十分满足。


    村里孩子的童年晚上,总是充满了大人围炉闲聊的声音。


    现在自己成了大人,偶然也会参与其中。


    比如今天晚上,李清娥来家里找曹氏聊天,季清月也跟着坐了下来,虽然很多时候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是安静听着。


    聊了一会儿,李清娥看向了季清月。


    “哈南村的事情了了,韩晓霜就在我家里,说有话要和袁铭说。”


    她说得有些为难,袁铭是有夫之夫,韩晓霜是单身女子,他们两个单独说话,怎么看怎么别扭。


    季清月却好像没感觉到她的为难,不假思索的点头:“好啊。”


    一刻钟后,袁铭的书房里。


    袁铭,季清月和韩晓霜面面相觑。


    季清月无辜眨眼:“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当然没有。”袁铭抓住了他的手。


    韩晓霜看着他们,试探性问道:“袁公子把那件事情告诉夫郎了吗?”


    袁铭点点头:“没什么不能说的。”意识到韩晓霜强调的是什么,他继续道:“那些人想伤害清清,我更不能瞒着他,只有知道危险,他才能警惕起来,更好的自保。”


    韩晓霜笑了出来:“袁公子说得对,您夫郎有自保的能力。”


    第067章 邀请


    韩晓霜看着袁铭, 眼里满是感激,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跪。


    “哈南村的传教士都被抓起来了,我的噩梦结束了。”韩晓霜笑着, 脸上的表情十分放松。


    袁铭没有因此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微微一笑, 说道:“恭喜。”


    季清月长舒了一口气,背靠在椅子上, 说道:“太好了,像他们这样的邪教组织就应该被取缔,如果是真的神女,应该会;怜悯众生才对,怎么可能伤害那些无辜又弱小的女子。”


    “夫郎说得对。”刚才还没有什么反应的袁铭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用一种比较夸张的语气附和季清月的话。


    季清月回以微笑,明明两人什么都没说,空气中便弥漫着不一样气息,让屋里的第三个人——韩晓霜十分不自在。


    韩晓霜清了清嗓子, 没忘了自己今天来这里更重要的目的。


    “村里那些女孩根本就不是神女挑中的,而是被那伙禽兽带到了偏僻的林中山洞,如同饲养牲畜一样, 日复一日遭受折磨和羞辱, 我们找到她们的时候, 大多数已经死于非命, 少数活着的也都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这段话她说的极为艰难, 几乎是一字一顿。


    袁铭和季清月都知道原因——她的亲姐姐就在其中,而且要不是及时捣毁了贼窝, 她也会遭遇同样的痛苦。


    韩晓霜深吸一口气,对他们说道:“经过村里人商议之后, 我们决定在三日后举办一次大型的葬礼,给她们所有死去的人,袁公子是我们村的大恩人,我们都希望你能来参加。”


    袁铭没有立刻说行也没说不行,疑惑问道:“整件事清里我其实并没有起到很大作用,一切都是你自己的功劳,按理说哈南村的其他人不应该知道我才对,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韩晓霜摇头:“我什么都没说,那日镇守大人亲自去了村里,是他提到了袁公子。”


    她说提到其实非常含蓄了,查明哈南村的传教士确属邪教,并且一直在利用村里人为自己谋私利之后,镇守就带人一众衙役直捣黄龙,将他们的住处团团包围,当着全村人的面将其逮捕。


    镇守抓住人之后,便将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了村里人,尤其提到了袁铭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本官政务繁忙长居镇中,在体察吗民情方面做得确实不够,愧对朝廷的栽培,愧对百姓的信任,哈南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已有数年,本官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要不是袁铭,本官还会继续蒙在鼓里。”他低下头,片刻后,用极为认真严肃的语气说道:“因此,本官决定设立村民办事处,每村一位,由全村人共同推举,定时向本官报告村里的异常情况,让本官了解村民的需求!”


    这番慷慨陈词叫全村人激动不已,跪地高呼大人英明。


    韩晓霜说完,看向了袁铭:“村长邀请你参加仪式,其实就是想趁机请你帮我们选出一位负责人。”


    袁铭不解:“为何让我选?按照镇守的意思,哈南村的代表人应当由全村人共同选出,这样才能服众,而我甚至都不是哈南村的人,仅仅是因为镇守提到了我?那实在是太荒谬了。”


    “并非如此。”韩晓霜道:“这是村长和几位族□□同商议之后得出的结论,并且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见袁铭的眉头皱的更深,韩晓霜解释道:“这次的事对我们是个重大的的打击,族老们自以为是为了大家好结果害了那么多人,还让哈南村成为整个十方镇的笑话。”


    说到这里,韩晓霜苦笑了一下:“我们都不信任自己了。”


    袁铭懂了,哈南村的遭遇一方面是因为传教士们骗术了得,另一方面也归咎于自己人愚昧无知,无法分辨是非善恶,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


    沉吟片刻,袁铭回道:“好,我会去的。”


    韩晓霜长长的送了口气,连连道谢。


    要是自己说不动,村里人不会善罢甘休,甚至村长可能会亲自来找袁铭,韩晓霜担心因此反倒让袁铭对他们心生不满。


    韩晓霜没有多留,很快就走了。


    季清月有些疑惑:“夫君真要去替他们选代表?你一点都不了解他们,万一选错了,到时候他们再怪你怎么办?”


    袁铭挑起眉,小夫郎终于知道人心险恶,学会为自己考虑了。


    “放心吧,我没有给别人做管家的爱好,至于我要怎么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卖了个关子。


    季清月鼓了鼓脸颊,没有再问。


    韩晓霜来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袁铭拒绝不过只能收下。


    满满一背篓的礼物,有吃的有用的,腊鸡腊鸭和各种晒干的山珍占大多数,明显是许多人家凑到一起的。


    曹氏心软,刚听到哈南村女子的遭遇就红了眼睛,看到这些东西又忍不住鼻子泛酸。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坏人,只是大多数时候愚昧无知,连自己做的事是坏的都不知道。


    背篓最底下是一个鼓囊的大包,季清月使了很大劲,拿到手上的时候却感觉比较轻。


    他捏了捏软乎乎的大包,一边解开带子一边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曹氏抬眼,看清楚里头的东西之后,顿时喜上眉梢。


    “竟然是棉花!”


    她从包里捏出来一团,指腹来回抚摸,棉丝又细又软,晒得很干,一看就是今年新摘的。


    “棉花?”季清月也拿出来一团,放在鼻尖轻嗅:“原来填充在袄子的棉花就长这样,我还是第一次见!”


    曹氏笑着说:“这可是好东西,这么大一包,足够做两套袄子了,新棉肯定暖和!”


    袁铭道:“前几年官府按照十方镇各个村地质条件因地制宜,发展了许多经济作物,看来哈南村的就是棉花。”


    棉花适合生长在北方的沙地,要求高温干燥,因为离得远,他们这里的棉花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一些人做一件棉花袄子就要穿几十年,当然这都是条件很好的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穿不上棉衣。


    曹氏动作很快,迅速回屋找布料去了,还不忘了喊上季清月。


    “月哥儿跟我一起来,看看喜欢什么颜色的料子,我先给你做!”


    袁铭知道她不舍得买成衣,特意多买了几匹布,当时她还觉得浪费败家,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曹氏打开大衣柜,对着季清月如数家珍。


    其实这些布就是季清月挑的,不过他没扫兴,顺着曹氏的话选了色彩比较鲜艳的一种。


    选好布,曹氏就找出针线篮子去了隔壁,做棉袄这种大事她必须跟好姐妹商量商量才行。


    季清月被推了出来,满脸茫然。


    袁铭站在屋檐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季清月鼓了鼓脸,语气中满是炫耀:“夫君笑什么笑,刚才阿娘可说了,第一件是做给我穿的。”


    “好好好,我家清清懂事又可爱,我早就不是阿娘心里的小棉袄了。”


    季清月嘻嘻笑着,扑到了袁铭怀里。


    曹氏来到隔壁,正好遇上了打算出门找她的李清娥。


    看到对方手上的针线篮子,她们相视一笑。


    两人坐在炉子旁边,拿着煤炭块在碎布上描衣服样子。


    “你觉得晓霜这孩子怎么样?”


    曹氏头都没抬:“长得不错,勇敢大气,就是性子太强太有主见,不过这也不是坏事,想要什么知道自己去争取。”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李清娥:“是不是杨涛有什么想法?”


    第068章 狐假虎威


    李清娥没打算瞒着她, 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倒是没说,但是那姑娘来家里的第一天,杨涛就殷勤无比, 为人家忙进忙出,之后又为了人家求袁铭办事, 我们做爹娘的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曹氏沉默了片刻,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媳妇是要陪他一辈子的,是该孩子喜欢才好。当初我家阿铭非要娶月哥儿,大家都觉得他们不合适,但是我没有阻止他,路是他自己选的,对不对走过了才知道。自从成亲之后,阿铭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一切都在变好,我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当初没有拦着。”


    李清娥看着他, 突然笑了出来,揽住她的肩膀,说道:“我的老姐妹!你怎么就开始劝起我来了, 我又没说要做那打鸳鸯的棒子。”


    “不是劝你, 只是把我自己的感受说出来。”曹氏道:“我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曹氏出去了, 袁铭和季清月就窝在卧房里看书。


    曹氏深感火炕好用, 早就把他们房里的床也换成了炕, 躺上去十分温暖。


    回村之前,袁铭特意去青山书店买了好几本书, 科举书本上的东西他都已经烂熟于心,但是科举并不是考背书, 他必须扩充知识面。才能写出让人耳目一新的文章。


    季清月也没闲着,和姐妹们商议之后,便计划着合著一本观后感,编订成册,也算是和金哥隔空对话了。


    他们这些人里,属季清月的文字功底最好,自然而然承担了更多撰写的任务。


    为了让自己写的东西更好,季清月准备把金哥的书全部再读一遍。


    两人肩靠着肩,盘腿坐在热腾腾的炕上,一句话不说,气氛非常温馨。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没多久,院子里传来了动静。


    脚步声很重,而且有两三个人,一听就不是曹氏。


    袁铭皱了皱眉,他家里向来没什么客人,这个时候来找他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季清月毫无所觉,感觉到背后一空,抬起头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我出去一下,你继续看书。”他一边说一边按了按季清月的肩膀。


    季清月应了一声,看着袁铭走出了卧房。


    “你们是什么人?”


    院中三人闻声转头,正是前几日拜访了赵府的薛青阳和他的书童。


    薛青阳松了口气,用审视的目光将他从上看到下,问道:“你就是袁铭?”


    袁铭眯了眯眼睛,这几个人他还记得。


    华服公子还是和那天一样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身边的两个书童其中一人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显然是个很称职的跟班,另一人则低垂着头,浑身紧绷。


    想起那天听到的对话,袁铭的眼睛闪了闪。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们,请你们出去。”


    华服公子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袁铭这般无礼,很快涨红了脸,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么跟我说话!”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袁铭冷冷的看着他:“按照本朝律法,即使是皇上也不能私闯民宅,难不成你比皇上还要高贵?”


    薛青阳的脸忽青忽白,他当然不可能比皇上高贵,但是就这么一个野小子也想用律法压他?


    “本公子知道你就是袁铭,如此狂妄目中无人,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是什么吗?”


    袁铭一点也不想理会他的无能狂怒。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请你现在就从我家里出去。”袁铭道。


    薛青阳气得差点跳起来,喊了身后的书童的名字。


    “告诉他我是谁!”


    书童往前一步,神色倨傲:“你给我听好了,我家公子名叫薛青阳,是文州府薛家的独子,年少成名,是文州府有名的青年才俊。”


    薛青阳紧盯着袁铭的脸,没有看出任何惊讶或者害怕,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你这个乡巴佬,连薛家都不知道!”


    袁铭看着他,突然笑了:“不过是靠着意外之财发家的暴发户,起家的薛老爷子还算有几分头脑,可惜儿子除了会结交三教九流的人,不仅不擅长经商,唯一的儿子也是棵歪脖子树,我倒是很好奇,偌大的家业究竟是会败在他自己手上还是一事无成的儿子手上。”


    好巧不巧,袁铭对薛家很是熟悉,他升至宰相的第一年,经手办理的第一个大案,就是户部尚书与文州府薛氏的贪污贿赂一案。


    薛青阳完全呆愣住了,这些事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从袁铭口中说出来,就显得十分诡异。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袁铭走近一步,神秘一笑:“不巧,在下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和庸王有一点交情,至于为何王爷会这么说,我就不知道了。”


    薛青阳惊了惊,早在调查方圆学堂前几名的学生的时候,他就听说庸王似乎对袁铭很是青睐,彼时他对此嗤之以鼻,认为只是不切实际的坊间传闻。


    可如今看来,庸王对袁铭确实很不同,而且庸王竟如此不看好薛家?


    薛青阳虽然自大了些,但对自己家族的发展还是很在意,完全顾不上找袁铭的麻烦,带着两个书童就走了,他必须赶紧修书一封将此事告诉父亲,早想应对之法。


    袁铭拍了拍衣袖,默默关紧了大门。


    阎王易躲小鬼难缠,还是狐假虎威这一招好用。


    回到卧房,季清月已经不在炕上躺着了,赤足趴在窗台上,显然是一直在关注着院子里发生的事。


    “这个姓薛的真讨厌,成天就知道把爹挂在嘴上。”季清月皱着眉说道。


    袁铭没说话,径直走到窗边,握住了他的双足,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季清月低呼一声,情不自禁把脚趾蜷缩起来。


    袁铭抱起他,放在了炕上,不赞同的说道:“明知道自己体寒还老是光着脚。”


    季清月嘻嘻笑,搂着袁铭的脖子:“我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的。”


    同样的保证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但是袁铭又怎么忍心真的呵斥他,只能用指尖戳戳他的额头以示惩戒。


    大概是庸王借用了庸王的名号,薛青阳对他有所忌惮,自那之后再没有出现过,不过袁铭早就把他抛到了脑后,一点也不在意。


    转眼就到了第三天,按照约定,一大早哈南村就安排了牛车来接他。


    来的人是村长的孙子,才十五岁,长得十分高大,笑起来略显傻气。


    袁铭和季清月都换上了素淡的衣服,坐在了牛车上。


    一阵颠簸之后,他们来到了哈南村。


    哈南村是很注重信仰的村落,即使是他们最信任传教士的时候,也没有听他们的话推倒祠堂。他们的祠堂非常大,和普通住房相比十分豪华。


    今天的仪式就在祠堂进行,牛车直接把他们拉到了这里。


    下了车,村长的孙子带着他们来到了祠堂后面。


    这里有一整排小屋,从外面看长得一模一样,也是全村人共有的房产,可以当做遇到特殊困难的村民的临时居所。


    推开第一间房的门,里面只有一张很大的圆桌,桌上坐了五六个人,其他地方散乱放满了凳子。


    “阿爷,袁公子来了。”


    坐在坐中间的老爷子腾地一下站起来,众人都给他让路。


    他快步来到袁铭身边,握住了袁铭的手:“老夫姓张,是哈南村的村长,上次的事多亏了袁公子帮忙,你就是我们哈南村所有人的大恩人,原本我想亲自登门拜谢,晓霜说这样会让你觉得不自在,只能作罢,希望袁公子不要因此觉得我们不懂礼数。”


    第069章 有所图


    对待明事理的老人, 袁铭还是很尊敬的,连忙说道:“韩姑娘带的礼物已经非常丰厚了,我们都很喜欢, 况且在那件事主要归功于韩姑娘,我所做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袁公子太谦虚了, 今日袁公子能来,实在是太好了。”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村长原来的位置, 并排坐了下来。


    几位族老也跟着坐了下来,相互介绍了一通。


    袁铭说道:“镇守设立办事处,是为了你们更好地向上传达自己的意愿,应当由大家一起选出一位人人都信服的人作为代表,我只是个外人。把这个权力就交给我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村长垂着头思考,几位族老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叹了口气,说道:“说出来不怕袁公子笑话,当初将那伙江湖骗子客客气气迎进村里, 就是我们几个老骨头做的决定。”


    他没再说,但是袁铭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这个错误的决定,害了村里很多人, 后来也是他们一再相信那些人的一面之词, 将那么多无辜少女推向深渊。


    “袁公子放心, 我们不会把你推到大众面前, 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的选择, 出了这个屋子,没人知道你说了什么。”村长说道。


    季清月抓紧了袁铭的衣袖, 面对这么多陌生人的场合,他稍微有些胆怯。


    袁铭拍了拍他的手背, 无声地安慰他。


    村长继续道:“袁公子放心,我们几个可以用身家性命像你发誓,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至于以后再有什么变故,都和你没有关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袁铭身上,期待着他的答案。


    袁铭没有思考很久,直接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话:“对不起。”


    村长的眸光暗淡下来,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努力让自己坚定下来。


    在村长和族老们失失落叹气的氛围中,袁铭继续说道:“我不能替你们做决定,但是有一种办法,能帮你们选出最合适的人。”


    “我的办法是——不记名投票!”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季清月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拿出来纸笔,放在了桌上。


    袁铭道:“镇守说了,办事处的村民代表应当由全村人共同选举,但是把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过于混乱,不如让大家投票,把自己最看好的人的名字写下来。”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哈南村不大,总共也就一百来户人,每户人家投一张票,计算起来并不会太难。


    一位族老提醒道:“村里识字的人可不多。”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愿意为大家代笔,一户户登门,将他们的意愿写下来。”袁铭道:“我是外人,不在候选人之中,因此也不用担心我会弄虚作假。”


    一刻钟后,袁铭和季清月从小屋里出来,村长的孙子带着他们进了另一侧一间较小的屋子,里头烧着碳,很温暖。


    坐下之后,季清月迫不及待问道:“夫君,在家里时你没说代笔的事,这也太麻烦了,而且浪费时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铭握着他的手,问道:“昨日我单独去了镇上,你知道我去见了谁吗?”


    季清月一愣,有些不明白袁铭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个。


    薛青阳来家里的第二天,赵玉成也来了,不过他和薛青阳可不一样,他是来道歉的。


    那日薛青阳去找赵玉成,赵玉成不堪其扰就打发他去方圆学堂看成绩单,按理说来,方圆学堂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只在外墙公告十天,那天正式最后一天。


    所以赵玉成特意提起了水上舞狮,以此分散薛青阳的注意力,等到了第二天成绩单撤去,他自然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谁能想到这次的成绩单并没有按时撤下,薛青阳看到了上头袁铭的名字,遥遥领先于赵玉成这个第二名。


    赵玉成一直关注着薛青阳,发现他真去了上观村,后脚就亲自来给袁铭道歉了。


    袁铭对此并不在意,两人谈话间,提到了哈南村的事。


    经历了这么多事,两人的情义比之前更为深厚,赵玉成主动承认了当初送科举参考书给袁铭的原因。


    “这是我爹的意思,也是镇守的意思。”赵玉成说道:“治下如果有学生成绩优异,在乡试中拿到头名,对镇守和幕友都是大功一件。”


    所以赵玉成猜测,镇守之所以特意在哈南村村民跟前提起他,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于是,两人一合计,就去了镇上,拜访镇守问清楚此事。


    季清月撑着脑袋看他,好奇的问道:“你们去找镇守,他说了什么?”


    “和赵兄猜得大差不差,镇守认为我是明年童生试种最有望取得透明的人,不仅如此,他还希望我能在乡试、会试中都拔得头筹,斩获小三元的称号。”


    季清月的嘴张大,惊讶的啊了一声。


    虽然他不用考科举,但对小三元稍微有些了解,本朝建国至今,数十年间只出过一位,如今已经官至宰相,权倾朝野。


    “说起来,我朝唯一一位小三元,和夫君一样,都姓袁。”季清月傻乎乎说道。


    这要是在上辈子,袁铭满心满眼都是仇恨,听到这句话,只怕就炸了。但是现在,意外的没有太多的情绪。


    见袁铭呆住,季清月连忙道:“小三元是很难,但是我相信夫君肯定能做到!”


    袁铭回过神来,在季清月脑袋上轻揉:“谢谢夫郎,我也这么觉得。”


    季清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夫君有信心是好事,身为夫郎应该给予肯定并且多加支持。


    他问道:“可是这和哈南村有什么关系?”


    他可不觉得哈南村会有人帮袁铭获得小三元。


    “当今圣上最看重德行,要求读书人不仅要有才更要有德,据镇守之言,各地考试长官在选取头名的时候,不仅要考虑卷面成绩,那人在当地的风评也是个很重要的参考因素。”


    季清月恍然大悟:“所以镇守想把哈南村摆脱邪教组织的功劳给你。”


    袁铭点点头:“可是我觉得光是那些还不够,所以才想出了帮人代笔的主意,到时候哈南村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的名字。”


    袁善喜上辈子到死也是唯一的小三元,无人撼动他的地位,这一次他会从各个方面将其摧毁,包括他最引以为傲的科举。


    两人说话的功夫,外面的仪式也快开始了,除了帮忙做饭打杂的村民,其他人都是到了时辰才来。


    这会儿不用打开门,就能听到外面嘈杂的人声,伴随着震天的锣鼓声。


    村长的孙子敲了敲他们的门,探头进来:“开席了,阿爷请你们过去用饭。”


    袁铭点点头,和季清月一起跟在了他身后。


    这个仪式名义上是给受害者们举办的葬礼,其实并没有入殓送葬的程序,那些尸骨已经被各自家人认领回去,安葬在了自家的祖坟。


    今天在祠堂里,就是为枉死者哀悼,同时向他们的神忏悔祈求原谅。


    这两项活动显然不需要袁铭他们参加,出于礼貌,他们就在祠堂外边的空地上站着。


    好在前两项活动的时间并不长,不到半个时辰,村长就被人扶着走了出来,其他村民紧随其后。


    村长来到袁铭身边,道了歉说让他们久等了,几人在同一桌坐下。


    宴席主管大喊了声开饭,村民们就自发坐了下来,祠堂前面不小的一片空地,总共摆了十多张桌子,很快就坐满了。


    第070章 第 70 章


    吃了饭, 袁铭和季清月没有在祠堂多留,投票的事村长刚交代下去,要给村民们一些时间考虑, 走的时候坐的还是村长孙子的牛车。


    牛车比较颠簸,天气冷不好通风, 回到家季清月就有些晕车的症状,恹恹地靠在床头。


    袁铭给他倒了杯水, 说道:“年后我们买一辆马车吧,用起来方便。”


    季清月自无不可,朝他软软乎乎的笑笑:“好。”


    看着他这个样子,袁铭更加心疼,伸手抚上了他的发顶。


    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接下来的三天,袁铭和季清月就没出过门。


    早上一觉睡到太阳升起,吃完早饭就搬着小桌子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 季清月就躺在离他不远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看书,大腿上团着一只纯白色的猫。


    融融长得非常快, 几个月不见, 已经比它母亲还要大了, 曹氏经常一边抱怨它吃得太多一边将煮的软烂的猫饭倒进猫碗里, 满满当当一大碗。


    大约是因为他这个儿子经常不在家, 反倒是融融时刻陪在她身边,曹氏对这只小猫的感情很快从厌恶转变为了溺爱, 吃饭洗澡都伺候得妥妥帖帖。


    反倒是季清月这个保证好好照顾小猫的主人,做起了甩手掌柜。


    看了一个时辰的书, 袁铭站起来松松筋骨,季清月立马凑上来给他捏肩,附带一碗热腾腾的甜汤。


    这是他最近才跟宋燕学的,兴趣十足,每天换着花样在炉子上煨一盅。


    袁铭接过来喝一口,抬起头:“是雪梨汤。”


    “夫君昨日睡前不是说嗓子有些干痒,冰糖雪梨就适合喝了。”季清月眨眨眼。


    袁铭有些感动,重重的点头,地下头喝了一大口,原本只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就被放在了心上,这种感觉真好!


    宁静的时光一闪而过,很快就到了袁铭和哈南村村长越好的日子。


    马车还没买,只能先用牛车将就着。


    袁铭去隔壁找了杨涛,一听说他们是要去哈南村,杨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动作神态十分积极。


    稍一联想那日杨涛带着韩晓霜去十方镇找他,袁铭就明白了,杨涛这是对人家小姑娘存着心思。


    他没点破,坐上了杨涛的牛车。


    果然不出袁铭所料,刚到哈南村,杨涛就扭扭捏捏问他能不能两个时辰后在村口见。


    袁铭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下头。


    看到杨涛离开的方向正是村里,季清月疑惑道:“杨大哥还有在哈南村的朋友吗?我还以为他只认识韩姑娘一个。”


    “韩姑娘不就是他的朋友?”袁铭道。


    季清月骤然睁大眼睛,方才恍然大悟道:“难不成……”


    “好了,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操心,我们今天还有的忙。”袁铭扶着他的脑袋,让他看向了面前紧闭的大门。


    季清月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袁铭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上了年岁的大爷,穿着一身短打,嘴里叼着烟枪,看到他们一点也没觉得惊讶,恭敬有加的将他们请了进去。


    看来村长的工作做得很到位。


    进到屋里,袁铭没有费太多口舌,就从大爷口中得到了一个名字,袁铭当着他的面写在了一张白纸上。


    他们前脚出了门,大爷后脚就扛着锄头下地去了,竟是专门在家里等着他来,袁铭心里对哈南村人的印象不禁上了一个台阶。


    之后依次敲开了每户人家的大门,其中大多数都和第一位大爷一样,沟通起来毫不费劲,也不拖泥带水,用极短的时间就能完成任务。


    当然也会遇到几个不太好说话的人,比如眼下这户人家里管事的是个老太太,一双眼睛依然浑浊但是透着满满的精明。


    将他们迎进屋里,立马打发儿媳妇去煮鸡蛋,然而一直到他们离开,这两个鸡蛋都没有煮熟。


    将他们按个夸赞一番后,老太太问道:“这个村代表可是镇守亲口说要选的,一个村只有一人,难不成就没有什么好处?好歹算是半只脚踩进衙门里了,算不算是官家人?”


    尽管老太太努力咧着嘴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但是袁铭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心里的谋算,无非是想知道当代表有没有好处。


    袁铭面上不动声色,说道:“村长怎么说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太太撇嘴,眼中满是不信任:“他说什么好处都没有,每个月去镇衙面见镇守一次,要是村里出了事代表没有及时发现还得追究责任。”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他就是存着私心,村里的人我可清楚着呢,一个个都向着村长,到时候肯定是是他家里人做到那个位置。能和镇守打交道,我不信一点好处都没有。”


    她咕叽咕噜说了一通,一双吊角眼死死盯着袁铭的表情,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不过注定要让他失望了,袁铭全程神情未变。


    “我不清楚,我只是村长请来代笔的书生,其余之事一概不知。不过您尽管放心,从我手中收到的票来看,村长并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哦?”老太太来了兴趣,伸长脖子去看袁铭手里的书页,却忘了自己根本不识字,看了一眼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悻悻收回视线,问道:“他们都选了谁?”


    袁铭微微一笑:“在村长宣布之前,必须保密,这是镇守亲口说的。”


    老太太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眼神逐渐变得冷淡。


    从她家里出来,季清月很是愤愤不平:“这个人实在是太坏了,不仅看不起我们,最后竟然把票投给了自己儿子,真是脸皮厚。”


    袁铭的脸色却没有太大变化:“无妨,我们做好我们该做的就行。”


    季清月应了声,跟他一起往下一户人家走去。


    哈南村共一百来户人家,忙了一上午,两人终于赶在午饭之前收齐了所有的投票。


    季清月揉了揉酸胀的脚脖子,冲着他撒娇:“中午我要吃夫君亲口扯的面条,累死了。”


    袁铭自无不可,也不管是在大街上,就蹲下来给他揉脚踝。


    季清月耳朵通红,不自在的东张西望:“要被别人看见了。”


    “看见了又能怎么样,我给我夫郎揉脚天经地义,而且这里很偏,看起来没什么人。”


    然而,他的话刚落下,就被打脸了。


    村长孙子小跑过来,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说道:“袁公子,阿爷叫你们去家里吃饭!”


    两人跟在他身后,一个面色微红一个眼底盛着无奈。


    村长孙子什么都没说,季清月自己羞得不行,低着头不说,还特意落后他两步。


    袁铭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怎么把小夫郎哄好,突然感觉到手心一暖,偏头一看,季清月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把手放进了他的手里。


    袁铭勾起嘴角,默默收紧了手。


    前头的村长孙子丝毫不知道后面两人发生了什么,手里握着一根木棍,边走边敲打着路边干枯的野草,玩得不亦乐乎。


    到了村长家里,寒暄两句,就上菜了。


    袁铭道:“我邻居家的大哥赶了牛车送我们过来的,就在村口等着,恐怕要麻烦您孙子跑一趟知会一声,免得他等着急了。”


    村长笑呵呵的摆手:“是杨涛吧,我认识他,早就跟他说了,本来要请他一起来吃饭的,不过晓霜说家里已经准备了,就没坚持。”


    袁铭点点头,看来杨涛并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只是……


    他扫了一眼旁边桌面上的投票书,想到上面的内容,不禁为杨涛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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