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卿:“?”
即便是向来脸皮厚到所向披靡的司徒厌,此时也稍微有了点不好意思,是以讲完立刻就改了口,“算了,没事。”
沈墨卿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你现在很缺钱?”
其实这有点没道理,因为司徒家里是在国内做药业的,生意做得不小,并不缺钱,更何况,司徒厌是司徒恒唯一的女儿。虽然司徒恒如今在国外发展生意,但到底也不应该短了司徒厌。
沈墨卿之所以会对司徒厌的家世这样了解,是因为最近沈清妍也想做药业方面的公司,在blick旗下投资和建设了很多新的药厂,注册了商标名health,抢先占有了本应属于司徒恒的海外药业市场。
商场如战场,一旦涉及利益,沈清妍从不手软。而且blick公司本来就在海外有大量其他产业,还有某些东南亚的土地岛屿持有权,用它们来建设药厂,能直接省下大量投入资本,压低药物的成本价,获得更高昂的利润。
而对于消费者来说,同样的药物,health公司卖的更便宜,那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司徒恒在国外的生意,实属举步维艰。
但无论再怎么艰难,都不该少了自己独女的钱花才对。
司徒厌点点头,又摇摇头。
司徒厌:“哎,学姐别往心里去,我随口一说,也不是真的缺钱啦。”
司徒厌这样说着,果然不再提借钱的事,她从书架里抽了本漫画,翻了起来。
后面谁也没再说话。
*
是夜。
别墅的隔音倒是很好。
司徒厌犹豫一下,还是走到了花园,给她爸打了个电话。
“爸……”我没钱了……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那边司徒恒暴跳如雷。
“我听你妈说你还没回家?”
司徒厌一听他这样说话,逆反心理也被激起来了,“我就不回去!”
她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让陆翡秋滚出去啊?她一天不滚出去,我一天就不回去!”
对面突然平静下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和沈家的女儿分手?”
司徒厌忽然卡住。
她想说我没和她谈恋爱,我那是骗陆翡秋的。
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又难以说出口。
她有些烦躁地说:“你别干涉我。”
司徒恒:“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了。既然你不想爸爸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为什么要干涉爸爸的感情生活呢。”
司徒厌:“因为我讨厌她啊!!我讨厌陆翡秋!!”
“那爸爸也不喜欢沈家那个孩子,爸爸也不想你当同性恋。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司徒厌卡顿了一下,过会,她冰冷地说:“因为我没有害死任何人。而你,害死了我妈妈,并且在她死后没两年就又找了新人结婚。”
沉默蔓延了很久,随后。
“但是你妈已经死了。”
电话那边的男人语气变得冷漠,他似乎受够了女儿任性且自我的指责,“而且你觉得你妈妈真的爱你吗?她就是个精神病和疯子,她当初怎么对你,你都忘了?——哦,对。”
他过一会儿,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你都忘了。”
他说:“当初是她把你弄丢的——你当初会流离失所,变成野孩子,全部都是你妈妈的错——你在外面吃了多少苦,你不怨她,反倒怨我。”
“如果你觉得我有错,你可以不做我的女儿,你也可以住在沈家,永远不回来。”
司徒厌用力捏紧了手机。
——“全部都是你的错。”
——“跟我有什么关系。”
……
不知道为什么,司徒厌印象里的父亲,好像总是爱说这两句话,来来回回。
母亲就会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然后有一天,母亲忽然对她说。
——“谁让你走丢的!如果你当初不乱跑……都是你的错!”
……
司徒厌头脑一阵胀痛,她按着太阳穴,感觉浑身难受。
手机里的父亲又说:“我不管你跟沈墨卿是什么关系,又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和目的,你cpa如果考不过沈墨卿,我就不会再给你生活费。”
司徒恒挂了电话,一阵子的心烦,公司在国外的发展并不好,处处碰壁,沈清妍做生意的时候笑脸相迎,实际上毫不手软,一点情面都不留给他。
司徒恒虽然是做生意的,但并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得知司徒厌跟沈墨卿有了关系,他第一反应就是恨她不争气,没骨气。
而且和沈家的竞争倒还是其次的,问题最大的还是,国内对药企的审查突然严格起来。
司徒恒是生意人,为了降低成本,有些不太严格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偷工减料,弄虚作假。
司徒恒其实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商人逐利,只要吃不死人,就全然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但是这确实是让人忧心麻烦。
*
翌日。
沈墨卿很快就知道司徒厌为什么要找她借钱了。
派人查的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原来那个私家侦探泄露了司徒厌偷偷找人网暴她的消息给旁人,她没有计较,反而被旁人钻了空子,导致司徒厌被人诈骗了八十万。
但是让沈墨卿没想到的是,抽丝剥茧,一层层的查下去,钻空子背后的人,竟然是司徒厌的……继母。
陆翡秋。
“……”
所以?这是在?
想到司徒厌好像跟她继母的关系很不错——至少对她表现出来,的确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陆翡秋要找人诈骗司徒厌?
难道是出于教育目的,为了让花钱大手大脚的大小姐体验一下人心险恶吗?
还是特意设置的什么家庭考验,一场只有她们母女之间才懂的生活play?
沈墨卿想不明白,也不太关心,毕竟无论陆翡秋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陆翡秋和司徒厌如今都是一家人。
而沈墨卿只是个的外人。
如果她把这个事情贸然告诉司徒厌,恐招致反感。
但是司徒厌这样的人,她都开口借钱了,那看样子确实是有些难过的经济问题了。
直觉告诉沈墨卿,司徒厌和陆翡秋的关系,似乎有些奇怪。
“沈小姐,事情过程我已经发到您邮箱了,如果您还有什么其他的……”
沈墨卿忽而道:"帮我查一下陆翡秋吧。”
*
“陆小姐……”
陆翡秋挂了手机通话,轻出了一口气,她微微笑起来:“真是意外。”
沈墨卿居然在调查她。
其实细想起来,这倒也不是多么的令人意外,毕竟司徒厌告诉她,她正在和对方恋爱。
沈家作为那样的跨国企业的掌舵者,加上谁都知道沈墨卿是个做事严谨的人。
在恋爱的同时摸清楚伴侣的家底背景是否清白,这太正常了。
虽然陆翡秋让人用了一些巧妙的手法遮掩过去,沈墨卿一时半会也不会去查司徒家公司报表隐藏的问题——
可如果沈墨卿要一直查下去,那她就会很麻烦啊。
毕竟她如今已经将司徒恒在国内的大部分资产都转移出去了,沈墨卿要查司徒厌也就罢了,要是查到她身上,那可如何是好呢。
她的计划都已经快到尾声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杀出来沈墨卿这么个麻烦。
陆翡秋托着腮,好像真的很烦恼似的,漂亮的脸蛋露出了些许忧郁之色。
她今天穿了件鲜艳的露背小礼裙,明明身材高挑,却透出我见犹怜的漂亮。
“为什么要谈恋爱呢。”陆翡秋打开手机,看着司徒厌的头像,“你这样任性,把妈妈抛弃了,妈妈真的很难办啊。”
她这样叹息着,看着司徒厌的头像,那只小兔子,不知怎的,又微微出了神。
司徒厌当然是讨厌她的,对她不好的,但有些时候,也不全然如此。
司徒厌曾经,也是依赖过她的。
那时候她已经搬进了司徒家里。
但是司徒恒依然在出轨,找女人。
那天司徒厌放学回来,看见家里有一个陌生的女人。
毫无疑问,司徒厌和司徒恒大吵一架,哭着离家出走的时候,撞到了她怀里。
她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去了一家安静的茶馆。
“我恨他!!”
她那时候还没有染头发,哭得眼睛红红的。陆翡秋给她斟茶,她没有喝,只是重复着说:“我恨他……我恨他!!”“他就是这样……”少女已经忘记她对面是谁了。
或者其实是谁都可以,司徒厌并不在乎。
浓烈的恨意爬上她的眼睛,她说:“就是这样害死了我妈妈……!!”
于是陆翡秋问她。
“那你想喝酒吗。”
司徒厌一怔,她透过朦胧的泪眼,好似这时候才看清了对面的人是谁。
女人的衣着精致,妆容完美,如同美丽的,诱人深陷的画皮恶鬼。
“你十八岁了。”陆翡秋有理有据,近乎慢条斯理地说服她,“你不想试试吗。”
满腔恨意的司徒厌,第一次被鬼迷了心窍:“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
“可以在难受的时候,变得好受一些。”陆翡秋微笑着说:“也可以暂时忘记很多仇恨,很多的烦恼。”
于是陆翡秋经常会想起那一夜,少女喝醉了,红艳艳的脸颊,逶迤着泪痕的清透眼睛,醉意和茫然一同爬上了她的灵魂,她趴在她怀里,亲她的脸颊,哝哝地叫她妈妈,又叫姐姐,叫着叫着就哭了,她离得她那样近,那样近,她能听到她急促地,细微的呼吸,带着甜蜜的酒意,她喝得是奶酒,乳白的液体将她的唇瓣浸润的那样漂亮,柔美,她哭着哽咽,说忘不了,忘不了。
陆翡秋修长白皙的指尖摩挲着她的唇瓣,左手无名指的白金戒指闪光,她问她,你忘不了谁呢。
司徒厌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茫然看着她,忘了答案。
于是陆翡秋又问她,为什么你要叫司徒厌呢。
她这样一问,少女忽然就在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她好像再也忍受不住那样煎熬痛苦的恨意和感情似的,她哽咽的,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因为、因为……”她醉着,哭着说:“因为妈妈说,说我是小燕子……妈妈、妈妈很爱爸爸……可是爸爸,去填名字,喝醉了酒,写错了字……”
“妈妈说,我叫厌,但我才不是被人讨厌的孩子,我的名字是……愿君、愿君、如同……梁上……燕,岁岁,岁岁……”
司徒厌攥着酒杯,靠在陆翡秋怀里,乌黑浓密的长发散乱在棉布做的夏季校服上。
她仰起头,雪白的脸颊酡红,满是醉意的眼睛盛满了茶室昏昧摇晃的灯光,映着陆翡秋丝丝入扣的眸光。
陆翡秋记得自己握着她乌黑浓密的头发,如同握住了一团散乱的情丝,那凌乱的发缠绕在她指尖,没有温度,却令她浑身滚烫——
她问她:“然后呢。”
她盯着司徒厌的眼睛,声音微微哑着。
于是司徒厌去拿了纸笔来,茶室很复古,为了仿古,一旁的还安置了书桌,桌子上放着卷纸,毛笔,墨砚,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拿了毛笔,胡乱蘸了墨水,在桌案上写。
但她根本不会用毛笔,她用握钢笔的姿势拿着毛笔,胡乱的在那些宣纸上写下了很多分辨不清的字,她迫切的想写出来她想表达的,可怎么也做不到,她急坏了,干脆摔了笔,拿着宣纸,伏到陆翡秋怀里大哭起来。
昏暗的茶室,少女消瘦的身体让背后的蝴蝶骨清晰的颤抖着,仿佛振翅欲飞。
可是少女却没有再往下说,只颤抖着,伏在她肩上,哭着,最后累了,睡了过去。
如此,陆翡秋自然没有等来她的然后。
她轻出了一口气,慢慢地,把满身醉意的她拢在怀中。
她们的衣服簌簌的摩擦着,画皮艳鬼一向干净精致的衣衫被眼泪和宣纸上的墨水浸湿,弄脏了。
闻所未闻的满腔爱意与扭曲憎恨尽数淹没在这个飘着雪花的深夜。
被摔在地上,笔杆四裂的毛笔滚到了她脚边,饱蘸浓墨的笔尖撕开了木质地板,像划开了一道深渊。
茶室里是摇晃的香烛光。
她拢着她,望着窗外浓淡相宜的夜雪。
半晌,她又拿起了被司徒厌紧紧攥着的宣纸。
纸张已经被人揉皱,而纸上司徒厌写下的这诗,像她们的人生一般,交错混乱,又只有残篇。
陆翡秋拿起了毛笔,修长白皙的指尖如玉,衬着笔杆的润泽的冰裂,泛着动人的颜色。
温柔的明月浸透了她的眼睛,她拿着笔,在那鬼画符一样的字前面写。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清晰而温柔的簪花小楷之后,是鬼画符一样的一句话。
【愿君如同梁上燕】
陆翡秋看着,浓密的睫毛在浅色的眼珠上映下浓密的阴影,半晌,她提笔缓缓添上——
岁岁常相见。
……
原来她们也不是没有过很好的时光。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司徒厌居然给她打了电话。
陆翡秋对着屏幕,微微笑了。
你看,她的小燕子,这不就来找她了吗。
*
司徒厌实在拉不下脸来跟沈墨卿借钱,那样显得她真的很落魄。
但她明显不这样落魄。
她纠结半天,还是给陆翡秋打了电话,言简意赅地要钱。
但是陆翡秋依然故我的拒绝了她。
陆翡秋:“我也没有办法呀。”
陆翡秋:“要不你就听你爸爸的,多努力学习,把cpa考过吧。”
司徒厌:“我怎么可能考得过沈墨卿啊!!”
“怎么考不过呢。”
“只要沈墨卿考不过。”陆翡秋微笑说:“你不就考过了吗。”
司徒厌一愣。
司徒厌:“我……”
她回过神来,很快就想到了否定的借口:“我、我在跟她交往,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她的话好像强撑着底气似的:“我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实际上她对继母的提议,非常的心动,但又有些奇怪的,说不上来的纠结。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这样做,但是——
“那有什么。”陆翡秋循循善诱说:“她既然喜欢你,爱你,就会原谅你做的任何事情。”
陆翡秋只是这样讲,但她并不觉得沈墨卿会原谅司徒厌。
因为沈墨卿的处事风格十分肖似其母,干脆,果决,狠辣,不留情面。
陆翡秋十分有理由相信,如果司徒厌这样做了,沈墨卿会和她分手,并且毫不留情地把她从家里赶出去。
但听陆翡秋这样说。
莫名地,司徒厌犹犹豫豫地想到了她在书房,对上的沈墨卿的目光。
就好像真的……无论她做什么,对方都会包容她……一样。
司徒厌:“……真的吗。”
“当然。”陆翡秋轻声说:“如果她爱你。”
*
沈墨卿发现最近司徒厌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
她的脚伤养好了,但也没提要回家住的事情。反而频繁地约她出门。
沈墨卿考试在即,对于司徒厌的邀约常常拒绝。但有时候,做完了该做的事情,也会答应。
她们有时候会一起去看电影,有时候会牵着妮娜,在别墅区散步走走。
秋天的夜风凉飕飕的,少女戴上了薄薄的纯红色围巾,穿着橘子色的卫衣和灰蓝色的格子裙,蓝色的头发蓬松的落在背后,她凑近她,问她:“你有什么特别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很期待她的回答似的。
但沈墨卿会摇头。
她说:“我没有什么太喜欢的东西。”
一阵寒风吹来,梧桐树叶在地上扑簌簌地打滚,司徒厌说:“胡说。”
她说:“你喜欢的东西有很多啊!”
沈墨卿:“……什么?”
“你喜欢咖啡加三块糖。”司徒厌抬起下巴,很得意地说:“还喜欢听很多英文歌,尤其喜欢听一些冷门的,哦,你偶尔还会喜欢做饭,但大部分时候你没有时间,你买了很多不同口味的咖啡,你还搜集很多很旧的儿童读物,哦,你还看很多心理学的书,哎,对了,你还抽烟,不过很少,但我见过……!”
“哦对了,你还喜欢养狗!——我们现在就在遛狗了!”
她这样得意地,如数家珍似地说着,就好像孩子在向人炫耀她从河滩边捡回来的漂亮石头和彩色小贝壳。眼睛发着光,神采奕奕的。
沈墨卿:“……”
她都不知道,她有这么多喜欢的东西……或者说,这些东西,应该不应当称为喜欢。
有些是不知道做什么,所以就随便去做做看,它们不是出于内心深处的喜欢,也并非出于特别感兴趣,只是偶有空闲,无事可做,想试试,就做了。
有时候,沈墨卿会觉得自己像荒郊野外里一栋无人清理的房子,外面坚固漂亮,有着篱笆,里面却空空如也,坐落的地方,天气也有些不好,有时候也会有风暴,风暴来临的时候,吹坏了她的窗户,于是外面的阳光,野草,爬上了她的身体,爬进了屋子。
她不一定是喜欢,但她也不会拒绝,有害还是无害,她都沉默着,允许它们靠近。
有人会评价她,比如她的母亲,会用挑剔的目光看着这些不该出现的东西,但她并不会帮助她铲除这些,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到底是放在哪里。
她只会评价说,你应该放弃它们,这些东西对你并没有什么益处,总有一天你会割舍掉它们。
而有人会站在篱笆外,远远的羡慕她,说她真是一栋漂亮巍峨的房子,那些多余的花草,把她装饰的这样漂亮,连窗户的裂纹都这样颇具艺术,下雨的时候,就像巴黎圣母院的彩窗。
他们说她像云,像雾,像画里的海市蜃楼,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但是司徒厌,司徒厌……司徒厌又是什么呢。
司徒厌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她毫无顾忌地翻过了篱笆,很没有礼貌的践踏了草坪,然后绕着她身边不停地转圈,嘴上说她身上的爬山虎真漂亮,然后她顺着爬山虎从窗户爬进来,嫌弃被风刮破的窗尖锐的刺刺伤了她,害她流血,她这样理直气壮地指责着,就好像这栋房子真的欠了她很多很多,以至于她要赖在这里不走了,团团转着,嘴上夸奖着,说哎呀这个小草还不错很精神很漂亮,这个花瓶也米米的很有感觉,这个石头摆着也很有艺术感……
但她又偷偷拿着个小本本,说为什么要把小草养在这里呢,一点也不好看,说为什么这里有个花瓶呢,丑丑嘟,说石头放在这里好难看呀真是没品,沈墨卿真是全世界最没品的家伙。
可你若是问她——
沈墨卿:“电视柜的抽屉里有什么呢。”
司徒厌:“有一摞火车票呀,我看到过。”
“你还很喜欢收集香水,虽然你一个也不买——”
沈墨卿偏偏头,忽然问:“所以,我明明很喜欢,为什么不买呢。”
夜色干净而明媚,她的皮肤干净又白,很深很黑的眼瞳,却反射着淡薄的星光。
司徒厌不假思索:“因为你觉得买回来很占地方——你只挑你最喜欢的买回来。你讨厌买一堆你用不到的东西占用你的空间和时间。”
没有人会记得沈墨卿的抽屉里有一沓通往某处的火车票,也不会有人在意沈墨卿关注了很多香水品牌,但家里只放着一瓶香水。
但司徒厌会记得。
有关沈墨卿的所有事,好的坏的,司徒厌全部都会记得。
只要问出沈墨卿相关的问题,她就会像现在这样,不假思索的回答。
然后抬起下巴,洋洋得意。
“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这样?”
……
沈墨卿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就常人而言,司徒厌的感情当然是很怪异的,她的憎恨中充斥着好奇,她排斥着又不自觉靠近,
她明明在背后把她骂了个酣畅淋漓,偏偏又对她的一切如数家珍,她对自己的矛盾和拧巴并不自知,反而对此沾沾自喜。
她觉得自己聪明至极,总能将自己的厌恶伪装的天衣无缝。
那对沈墨卿而言,司徒厌又是什么呢。
那些被随意扔下的石头,那些散落一地无人在意的灵魂碎片,就这样被她一片一片的捡起来了,她大声告诉别人说这片怎样怎样的令人讨厌,那片又是怎样怎样的不好看,不漂亮,捡到所有人都说漂亮的一片,也要大声编纂苍白的谎言,跟所有人说它其实一点也不好,你们都被骗了,它所有的好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就这样大声,这样义愤填膺,这样恨不得她所有的美好,都不过徒有虚名。
可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一片一片的把无人在意的沈墨卿捡起来。
好的坏的。一片一片。
全都捡起来。
然后又对沈墨卿说,怎么会不喜欢呢?
快看,看——
它们那样美丽,又漂亮。
“而且你不喜欢,你干嘛做?”
司徒厌振振有词说:“你会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吗?”
她的笑容那样的真情实感,令人看不出分毫的虚情假意。
于是沈墨卿不由自主地,重新审视了一下。
发现好像确实像司徒厌说的那样。
那些碎片,真的看起来,既美丽,又漂亮了。
是啊,不喜欢。为什么要做呢。
不喜欢,为什么要靠近呢?
不喜欢……
为什么要这样记得她所有的事情,这样对她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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