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南风馆(一)
“大人……”浮生镜灵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白萧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还从未在一个世界待过这么久。几百年的岁月,想要快速抽离,还真有些困难。不过也不影响。
“开始下一个世界吧。”
“是。”
……
夏虞皇城, 最负盛名的烟花柳巷中,有一处与众不同的烧金窟。这里与普通的秦楼楚馆不同,虽也花团锦簇, 光彩夺目。但站在门口招手揽客的却都是细皮嫩肉,身段娇柔的男人。明明做的也是皮肉生意,但却取了个十分雅致的名字:南风馆。
一个胡子拉碴浑身酒气的中年男子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将人往南风馆门口一丢, 一句话都没说,先给自己灌上了一壶酒。再将空酒壶一扔,大刀金马的坐在地上。
“妈的,今天老子的钱又输光了。”
“老鸨!老子给你送人来了!”
南风馆的守卫还以为这人是来闹事的, 便请出了掌柜的。
“掌柜的, 你看这流浪汉是不是来讹人的?”
掌柜的闻言垂眸一看, 心中了然。
“这可不是什么流浪汉, 这是白员外家的亲孙子。”不过这亲孙子是个败家子。白员外死后没多久他就染上了赌.博,把家产都输光了,媳妇也被气跑了。现在一没钱, 二没地, 孤家寡人一个。
“哟, 这不是白老爷吗?今个儿来西街可是想换换口味, 领略一下我南风馆的风光?不过我这南风馆里的公子可不便宜,白老爷准备好银票了吗?”
掌柜的知道这‘白老爷’不仅没钱还欠了一屁股债。说这话也是调侃居多。
“我呸!谁稀罕你这儿的兔儿爷!”白老爷听闻这话, 只觉得这老鸨是在羞辱自己:“老子今天是来给你送人的。”
“哦?送人?”掌柜的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问到:“送谁?”
据他所知, 这白府里可没有人了。那些做工的,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都被白老爷拿着卖身契卖给人牙子了。要不是这白老爷的媳妇儿跑得快,估计都被白老爷送去抵债了。
白老爷冷哼一声,晃晃悠悠的踹了一脚地上躺着的少年。
掌柜的看着白老爷的动作,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个人。
“你这不是缺兔儿爷吗?老子给你送个好苗子。”
掌柜的闻言眉头一皱,见这奄奄一息的少年身量娇小,恐怕才十二三岁,便担忧的问到:“白老爷从哪儿掳来的小孩儿?若人家的家里人报官,你这岂不是在害我?”
“啧。你这老鸨想的倒挺多。”白老爷打了个酒嗝:“放心吧,这是老爷我的小儿子,没人会报官的。”
掌柜的听闻这话愣住了:“这是白老爷的儿子?”
是他孤陋寡闻了,居然会有人卖自己的儿子?真是闻所未闻。
白老爷许是醉糊涂了,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也枉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
“我卖我自己的儿子,有什么问题?大不了等老子拿了钱回了本,再把他赎回来就是了。”
掌柜的一时无言。这白老爷想的还挺美。卖到他这,岂是这么好赎的?
“你看看我这儿子,我这儿子自小便容貌出众,我爹纳的小妾都比不上他。若掌柜的加以调教,日后必定会艳压群芳。”
掌柜的听多了这些自卖自夸的话,已经免疫了。白老爷说这些,无外乎是想抬高价格罢了。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卖自己儿子的,短暂的震惊过后便觉得有些新奇。
“既然白老爷这么有诚意,那我便看看。”
躺在地上的白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他刚到这个世界就被打晕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掌柜的矮下身来,抚开白萧脸上凌乱的发丝。正好与白萧迷茫的眼神对上。掌柜的蓦地愣住,眼前一亮,激动的捏着白萧的下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白萧的五官。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好苗子,确实是好苗子。”
掌柜的感叹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样可就不好压价了。
白老爷见老鸨夸白萧,立马乐呵了。站在原地兴奋的磨拳擦脚,仿佛已经看到了银票在向自己招手。
“看吧,我就说吧,我这儿子绝对是可造之材。”
掌柜的知道白老爷的目的,不欲与他多说。
“白老爷开个价吧。”
这问题问到了白老爷的心坎上。他乐呵呵的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了的价码。
“一千两。”
说多了他怕人家不买,说少了他自己又不甘心。一千两,正好解燃眉之急。
“可以。”掌柜的答应的很痛快。他担心白老爷反悔,或者以后来南风馆闹事。便唤来了账房先生。
“柳卓,带白老爷去签卖身契。务必将条款写的清清楚楚。”
柳卓收到了掌柜的的暗示,立马应了一声。这不知名的小少年,恐怕这辈子都只能待在南风馆里了。
白老爷去账房领钱去了。白萧则被抬进了南风馆里,他刚醒,又晕了过去。
账房先生看着白老爷得意洋洋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一千两白银,还真是价值不菲。”
“无妨,那孩子以后给我带来的,只会更多。”
柳卓从来不怀疑掌柜的的眼光:“但一千两银子给白老爷,总觉得有些不值当,”
“这有什么,反正他还会去赌的。”这西街里的赌场,有一半是他开的。最后钱还是会回到他的口袋。
柳卓听闻这话便心领神会:“掌柜的说的是。”
第二日,白萧从一间装潢艳丽的厢房中醒来。他看着面前绯红色的床幔,有些愣神。待反应过来后,便觉得头痛。
那个把他打晕的人下手太重了,直接敲他的后脑勺。要不是他命硬,估计直接就被敲死了。
“小镜子。”白萧将浮生镜灵唤了出来:“你还没把这个世界的故事背景告诉我。”
浮生镜灵闻声晃晃悠悠的飘了出来,但它不敢说话。
“小镜子?”白萧皱着眉头表情狐疑。
“大人您先答应我,如果我把故事背景告诉您,您不能生气。”
“生气?生什么气?”白萧觉得莫名其妙:“好了,我答应你,我不生气。”
浮生镜灵听闻这话,纠结的将故事背景传送进了白萧的脑子里。白萧看完后愣住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南风馆的花魁,一个妖艳贱货.炮灰受。是主角受的对照组。主角受长相貌美如花,但却出身卑微,家境贫寒,还是罪臣之子。但他却并不自怨自艾,而是隐姓埋名,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成为了当朝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不仅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青睐,还洗清了自己父亲的冤屈。顺理成章的和太子殿下成为了一对神仙眷侣。
但太子殿下身为太子,是要纳后宫开枝散叶的,他不可能和一个男人相守一生。所以主角受和主角攻还是互虐了一段时间,不过最后太子殿下还是幡然醒悟,觉得主角受更重要,便放弃了皇位,和主角受游山玩水去了。
至于白萧,他就是主角受和主角攻之间的感情催化剂,和薛定谔的绊脚石。他身为主角受的对照组,有着同样悲惨的身世。原本他出生书香世家,但父亲好赌,败光了家产。母亲被父亲家暴,被打怕了,迫不得已丢下了他自己逃了。而他自己,则被父亲卖入南风馆换了一千两银子。
他最开始在南风馆里,也挣扎过逃跑过,但无一例外都被抓了回来。每次被抓回来,都免不了一顿毒打,或者被饿几天。白萧被打怕了,便顺从了,认命了。两三年后,他在老鸨的调.教下成为了南风馆红极一时的花魁。被人追捧,被人觊觎。他在这浮华的烟花柳巷中,自甘堕落,终日以色侍人。
但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厌恶那些恩客,也厌恶自己。整天得过且过,悲观厌世。直到有一天,他在陪一个恩客出席酒会时,看到了主角受和主角攻。
那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群。他们清风霁月,温文尔雅,跟那些好色的酒囊饭袋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是白萧小时候所向往的,想成为的样子。可他现在却变成了他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白萧的心性本就极端,他见那两人侃侃而谈,看起来关系颇为亲近,便恶劣的想打破他们。
他和主角攻受的冲突便由此而来。白萧最开始勾引的是主角攻,但是主角攻不搭理他。他便去勾引主角受。总之,他想将他们拉进泥潭里。他嫉妒他们的风骨和清高,而他这些年所学的就是勾引男人,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引人下地狱。
但主角受知道他的意图后,却淳淳善诱的劝说他,让他改邪归正。什么是正,什么是邪?白萧心中越发恼怒,他转而更加卖力的去勾引主角攻,甚至不惜下药。最后惹恼了主角攻,主角攻将白萧给他下的魅.药全都灌进了白萧的嘴里,并趁着夜色将他扔到了大街上。
第二日白萧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凌虐致死了。
白萧看完故事背景,和自己的结局,直接惊呆了。他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第102章 南风馆(二)
白萧没想到, 这个世界的口味这么重。男.妓,花魁,这些香艳的字眼在他的世界里可以算得上陌生了。
“所以我现在, 是被我的父亲卖进南风馆里了?”
浮生镜灵点点头。
白萧觉得不可思议。
“那我现在……”
白萧茫然的环顾四周,看着这间花里胡哨的厢房,后知后觉的开始闹心。
“不是, 你这给我安排的什么身份?”他在这个世界的经历,反不反派的先不说了。就单从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卖进青楼里来说,就绝对算得上悲惨了。虽然做过坏事,但罪不至此。最后落的这么一个下场, 到底还是有些可怜。
浮生镜灵听闻这话,十分委屈:“大人,上个世界属下就同您说过了。如果您坚持要违规操作的话,下个世界可能会很困难的。属下也是没办法。”不过他也没想到, 这个世界会这么……这么一言难尽。
白萧倒也不是想责怪浮生镜灵,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个世界会很困难, 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我没想到是这么个困难法。这可真是……”可悲可叹的一生。
白萧罪不至死, 但他得罪的人是当朝太子。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他只是一个出卖色相的青.楼.妓.子。无权无势,连个亲人都没有。身如浮萍, 命如草芥, 落得这么个下场, 也只能认命了。可他死的也太惨了。这个世界的剧情, 不管白萧有没有成功,对他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而且最让白萧纠结的是, 按照剧情里的说法,他还要挂牌接客……
这他妈的, 什么鬼故事?
就在白萧兀自伤神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浮生镜灵本想安慰大人,听闻门外的声响,立马安静了。
“大人,有人来了。”
白萧闻言立马盖上被子,躺了回去。
南风馆的掌柜的,名唤宁雁寻。一晚上过去了,他来看看这新收录的小公子醒了没有。
昨夜他请大夫来给这小公子看过了,说是并无大碍。要是这小公子真被白老爷打废了,那他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宁雁寻推开房门,点上了灯笼,照亮了这一室浮华,艳丽非常。这间厢房是他亲手布置的,他非常满意。欣赏了一会儿后,宁雁寻转眸看向床榻上躺着的那个少年。
昨日这少年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看着好似一颗蒙了尘的珍珠。虽然仍旧能透过那浅薄的云雾,看出他动人心魄的风采,但却着实可怜了些。如今将他洗干净,换了身衣服,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着,都好似一尊精雕细琢的玉像。美的令人心情舒畅。
宁雁寻抱着一种观赏的姿态,斜靠在床头边,轻轻触摸白萧的侧脸。白萧心头一跳,继续装睡。
“怎么还不醒?昨夜那大夫说了。如果今日还不醒,就要针灸了。”
白萧听着宁雁寻说的话,硬着头皮继续装。针灸就针灸吧,反正他现在也只能任人宰割。
宁雁寻见白萧不为所动,不由地冷哼一声。他没想到这小少年还挺沉得住气。不过他宁雁寻是谁?纵横欢场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一个孩子的伪装?
但他也没有拆穿。转身出去了。面无表情的吩咐守在门口的护卫:“看好里面那个人,若让他跑了,我打断你们的腿。”
“是。”护卫赶忙应了一声。
白萧待宁雁寻走后,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他知道自己的伪装并没有骗过宁雁寻。毕竟在人物设定上,他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即便有几分聪慧,但到底还是不成熟。在心绪不宁的情况下,装睡装的自然也是漏洞百出。但尚且年幼的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伪装有多么的拙劣。他只是天真的以为,自己成功骗过了宁雁寻。毕竟他还要逃跑。
白萧拖着疲惫的身躯,鬼鬼祟祟的走到厢房门口。透过半透明的窗户纸,他看到了门口守着的两个护卫。当下,便停住了脚步。转而朝窗棂走去。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他却了解自己的父亲。他出现在这里,必定与父亲有关,不然父亲也不会将他打晕。能让父亲把自己送过来的地方,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毕竟父亲在家中,不止一次说过,要把他送去抵债。这里装潢华丽,估摸着是一家赌场。
白萧打开窗棂,正准备往下跳。却看到了站在窗棂下的宁雁寻。宁雁寻只是站在这里碰碰运气,想不到还真抓到了这只欲逃跑的小老鼠。他微微抬眸,对着白萧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白萧被吓了一跳,赶忙将窗棂关上。他跌坐在窗台下,胸口起伏不定,眼睛里满是被发现后的惶恐。怎么办?怎么办……
宁雁寻不慌不忙的上了楼,推开房门。白萧听闻开门的声音,瞳孔一缩。
“小公子醒了?”宁雁寻眉眼含笑的问到。
白萧强压下心中的紧张,战战兢兢的问到:“这是哪里?你是谁?”
“小公子不知道吗?这是南风馆。至于我嘛,我是这儿的老板。别人都叫我宁掌柜。”宁雁寻直接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南风馆?”很显然,白萧不知道这个地方。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一个赌场叫这个名字:“这里是新开的赌场吗?”
“赌场?”宁雁寻笑了:“说我这儿是赌场,倒也不错。只是赌的不是金银,而是真心。”风雪场所也跟赌场一样。上了瘾的人,着了迷的人,付出了真心的人,才会愿意倾家荡产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真心?”白萧眼中仍是茫然。他垂下眼眸,揣摩着宁雁寻话中的深意。
“看来小公子此前并未接触过风雪场所。不然怎会不知道南风馆的大名。”宁雁寻站了起来。
白萧见宁雁寻站起来,立马警惕的后退一步。在十三岁之前,他确实没有接触过风雪场所。毕竟他出身书香世家,爷爷在世时,家规森严,他又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都没开窍,更何况是以男色闻名的南风馆了。这对他来说是极为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青楼,小公子知道吗?”宁雁寻问。
白萧点点头:“我知道。”他曾经在话本子上看到过有关于青楼的故事。但他现在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这南风馆,是这条街上最大的青楼。只是与普通青楼不同的是,我这南风馆里,没有女人,只有男人。”
“只有男人……”白萧愣住了。他不理解青楼里为什么只有男人,但他却隐隐有了猜测。
南风馆,南风馆……
白萧眼眸一睁,他想起来了。他以前曾经听小厮们提起过。南风馆是一家以男色闻名的青楼,里面都是长的眉清目秀的男.娼。
刹那间,白萧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他的父亲居然会把他送到这里来。
白萧反应过来后,立马不管不顾的往外跑。
可他太弱小太单薄,宁雁寻一伸手,就将他拦了下来。
“小公子跑什么?你的父亲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白萧涨红了脸,拼命挣扎,却被宁雁寻抓的牢牢的。
宁雁寻垂眸看着白萧:“你爹可是拿你换了一千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觉得你能逃得了吗?”
白萧听闻这话难过的哭了:“我以后会还给你的,求求你放我走吧。”
“放你走?”宁雁寻轻笑一声:“放你走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还我银子?若你连夜跑了怎么办?我是做生意的,不是普渡众生的。你还是留在南风馆里,为我赚银子更为靠谱。你放心,只要你听话,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的。”
白萧摇摇头:“我不要在这里。我可以给你写字据,我写欠条。我以后一定会还你钱的。你放我走吧……”
宁雁寻见他哭的实在可怜,便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小公子应该是认得字的,你且看看这张卖身契。你的父亲已经将你以一千两的价格卖给我了,就算你还了银子,也是无济于事的。你这辈子除非老死,不然都只能待在南风馆里了。”
白萧闻言颤抖着看向那张纸。上面的字写的很清楚,但在他的眼中却越来越模糊。
宁雁寻手中的这张卖身契,写的是霸王条款,一千两买断了白萧的一生。但白萧的父亲却签字画押了,足以见得白老爷对自己的儿子有多么不上心。他甚至为了能早点拿到这一千两,都没心思细看这张卖身契,迫不及待的就画了押。
宁雁寻确认白萧看完了,便将卖身契收回了袖子里:“怎么样?小公子还想走吗?”
白萧跌坐在地,脸色苍白,万念俱灰。
宁雁寻见白萧神情绝望,便放了心。原本他并不想这么快就让白萧认清现实,毕竟白萧年纪尚轻。若打击太过,可能会适得其反。但宁雁寻转念一想,长痛不如短痛。若这小公子能早点认清现实,不要再妄想逃跑,也能少受点罪。他也能尽快让手底下的人开始调教。
毕竟白小公子这个年纪是最好调教的,学什么都学的快。
宁雁寻给白萧看了卖身契后,便没有再刺激白萧。他打算让白萧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想想清楚。但在厢房外却唤来了一个小侍。
“方宁,过来。”
在不远处端茶倒水的方宁走了过来,屈膝向宁雁寻行了个礼:“宁掌柜有何吩咐?”
“看好这间厢房里的人,若他饿了渴了,便给他送些吃的。最重要的是,别让他寻死。”
方宁闻言一怔,点了点头:“是。”
宁雁寻走后,方宁侧眸看向面前紧闭的门扉。他微微颔首,走了进去。还顺便让守在门口的护卫上了锁,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准放出来。
装潢华丽的厢房内,灯火通明。但白萧呆坐着的地方却仿佛蒙了一层暗光,即便方宁不认识这个少年,却依旧能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悲戚。
他大概能猜到这个少年身上发生了什么。昨日他听闻南风馆里的人说,掌柜的花重金从白老爷的手中买了一个‘好苗子’。应该就是他了吧。只是这少年低着头,他也看不清这少年长什么样。不过看着气质不凡,外貌应该也不会差。
白萧知道自己身边站了一个人,但那个人没开口说话,他也就没心思多问。他现在心累。直到几个时辰之后,白萧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方宁听见声响,迟疑的问:“小公子可是饿了?”
白萧闻言抬眸,凉凉的看了方宁一眼。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让人觉得他伤心到了极致。
方宁猝不及防看到白萧的面容,心下一惊。他知道宁掌柜能花重金买下来的人,容貌必定是不俗的。却没想到这小公子的长相如此出色,差点让他失态。
方宁赶忙垂下眼眸,屏息凝神。但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小公子那双哭红了的眼睛。
“小公子想吃点什么?”方宁干巴巴的问到。
白萧什么都不想吃。但他转念一想,若能借着吃食将这个人支开,倒也不错。
“你去随便准备点什么吃的吧。我没胃口。”
方宁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
这小公子既然想吃东西,那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寻死。他去厨房拿完吃的,快点回来就是了。
方宁走后,白萧又看向窗棂。这一回,窗棂边应该没人了吧?
白萧虽然绝望了,但这绝望更多的是对自己的父亲。对南风馆,他的第一反应仍旧是逃走。
趁着周遭无人,白萧轻轻的推开了窗棂。果然窗棂外空无一人。白萧屏住呼吸,爬上了窗台。他所处的厢房应该是在二楼,四五米的高度,不算太高,跳下去应该没事。
白萧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楼下是个花园,白萧落脚的地方是一片草丛,虽然有些扎人,但好在没伤着腿脚。
第103章 南风馆(三)
白萧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趁着周遭无人,打算一鼓作气逃出去。但他没走多远,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白萧心头一跳, 赶忙躲进一旁的花圃里。
透过枝叶繁茂的花丛,白萧看到了一个捧着茶具的小厮。待小厮离开后,白萧就贴着墙壁, 一点一点的往外挪。
不多时,他便摸清了南风馆的建筑格局。南风馆的地形,大概是一个回字。回字中间有走廊连接,走廊两旁种满了娇艳欲滴的奇花异草, 正好方便白萧隐匿身形。
白萧虽然摸清了南风馆的地形,但他却并不知道南风馆的后门在哪里。前门的位置倒是显而易见,但他却不敢走。前门都是南风馆的人,他走过去, 无异于自投罗网。
白萧无奈, 只得将视线投向面前的围墙。看来, 他只能爬墙了。
青石砌成的围墙, 虽然表面光滑,但石块与石块接壤的地方却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缝隙,所以也不是不能爬。白萧用尽全身力气, 终于爬上了围墙的顶端。他伸长了脖子, 努力朝围墙外看去。却看到了守在围墙外的护卫, 这些护卫神情严肃, 每隔三米就站了一个,明显是在防什么。
白萧被吓了一跳, 脚下一个趔趄,身形不稳摔下了围墙。
但预期中的疼痛感却并没有传来。有人接住了他。
白萧惊疑不定的抬眸, 看到了宁雁寻。宁雁寻垂眸,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萧。他的手揽着白萧的腰,俨然一副维护之意。但他的眼神却是冰冷无情的。白萧被他看的背脊发凉,仓惶无措的后退一步。如果接住他的人是宁雁寻,他倒宁愿自己被摔个半残。
“小公子爬围墙做什么?难道是想逃跑不成?”
白萧脸色苍白,嘴唇嚅嗫着说不出话。他害怕。
宁雁寻冷哼一声,拽着白萧的手腕,将人连拖带拽的带回了厢房。
白萧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宁雁寻将白萧扔到了床榻上。
白萧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床柱,疼的眼泪都冒了出来。
方宁端着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走了进来。瞧见这个场景,心下微惊。
“方掌柜。”方宁微微颔首。
宁雁寻回眸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端来的食物,眉头一皱:“把这些吃的都拿去喂狗。”
方宁闻言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白萧一眼。他的视线并未逃过宁雁寻的眼睛。
“这小公子精力旺盛的很呢,连围墙都敢爬,哪里有被饿着了的样子。”
方宁端着托盘,缄默无言。
“白家的小公子约莫是没吃过苦的。先让他饿几天。”宁雁寻吩咐到。
“……是。”方宁应了一声。
宁雁寻走后,方宁担忧的看了白萧两眼,最终也只能听命行事。
白萧坐在床榻上,双手环膝。不一会儿进来了两个木工,将他房间里的窗户都封上了。白萧看着他们的举动,眼睫轻颤,失魂落魄的将头埋在了双膝之间。纤弱的身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和这间艳丽的厢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雁寻没有明确说要饿白萧几天,所以在宁雁寻收回成命之间,白萧就只能一直饿着。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白萧在被送进南风馆之前本来就没吃饭,后来又经过多重打击,他早就已经身心俱疲。三天过去了,白萧直接被饿晕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萧感到嘴唇上一阵湿润。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白萧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守着他的那个小厮。
方宁端着茶杯,用干净的手帕沾了点水,涂抹在白萧的嘴唇上,给白萧补充水份。见白萧醒了,便轻声问到:“小公子要喝水吗?”
白萧看着方宁手中的茶杯,虚弱的点点头。他的喉咙都快干的冒烟了,如果再不喝水,他就要被渴死了。
方宁将茶杯送到白萧嘴边。白萧迫不及待的喝了两口,待恢复了些力气后,便立马将方宁手中的茶杯夺了过来,一饮而尽。但他仍旧是虚弱的,喝完茶水后便瘫软在了床榻上。有气无力的,看上去十分可怜。
“小公子这是何苦呢?便是不想待在南风馆里,也不应该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方宁收好茶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卖进来的,字据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就算是去报官,衙门里也只会按规矩行事。更何况,宁掌柜跟衙门里的人也是有来往的。他们不会冒着得罪宁掌柜的风险,来给你做主。小公子你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再逃出去的可能了。还不如乖一点,顺从一点,至少还能活下来。等你以后有能力了,再想其他的。”
方宁说这许多,其中不仅有他的意思,还有宁掌柜的意思。他能进来给白小公子送水喝,少不了宁掌柜的默许在里面。不然他还没靠近这间厢房,就被守在门口的护卫赶出去了。
白萧听闻方宁说的话,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没入鬓角的发丝中。白小公子虽然性情刚烈,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能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就已经很让宁掌柜意外了。
但宁掌柜本意是让白萧屈服,并不是真的要饿死白萧。白萧就这么跟他硬犟着也不是办法。所以他才会默许方宁来给白萧开小灶。方宁也知道宁掌柜的心中所想,他要给白萧送吃的,就只能当宁掌柜的说客,即便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小公子,你年纪轻轻的,以后说不定还能有大机遇。何必现在就把自己钉死在世俗的牢笼里?”
方宁说着,抬手轻抚白萧头顶上的发丝。
白萧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真的饿了。喝了水之后,身体机能被唤醒,白萧就更饿了。
“我想吃东西……”白萧哽咽着说到。
方宁听闻这话面色一喜:“我这就去给小公子拿吃的。”
白萧:“……”
他看着方宁跑出去,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吃上饭了,心中也有些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白萧乖顺了许多。宁雁寻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但宁雁寻也没有一开始就让白萧学那些重口味的东西,他先让白萧学习琴棋书画,看看白萧对哪个才艺更有天赋。
白萧出生书香世家,对书画琴祺都略懂一二,所以学起来也很快。但他并不想认真学,懈怠敷衍之意,连方宁都看出来了。
宁雁寻见白萧进度如此缓慢,一有空便守着白萧练习。白萧在宁雁寻面前就有些装不下去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装不懂。
“这下棋当真有这么难?”宁雁寻站在白萧身后,看着他胡乱摆棋。
“白小公子以前在白家,也是受白员外重视的。白家家规森严,难道下棋这种事都有没教过白小公子吗?”
宁雁寻最开始还以为白萧是真不懂,如今看多了便逐渐回过味来。这白小公子怕是故意的,他压根就没想认真学。
白萧听闻这话,执棋的手微微颤抖。但却什么也没说。
“也罢。”宁雁寻微微颔首:“小公子既然学不会下棋,那便学其他的吧。琴棋书画,除了下棋还剩三样呢。”
宁雁寻说着,俯身拍了一下白萧的肩膀,警告之意昭然若揭。
白萧心中忐忑,也不敢再懈怠了。书画是他所擅长的,他便在书画上下了点功夫。宁雁寻瞧见白萧的书画,满意的点了点头。
“小公子可会弹琴?”
白萧摇摇头:“我不会。”
这个在人物设定上,他是真不会。弹琴虽然也是风雅之事,但白员外觉得弹琴会让人沉迷享乐,耽误学业,所以并未让白萧过多接触。
“那小公子就学弹琴吧。”宁雁寻招手唤来了南风馆里的琴师。
白萧看着搬到自己面前的古琴,沉默了。他不想学,更不想为了招揽客人学这些东西。原本琴棋书画都是高雅的,但现在却……
“小公子,你就先学弹琴的姿势吧。”琴师站在白萧身后,为白萧调整坐姿。
白萧薄唇微抿,在琴师的摆弄下,情绪越发低落。他突然想到,这段日子因为他的顺从,宁雁寻对他放松了警惕,他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逃走了?
这个念头一出,白萧的心脏顿时扑通扑通的狂跳。他抬眸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又赶忙低下头。他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或许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是夜,白萧穿着单衣,走到了后花园。这段日子,南风馆里的人大多都认识他了,所以看到他站在后花园里也不觉得奇怪。反而悄悄的躲在大树后,偷看白萧。
他们与白小公子并不相熟,但他们对白萧的第一印象也同方宁差不多。宁掌柜果然眼光毒辣,这样的美人都能收入囊中。日后这南风馆里,恐怕又要多一个蓝颜祸水了。
就是这美人似乎脾气不太好,不大与人交流,也不大爱笑。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的,瞧着冷冰冰的。
但他长的真是太好看了。以往总觉得沈公子是最好看的,这美人竟比沈公子还要好看许多。
第104章 南风馆(四)
沈公子名唤沈仪, 算得上是南风馆的头牌了。但他身份特殊,并不是被卖进南风馆的,而是被宁掌柜请进南风馆的。因为沈仪弹的一手好琴, 在整个皇城,他的琴艺都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他和宁掌柜似乎有几分交情,所以即便常驻南风馆, 也是卖艺不卖身。只要将弹琴获得的赏钱和宁掌柜对半分就好。
因此在这些小厮眼中,沈公子和其他公子是不同的。沈公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仅靠卖艺便能在南风馆拔得头筹,实在令人佩服。
在明面上, 沈公子和宁掌柜的关系看起来不像主仆,更像是一对至交好友。至于私底下交情如何就没有人知道了。
白萧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眉间轻蹙。他并不认识这些人,但这并不妨碍他讨厌他们。这整个南风馆在他眼中就相当于洪水猛兽, 他对这些洪水猛兽的爪牙, 自然也没有好脸色。白萧神色阴翳的朝身后瞥了一眼, 随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躲在大树后偷看的小厮, 瞧见白萧的眼神,蓦地愣住。待反应过来后,不知为何更加激动了。
“这小公子看人的眼神就像在看路边的杂碎, 真是迷人。”
站在他身旁的同伴, 听闻这话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吧?”
……
白萧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 朝身后瞥了一眼, 见没人跟着自己便放了心。这些天他已经摸清了南风馆的方位,也知道了南风馆的后门在哪里。后门虽然也有护卫把守, 但在晚上他们会换班。虽然时间短暂,但也足够让白萧逃出去了。
皓月当空, 照亮了那扇黑暗厚重的门。守门护卫靠在门框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白萧躲在草丛中,掰着手指头开始算时间。终于时间到了,那个护卫去换班了。白萧抬起头,目送着那护卫走远。待那护卫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白萧立马跑了出去,推开了那扇陈旧的大门。这扇门虽然又黑又丑,但在白萧眼中,却意味着自由。
他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白萧走出这扇门,入眼的是一片森林。看上去阴森森的,有些可怕。但白萧一门心思想逃出去,自然也顾不得什么阴森不阴森的了。
就算再阴森,也比他身后这座灯火通明的建筑物来的令人放心。
穿过这片森林,白萧看到了一座破庙。那破庙虽然破,但却仍旧有人上香,摇曳的烛火在寒风中发出微弱的光亮。白萧拢了拢衣襟,蹑手蹑脚的走进了破庙。
他想先在这座破庙里歇歇脚,等身上暖和了再继续赶路。
破庙虽然破败,但好歹还能遮风挡雨,比黑漆漆的森林安全多了。
白萧从外面捡来了几根干树枝,用烛台上的烛火点燃。而后坐在火堆边取暖,看着跳跃的火光发呆。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破庙外一闪而过。
白萧被吓了一跳,慌张的站了起来。
“谁?是谁?”
那黑影也没想到这破庙里会有人,他纵身一跃,跳上了房梁。低头看着惊慌失措的白萧。一只手握着长剑,一只手捂着肩膀,似乎是受了伤。
白萧想起了一人不进庙的传言,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挪动着脚步,战战兢兢的朝破庙外看去。
一滴水落在了白萧的手背上。白萧低头一看,瞳孔一缩——
这哪里是什么水,这分明是血!
白萧呼吸一窒,壮着胆子,朝房梁上看去。黑衣人在他抬头的一瞬间,立马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一剑柄将白萧敲晕了。
此举虽然无礼,但为了不暴露身份,也只能如此了。
黑衣人将昏迷的白萧安顿好,便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伤口后,便坐在了下来,在破庙里等线人。
但是好安静。以前黑衣人也曾在这里等过线人,但却从没觉得如此安静过。
听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黑衣人侧眸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个少年。之前他来不及注意这少年的样貌,如今无所事事,终于看清了他的正脸,却莫名有些移不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走进了破庙里。
黑衣人听到了脚步声,立马收回视线,警惕的看向门口。
“千秋兄还是这么敏锐,我特意放轻了脚步,还是被你发现了。”
戴着斗笠的男子撩开面前的纱幔。阴柔中又带着狠厉的面容,赫然是宁雁寻无疑。
黑衣人见是他,便眉头一皱,显然没什么耐心:“太子殿下要的消息呢?”
宁雁寻闻言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信封,递给黑衣人:“都准备好了。”
黑衣人抬手接过信封。原本打算就此离去,却又想起了什么,垂眸看向那个被自己敲晕的少年。纠结的吩咐到。
“查一查这个人的身份。他发现了这座破庙,这个据点就有些不安全了。”
若是普通人倒也不碍事。就怕是江陵王那边的人。
私心里,黑衣人希望这个少年只是普通人。但看这少年的外貌,就知道他必定是养尊处优的,普通不了。
宁雁寻老早就注意到火堆边还躺着个人,只是并未细看。如今听闻千秋兄的话,便顺理成章的垂眸看向那个躺着的少年。待看清那个少年的面容后,宁雁寻眼睫轻颤,微微一笑。
“千秋兄不用担心,这小少年我认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认识?”千秋眉间轻蹙。刚想问点什么,宁雁寻率先说道。
“千秋兄不是还要传递消息吗?别让太子殿下等急了,赶紧走吧。”
千秋听闻这话,只得暂且压下心中的疑问。将信封塞进衣襟里,最后看了白萧一眼。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幕中。
宁雁寻待千秋走后,不屑的冷哼一声。
“都是给太子殿下办事的,神气什么啊。”
千秋看不起他,他亦看不起千秋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
宁雁寻掩下眸中的厉色,一撩衣袍,半蹲在白萧身旁。修长的手指捏着白萧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幽深的瞳孔在烛火的照耀下,闪过一抹轻柔的光芒。但却稍纵即逝,快的连宁雁寻自己都没有发觉。
“想不到你还挺能跑的。我不过几个时辰没看到你,你就跑到这里来了。如此不听话,我该怎么罚你呢?”
宁雁寻轻轻拍了拍白萧的侧脸,却注意到白萧的脸颊有些冰凉。他俯身将白萧拦腰抱起,离开了这座四面漏风的破庙。
第二日,白萧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来这个世界才几天,就已经被打晕两次了,这可真是令人难过。
坐在床边看着白萧的宁雁寻瞧见白萧这副迷迷瞪瞪的样子,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白萧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身边有人,侧眸朝宁雁寻看去,而后被吓得蜷缩在了床角里。
“怎么?我有这么恐怖吗?还是说你自知理亏,不敢面对我?”
他故意歪曲白萧和自己的立场,白萧心中发怵,自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
他好不容易趁着夜色逃离南风馆,想不到一觉醒来,还是被抓回了这座牢笼之中。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宁雁寻见白萧眼眶通红,晶莹的泪珠盈盈欲坠,便走上前捏着白萧的下巴,强迫白萧抬起头。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居高临下的看着白萧。
“我原以为,你已经顺从了,学乖了。想不到只是学会了缓兵之计,开始伪装了。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多了。那白老爷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倒是奇迹。”
宁雁寻说着,将白萧的脸一撇。
白萧下巴吃痛,他不再掩饰自己对宁雁寻的憎恨,纯澈的眼眸中满是倔犟。像一只发怒的小豹子。但小豹子终究是小豹子,他太弱小了,也太没有底气了。即便亮出爪子,也也不过是给人挠痒痒。
“我以往惩罚你,只是让你饿几天,如今看来却是罚轻了。不罚重一些,你大概永远涨不了记性。”
白萧听闻这话心头一跳:“你……你要打我吗?”
也不是不行。就是能不能打轻点?
“打你?”宁雁寻听闻这话,蓦地笑了。他复又捏着白萧的脸,轻轻拂过白萧柔嫩的肌肤。
“你这张脸,这具身子,我可舍不得打。若留下一丁点伤痕,都是我这南风馆的损失。毕竟,我还要靠你赚钱呢,又怎么舍得打你呢?”
“……你不打我?”白萧有些意外。他眼神慌乱的挪动着脚踝,往床脚处退去。
不知为何,宁雁寻不打他,他反而更紧张了。
宁雁寻见白萧想躲,眸色一沉。从袖子里取出一颗事先准备的药丸,塞进了白萧的嘴里。
白萧猝不及防将那颗药丸吃了下去,清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白萧知道那颗药丸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趴在床边想将那颗药丸吐出来。却发现那颗药丸入口即化,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一点踪影都没有了。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白萧眼角泛泪,颤抖着问到。
第105章 南风馆(五)
“我能给你吃什么?自然是南风馆的好东西。”宁雁寻懒洋洋的坐在床榻上。屈起手指, 缓慢却富有节奏感的敲击着床头上的雕花。
就像一个成熟的猎人,等待着自己的猎物掉进陷阱里。
南风馆的好东西?
白萧听闻这话,心中警铃大作。他警惕的看着宁雁寻, 只要宁雁寻一有动作,他就逃跑。
宁雁寻侧眸瞥了白萧一眼。他给白萧喂下的药,在白萧的肚子里融化, 扩散。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萧的脸便红了起来。白玉似的面颊上,像抹了一层艳丽的胭脂,看起来煞是好看。
白萧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他的身体里突然热了起来, 那热度层层叠叠,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使得他眼前迷蒙,思维紊乱。
若只是发热便罢,白萧还能忍。然而他不久后便发现, 那热度竟然蔓延到了某个可耻的地方。且在那难以启齿的地方愈演愈烈, 像是有一团火在那里燃烧。白萧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蜷缩在床榻上, 慌乱极了。
事已至此, 就算白萧再傻,也猜到了宁雁寻喂给自己的是什么药。
“你……”白萧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宁雁寻, 他想说你卑鄙。但开口却是一声令人血脉膨胀的喘息, 白萧简直不敢相信那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宁雁寻眉头一挑, 顺势握着白萧的手指。白萧身上的热度, 便借由那根手指,悄无声息的在宁雁寻的掌心蔓延。
“小公子如此慌乱, 想必是还未通人事吧?”
白萧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却没什么力气。他俯趴在床榻上, 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渴望。
卑鄙……卑鄙!
“瞧我这记性。白家落败,白员外仙去,白老爷又是个不管事的。小公子的母亲又与白老爷和离了,这世上自然没有人教导小公子人事了。小公子今年十三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说不定都梦.遗过了,不知道小公子可有梦.遗?小公子做过春.梦吗?”
宁雁寻说着,暧昧的凑近了白萧的耳边。
白萧听着宁雁寻说的话,脸颊通红。他强撑着握紧了拳头。
“无……无耻,无耻!”
宁雁寻见白萧骂人都如此斯文,忍不住笑了一声。
“小公子被卖入南风馆,也算的上是我南风馆的人了。如今,我便亲自教导小公子人事,让小公子早日知道这人间极乐之事。小公子是不是应该感激我?”
宁雁寻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他只是罚白萧饿肚子,或者不轻不重的打白萧几顿,那白萧想逃跑的念头就永远不会消失。因为他罚的太轻了,白萧能承受得住。而且他这些不痛不痒的惩罚,只会让白萧的反抗意识更强。
简而言之就是,在白萧心中,他自己还是个人。而且是一个有自尊有骨气的人。只要是人,他就有思想,就有自我意识。
所以,宁雁寻得让白萧认清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他花银子买回来的一个男.娼,一个任人摆布,任人亵玩的漂亮物件。他得折了他的傲骨,彻底揉碎他的自尊,才能让他认命,让他屈服。
什么性情刚烈,什么高风亮节,最后不还是沉沦在了欲望中?即便他多么嫌弃南风馆里的人,最后不还是饥渴的贴上去?唇齿相依,四肢纠缠。
待药效过去,一切都晚了。
一般人经过这一遭,便死心了。坚守的东西被打破了,自然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以前南风馆里令死不从的公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这些事情以往都是他手底下的奴仆们来做的,他自己亲自动手,还是第一次。
宁雁寻垂眸看着白萧,修长的手指慢慢的解开白萧的腰带。
白萧察觉到了宁雁寻的动作,贝齿轻咬下唇,握住了宁雁寻的手腕。幅度轻微的摇了摇头。
“不,不行。”
他本意是想推开宁雁寻,却不知为何拉着宁雁寻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上。他好热,热得快融化了。急需一点冰凉的东西,给自己降降温。而宁雁寻的手,正好是凉的。
宁雁寻呼吸一窒,眸色一暗。沉默了半响,最终顺着自己的心意,将手覆了上去。
芙蓉暖帐中寂寥无声,只余下白萧浅浅的呻.吟婉转动听。
宁雁寻平缓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墨色的瞳孔在烛火的照耀下却越来越幽深。宁雁寻在认真的时候,通常是面无表情。但此刻他的脸却悄无声息的红了起来,鼻尖还生出了一层薄汗。
原本在这场风雪之事中他应该是主导者。但后来他却情不自禁的用自己的双手取悦白萧。
“舒服吗?”宁雁寻轻声问到。
白萧瞥了宁雁寻一眼,那一眼是空洞的,没什么情绪的。只是眼尾发红,黑瞳中像蒙了一层水雾。让宁雁寻看的心尖发颤,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猛的倾身上前,却又克制的停住,差点没把持住。
白萧年纪尚轻,现在就做那种事,不适合。
宁雁寻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修长的手指在那柔嫩的肌肤上流连忘返,而后顺势往下。
虽然不能真的做,但为白萧纾解一番,他还是能做到的。
艳丽的被褥中,白萧衣襟散乱,瘦削的肩胛骨在巨大的快感中仿若蝶翼振翅一般,微微发颤。
宁雁寻忍不住咬了一口白萧精致的锁骨。待反应过来后,便眉头一皱。而后又自圆其说,他这是在惩罚白萧,所以他才会咬他。瞧瞧,咬的还挺深的。雪白色的肌肤上,两排粉色的牙印,既暧昧又显眼,
……
不知过了多久,白萧精疲力尽的睡了过去。宁雁寻从白萧的厢房中走了出来。迎面撞上了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公子。
理智上,宁雁寻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掩饰的,但在感情上他又莫名有些心虚。他向来游刃有惯了,此刻猛然撞上外人,竟有些手足无措。好像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似的。
“宁掌柜。”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公子微微屈膝,向宁雁寻行了个礼。
宁雁寻侧眸看了他一眼,认出了这位公子的身份后,便眉头一皱。
“沈仪?你怎么在这里?”
沈仪闻言表情无辜:“宁掌柜这话问的。这二楼上又没有挂牌子,说不许我过来。”
宁雁寻沉默了。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过激了。于是轻咳了一声,微微一笑:“倒也不是。只是猛然看见你,有些吃惊罢了。”
“吃惊?”沈仪听闻这话眉头一挑:“我常驻在南风馆里,出现在南风馆的任何地方都算不上奇怪。怎么今时今日出现在这里就让宁掌柜吃惊了?以前怎么不见宁掌柜被我吓到?宁掌柜这样的人也会受惊么?还是说,宁掌柜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害怕被别人发现,所以才会如此草木皆兵?”
沈仪这话戳中了宁雁寻的心事。宁雁寻眸色一沉,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但他又不能反驳沈仪,他若反驳,岂不是正好坐实了沈仪的猜测。
“你想太多了。还不如去多钻研几首曲子,多给我挣点赏钱。”
沈仪闻言微微颔首:“曲子自然是要钻研的。只是我最近听闻,宁掌柜对那个白家的小公子很是在意。这些天一有空就守着他,可有此事?”
沈仪说着,视线略过宁雁寻还沾着某种液体的手指。又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宁雁寻身后那扇紧闭的门扉。
“……”宁雁寻沉吟一瞬,点了点头,如实回答:“确有其事。毕竟是我花了一千两买回来的,不上心些怎么回本?”
“一千两?还真不是小数目。”沈仪微微一笑,那笑容有些耐人寻味。他与宁雁寻合作多年,对宁雁寻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不过这一千两银子虽多,但对宁掌柜而言却算不得什么。你当真是因为这一千两,才对他上心的?”
“不然还能是为什么?”宁雁寻不欲与沈仪多说。
沈仪叹了一口气:“你是个聪明人,但有时候却是迟钝的。我听下人说,你取了一颗春.药走?”
宁雁寻:“……”
“你这春.药用到谁身上了?”沈仪问到。
“与你无关。”
“你是用到白家的那个小公子身上去了吧。”沈仪面色笃定。
宁雁寻眉间轻蹙。
“你用到他身上,然后你亲自调.教他了?”沈仪继续说到。
他完全猜中了宁雁寻做的事情。宁雁寻面色一变。
沈仪眼看着宁雁寻要发怒,立马改了口风。
“有你调.教,那他日后恐怕离不得男人了。”
宁雁寻能当上南风馆的掌柜,对于风雪之事的理论知识自然是丰富的。
“他离不得男人,就能帮你赚更多钱了。”
宁雁寻听闻沈仪这句话,下意识的想反驳,但又不知道反驳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没错。”这确实是他的目的。
沈仪看着宁雁寻的表情,摇摇头:“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别忘了,我们是效忠太子殿下的。”
若让太子殿下知道宁雁寻有异心,恐怕就不太妙了。
第106章 南风馆(六)
沈仪说这话, 是在提醒宁雁寻,也是在警醒自己。他们是太子殿下的舅舅从战场上救下的孤儿,又被太子殿下潜心培养了多年, 才能有如今的成就。他们这辈子,是注定要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永远不可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倘若有一天,他们生出了异心或者有了软肋, 那便只能以死谢罪了。
“我的事情,还用不着你来管。”宁雁寻不知道沈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誓死效忠太子殿下这件事,还需要有人提醒吗?这难道不是侮辱他?
宁雁寻或许猜到了沈仪话中的深意,但他却不愿意承认。只是冷冷的甩了一下袖子, 强压下心中的烦躁。
“好好好。”沈仪无奈的点了点头:“我管不了你的事情。我只是本着同窗之谊,提醒你一下罢了。若你还记得自己的职责,那便再好不过了。”
以往南风馆中也不是没有硬骨头,但折磨人的方法何其多?这南风馆中精通御人之术的管事, 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根本用不着宁雁寻出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 宁雁寻首次破例, 说他没有私心,谁信?宁雁寻虽然嘴上不承认,但那个白家的小公子对他到底重不重要, 他自己心里知道。沈仪只是希望宁雁寻不要太过沉迷, 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业。若让太子殿下知道, 宁雁寻有了软肋, 那他和那个白家的小公子可能都活不了了。
因为一个人一旦有了软肋,那他就极容易被别人拿捏。若江陵王知道宁雁寻心中有这么一个人, 那白家小公子肯定会变成威胁宁雁寻的筹码。
太子殿下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就只能从根源上杜绝这件事情。这也不能怪太子殿下无情, 毕竟从太子殿下的角度来说,他也是为他们好。
沈仪言尽于此,见宁雁寻听不进去,他便不再多说。双手抱拳,向宁雁寻告辞。
宁雁寻皱着眉头,面无表情的背过身去。
两人在白萧的厢房门口不欢而散。
白萧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他醒过来后,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洒满花瓣的浴桶里。温热的水汽在他面前缭绕,芬芳馥郁的花香味充满了整个屋子。
白萧刚醒过来,还有些茫然。他下意识的想起身,却又被身后的人按了下去。
谁?
白萧心头一跳,他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还有人。这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已知他现在是在浴桶里,看样子是在洗澡。洗澡自然是没穿衣服的,如果这个时候他身边还有人的话,岂不是相当于裸.奔?
白萧敛下心神,侧眸朝身后看去。
方宁站在浴桶外,用雕花木梳细致的给白萧顺着头发。
白萧的头发乌黑浓密,握在手中,像捧着一匹丝滑的绸缎。让人爱不释手。
“你怎么在这儿?”白萧见是他,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疑惑的问到。
方宁放下手中的木梳,低垂着眉眼温柔的回答道:“宁掌柜说了,以后小公子住在南风馆里,少不了需要人伺候。我在南风馆里也算是与小公子相熟了,与其派别人,倒不如派我来照顾小公子。今后奴才就是小公子的人了。小公子需要奴才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奴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听候小公子的差遣。”
白萧:“……”
方宁迟迟没听到白萧的回应,有些忐忑的抬眸:“小公子?”
白萧垂眸看了他一眼,神色阴翳的摇摇头:“我不需要。我不需要别人伺候,你走吧。”
方宁听闻这话轻叹一声,摇摇头:“小公子何必这么固执?你是南风馆的公子,不管怎么样宁掌柜都会派一个小厮过来给你使唤的。你若不愿意,宁掌柜就会硬塞给你。我与那些硬塞的相比,最起码还和小公子相处了几天。小公子难道觉得那些人会比我好吗?”
方宁说着,竟然有些委屈。
白萧闻言沉默了。
方宁说起宁掌柜,就让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些事情让他难以启齿。他从未想过,男人和男人之间竟然可以如此缠绵悱恻。宁雁寻对他做的事情,让他难以置信,更让他羞耻万分,但同时也让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子微妙的情绪。那蚀骨的销魂之感,让他的世界观产生了动摇。
他原本就是个懵懂少年,对男女之事尚且不了解,如今又被人刻意引导。在身心的双重打击之下,很容易就被宁雁寻扭转了思想。
白萧心情复杂,眼神游离。
“你想待在我身边,就待吧。随便你。”若只能如此的话,让方宁留在自己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说这话虽然硬邦邦的,但在方宁耳中,就已经算妥协了。
方宁赶忙应了一声:“是。”
“我为什么会在浴桶里?”白萧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奴才今早过来看小公子的时候,发现小公子浑身是汗,想必睡的不是很舒服。便自作主张打来了热水,给小公子洗洗身子。”还贴心的找来了新鲜的花瓣浸泡在了热水里,就算是洗澡也是香喷喷的。
“……那我的衣服也是你脱的?”白萧又问到。
方宁点点头。事实上他来的时候,小公子身上的衣服穿了也跟没穿没什么区别。当时他不小心看了一眼,到现在心脏还扑通扑通的狂跳。
白萧见方宁点头,纠结的瞥了他一眼,最终闭上了眼睛,无力的靠在浴桶的边缘。算了,摆烂了。反正这样的日子,他总得习惯。
“小镜子。”白萧唤出了浮生镜灵。
浮生镜灵战战兢兢的飘了出来:“大人……”
“等我历练结束回归神界,看我怎么揉搓你。”
“大人T_T……”
方宁给白萧洗的差不多了,便找到了柔软的浴巾,给白萧擦干净身上的水渍。
白萧眼观鼻鼻观心,任由他服侍。
方宁之前是在大厅内端茶倒水的,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细致的事情。他生怕自己手脚粗苯,伺候的不好,让白萧心生厌烦。然而当他真正上手伺候白萧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师自通了。只是看着面前这具白璧无瑕的身子,让他心神不属,几欲失态。
看来伺候白小公子,考验的不是他伺候人的功力,而是别的更重要的东西。例如,他的定力。
白萧被方宁伺候着穿上了衣服。宁雁寻给他准备的衣服都是极其艳丽的,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红色。他的眼光倒是毒辣,一眼就看出白萧适合穿红色的衣服。其实白萧也适合穿白色。他穿红色极艳,仿若引人沉沦的妖精。穿白色又极仙,仿若随时都要踏月而去。
如今身在南风馆,自然是做妖精最为合适。
方宁给白萧穿好衣服后,便给白萧挽发。
铜镜内,白萧身着红衣,雪白色的肌肤在衣襟内若隐若现。他若抬手,那宽大的袖袍便会滑落在他的小臂上。皓白的手腕在衣衫的衬托下,显得白的更白,红的更红。仿若雪中红梅,美的张扬而又肆意。
方宁看了一眼便赶忙低下了头。勤勤恳恳的为白萧束发。
白萧束完发便觉得饿了。方宁给他取来了一些简单的吃食。白萧用过午膳,才觉得心中安定了几分。
南风馆的琴师掐着点来敲他的门。
“小公子,你该学弹琴了。”
白萧闻声站了起来,他虽不情愿,但却不得不去。只是今日,那股不情愿悄然间淡了许多。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是迷茫的,但以他的阅历,他是想不明白的。所以他急需一件重要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琴房内,白萧规规矩矩的坐在古琴边弹琴。人有所长必有所短,白萧学什么都学的很快,唯独学弹琴就像是少了一根筋。这一次他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学不会。
宁雁寻不知何时站在了琴房门口。白萧不期然看到了他,便觉得心中一紧。原本琴艺就不好,在心绪不宁的情况下,弹的就更不中听了。
琴师见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宁雁寻见琴师叹气,便走了进来。但他却并未看白萧,只是戏谑的对琴师说到。
“看来琴师这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笨拙的弟子。”
琴师闻言摇摇头:“倒也不是笨拙。”他只是觉得这小公子大概有些五音不全。
“或许,这位小公子应该学点其他的才艺。”
“其他的才艺再多,也没有弹琴来的风雅。”这南风馆里的公子,不管擅不擅长弹琴,都多多少少会一两首曲子。他倒是不奢求白萧精通琴艺,只要会弹一首就好。
“话虽如此,但这小公子实在是……”琴师欲言又止。因为白萧就在跟前,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贬低的话。
原本宁雁寻是在和这位琴师友好的吐槽白小公子,但他听闻琴师是真的觉得白萧笨拙,便有些不高兴。
“许是琴师的段位还不够高,不足以教会我南风馆的小公子。今日就不劳烦琴师了,我们另请高就。”
琴师怎么也没想到这宁掌柜突然就变了脸。他轻扯嘴角。好嘞,那您请。反正宁掌柜出手大方,不会少了他的工钱。
第107章 南风馆(七)
琴师离去后, 宁雁寻垂眸看向白萧。
白萧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但他的手却紧紧的攥着膝盖上的布料,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宁雁寻沉默半响, 一撩衣袍坐在白萧跟前。
“小公子弹一曲给我听听。”
白萧闻言抬眸,冷冷的瞥了宁雁寻一眼。而后伸手将面前的古琴一推,站了起来。
“我不想弹琴。”
这人对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现在居然还冠冕堂皇的让自己弹琴。白萧真想杀了他。但白萧知道自己不敢杀人,所以这念头刚刚升起,便消失了。
他虽少不经事,但也知道杀人偿命。更何况, 以他现在的能力,他根本杀不了宁雁寻。这宁雁寻明显不是什么善茬。他说不定会武功,或者有什么人在暗地里保护他。不然以宁雁寻的行事作风,恐怕他早就被别人打死了。
白萧天马行空的琢磨着。
宁雁寻侧眸看了一眼被推远的古琴, 微微颔首。故作轻松的说到。
“小公子心中有气, 对着我发便是。这古琴可是我花重金买来的, 它可没得罪过你。”
白萧站在窗台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听闻宁雁寻的话,冷哼一声。但却并不接话。很显然,他不想搭理宁雁寻。
宁雁寻见此便叹了一口气, 走上前站在白萧身后。意味不明的说到。
“小公子虽然寄人篱下, 但这脾气却是大得很。这南风馆中有谁敢忤逆我?恐怕也只有小公子了。难道小公子就不怕我发怒?”
白萧闻言眼神不屑:“你发怒又能怎样?你想怎么惩罚我?打我一顿, 饿我几天, 还是像昨天晚上那样……”
白萧说着,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宁雁寻心头一紧,他慌乱的移开视线。待平定心绪后, 便面无表情的看着白萧。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他勾唇冷笑,神情狠厉的朝白萧逼近。
“小公子想的倒是美。昨晚我不过是一时情急,才会亲力亲为。今后,若小公子不听话,这南风馆里的人,有的是人愿意效劳。哪怕小公子想日日换人,都可以。”
白萧听闻这话,脸颊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宁雁寻:“你……”
“怎么样,小公子愿意弹琴了吗?”宁雁寻若无其事的问到。
白萧的胸膛起伏不定,他看着宁雁寻这张云淡风轻的脸,沉默了半响。最后面色阴沉的将古琴搬了回来。开始生疏的弹琴。
宁雁寻听着白萧这磕磕巴巴的琴声,努力压下心中的笑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你别弹了。明日我让别的琴师来教你,你再好好学学。弹琴弹成这样。真是给我南风馆丢脸。”
白萧听闻这话,手指猛的刮了一下琴弦。尖锐刺耳的琴声几乎要穿透宁雁寻的耳膜。
宁雁寻眉间轻蹙。他知道白萧心中不舒坦,所以也没说什么。
白萧瞥了他一眼,他不想听宁雁寻说话,也不想跟宁雁寻待在同一间屋子里。见宁雁寻没有阻拦,便转身离去。
次日,宁雁寻给白萧新安排的琴师,找到了白萧。
“白小公子,久仰大名。”
身着浅蓝色衣衫的公子对着白萧微鞠一躬。
白萧不认识他,见他朝自己鞠躬便回了一礼。他刚回完礼就听闻面前的人自我介绍道。
“在下,沈仪。”
沈仪抬眸看向白萧,瞧见白萧的面容,几分震惊几分了然。怪不得宁雁寻会为这小公子破例,原来这小公子竟生的如此花容月貌……
这个词用来形容男子原本并不合适,但在看到白小公子的第一眼,沈仪的心中便不可避免的冒出了这个形容词。虽然有些无礼,但用在白小公子身上,却极为贴切。
白萧难得在南风馆中见到这么温和有礼的人。他听闻沈仪的自我介绍,略略思索后便也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我叫白萧。”
“白萧?”沈仪闻言露出一抹笑容。白小公子的名讳,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简单的两个字由白小公子的嘴说出来,却有几分不同的意味。
“在下是小公子的新任琴师。”
白萧原本对这沈仪还有几分好感。如今见他说出了自己的来意,那浅薄的好感立马就烟消雾散了。想不到又是宁雁寻的走狗。
沈仪见此眉头一挑。不过一个照面,他就能看出这小公子有多不愿意学琴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仪尽心尽力的教导白萧弹琴。白萧弹不好,他甚至摒弃杂念,手把手的教白萧弹琴。约莫过了半年之久,白萧的琴艺终于有了些长进。弹出来的曲子虽说不能引人入胜,但好歹是能听了,不会让人觉得刺耳。
“其实,小公子也不用弹琴弹的多好。”沈仪轻声安慰白萧:“小公子可有听过一个典故?”
“什么典故?”白萧问到。
“曲有误,周郎顾。”沈仪垂下眼眸,黑瞳中映着白萧的侧脸:“小公子弹琴弹的不好,说不定会让更多人注意到小公子。”只要那些人看到小公子本人,就不会在意这琴声好不好听了。
白萧闻言眉头一皱。他听说过这个典故,也很喜欢这个典故。但如果把这个典故用在他身上,他就不那么喜欢了。
时间一晃而过,之后白萧又在南风馆里学了不少东西。包括如何在床笫之间取悦男子。白萧不想过多接触这个程序,所以学的很快,在别人眼中竟也算的上是天赋异禀。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白萧在挑逗.别人时,眼神也太冷了些。可他冷着脸挑.逗别人的样子又十分迷人。宁雁寻纠正无果后便随他去了。
三年后,白萧临近弱冠。宁雁寻在南风馆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百花会,目的是让白萧在这次百花会中亮相。
为了使利益最大化,宁雁寻将白萧包装成了一个惊喜。如同秘密武器一般,在花街柳巷赚足了噱头。
以往雕栏玉砌的南风馆,如今被挂上了艳丽的红绸。原本南风馆是夜间营业的,但今日因为这神秘的花魁,还没到晚上,大厅内就坐满了人。
宁雁寻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台下呜呜泱泱的人群。这些人无一例外皆是衣着华贵。有富商,有豪绅,还有一些乔装打扮过的世家贵族,以及一些隐姓埋名的官宦子弟。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二楼三楼雅间中的宾客。这些雅间中的人非富即贵,且身份神秘。说不定运气好了,还能碰上几个王爷呢。
宁雁寻这般想着,忍不住轻笑一声。他也是在接触这一行后才知道这世上好男风的人这么多,一个两个的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却从来没有误过南风馆开张的时辰。宁雁寻目露讥讽,原本他应该是幸灾乐祸的,但此刻他心中却莫名烦躁。
账房先生柳卓今日也颇有闲情逸致,他缓缓走来站在宁雁寻身后,垂眸看向台下。
“看来今年的百花会举办的很成功,南风馆里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热闹过了。宁掌柜宣传得当。”
宁雁寻听闻柳卓的声音,微微侧眸。意味不明的问到:“你来时可看到白萧了?”
柳卓沉默半响,点了点头:“看到了,他正在琴房中练琴。”
“还在练琴?”宁雁寻眉头一皱,犹豫着问到:“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他换掉?他学弹琴这么多年,依旧毫无长进。若让他上台弹琴,岂不是会毁了我南风馆的声誉?”
柳卓闻言摇摇头:“我想这件事情,宁掌柜根本不用担心。白公子虽然琴艺平平,但他自有他出色的地方。您谋划了将近一年,想必对白公子也是很有信心的。如今弓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必临时反悔呢?”
宁雁寻听闻这话薄唇微抿,抬手揉了揉眉心:“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南风馆内点上了红烛,丝竹管乐与歌舞齐飞,整座南风馆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沈公子命人拉开幕帘,端坐于高台之上为宾客们弹琴助兴。袅袅仙音,声声入耳,引得台下的宾客们欢喜若狂,越发热情高涨。
白萧在琴房内心不在焉的弹着琴。按照剧情设定,他今晚就要出卖色相了。白萧有些苦恼的抱着自己的头。这任务可真困难,不可名状的困难。
不知过了多久,方宁推开琴房的门走了进来。
“白公子,快到你上台表演了……”
白萧闻声恍然回神。低垂着眉眼站了起来:“我知道了。”
方宁知道白公子情绪不高,他作为白公子的奴仆,应该哄白公子高兴才是。但他现在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伤感,走上前为白萧整理了一下衣襟。
“白公子今日穿的这身衣裳,真好看。”
白萧拂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他今日穿的衣裳确实好看,是宁雁寻特意为他定制的。艳丽的红袍上绣着清逸的水仙花,孤冷与妖异并存。只是这件衣裳的衣襟有些过于宽大,从肩膀上一直开叉到胸口,内里又不着寸缕,露出凹凸有致的锁骨,和白璧无瑕的肌肤。这种将露未露的诱惑,再搭配上白萧那张冠绝天下的脸,才最是让人心猿意马的。
三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长成身形修长的翩翩公子。白萧少年时的长相本就不俗,如今长开了,就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了。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清凌凌的,泛着些许冷光。明明并不温柔,也没有丝毫勾引之意。却莫名让人觉得摄人心魄,只想将他眼中的清冷打破。
方宁见白公子不愿搭理自己,敛下心神露出一抹苦笑。
南风馆的管事推开了琴房的大门,对着白萧微鞠一躬。
“白公子,该您上台表演了,还请您做好准备。”
白萧闻言微微颔首,跟着管事的走了出去。方宁见此,将桌上的古琴抱了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白萧身后。
白萧也不知道现在南风馆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反正他只要服从安排就是。
管事的将他带到幕帘后,方宁将古琴摆在白萧前方的桌子上。白萧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管事的。
“我何时弹琴?”
管事的闻言侧耳倾听幕帘外的动静,而后点点头:“白公子可以弹了。”
白萧听闻这话有些不解:“可这外面不是还有琴声吗?我若弹琴,岂不是打乱了他的琴音?”
管事的摇摇头:“这是宁掌柜的安排。白公子您就弹吧,不会有问题的。”
“……好。”白萧眼眸半垂,纤纤玉指搭在了琴弦上。乏善可陈的琴音从他指缝间流泻而出。
第108章 南风馆(八)
南风馆的宾客们原本正如痴如醉的欣赏着沈公子的琴声, 乍然听到这么一丝杂音,便觉得十分刺耳。
“方才那是什么声音?难道是沈公子弹错了?”
“开什么玩笑?沈公子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会弹错?怕是有别人在弹琴吧。”
“别人?”穿着华服的富商眉头一皱:“谁这么大胆敢扰乱沈公子的琴声, 赶紧给我找出来,将他扔出去。”
“对,把他扔出去!”扰乱沈公子的琴声, 不可饶恕。
高台上的沈仪见台下的宾客们乱作一团,便按住了琴弦。让那些宾客们去寻找另外一道琴声的来源。他知道另外一个弹琴的人必定是白萧无疑。这些年,他已经对白萧的琴声无比熟悉了。
沈仪这边安静了下来,那道突兀的琴声就更加刺耳了。其实严格来说, 白萧弹的也并不算难听。只是有了沈仪的珠玉在前,白萧弹的就有些不堪入耳了。
台下的宾客们循声望向高台的正中央,那里有一道紧闭的幕帘。
“想必那弹琴之人就在这里面了。”
“南风馆是落魄了吗?这种水平的人也敢拉出来表演。表演也就罢了,还故弄虚玄, 连帘子都不敢拉开。”
“不敢拉开帘子, 是害怕被别人扔臭鸡蛋吗?”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台下的宾客们哄然大笑。
沈仪在高台上听闻他们的笑声, 意味不明的勾起了嘴角。
白萧面前的幕帘突然被撤下。艳丽的纱幔飘落在舞台上,竟也有几分诗情画意。
台下的笑声在白萧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连舞台上跳舞的人都悄无声息的停下了动作。直到一个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台下的宾客们才恍然回首。
那个身穿红衣的公子, 就是方才那个弹琴的人吗?
外界的纷纷扰扰并没有影响白萧弹琴。他依旧低垂着眉眼, 专心致志的弹着沈仪教他的《高山流水》。只是却再也没有人在意他弹琴的水平如何。
他没出现之前, 那道琴声乏善可陈,无甚可取之处。他出现之后, 那道盘旋在大厅中的琴声突然变得朦胧了,仿若海妖的低吟一般。好不好听且先不说, 但却足够引人沉沦。
大厅中的宾客们屏息凝神,安安静静的听白萧弹完了一曲。虽然他们并未在意白萧弹的是什么。
白萧弹完后便心口一松,修长的手指按着琴弦,勾出了一个浅淡的尾音。而后抬眸看向台下的宾客。见这些宾客都看着自己,忍不住皱了皱眉。
三楼的一间雅间内。一个青年男子执着一只碧玉色的茶杯,直到杯中的茶水放凉了,他才回过神来,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茶虽凉,却让他的心绪平静了很多,没有让他在‘少爷’面前失态。
“这南风馆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这么钟灵琉秀的人物,我还从未见过。真是一年赛过一年啊。”
青年男子感慨的摇摇头,面上有几分得意:“怎么样少爷,今日我央求你来这南风馆,没白来吧?”
被他唤做少爷的男子身着玄色锦袍,头戴淡金色宝石玉冠。身形修长伟岸,长相俊美凌厉。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尊贵之意。即便什么都没说,也令人无法忽视。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威慑力。
“少爷瞧那红衣公子觉得怎么样?”青年男子试探性的问到,随后又暗自琢磨:“也不知道那红衣公子姓甚名谁。”
他的疑问自然也是台下所有宾客们的疑问。
这位红衣公子……是谁?是南风馆的公子吗?若是的话,那他今日首次亮相,岂不是要……
台下的宾客们依旧静默无声,但气氛却莫名骚动了起来。
宁雁寻适时的站了出来,向宾客们介绍白萧。
白萧坐在高台上心绪不宁的拨动着面前的琴弦。偶尔发出一两声尖锐的琴音也没有人责怪他。他现在紧张极了,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诸位,今个儿是我家白公子首次亮相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日子。同时,今夜也是他的第一夜。想必诸位也知道我南风馆的传统。”
南风馆的传统,首次亮相的公子由大家自由竞拍。价高者得。同时公子第一夜的价格,也奠定了他日后在南风馆内的地位。若竞拍价能排到第一,就是南风馆当仁不让的花魁。
“白公子起拍价一千两,诸位老爷,开始竞价吧。看看今晚,谁能抱得美人归。”
宁雁寻说完后便走下了舞台。明明背脊挺的笔直,却莫名让人觉得慌乱。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在意他。所有人都看着高台上的白公子。他衣襟半敞,脖颈修长。微微垂着头,墨发如瀑布一般流泻而下,垂落在精致的锁骨上。仿若坠入红尘的仙人,既美艳,又优雅。
一千两……这起拍价就已经不是小数目。估计能淘汰不少人。
“两千两!”台下的豪绅目不转睛的看着白萧,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势在必得。
白萧被他看的有些不适。这种打量中带着色.欲的眼神,想必没几个人能忍受。
“两千两百两!”不远处的富商也报了价。
“三千两!”豪绅面不改色的继续报价。
大厅中隐藏了不少世家贵族和官宦子弟。一个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淡笑着让身旁的侍卫报了个数字。
“三千两……黄金。”
那侍卫话音落下,周遭寂静了一瞬,随后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千两黄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才能出手如此阔绰。能一掷千金的人,通常不仅有钱还有权。起初的一千两,能淘汰一群普通有钱人。现在的三千两黄金,却能淘汰掉大部分富商与豪绅。就算小部分豪商有钱能拍,也不敢再拍下去了,怕得罪哪位权贵。
但台下的豪绅看了白萧一眼,仍旧不想放弃。他咬了咬牙:“三千三百两黄金!”
不得到这位白公子,他不甘心。
中年男子慵懒的抬眼,他身旁的侍卫会意:“四千两黄金。”
四千两黄金?大厅中的宾客鸦雀无声。
三楼雅间内,青年男子听着台下的报价蠢蠢欲动。他是真的有些动心,真的想拍,但碍于‘少爷’在跟前,他不敢表现的太激动。早知道就不带‘少爷’来了。
‘少爷’今年已经二十有二。跟他同龄的世家贵族,早就已经娶妻纳妾,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而他却活的像个带发修行的和尚似的。别说娶妻纳妾了,就连一个通房丫鬟都不曾有。‘夫人’最开始只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不近女色,后来逐渐发展成怀疑自己的儿子有断袖之癖。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么一遭。
青年男子受‘夫人’之托,带‘少爷’来南风馆试探一番,看看‘少爷’是不是真的有断袖之癖。如果真的有,那‘夫人’就不用提心吊胆了,她直接认命了。不管是死是活,至少给她一个准话。
而今,青年男子观察着‘少爷’的面色。依旧是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让他窥探不出‘少爷’的真实想法。
难道白公子这样的美人,都不能让‘少爷’动心么?他都动心了……
青年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少爷’必定是喜欢女人的了。虽然有些没开窍,但最起码‘夫人’不用担心了。
他刚下好结论,‘少爷’突然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青年男子闻声敛下心神,规规矩矩的问到:“少爷有何吩咐?”
“把他拍下来。”‘少爷’面无表情的吩咐到。
“他?”青年男子侧眸瞥了一眼台上的白公子,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问到:“少爷说的是白公子?”
‘少爷’点点头,用清冷却富有磁性的嗓音重复到:“把他拍下来。”
“……是。”青年男子心情复杂:“少爷想报价多少?”
“八千两黄金。”
“八……”青年男子喉咙一哽,而后唤来了小厮扔出了自己的牌子:“八千两黄金。”
小厮战战兢兢的将这个数字报了出来,大厅中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人群中的中年男子眉头一皱,莫名有一种被挑战了的感觉。他若退缩,岂不是就认输了?
“九千两黄金!”钱他不是没有,就是要看花的值不值了。
“九千两……”青年男子闻声侧眸看向‘少爷’。
“一万两黄金。”‘少爷’眼睫轻抬,看向高台上那个低眉顺眼却浑身都透露着不耐烦的白公子。
“……是。”完蛋了‘夫人’,少爷真的有断袖之癖。
“一万两黄金!”
……
这一回没人敢往上叫了。中年男子也犹豫了,他抬眸看了白萧一眼,纠结了一会儿,咬了咬牙:“继续叫。”
雅间内,‘少爷’摘下了大拇指上的扳指,扔出了窗户。明明看上去只是随手一扔,却稳稳的落在了中年男子的手中。
中年男子身旁的侍卫一惊。那雅间中的人是谁?他竟然一直没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他方才那一扔,若扔的是暗器,恐怕他的主子早就已经身首异处。
“大人!”侍卫皱着眉头看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也是一惊,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扳指。那枚扳指并不华贵,但界面上绣着的蛟龙纹饰却无不彰显着使用这枚戒指的人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不用叫价了。”中年男子攥紧了扳指赶忙吩咐到。
“是。”侍卫应了一声。
第109章 南风馆(九)
中年男子不再叫价, 这南风馆中就没有人敢叫价了。最终,这场竞拍以一万两黄金成交。
白萧听着这个价格,直接目瞪口呆。
一万两黄金, 这笔钱要是直接交给他该多好……
高台上的幕帘重新落了下来。掩盖住了那些探究的视线。
白萧轻叹一声,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方宁走上前扶着他。
“白公子,当心。”
白萧瞥了他一眼, 一时无话可说。
管事的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将白萧请回了厢房中。
“还请白公子耐心等待一会儿。”
白萧闻言抬了抬手:“我知道了,你去吧。”
管事的微微颔首,躬身离去。
宁雁寻站在三楼雅间的门口, 深吸一口气。而后扬起一抹谄媚的笑容,敲了敲门。
雅间中配备的小厮听闻声响,赶忙将房门打开:“宁掌柜。”
宁雁寻点了点头,侧眸看向坐在茶桌边的青年男子。
“不知这位老爷如何称呼?”宁雁寻微鞠一躬, 做足了见钱眼开的老鸨姿态。
“我姓刘。”青年男子回答道。
“刘老爷。”宁雁寻赶忙唤了一声。
但这皇城中可没有姓刘的世家贵族。宁雁寻心中门清。这些世家权贵, 在花街柳巷中就是喜欢隐姓埋名。不过宁雁寻身为南风馆的掌柜, 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虽不知道这‘刘’公子的真实身份, 但综合他的外貌长相以及年龄,也能猜出个大概范围。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刘’老爷, 应该是当朝的御史大夫吧?
“刘老爷, 方才您用一万两黄金拍下了白公子的第一夜, 如今白公子已经在南风馆的后院中等着您了。”
宁雁寻说着, 将手中的钥匙递给了‘刘’老爷。
‘刘’老爷接过钥匙,有些惋惜的在手中掂了掂。
“掌柜的误会了, 拍下白公子的那个人,可不是我。”
宁雁寻闻言一怔:“刘老爷的意思是……”
屏风后,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身着锦衣华服,身形高大伟岸。宁雁寻瞧见他衣摆上绣着的纹饰,顿时紧张了起来。
玄衣,蟒纹,这神秘男子的身份不言而喻。宁雁寻原本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自己一语中的。南风馆内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位王爷,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王爷……
宁雁寻克制住了抬眸的冲动。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经不住吓的狗腿子。
“所以刘老爷的意思是……是这位戴着面具的老爷拍下的白公子?”
‘刘’老爷点了点头:“是他。”
说着便将厢房的钥匙交给了那位戴着面具的老爷。
“少爷,属下不辱使命。”刘老爷语气郑重。但眼神里却带着几分调侃。那位白公子已经在厢房中等着‘少爷’了,‘少爷’还不去温存一番?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这一万两黄金对‘少爷’而言虽然算不得什么,但也不能白花不是?
宁雁寻闻言低着头,谨慎的上前一步。
“那就请这位老爷随小的来吧?”
戴着面具的老爷微微颔首。
“老爷如何称呼?”宁雁寻问到。
戴着面具的老爷沉吟一瞬,他姓秦,但……
“我姓张。”
得,又是一个化名的,还化的如此明显。
“张老爷。”宁雁寻毕恭毕敬的唤了一声。
张老爷跟着宁雁寻走进了南风馆的后院。
宁雁寻给白萧安排的厢房是南风馆内最好的,周遭的景致自然也是最好的。
张老爷走过一段花团锦簇的长廊,站在了一间挂着红绸的厢房门口。
“张老爷,就是这里了。您手中的钥匙可以打开这间厢房的门。若是无事的话,小的就先退下了。”
宁雁寻说着,强压下心底浮动的情绪,躬身退下。
‘张’老爷站在厢房门口,踌躇不前,若有所思。
以往在战场上,面对敌军的千军万马他都能面不改色,杀伐果决。如今站在这间小小的厢房门口,他却罕见的紧张了。这可不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从他下令让张慈拍下那个白公子开始,就已经不是好兆头了。
‘张’老爷敛下心神,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用那把精巧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张’老爷眉头一皱。
这些香气是白萧为了贴近人设,特意安排上的。虽然有些刺鼻,但香就完事了。
‘张’老爷走进厢房内,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口鼻。
厢房中央挂着一层半透明的红色纱幔,将厢房的内间与外间隔开了。但因为这层纱幔是半透明的,所以影影绰绰,仍旧能看到厢房内间的场景。
里面似乎是睡觉的地方,摆放着一张雕花大床。绯红色的床幔规规矩矩的挂在床头上。而那位穿着红衣的白公子则端坐在床榻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却让‘张’老爷心尖一颤。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眼神有些慌乱。
大约是这厢房内的香气太过浓郁,侵蚀了他的心神。亦或者是面前的红色纱幔太过朦胧,烘托出了这暧昧的气氛。总之‘张’老爷现在的心跳,跳的很快。快的有些不同寻常。
白萧知道有人进来了。他看到纱幔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高大人影,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怎么办,他应该说点什么?要撩开纱幔走出去吗?
两人隔着一层纱幔无声对峙着。白萧心中忐忑,‘张’老爷心中亦然。但两人的心境却不甚相同。最后,是白萧先动了。他缓缓起身走向‘张’老爷,站在纱幔前停顿了一秒,随后素手纤纤将纱幔撩开。
原本朦胧的人影出现在了‘张’老爷面前。白萧微微抬眸与‘张’老爷对视。张老爷猝不及防撞入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中,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呆愣在原地。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肤浅的会因为一张脸失了分寸。他也曾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中欣赏过绝世美人的舞姿,只是他对享乐之事不感兴趣,所以也并未将那些人放在心上。
但眼前这个让他心头大震,险些失态的白公子,令他震惊的却不仅仅是他的样貌。还有他身上那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就仿佛冥冥之中他已经等待了他许多年。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心神,让他无法不在意他,无法不看着他。就好像这么多年来他心中一直空缺的部分,终于被填满了。
那股令他抑制不住的情潮与熟悉感让他觉得诧异,所以他才会让张慈将白公子拍下。直觉告诉他,如果今夜白公子被其他人带走了,他恐怕会失控。
如今,他如愿以偿的站在白公子面前,真真正正的与白公子对视。那股抑制不住的熟悉感就越发强烈了。可他分明是不认识他的。
“你……”‘张’老爷想问白公子是谁,可他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明知故问。
白萧见这人戴着个面具,心中也有些疑惑。便对着他行了个礼:“这位老爷如何称呼?”
“我……”‘张’老爷微微语塞,他踌躇了半响回答道:“我姓秦。”
“秦老爷。”白萧眉眼含笑,唤了一声。
“……”秦老爷沉默半响,摇了摇头:“不必叫我老爷。”
“那奴家叫老爷什么?”奴家二字在白萧舌尖一滚,直接让白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老爷也被白公子的自称刺激了一下,但他的刺激跟白萧的刺激完全不是同一个领域。
“你唤我……”秦老爷略略思索。
第110章 南风馆(十)
他的名讳不便与白公子直说, 但他又不想胡诌一个名字来骗他。
“你唤我……归元吧。”
“桂圆?”这是什么名字?白萧心中狐疑:“这是老爷的乳名?”
“不是。”秦老爷摇摇头:“归元是我的字。”
他姓秦,名钟书,字归元。
“……原来如此。”取个水果为字, 倒是有点意思。
“奴家冒昧的问一句,是哪个桂,哪个圆?”谨慎起见, 白萧还是多问了一句。
秦钟书闻言沉吟一瞬:“请白公子将手伸出来。”
“好。”白萧伸出手。
秦钟书眼眸半垂,在白萧柔嫩的掌心写下了归元二字。
超出生灭界,还归于真寂、本元。所谓归元。
白萧看着秦钟书在自己掌心写下的字,心中了然。原来是这个归元。那就没问题了。
秦钟书写完后, 不自在的屈起了手指。明明只是写了两个字,他却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酥麻。
“归还的归,本元的元。”秦钟书干巴巴的解释道。然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白公子的反应。他的字是先帝给他取的, 除了几位皇亲国戚, 这世间少有人知道。所以即便他告诉白公子, 白公子也猜不出他的身份。
可他说出了自己的姓氏。在夏虞王朝, 秦可是皇姓。难道白公子一点都不觉得震惊吗?方才他就觉得意外了,这白公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身份。即便他说出了自己的姓氏,白公子也只是顺势唤他秦老爷。没有丝毫想要深究的意思。
原本他在说出自己姓氏的那一瞬间, 就已经想好了怎么搪塞过去。如今却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白萧确实不在意他的身份, 毕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在剧情里他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恩客。若太过深究, 反而会节外生枝。
知道了是哪两个字后,白萧收了手。低垂着眉眼走上前牵起了秦钟书的袖子。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一掷千金的土财主似乎比他还腼腆。若是经常来逛花楼的人,应该不会如此青涩。白萧心中的紧张淡去了些许。只是这土财主为何戴着面具?难道他的身份有什么问题?
秦钟书被白公子拉着袖子, 心立马就提了起来。他僵硬的跟在白萧身后,面具后的眼神闪躲着,似乎连看哪里都不知道。
白萧牵着他坐了下来,并细致的倒了两杯酒。一杯给秦钟书,一杯给自己。
“归元会喝酒吗?”白萧问到。
秦钟书下意识的接过酒杯,思绪混乱的点了点头:“我会喝。”
他心中无比慌乱,但让他更慌乱的还在后头。
白萧手中执着酒杯,两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坐到了秦钟书的腿上。柔若无骨的靠在秦钟书的肩头。
秦钟书始料未及,他心头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先揽住了白萧的腰,防止他从腿上掉下去。
“白……白公子。”秦钟书喉咙干涩。愣愣的看着白萧。白萧衣襟半敞,从秦钟书的角度,甚至能看到白萧柔软的腹部。旖旎的春光一览无余。
他呼吸一窒,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赶忙移开视线。
白萧单手勾着秦钟书的脖子,做足了放浪形骸的模样。
“归元既然会喝酒,那不妨与我共饮一杯?”
白萧说着,将自己的酒杯往秦钟书面前一送,而后又轻佻的收了回来。嘴角勾起一抹暧昧不明的笑,眼角眉梢间满是引诱的意味。
秦钟书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心跳如雷,呼吸急促。他迷迷糊糊的将酒杯送到自己嘴边,闻着那清冽的酒香,脑子里却突然清醒了。
他闻得出来,这杯酒里加了些东西。但加的不多,或许只是拿来助兴的。他若喝了,今晚就不要想走出这间厢房了。
白萧见秦钟书不喝,便微微仰起头。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挑起酒杯的杯底凑近秦钟书的唇边。
“归元怎么不喝?是觉得我这儿的酒不好喝吗?”
白萧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委屈,但面上却满是笑意。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他幽深的黑瞳中像缀满了冰渣,丝丝缕缕的全是令人发颤的寒意。只是他隐藏的极好,纤长浓密的睫毛习惯性的垂下三分,在他的眼帘下投下一片阴影,使得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越发引人沉沦。
秦钟书听闻这话,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将那杯酒喝了。
白萧见他喝了,面上的笑容一收。
秦钟书喝下那杯酒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热了。以往更烈的春.药也不是没经历过,他都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扛了过来。如今却因为这小小的一杯酒,变得神志不清。
白萧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轻吻了一下秦钟书的喉结。
秦钟书浑身一震,揽着白萧的手蓦地青筋暴露。白萧只觉得腰间一痛,他皱着眉头抬眸看向秦钟书。
秦钟书眼眶发红,垂眸看着白萧。一手将白萧拦腰抱了起来,脸上碍事的面具被他一把薅下,随手扔在了地上。
白萧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银白色的面具骨碌碌的滚到了角落里。待反应过来后,他已经被秦钟书抱到了茶桌上。高大的人影,强硬的挤进他的双腿之间。茶杯与酒壶,被秦钟书一袖子扫落在地。质地细腻的陶瓷,转眼间变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秦钟书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白萧耳边。白萧心头一跳,他有点想退缩了,但退缩又不符合他的人设。这土财主戴上面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占上风的,所以做任务做的也十分得心应手。如今秦钟书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那张极具攻击性的容颜暴露在白萧眼前,白萧就觉得有些失去掌控了。
面具似乎给这个人赋予了一层无害的伪装。有了面具的遮挡,他的气质变得温柔腼腆,满是占有欲的眼神也隐藏在了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如今摘下了面具,就变成了一只凶猛的禽兽。那双掠食者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会心惊胆战。
秦钟书紧紧的盯着白萧,他想吃了他,完完全全的吃了他。让他和自己合二为一。
但在凌乱的衣裳中,他克制的抬起头。视线停顿在白萧修长的脖颈上。那白璧无瑕的肌肤,被他留下了许多艳丽的红痕,像是雪中的梅花一般……
秦钟书喘息一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颤抖着手指为白公子穿上衣服。
白萧静默无声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在闹哪一出。
秦钟书将白萧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了回去,但白萧身上的衣服本就不多。一件松松垮垮的里衣,一件半敞的外袍。就算全给他穿上,胸口上的红痕也依旧显而易见。
但秦钟书力气大,他直接将白萧半敞的外袍提了起来,而后强硬的收拢在白萧的脖子上。并且用自己头上的发带,给白萧系了个简易的围脖。将他的衣领系的牢牢的。
白萧:“……”
他看着自己的露肩装,变成了封闭式的立领装,没忍住挑了挑眉。单手撑在茶桌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秦钟书,疑惑的问到。
“归元这是何意?”
秦钟书背过身去,心中无比纠结。若今日他真的和白公子发生了什么,那他和白公子的关系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只图一时爽快,以后再想和白公子修成正果,就难了。
“我今日将你拍下,并不是要与你做那种事情。我只是想认识你罢了。”
“哦?”白萧曲起长腿,抬手摸了摸下巴:“这倒是稀奇。奴家还是第一次见到来风雪场所,不是为了玩乐,而是来交朋友的。”
白萧说着轻笑了一声,显然他是不信的。但对于自己的客人,他有足够的耐心。
“既如此,那奴家便与归元从朋友做起吧。归元想怎么玩?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与我……颠鸾倒凤?”
“不是的!”秦钟书转身急切的看向白萧:“我说的是真的。”
白萧闻言面色一肃,沉默了。
“我真的只是想认识白公子,与白公子做朋友。”
“可是为什么呢?”白萧歪了歪头:“我身上有什么值得让归元欣赏的地方吗?”
“你……”秦钟书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注意到白公子的原因太复杂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秦钟书思虑了半响,最终说了一个自己觉得最为妥帖的理由:“你弹琴很好听。”
白萧:“……”说这个原因真的不是在埋汰他吗?
算了,反正这人不想做那件事也正好称了他的意。他还懒得想对策了呢。
“原来是这样。”白萧对着秦钟书微微一笑:“这世上果然还是有人能欣赏我的琴声的。”
“怎么会?他们不会欣赏是他们没有鉴赏能力,你的琴声分明是最好听的。”
白萧不想再与秦钟书继续这个话题。他垂下眼眸轻叹一声。
“可你若只是想与我做朋友,那今天晚上怎么办?你花了一万两黄金,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我若不伺候好你,让你满意,明天势必要挨罚的。”
“这倒不用担心,我今晚不会走的。你身上又有一些……我方才留下的痕迹。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
秦钟书话里话外十分温和。
他们若为难你,我便将这南风馆夷为平地。
第111章 南风馆(十一)
白萧听闻这话便放心了。既然有人替他摆平这件事, 那他就没有必要再伤神了。这土财主不是喜欢听他弹琴吗?大不了他日后对他好点,多给他弹几首曲子,就当做谢礼了。
这几天他光顾着练琴, 都没机会好好睡一觉。如今天色已晚,也是时候该休息了。
秦钟书见白公子神色倦怠,忍不住问到:“白公子可是困了?”
白萧点点头, 从茶桌上跳了下来。秦钟书赶忙走上前扶住他。
“白公子若是困了,就早些歇息吧。”
“好。”白萧秀气的打了个哈欠。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雕花大床,沉吟一瞬:“今晚……我就睡外间的软榻吧。”
土财主花了一万两黄金,总不能让他连床都碰不到吧?今天晚上, 他就牺牲一下。把床让给土财主,他就睡外面的软榻。
秦钟书闻言一怔:“白公子这是何意?”
白萧微微颔首,回答到:“你是客人,这床自然是要留给你睡的。”
把床留给土财主睡, 那他就只能睡外面的软榻了。不过那张软榻被方宁铺的十分柔软, 想必睡起来也是很舒适的, 应该不算委屈了自己。
然而秦钟书听闻这话却是眉头一皱:“那张床是白公子的, 白公子只管睡便是。我怎么能鸠占鹊巢?”
白萧:“……”鸠占鹊巢是这么用的吗?
“白公子睡惯了床,如果突然换到软榻上,肯定会睡不着的。所以还是我去睡软榻吧。”
秦钟书说着便朝软榻走了过去。
白萧‘诶’了一声, 赶忙拦住了他:“你是客人。让客人睡软榻, 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
更何况, 那可是一万两黄金啊, 都能买下整个南风馆了。白萧这么一想,便觉得可惜。可惜那笔钱都进了宁雁寻的口袋里, 多少让人有些不痛快。
秦钟书回眸看向白萧,想说点什么, 却又沉默了。他想说不就是软榻吗?他连石头都睡过,不也一样睡的好好的。这软榻跟石头比起来已经算极好了,所以不用担心他。
但他没有说出口。而是犹豫的问到:“那白公子可有什么好办法?反正这软榻白公子是万万不能睡的。”
白萧听闻这话眉间轻蹙,凝神沉思:“不如这样吧。我这张床也算宽敞,足够睡下两个人了。归元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同我挤一挤吧?”
秦钟书闻言眼前一亮,而后又掩饰的咳嗽了一声:“好……”
夜凉如水,皓月当空。
厢房内,两个人直挺挺的躺在了床榻上。中间像隔了一条楚河汉街,泾渭分明。
白萧侧眸瞥了秦钟书一眼,他有些看不明白这土财主。不过就他们两这不正当的关系,他也没必要把土财主看明白。总之他只需要知道,这土财主是个怪人就对了。花这么多钱来南风馆,却只是想和他君子之交淡如水。就算躺在同一张床榻上,也能强撑着不越雷池一步,这着实令人惊讶。
柳下惠这三个字,都能当功勋刻在他的脑门上了。
秦钟书屏息凝神,双手置于胸前,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才睁开了眼,侧眸看向白公子。见白公子背对着自己睡的香甜,便垂下了眼眸。
两人睡着前,中间隔了一条银河。次日白萧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了秦钟书怀中。秦钟书的膝盖抵着他的腿窝,手抱着他的腰,仿若八爪鱼似的缠着他。在阳光的照耀下,两人的姿势如胶似漆,暧昧非常。
白萧忍不住皱了皱眉。
方宁在厢房门口等了半响,直到日上三竿,他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白萧听闻敲门的声音,想坐起来。但秦钟书的手臂像铁钳子似的捁着他,让他动弹不了半分。白萧尝试几次起身无果后,无奈的唤了秦钟书一声。
“归元?醒了吗?”
秦钟书早就醒了,他向来浅眠。更何况按照他的习性也不可能睡到这个时辰。但他还是睡眼蒙眬的睁开了眼。
“白公子?怎么了?”
“伺候我的奴才来敲门了,我们该起床了。”
“……好。”秦钟书放开白萧,缓缓起身。
白萧坐在床榻上,清了清嗓子:“进来吧。”
秦钟书穿好外衫,系好了腰带。而后在角落里捡回了被自己丢掉的面具,重新戴上后,走上前打开了房门。
方宁乍然看到秦钟书,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他是个聪明人,立马垂下了头,藏住眼底纷乱的思绪。紧张的对秦钟书行了个礼。
“张,张老爷。”怎么还没走?难道他这一晚上都待在白公子的房里?他在白公子的房里待了一夜?!
秦钟书幽深的眼睛盯着方宁的后脑勺:“你就是伺候白公子的人?”
“是。”方宁点点头。
“叫什么?”
“奴才名叫方宁。”
“方宁?”秦钟书记下了这个名字:“进去吧。”
既然是贴身伺候的人,那一定要调查好来历。
白萧见方宁走了进来,便对方宁招了招手:“我今天早上想吃水晶虾饺。多备两份吧,归元可能会在这里用餐。”
“是。”方宁应了一声。归元?是张老爷的名字吗?仅仅一夜,他们的关系就如此亲近了?
白萧这边相安无事,度过了一个平常的早晨。但宁雁寻那边可就不一样了。
沈仪昨夜辗转难眠,他心中不安,天一亮就跑到宁雁寻的房间去找他。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地陶瓷碎片。宁雁寻醉倒在了床榻边,手中还提着一个空酒壶,嘴唇嚅嗫着,也听不清在说什么。沈仪瞧着眉头一皱,走上前将宁雁寻手中的酒壶夺了过来,抬手拍了拍宁雁寻的脸。
“宁掌柜?宁掌柜?”
宁雁寻依旧睡着,只是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沈仪见此叹了一口气。他此番前来,是想借着宁雁寻调整一下心绪。却没想到宁雁寻陷的比他还要深。沈仪有些无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屋内没有点灯,窗户关的紧紧的。微弱的光亮照在二人身上,看上去像两只斗败的公鸡。颓废的连尾翼都耷拉了下来。
“宁雁寻啊宁雁寻,我以前还劝你呢。想不到我自己也挺在意的。”
……
“可是你是南风馆的掌柜,若醉倒在这里,说出去也不好听。”最重要的是,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你酗酒,那你可就惨了。喝酒误事,太子殿下明令禁止手底下的人碰酒,更别说酗酒了。像宁雁寻这般的,罚几十鞭子都是轻的。
宁雁寻也知道,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世人不是常说,一醉解千愁吗?可为什么他喝醉了却还是如此难受?
沈仪愣愣的坐了一会儿。待缓过劲来后,便去小厨房端了一碗醒酒汤,给宁雁寻灌了下去。
宁雁寻被呛的咳嗽了两声。醒酒汤还没生效,他就先被沈仪给灌醒了。皱着眉头瓮声瓮气的问到。
“你在做什么?”
沈仪闻言眸色一沉:“你还问我在做什么。你看看你自己,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宁雁寻听闻这话沉默了。半响后,他苦笑了一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我就知道那白小公子是个好苗子。你瞧,昨晚一夜就挣了一万两黄金。不仅让我回了本,还多添了一大笔钱出来。那可是一万两黄金啊,我昨晚真是太高兴了,忍不住庆祝了一番。想不到庆祝过头了……”
沈仪听着宁雁寻说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宁雁寻说的是假话,但也没有拆穿他。若宁雁寻真的能骗过自己,倒也是一件好事。
“庆祝佳绩倒也无伤大雅,但也不能误了正事。你且先醒醒酒,再出去接待客人吧。昨夜因为白公子的缘故,南风馆可是出尽了风头。今日凌晨刚过,就有一大群权贵冲着白公子而来。还需要你出去调停呢,不然白公子可就麻烦了。”
那是一群世家权贵,不是什么尚贾豪绅,没那么容易对付。南风馆在明面又上只是一间稍微豪华点的青楼,谁来都不好得罪。但若真的让白公子出来迎接,又似乎太廉价了。所以就只能靠宁雁寻的三寸不烂之舌,去游说一番了。
宁雁寻听闻这话倒是打起了精神,他撸了一把额间散落的发丝:“好,我知道了。”
这厢,白萧吃完了早饭,送走了秦钟书,就无所事事的瘫在了软榻上。秦钟书在临走前送给了白萧一枚玉扳指,戴在了白萧的手上。
“这是我留给你的信物,请务必将他带在身上。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就将它拿出来。认得它的人就不敢动你了。”
“好。”白萧收下了这枚玉扳指,却并没有问为什么。
“我明日还会来看你的。”
“好。”白萧点点头。
秦钟书一步三回头的离去。白萧躺在软榻上,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若有所思。若这枚戒指真的有这种神奇的效果,那这土财主的身份肯定不一般。所以……他是谁呢?
白萧的心中有了一个大概范围,但管他呢。反正只要不是主角攻受就行。
宁雁寻花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安抚好了那些世家权贵。他扶着额头,晃晃悠悠的想去找白萧,却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宁掌柜。”来人笑眯眯的唤了一声。
宁雁寻闻声抬眸,见是昨天晚上那个‘刘’老爷,便立马挺直了背脊。
“刘老爷有何事?”
张慈微微颔首:“请宁掌柜开个价,那位白公子从今往后,就被我家老爷包下了。”
“小的有些没听明白……刘老爷家的老爷是?”宁雁寻觉得自己的酒好像还没醒,整个后脑勺都疼的厉害。
“就是昨晚那位戴着面具的老爷。”
“……”原来是他。宁雁寻有些恍然。
昨晚……
宁雁寻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容:“小的知道了。”
第112章 南风馆(十二)
“可是, 我南风馆的公子可不便宜……”宁雁寻表情为难。
张慈瞧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在拿乔。
“我不是说了吗?价钱随宁掌柜开,我家老爷付得起。”
宁雁寻听闻这话沉默了。他虽有心拒绝, 但转念一想。若让白萧去陪那些色欲熏心的世家权贵,倒不如让白萧被那个戴着面具的老爷包下来。至少,那位老爷曾经和白萧共度了一晚。让白萧被一群人争夺, 还是让白萧只陪一个人,宁雁寻会选择后者。至少……只陪一个人,不会那么混乱。
“若我没记错的话,那位戴着面具的老爷姓张?”宁雁寻问到。
张慈点点头:“宁掌柜的记性倒是不错。”他都差点忘了。
“张老爷想包白公子多久?”宁雁寻又问到。
“没有期限。”张慈回答。
其实秦钟书是想将白公子赎出来的, 但白公子刚刚声名大噪,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若贸然将白公子带走,容易生出事端来。所以包下白公子,也只是缓兵之计。秦钟书真正的目的, 是想让白公子淡出大家的视野。
“不如这样吧。”宁雁寻眼眸半垂, 仿佛是叹了一口气:“包下白公子, 一个月三千两黄金如何?”
“一个月三千两黄金?”张慈眉头一挑, 倒是比他想象中的便宜许多。
宁雁寻却以为张慈是在嫌贵:“白公子毕竟是南风馆的花魁,昨夜拍卖时的场景刘老爷也看见了。三千两黄金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是天价。但放在白公子身上, 却只能算起拍价。买下他一夜都困难, 更遑论一个月了。所以这三千两黄金, 已经足够实惠了。”
若那‘张’老爷连三千两黄金都不愿意出, 那就没必要包下白公子了。若让那些世家权贵们知道,包下白公子一个月还不足三千两黄金, 势必会大闹南风馆,说不定还会用权势来压人。得不偿失。
“宁掌柜误会了。”张慈微微一笑, 但也并未解释:“三千两黄金就三千两黄金吧。我就先交一个月的。”
“是。”宁雁寻接过张慈递过来的银票。
“我家老爷包下白公子后,宁掌柜便不得让他出去招揽客人,抛头露面。这一点不用我提醒宁掌柜了吧?”
宁雁寻对着张慈微鞠一躬,点了点头:“小的知道。今晚小的就将白公子的牌子撤下来。”
张慈听闻这话才放了心。他身为朝廷命官,平日里闲暇时间不多,所以也并未逗留。交了钱后就立马打道回府了。
宁雁寻手中攥着银票,亲手将白萧的牌子撤了下来。
傍晚时分,白萧正在厢房中吃晚饭,方宁站在白萧身旁为他布菜。一主一仆在夕阳的照耀下,其乐融融。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白萧还是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
“你坐下来一起吃吧。”
方宁摇摇头,为白萧夹了一只鸡腿放在盘子里。
“公子吃完了我再吃。”
“我们这里又不是皇宫,哪有这么多规矩?”白萧当过王爷,皇宫里的阶级意识才是最严重的。
“倒不是规矩……”方宁欲言又止:“若让宁掌柜看到奴才和公子一起用餐,奴才和公子都会被罚的……”宁掌柜有一句口头禅,无规矩不成方圆。
两人刚说起宁掌柜,宁掌柜就找上门来了。白萧一看到宁雁寻便觉得没胃口。
宁雁寻却十分没眼色。他见白萧在吃饭,竟然直接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餐桌。
红烧鸡腿,糖醋排骨,清蒸鲈鱼,香辣虾,都是白萧喜欢吃的菜。
在南风馆里,那些公子为了保持轻盈的体态,是绝对不会吃这些重油重辣的东西的。但白萧不仅爱吃,还三天两头的吃。可他即便吃的再多,也不会长胖。宁雁寻看着他不忌口,整天想吃什么吃什么,明明吃的很丰富,但长的却依旧纤细灵动。仿佛吃下去的东西都变成了露水清风,只会滋润他,不会侵蚀他。
有时候宁雁寻真的想掰开白萧的脑袋看看。看看白萧究竟在想什么,又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亦或者……他也想知道,白萧究竟是怎么看他的。
白萧见宁雁寻一直盯着自己的菜,就更没食欲了。
“宁掌柜还没吃晚饭吗?”
宁雁寻有些疲惫的摇摇头。他昨晚喝了一夜的酒,今天刚醒又忙碌了一下午,哪里还顾得上吃饭。
“那我让方宁给你备一副碗筷?”白萧试探性的问到。
“……备吧。”宁雁寻倒是没有拒绝。
白萧:“……”
他将手中的碗筷一搁,不大开心的吩咐方宁:“去备一副碗筷吧。”
“是。”方宁自宁雁寻出现后便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如今听闻公子的吩咐,立马应了一声,飞快的走出了厢房。
方宁走后,白萧瞥了宁雁寻一眼,又快速的垂下眼眸。他真想给自己一嘴巴子。叫你客套,叫你客套。跟宁雁寻有什么好客套的?如今收不住了吧?跟宁雁寻一起吃饭,也不知道是吃的多还是吐的多。
宁雁寻微微抬眸看向白萧。见四下无人,沉默半响后问到:“你昨晚觉得如何?”
白萧:“……”他就知道宁雁寻会问起这个。
“不如何。”
“疼吗?”宁雁寻问到。
外面的人肯定不如他当初温柔。更何况那个戴着面具的人身形魁梧,想必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
“……不疼。”白萧回答。
“当真不疼?”宁雁寻表情有些颓丧:“润滑膏药虽然有用,但到底不能改变事物的尺寸。那些第一次接客的公子,第二日下不了床也是有的。你若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也不必忍着。”
白萧听着他说的话,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尴尬的差点背过气去。他在吃饭呢,能不能别说这么重口的话?这些话你究竟是怎么说出口的?
“我没有不舒服,我真没有不舒服。”白萧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当真没有不舒服?”宁雁寻不太相信。但凡做过那种事的,就算再温柔,腿间也多少会有点不适。难道白萧昨日和那个神秘人什么也没做?不应该啊。如果那个神秘人不是食髓知味,又怎么会想无限期的包下白萧?
或许……是白萧天赋异禀呢?
宁雁寻经营南风馆多年,也不是没听说过传说中的名器。只是名器万里挑一,他虽然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
正思虑着,宁雁寻再次注意到了白萧餐桌上的香辣虾。不由地眉头一皱。
“就算身上没有不适的地方,你今天也不应该吃这么辣的东西。”
白萧闻言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大虾:“这……也不辣啊。”
“这么多辣椒,怎会不辣?”宁雁寻将白萧面前的香辣虾端走。
那盘香辣虾白萧才吃了几只,眼见着宁雁寻将那盘大虾端走,白萧的心中有些烦躁。他有些受不了宁雁寻这副他肯定被撅了的样子。而且还一直在他面前说些虎狼之词。
“我昨晚没和那位老爷做什么。我和他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说起来白萧自己都不相信,但这确实是真的。
宁雁寻听闻这话眉头一皱。他从未见过在青楼里盖着被子纯聊天的。
“此话当真?”宁雁寻狐疑的问到。
“当真。”白萧知道宁雁寻不相信,便站了起来,走了一圈,双臂舒展:“你看,我的走姿很正常吧?”
宁雁寻:“……”看起来确实很正常,但是……
白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提着裙摆跳了起来:“你看,我还能跳呢。”
他少有这么活泼的时候,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屁股的‘清白’。
随着白萧蹦蹦跳跳的动作,他高束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了他脖颈上的红痕。那暧昧的痕迹一下子引起了宁雁寻的注意。他一个健步走上前拉住白萧的手腕。
白萧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宁雁寻面色阴沉的看着白萧的脖子。白萧心头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他今天特意穿了立领的外衫,难道还是被宁雁寻看到了?
宁雁寻沉默了半响:“没什么,你的衣领歪了。”
白萧听闻这话,心中仍是不安:“那我理一理。”
宁雁寻攥着白萧的手腕:“我帮你理。”
“不必了。”白萧赶忙拒绝。
宁雁寻捏着白萧手腕的手用上了力气。
白萧:“……”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方宁出去备碗筷到现在还没回来。这小厨房来回不过几十米,他是迷路了吗?
方宁手中端着碗筷战战兢兢的站在厢房门口。他早就回来了,但却不敢进屋。只能蹲在厢房外面守着了。
突然厢房内传来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方宁被吓了一跳,赶忙站了起来。他正要壮着胆子进屋,却迎面撞上开门出来的宁雁寻。宁雁寻面色苍白双眸失神,直接忽略了门口站着的方宁,像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方宁见此心中疑惑,赶忙跑进屋内。扶着白萧的手臂,见白萧没有受伤便放了心。
白萧站在被推翻的桌子旁,表情有些呆滞。
“公子,宁掌柜这是怎么了?”方宁忍不住问道。
白萧闻言眉头一皱:“谁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跟神经病似的。”
他自己非要给他整理衣襟的,结果整理完了突然发疯,一扬手把一桌子好菜给掀了。浪费粮食,可耻!
宁雁寻给白萧整理衣襟,是为了看清楚他脖子上的痕迹。哪知自己看清楚了,却承受不住了。那暧昧的红痕像一把把刀子插进宁雁寻的心里,把他扎懵了,也把他痛懵了。他看着白萧,喉咙突然变得哽咽。他不知道自己该怪谁,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失控的把面前的餐桌给掀了。
“那这桌子菜怎么办?公子今晚吃饱了吗?要不奴才再去小厨房点一份?”方宁担忧的问到。
“算了。”白萧摆摆手:“气都气饱了,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好吧。”方宁微微颔首:“那奴才先将这些东西收拾了。”
白萧看着脚下的一地狼籍,忍不住再次骂到:“神经病。”
……
次日,是沈仪来告诉白萧,他这一个月不用挂牌接客了。原本宁雁寻昨日来找白萧就是要说这个的,只是没想到……
白萧闻言心中一喜,但表情如常,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为什么?”白萧问到。
“前些天拍下你的那个人,他将你包下来了。”沈仪回答。这对白小公子来说是件好事。
“原来如此。”白萧心中了然。看来是土财主破费了。
沈仪看着白萧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有些欲言又止。他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话头。罢了,就这样吧。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他还是有一件事情要提醒白小公子。
即便现在那个戴着面具的老爷对白小公子很上心,但这世上的权贵之人,大多都是凉薄的,他担心白小公子陷进去。
“白公子。”沈仪唤了一声。
白萧闻声微微抬眸:“怎么了?”
“身处欢场中的人,最忌讳交付真心。你……还是小心一些。不要太依赖别人,信任别人。”沈仪提醒的较为隐晦:“这几年南风馆内的例子屡见不鲜,我希望你能懂。你年纪尚轻,人也单纯……”
白萧知道沈仪的意思,他虽然对沈仪的印象一般,但对于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人,他也不会冷眼相待。
“多谢沈公子提醒,我知道的。”白萧对着沈公子微鞠一躬。
沈仪见白萧答应的这么痛快,有些怀疑白萧到底有没有听懂,。
“……知道就好。”沈仪一时无言,踌躇半响后转身离去。
当天晚上秦钟书就来看白萧了,还神神秘秘的带来了一个镂空的木箱子。说是送给白萧的礼物。
白萧看着那个大箱子,心里想着,该不会是一箱子金银财宝吧?这怎么好意思收呢……
秦钟书在白萧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那个木箱子。一只几个月大的白色长毛狮子猫跳了出来,还眼色极好的跳到了白萧的腿上。
第113章 南风馆(十三)
白萧没想到秦钟书送给自己的东西居然会动, 一时间呆愣在原地。待认出那毛茸茸的小东西只是一只可爱的小喵咪后便松了一口气,倾身将那只小猫咪抱了起来。
这只小猫咪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毛色纯净无一丝杂色,触感十分柔软, 眼睛还是金黄色的,瞧着便十分讨喜。
秦钟书见白萧喜欢,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缓步上前, 同白萧解释道:“这是永济特产的狮子猫,昨日我偶然得了一只。见他毛色雪白,性情温顺,便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所以就将它带了过来。”
永济每年都会进贡几只长毛狮子猫,但这些消遣逗趣之物以往都被皇帝赏赐给宫中妃嫔了。秦钟书也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不感兴趣。不过他昨日偶然间看到这只雪白色的狮子猫,却不知为何透过它那双纯澈的眼睛,想起了白公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白公子和这只小猫很像。明明都是高冷孤傲的性子, 却硬是被驯兽师调教成了这副软萌可欺的样子。但即便再怎么调教, 一个人的本性也是不会变的。就像这只小猫, 待远离驯兽师的视线范围后,它便耷拉着尾巴,任你怎么呼它唤它, 它也只是动动耳朵, 不愿理人。即便你是英明神武的夏虞皇帝, 在它眼里也依旧是一团空气。
他与白公子认识不过区区两天, 但他却总觉得白公子似乎不太开心。他虽每日笑着,但眼神里却总透露着些许冷意。仿佛对谁都不上心, 对什么事都不在意。这只狮子猫模样精巧,憨态可掬, 说不定能为白公子,调解一下心情。所以他便一反常态,将这只狮子猫要了过来。当时夏虞皇帝看他的眼神,他已经不想再说了。
秦钟书身形高大,又因为长年征战在外,身上总透露着些煞气。若怀中抱着这么一只绵软的小奶猫,那画面就有些滑稽了。
白萧听闻秦钟书的解释便微微一笑:“归元有心了,我确实挺喜欢的。”
这么可爱的小喵咪,谁会不喜欢呢?
白萧垂眸顺着小猫咪后背上的毛发,小猫咪舒服的直打呼噜,追着白萧的手指头嗅闻,而后伸出舌头舔舐白萧的指尖。白萧见此眉眼一弯,问秦钟书:“它是不是饿了?”
秦钟书从未养过宠物,对此也不甚了解。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只小猫,见它舔舐白萧的手指,忍不住皱了皱眉:“或许确实是饿了吧。”
“那它几个月大了?喜欢吃什么?”白萧问到。
“听驯兽师说,它三个月大了。喜欢吃鱼虾,喝羊奶。”
“鱼虾我这里有的是。羊奶就……”
虽然白萧不喜欢喝羊奶,但羊奶在封建王朝中是只有贵族阶级才能享用的珍品。平民百姓即便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羊奶我可以每日派人给你送来。”秦钟书说到。
白萧闻言抬眸看了秦钟书一眼,而后微微颔首:“那就多谢归元了。”
“客气什么。”
白萧突然注意到秦钟书今日来南风馆好像没戴面具。他垂下眼眸,掩下眸中一抹深思。状似无意一般问道:“归元今日怎么没戴面具?”
秦钟书闻言不甚在意的回答道:“面具碍事,戴在脸上终归是有些不方便。”
白萧听闻这话便点点头:“确实不方便。”
秦钟书今日来南风馆,是故意不戴面具的。
当初他之所以会带面具,是因为当时拍下白公子是临时起意。他来的匆忙,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昨天晚上他想了一夜。他竟然敢来找白公子,就不会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他若一直戴着面具,反而会让人觉得他心虚。他对白公子的感情堂堂荡荡,便无惧外界的风风雨雨。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若有人认出他,那正好可以将他的名字跟白公子放到一起。他也能更好的护着白公子,将白公子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在这夏虞王朝,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是秦钟书,那他就是白公子的身后之人。没人敢越过他对白公子不利。
白萧不知道秦钟书的心中所想,他只是专心致志的逗着怀中的小猫咪。
既然这只小猫是送给他的,那他就给这只小猫取个名字吧。
“归元觉得,给这只小猫取个什么名字比较好?”白萧随口问了一句。但秦钟书的意见对他而言并不具备参考价值。他压根不会听。
“白公子想给它取什么名字?”秦钟书反问道。
白萧沉吟一瞬:“我看它毛色雪白,不如……就叫它白雪吧?”
秦钟书闻言露出一抹笑容:“这个名字取得倒是贴切,那就这么定了吧。”
“好。”白萧挠了挠小猫咪的下巴:“从今往后,你就叫白雪了。”
回应白萧的是一声绵软的:“喵~”听的白萧心都化了。
秦钟书看着白萧发自内心的笑容,心尖蓦地一颤。
当天晚上秦钟书留宿在白萧房中。
白萧将小猫咪放到自己和秦钟书中间,充当楚河汉街。
秦钟书侧眸看了一眼睡在正中央的小猫咪,静默无声。罢了,只要白公子喜欢就好。
次日,方宁带着这只小猫咪去吃新鲜的鱼虾。秦钟书则准备带白萧出去游湖。
“游湖?”白萧有些恍然。
秦钟书点点头:“最近城南湖里的莲花都盛开了。莲花的花期不算长,若不去赏玩一番,岂不可惜?”
其实秦钟书对这些花花草草的没什么兴趣。要让他说的话,边陲之地的大漠戈壁才最是壮观的。只是现在是和平年代,他没必要再亲临战场。若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带白公子去边关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令人震撼的美景。
去城南欣赏莲花是张慈出的主意。张慈身为文臣,自然也是风雅之士。他喜欢莲花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白萧虽然出身南风馆,但张慈对他有几分好感,所以在他眼中,白萧也同这莲花一般。秦钟书虽然学富五车,但他多年沉浸战场,在张慈眼中,他就是个不近人情的木头。所以张慈便自告奋勇的来做这个狗头军师,帮秦钟书讨白公子关心。
白公子看起来弱柳扶风,多愁善感,肯定会喜欢莲花的。‘少爷’压根不懂得怜香惜玉,莽莽撞撞的可别吓着人家。
“……城南的莲花已经盛开了吗?”白萧已经许久不曾听到外界的消息了。他自小在夏虞皇城中长大,少时也曾经和小伙伴们去南城的湖边嬉戏玩耍。后来……一切戛然而止。
秦钟书敏锐的察觉到了白萧的不对劲,小心翼翼的问到:“白公子不想去城南?”
“不是。”白萧摇摇头:“只是我太久没有出过门,一时有些恍惚罢了。”
秦钟书听闻这话一惊,太久没出过门?:“白公子有多久没出门了?”
“约莫……四年了吧?”自从被送进南风馆之后,他就被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别说出门了,就算在南风馆里,与他日常交流的人也只有那三个。方宁,沈仪,以及宁雁寻。
秦钟书始料未及。他从未想过白公子以往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他看着白萧,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戾气。
“那白公子今日想去城南吗?”秦钟书问到。
白萧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去吧。几年前我也曾经在城南欣赏过莲花,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也不知道现在城南变样了没有。是时候该去看看了。”
“……好。”秦钟书微微颔首。唤来了马车。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秦钟书与白萧站在了城南湖边。
湖水清澈,荷叶碧绿,莲花白中透着点红,岸边垂下的杨柳随风飘扬。怎得一个诗情画意。
白萧站在岸边有些感慨:“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秦钟书闻言心口一紧:“哪里不一样了?”
白萧略略思索后回答道:“这些年,我长高了。以往总觉得岸边的水草能把我整个人都遮盖住,如今却不能够了。”
秦钟书听闻这话,心中有些酸涩。赶忙转移白萧的注意力。
“船来了。”
一叶小舟摇摇晃晃的停在白萧跟前。
秦钟书按照张慈说的,并没有安排巨大的游船来游湖。而是让下人准备了一搜小船。
满湖荷花,若乘坐游船反而会破了它的意境。唯有两人一起坐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在莲花中悠哉悠哉的欣赏美景,才是真正的雅事。而且最重要的是,小船比较晃,若发生什么事情,‘少爷’便可以顺理成章的靠近白公子,没人会觉得不对劲。
不得不说张慈这个狗头军师做的还是十分到位的。
白萧看着这只小舟觉得十分新奇,便小心翼翼的踏了上去。但他甚少坐船,一只脚踏上去,另一只脚就有些不敢动了。这个时候,秦钟书的第一次机会就来了。
“别怕。”秦钟书走上前扶着白萧的腰,让他身上的重量尽可能的倾向自己。
第114章 南风馆(十四)
“有我在你身后, 你只管上去便是。”秦钟书嗓音温柔,宽厚的手掌贴在白萧腰侧。炽热的温度透过那轻薄的衣料,从白萧的腰间蔓延开来。
一个人的腰部通常是敏感的, 白萧也不例外。他的体温本就偏凉,腰间那炽热的温度熨烫着白萧的神经,让他不自在的皱起了眉头。索性闭上了眼睛, 屏息凝神。一鼓作气,直接跳上了小船。
秦钟书见白萧顺利上船,便松了一口气。紧随其后身形矫健的轻盈一跃,轻轻松松的站在了船头上。
白萧看着秦钟书迎风而立的身姿, 微微怔住。而后有些怪异的垂下眼眸。他刚刚仿佛看到了一只开屏的孔雀……
这搜小船虽然小,但却足够容下七八个人乘坐。所以白萧和秦钟书站在这艘小船上,空间还是很宽裕的。
白萧看到小船的中央摆放着一张茶桌,便斜靠着茶桌慵懒的坐了下来。秦钟书见此也坐了下来, 与白萧并排着, 坐在他旁边。
“两位公子坐好了吗?”一直站在船尾的船夫突然问到。
白萧闻声抬眸看向那个穿着蓑衣的船夫, 才发现这艘船上除了自己和秦钟书以外, 居然还有第三个人。这位船夫的存在感也太低了。
“船家开始撑船吧,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秦钟书回答道。
“好嘞。”船夫应了一声。用一根长篙顶着水下的巨石,将小船驶离了岸边。平静的湖面因此泛起丝丝涟漪。
湖里的莲花确实开的很茂盛。离的近了, 白萧甚至能闻到荷叶的清香味。他忍不住伸手去拨弄, 荷叶上的露珠顺势落入他的手中。又从他的指缝渗出, 凝结在粉嫩的指尖, 而后晃晃悠悠的滴入湖水里。
白萧只觉得掌心凉凉的,他甩了甩手指, 又去够不远处的莲花。粉嫩的花瓣在他白玉似的掌心绽放,也不知道是手更美, 还是花更美。
日光下澈,浮光跃金。碧波荡漾,美人如玉。白萧伸长了手臂,在小船上玩的不亦乐乎。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新鲜。
秦钟书在一旁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深深的情愫。
小船停驻在湖的正中央,白萧一抬眸便能看到岸边的繁荣景象。
“几年不见,夏虞皇城的变化比我想象中的要大。”白萧懒洋洋的趴在船头上,注意到了岸边那座他从未见过的阁楼,眼睛里闪过一抹微光。
秦钟书听闻白萧说的话,垂下了眼眸。最初他决定与白公子相交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不会过问白公子的过往。因为在他心中,白公子出生南风馆,过往必定是不堪的。他不过问,不仅是对白公子的尊重,也是对白公子的一种保护。他也能借此机会向白公子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不在乎白公子的过往,也不在乎白公子曾经做了什么。他在乎的是白公子的现在,以及将来。这样或许他们两个人都会好受一点。
更何况他想知道白公子的过往,自然有千万种办法。他根本没必要亲自询问。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比想了解白公子的过去。不是从暗卫口中说出来的,而是听白公子自己说。
他想知道白公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毕竟白公子也不是一出生就在南风馆里的……不是么?
秦钟书眼睫轻抬,侧眸看向白萧。
白萧对水上的景致似乎失去了兴趣,他倾身将手伸进了冰凉的湖水里。
“这湖里有鱼吗?”白萧问到。
秦钟书微微一笑,回答到:“自然是有的。这湖里的鱼在皇城可是出了名的肉质鲜美。”
“此话当真?”白萧听闻这话眼前一亮:“那我们捉几条鱼回去养着吧?”
“好。”秦钟书点点头:“稍后我派人去捉。”
白萧闻言,心满意足的继续趴在船头上玩水。秦钟书怕他掉水里,便格外关注他的动作。
“白公子为什么会流落到南风馆里?”秦钟书仿若闲聊一般,平静的问到。但他身侧握紧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的心中的惊涛骇浪。
白萧没想到秦钟书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他沉默了半响,因为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神情变得有些恍惚:“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不过可以长话短说。
“归元可曾听说过城南白家?”
“白家?”秦钟书闻言略略思索:“白公子说的可是城南白员外?”
“正是。”白萧点点头。
“城南白家在十几年前也算的上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只是可惜,白员外的儿子似乎不太争气。所以白家便因此没落了。”
秦钟书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城南白家,白员外,白公子,难道……
秦钟书蓦地看向白萧。白萧微微颔首:“我名叫白萧,是白员外的亲孙子。后来白员外去世,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掌管白家。可是不久后,我的父亲便染上赌博。输光了家产,和百亩良田。后来为了抵债,又将我卖进了南风馆。卖了一千两银子。”
白萧说的言简意赅,语调也无甚起伏,神情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秦钟书听的呼吸一窒,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白公子……是几岁被送进的南风馆?”
“好像是……十三岁吧?”白萧撑着下巴,手指从水面上划过。冰冰凉凉的,仿若丝绸一般的触感缭绕在他的指尖。清凌凌的,还挺舒服的。
第115章 南风馆(十五)
“……十三岁?”
秦钟书在想, 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十三岁的时候,应该是在草原上策马奔腾,或者是在御书房中研读四书五经。不过他醉心于骑射箭术, 也有可能是在英武殿内与同宗的兄弟们比武,而且还一定要分出个高下。总而言之,他的少年时期, 是潇洒的也是肆意的。
后来没过几年,夏虞边境战事频发。他虽年轻,但也有保家卫国之志,便自请上战场。自此, 他的世界,由琼楼玉宇,变成了大漠戈壁。待战胜归来,他已经从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 变成了战功赫赫气势逼人的常胜将军——江陵王。不过那一年, 他也才二十岁。
算算时间, 他班师回朝的那一年, 白公子可能才十五岁。
白公子十三岁被卖入南风馆,十五岁时应当正直水深火热。
他难以想象,在自己受万人敬仰之时, 白公子却在南风馆里备受煎熬。在这世上, 折磨人的法子只有两种, 凌虐人的身体, 和摧残人的心智。他不知道白公子曾经经历过什么,他甚至不敢想象。
他只是觉得有些荒谬。在他为城中的百姓拼死奋战之时, 却有人将自己的亲儿子卖进妓.院。
秦钟书的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啊。白公子的父亲怎么忍心……
难怪, 难怪白公子整日郁郁寡欢,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他虽然时常笑着,但那笑容却浮于表面,随时随地都能收回。他不在意自己身边的人是谁,更不在意自己的东西会不会被夺走。无论是谁,只要在他的身边,他便殷切的笑脸相迎。如果不在他身边,他也乐得自在。
以往秦钟书只觉得疑惑。他性格沉稳,波澜不惊,是因为他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明白了有些事情强求不得,所以才会如此沉静。那白公子呢?白公子是为什么?明明白公子比他还要小好几岁,但他却仿佛看透了生死。原来,背后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即便是再深明大义的人,也难免心中凉薄。更何况白公子的父亲是将他抛弃在了那种地方,只为了一千两银子。如果那个时候,他也在皇城中就好了……
如果那个时候,他在的话,就好了……
白萧正玩着水,突然听闻秦钟书不说话了,便回眸看向秦钟书。
秦钟书见白萧看向自己,鼻尖蓦地有些酸涩。他已经多少年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白公子的父亲,还在世吗?”秦钟书眼眸半垂,意味不明的问到。
白萧闻言沉吟一瞬,讥讽的笑了一声:“这谁知道呢?我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说不定他因为欠债太多,被赌场的人打断了手脚,饿死了呢?”
秦钟书听闻这话,倾身上前握住了白萧的手。
白萧瞧见秦钟书的眼神,微微怔住。而后便反应过来,秦钟书大概是可怜自己了。
可怜他?白萧敛下心神,浅浅的勾起了嘴角。按照白萧在这个世界的人设,他是厌恶这些恩客的。他倒是想知道,若这位恩客可怜自己,那他会为自己做什么?去报仇吗?
白萧回握住秦钟书的手。
秦钟书心头一跳,将白萧的手握的更紧。一只蜻蜓从水面上飞过,平静的湖面泛起丝丝涟漪,蔓延至小船边,荡漾了一圈又一圈。秦钟书直视着白萧的眼睛,深邃的瞳孔倒映着白萧的脸庞,他的眼神坚定无比。
“以后,由我来照顾你。”
白萧见秦钟书表情如此郑重,像宣誓一般。眉间浮起一抹折痕。但随后又不甚在意的笑了起来。
“归元想怎么照顾我?”他想打破这凝重的氛围。
秦钟书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半响后,克制而又隐晦的说到:“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白萧自然而然的将秦钟书说的话当成了哄自己的手段,他竟然想哄自己,那自己便顺了他的意。白萧眉眼含笑的倾身靠近秦钟书。
“归元有这份心,我很感动。但我出生卑微,无以报答……”
白萧将手搭在秦钟书的肩上。清浅的呼吸在两人之间流转,原本清凉的微风,也在此刻变得火热了起来。白萧神情坦然的与秦钟书鼻尖相贴,两张薄唇几乎要碰到一起。
白萧在暗示他,无以报答,自然是要以身相许的。
秦钟书的眼睛里有片刻迷茫。他稍稍低头,便能看到白公子修长纤细的脖颈,白皙润泽的肌肤在阳光下仿佛渡了一层光。秦钟书只觉得口干舌燥,他好想在白公子的脖子上,咬一口。若白公子痛呼出声,他便舔一舔,吮一吮,兴许能减轻几分痛楚……
白萧凝神观察着秦钟书的情绪变化。就在他以为秦钟书即将绷不住的时候,秦钟书却突然偏过了头。白萧眼睫轻颤,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有些意外了。他方才分明从秦钟书的眼睛里看到了喷涌而出的欲望。却没想到秦钟书在最后关头,还是忍住了。
秦钟书此番将他带出来,难道没打算对他做什么吗?毕竟现在的气氛那么好,不是吗?
这艘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和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船夫。那个船夫想必也是秦钟书的人,因为他自从撑船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喘气都没发出过声音,像透明人一般。
微微摇晃的小船和足够掩盖他们身形的荷叶,还有这满湖的散发着清香的莲花。若秦钟书想对他做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但秦钟书忍住了。
白萧沉默着收了手。
秦钟书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他将自己的后脑勺对着白萧,嗓音低沉沙哑的,像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我不需要白公子报答,因为我将白公子当做朋友,所以白公子就相当于是我的家人。我对自己的家人好是应该的,白公子若将我当做朋友,就不要再说这些报答不报答的事情了。除非白公子看不起我。”
白萧:“……”谁敢看不起土财主啊?
“看来,归元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白萧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浅笑。
秦钟书听闻这话,眼前一亮。难道白公子终于肯相信他了?
白萧确实相信他了。毕竟他已经试探两次了,而且这两次秦钟书都忍住了。虽然秦钟书对自己的撩拨有反应,但君子论迹不论心。他既然能忍住,就说明他是一个正直的,且自控能力很强的人。那白萧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把有权有势的恩客处成兄弟,似乎也不错。
至少他不用出去接客了。
白萧轻咳了一声,压下心中的喜悦,转移话题:“这些莲花里有莲子吗?若有的话,能不能摘下来煮莲子粥?”
秦钟书专注的看着白萧,认认真真的回答道:“莲子应该是有的,只是现在正直花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长出来。”
“好吧。”白萧有些无聊的撑着下巴。
秦钟书瞧见白萧的动作,知道他玩够了,便说到:“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了吧?你想吃莲子,等过几天它长出来了,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好。”其实白萧不想吃。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他也只能接受了。不过,他虽然没吃过莲子,但说不定莲子很好吃呢?
小船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岸边,秦钟书将白萧扶下了小船。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一路上倒没什么人看见。如今回南风馆,却是在皇城中招摇过市。
秦钟书知道白萧很久没出过门了,便想着带白萧四处走一走,看一看。白萧也正有此意。
“我要不要戴一顶帷帽?”白萧仰头问到。这皇城里估计有不少人认识他。在南风馆拍卖那一天,南风馆内可是坐满了人。他虽然没数,但粗略估计也有几百号人。而且还不算那些侍卫小厮什么的。如果今日出门遇到认识他的,那就有些尴尬了。
秦钟书听闻这话垂眸看着白萧,慎重的考虑着白萧这个建议。
“要不,戴一顶吧?”他不担心自己被认出来,也不担心白公子被认出来。但白公子长的着实招人,若被什么纨绔子弟缠上,也是一件麻烦事。
“好。”白萧点点头:“那我去选一顶帷帽。”
秦钟书的马车停的不远,里面正好放着几顶帷帽。白萧想随便戴一顶算了,但秦钟书跟着他,自然不会让他随便选一顶。
“这顶似乎有些太大了……”秦钟书拿着一顶帷帽在白萧头顶上比划了一下。
“这顶的纱幔又太长了,挡视线。”
“这顶,有些俗气。”
秦钟书挑挑拣拣了半天,发现居然没有一顶合他心意的。
白萧呆坐在马车上,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秦钟书怎么这么磨叽。虽然他也觉得这些帽子有些不太合适。但帷帽只是一个遮挡面容的工具,丑点就丑点,不碍事。
“我就戴那顶俗气的吧。”
白萧说着,直接将那顶帷帽戴在了头上。
第116章 南风馆(十六)
金黄色镶着金边的帷帽, 还绣着橙红色的菊花,看上去不仅俗气,还有些土气。戴在白萧头上, 就像是一块抹布,遮住了晶莹剔透的美玉,让人看着便觉得糟心。
秦钟书皱着眉头将白萧头顶上的帷帽摘了下来, 顿时眼前一亮,灵台清明,舒服了。
“你把它摘下来干嘛?”白萧问到。
“这顶帽子不合适,我们就别戴了。反正现在是在街上, 我们直接去买一顶吧?”
“买一顶?”也不是不行:“那你付钱。”
白萧对那顶帷帽没什么意见,自然不想花这份冤枉钱。
“好。”秦钟书听闻这话笑了:“我付钱。”
白萧见他笑的开心,忍不住撇了撇嘴。
秦钟书带着白萧走进了一家成衣店,今日白萧穿得倒是十分正经。虽也姝色艳丽, 但好歹衣裳的款式是正常的, 没有露出肩膀, 也没有露出胸口。美艳归美艳, 却不会让人想入非非。
“成衣店?”白萧侧眸看向秦钟书:“归元是想给我买衣裳吗?”
秦钟书不置可否,微微俯身凑近白萧耳边:“白公子有喜欢的吗?若有喜欢的只管买下便是。”
“好。有归元这句话,那我就不客气了。”白萧对于购物这件事, 还是有几分兴趣的。毕竟有人买单。
成衣店的掌柜的认识秦钟书。他见秦钟书走进来, 立马神情肃穆的迎了上去, 九十度鞠躬行了个礼。
“奴才拜见——”
秦钟书赶忙拦住了他:“不必多礼。”
掌柜的闻声抬起头。秦钟书眉间轻蹙, 对着掌柜的使了个眼色。掌柜的心领神会,转而将视线移向江陵王身后之人。
“这位公子想看些什么?”掌柜的谦卑的视线正好于白萧探究的视线对上, 逼人的艳色让这位年过百半的掌柜的蓦地愣住。
他方才看王爷身后站着个人,还以为是张慈张大人, 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位风华绝代的绝世美人。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帷帽都呈上来让我看看。”白萧开口就是一副暴发户的姿态。他这姿态若出现在别人身上,就显得蛮横无理了。但由他做出来,却显得十分娇蛮可爱。
“是。”掌柜的垂下眼眸应了一声。
“还有你们这里最好的成衣,也一并呈上来吧。”反正不用自己花钱,白萧撸起了袖子,打算狠狠的宰土财主一笔。
秦钟书瞧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却泛起了丝丝甜意。他转眸看向掌柜的,略略思索后说到:“我记得成衣店中还有一枚珍藏多年的玉佩,也一并呈上来让白公子试试吧。”
掌柜的闻言一惊,他抬眸看了江陵王一眼,确定江陵王没有胡说后,才躬身退了下去:“奴才遵命。”
白萧听闻秦钟书的话,心中疑惑:“玉佩?什么玉佩?”
“这间成衣店是夏虞皇城中的百年老店。他们家有一枚暖玉雕琢而成的玉佩,是镇店之宝。模样精美,触手生温。你体温偏凉,这暖玉最是养人。待会儿你就看看那枚玉佩你喜不喜欢,若喜欢的话就戴在身上吧。”
那枚玉佩虽然珍贵,但留在店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送给白公子暖暖手。
“暖玉?”白萧虽然对玉石没什么研究,但也知道这暖玉有多么难得可贵。而且看秦钟书这意思,他是想把暖玉送给他吗?如果真的要送给他,那这礼物送的,可真是大手笔。
“听说暖玉质地细腻,价值连城,今日我可要见识见识。”
白萧说罢,眼眸一转,眉眼含笑的问秦钟书:“如果我喜欢那枚暖玉的话,归元会送给我吗?”
为了避免自己自作多情,白萧还是打算问清楚。
“这是自然。”秦钟书笃定的回答道。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白公子为何会有此一问。难道白公子不信任他?
白萧见秦钟书盯着自己,便微微一笑:“暖玉这么珍贵,有归元在我才敢触碰,不然被我摔坏了,我就只能卖自己第二次了。”
秦钟书听闻这话,心中有些无奈。他握着白萧的手,承诺到:“放心,有我在。”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白萧推了一下秦钟书的胸口:“反正我摔坏了,还有你付钱。”
秦钟书薄唇微抿,眼睫轻颤。不动声色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被白萧推过的地方,仿佛被烙下了一个火热的印记。有点酥麻,有点心动,还有点舒服。
掌柜的领着一群小厮,将白萧想要的东西一一呈了上来。白萧看着那两排小厮,蓦地回想起了自己上个世界在魔界里的时候。那些人让他挑选鞭子,似乎也是这个样子。
白萧敛下心神,赶忙将上个世界的事情抛之脑后。他挑挑拣拣的看了一圈,发现这百年老店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这里的每一件衣裳都很漂亮。上面的刺绣精美的像是活物一般,栩栩如生。
秦钟书陪着白萧挑选,见白萧迟迟拿不定主意,便提议到:“要不白公子试一试穿在身上的效果,再做定夺?”
白萧拎着手中的衣裳,点了点头:“好。”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走上前对着成衣店的掌柜的耳语一番。掌柜的听完后眉头一皱,转身对着秦钟书微鞠一躬:“秦公子——”
秦钟书瞧见他的表情,便知道他有要事禀告。
但是白公子现在正要换衣服……
秦钟书侧眸看向白萧,欲言又止。他想问白萧,我们能不能等一会儿再试衣服?你先随我上楼,陪我探听了消息再下楼换衣服,好不好?
白萧看懂了秦钟书与掌柜的之间的互动,却误解了秦钟书的意思。他多少也算的上是个人精,这掌柜的和秦钟书一看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今日花了秦钟书这么多钱,不至于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于是他抱着自己要试的衣裳,对着秦钟书挥了挥手,通情达理的说到:“归元若是有事的话就去吧,不用管我。我自己试衣服就是。”
秦钟书:“……”他叹了一口气。
“那你就待在这家店里试衣服,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好。”白萧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待秦钟书走后,他脸上的笑容立马便消失了。站在他身旁伺候的小厮都被他变脸的速度惊了一下,慌乱的低下头不敢再乱看。
白萧拎着衣裳走进了试衣服的厢房里。
一个头戴金冠,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走进了成衣店中。他一眼就看到了试衣间门口的排场,以前这两排小厮都是伺候他的,难道这成衣店中还有比他还尊贵的人?
公子哥抽出了腰间别着的扇子,作模作样的扇着风,带着侍卫走了过去。
“店小二,少爷我要定制一身衣裳。”
手中端着托盘的店小二赶忙应了一声,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桌子上:“程公子今日想定制一身什么样的衣裳?”
“要尊贵的,华丽的,越华丽越好。”程怀远定做衣裳的要求一直都差不多。
“是。”店小二点点头,拿来了软尺给程怀远量尺寸。
程怀远却皱着眉头,避开了店小二的触碰:“你们的掌柜呢?他怎么不亲自来迎接我?”
店小二闻言紧张的解释道:“我家掌柜的去办事去了。所以今天不能来接待程公子了。”
“你家掌柜的去办事了,那他们呢?”程怀远抬了抬下巴:“你们这么多人都围着那间厢房,是在伺候谁?”
店小二听闻这话一时无言。他哪儿知道那位公子是谁?他都不认识那位公子……
“本公子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般忽视过,你们这些小厮,莫不是看不起本公子?”他是程相府的嫡子,是当朝太子的亲舅舅,是已逝皇后的亲弟弟。这世上,除了宫里的那几位,还有谁能尊贵的过他去?莫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想造反了?
店小二虽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但被人如此疾言厉色的质问。他还是有些慌乱。
“程公子稍安勿躁,我这就去增派点人手来伺候您。”
“不必了。”程怀远皱着眉头,抬手指了一下守在厢房门口的那群人:“这里这么多人,就让他们来给本公子量尺寸吧。”
店小二听闻这话,面色一白。他回眸看了一眼试衣间,又看了一眼程怀远,心中纠结无比。他只是一个矜矜业业的店小二,无权无势,他哪方都得罪不起啊……
就在这时,厢房的大门打开了。白萧身着一身月牙色锦衣长袍,仪态万千的走了出来。他这身衣裳是用名贵的浮光锦裁制而成的,袖口绣着云纹滚边,衣摆绣着翠绿的青竹。瞧着便清雅无比,仙气飘渺,不食人间烟火。
程怀远见那厢房中的人走出来,原本是想奚落几句的,却不想被那人的姿容镇住。一时间没了言语,仿若失了魂一般,呆愣在原地。
白萧压根没看到他,自顾自的整理着袖口,询问身旁的小厮:“如何?好看吗?”
那小厮呆呆的:“好,好看……”
“好看那就把这件衣裳包起来吧。”
小厮:“是……”
第117章 南风馆(十七)
程怀远回过神来, 见自己被忽视的彻彻底底,便冷笑一声,摇着扇子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看上去有些面生, 不知是哪方人士?”
白萧自动将他的声音屏蔽了。专心致志的挑选着衣服,打算尝试下一套。
一柄长剑拦住了白萧的去路。他眉头一皱,顺着那柄长剑看到了一个面容冷峻的侍卫。
“这位公子这么着急走做什么?难不成是害羞了?”
白萧闻声侧眸看向不远处的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 狐疑的问到:“你在跟我说话?”
程怀远:“……”他嘴角一抽,有些破防。但还是忍住了。
“我在同一位朱唇粉面的公子说话。”程怀远说这话时表情轻蔑,明显是在戏弄白萧。
但白萧却不以为然:“看来确实是在同我说话咯?”
程怀远听闻这话,嘴角又是一抽。这位模样昳丽的公子, 不仅长相异于常人的好看,脾气也是十分的古怪。不过,却很有意思。
“我的确是在同公子说话。但公子似乎很忙,不太愿意搭理我。”
白萧手中抱着一件橘红色的衣裳, 如晚霞一般艳丽非常。
“我方才是在试衣服, 可能是我试的太过专注了吧?所以并未注意到有人同我说话。不过我与公子似乎并不相识, 不知公子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
程怀远闻言沉吟一瞬, 用扇子指了指面前这一排排的衣裳。
“这些衣服你都要试?”
“倒也不是。”白萧摇了摇头:“我只试我自己喜欢的。”
“试完之后呢?你能买下来吗?这成衣店的衣服,不买可是不能试的。”
“我当然会买下来。”白萧微微一笑。有人付钱,他怎么会不买。
“嗯?”程怀远听闻这话眉头一挑:“你身上穿的这件衣裳, 少说也要一千两银子。还有你怀中抱着的这件彩霓, 据我所知, 是这间成衣店的招牌了吧?你当真付得起钱?”
这皇城里的世家权贵, 他不说全都认识,至少也能认识个七八成。像面前这位这样, 长相极其出色,又家财万贯的人。他不可能会一无所知。所以他猜测, 这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可能是某个穷乡僻壤出来的暴发户。初到夏虞皇城,还没什么见识,所以才会如此大言不惭。
白萧一听这人说话的腔调,就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怪不得会突然找上自己,原来是来挑事的。看不起他还要主动上来搭话,真是犯贱。白萧惯会察言观色,他知道这种人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于是便顺了程怀远的意。
“啊?这小小的一件衣服,竟然这么贵?”白萧抱着怀中的衣裳,左看右看,目露惶恐:“那我不要了。”
程怀远瞧见白萧的举动,只觉得意料之中。他晃了晃扇子,得意的笑了。
“别急啊,这些衣服虽然贵,但制作精良。全夏虞都找不出一家比它更好的了。而且我看这件彩霓,也确实很适合你。要不你先试试再说?”
“可你不是说,不买的话不能试吗?”白萧低垂着眉眼,看上去有些委屈。
“这有什么?有本公子在这里,倒是可以为你破例一次。你就试试这件衣裳,若好看的话,本公子今日就将它买下来,送给你。就当做你我二人初识的见面礼吧?”
程怀远说出这番话时,只觉得通体舒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应有的存在感。而且,他也确实想和这位公子认识。在这皇城中,谁不知道他程公子喜欢诗词歌赋,爱好绝色美人。虽然这位绝色美人是个男子,但他却长的着实戳他的心。他可以为了他摒弃世俗,抛却‘男男’大防,尝试一下双阳之道。
“此话当真?”白萧听闻这话,眼前一亮。
“当真。”程怀远点点头:“你若知道本公子的身份,就不会有此一问了。这件彩霓虽然价值连城,但对本公子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原来是这样……”白萧看着程怀远,目露崇拜。
程怀远被白萧看的心神不属,直接飘飘然了。
白萧走上前亲昵的挽着程怀远的胳膊,程怀远闻到白萧身上传来的清香味,蓦地愣住。
“我最初还以为公子是想找我麻烦,想不到公子竟然是如此深明大义之人。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哪里哪里……”程怀远举着扇子摇摇头,他刚开始确实是来找麻烦的。只是后来……
“那我去试衣服去。”白萧抱着彩霓,兴高采烈的跑进了厢房。
程怀远让一旁的小厮搬过来一把椅子,悠哉悠哉的坐着等。
不一会儿,白萧便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那件如晚霞一般的彩霓穿在白萧身上,就仿佛是量身定制的一般,使得整个大厅都亮了起来。
“如何?好看吗?”白萧在程怀远面前转了一圈。
程怀远眼里的惊艳都快溢出来了。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白萧:“……”
“总之,就是好看的意思吧?”白萧问到。
“好看,好看。”程怀远咽了一口唾沫,定了定心神,心潮澎湃的点了点头。
“既然好看,那公子是不是应该信守承诺了?”
“自然,自然。”程怀远笑的有些猥琐。
白萧见此,缓步走上前扯了扯程怀远的袖子。看上去有些腼腆,又有些羞愧。
“可是,我觉得那些衣服也挺好看的……”
“哪些?”程怀远看着白萧,只觉得美色当前,眼前一阵花团锦簇。他一时上头:“要不都试试吧,好看就都买了!”
白萧听闻这话,嘴角轻勾,笑的十分灿烂。但心里却暗暗的骂了句:蠢货。
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不是说,这件彩霓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吗?那他今天就拔他几根毛,就算伤不了他,也能让他痛一痛。
这般想着,白萧便不厌其烦的,将所有名贵的衣服都试了一遍。最后让程怀远选了整整十八件出来。
程怀远看的时候眼花缭乱,选的时候热血沸腾,最后付账的时候却皱起了眉头。一万九千八百两银子,而且还没算上彩霓,这……
白萧试衣服试累了,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品香茗,吃糕点。见程怀远看着账单陷入沉思,便强忍着笑意,疑惑的问到:“程公子,怎么了?”
程怀远闻声抬起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没什么,不必担心。”
他倒不是没钱,只是寻常出门,谁会带几万两银子在身上?程怀远凝神思索,抬手唤来了店小二。
“程公子有何吩咐?”店小二恭恭敬敬的问到。
程怀远压低了声音,对着店小二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店小二附耳过去。
“你把那位公子选中的衣裳都记到本公子的账上,本公子明天来付钱。”
“啊?”店小二听闻这话犹豫了:“可是本店概不支持赊账……”
“凡事总有例外的嘛,更何况我是谁?我是程怀远!我能赖账吗?”
“可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哎呀。”程怀远将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塞进店小二手中:“这枚玉佩是当今圣上的御赐之物。本公子用它做抵押,这样总行了吧?”
“……好吧。”店小二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转身去给白萧打包衣服。十几件衣服打包起来,份量还是挺大的。店小二打算稍后请示一下掌柜的,看看能不能派一辆马车,把这些衣服送到白公子的府上。
正巧这时,掌柜的和秦钟书也从二楼上下来了。
秦钟书下楼时,程怀远正和白萧相谈甚欢。
“本公子还不知道你的名讳呢?”程怀远情不自禁的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
“我姓白,单名一个萧字。”白萧眉眼含笑的说到。
“白萧?”程怀远叹息一声,感叹到:“这名字可真好听。”
“不知白公子家住何方?以后我该怎么找你?”
白萧听闻这话,眼眸中的笑意淡去些许。他在想,自己是实话实说,还是随便胡诌一个住址。
突然一只手捏住了程怀远的肩膀。那厚重的力道,直接让程怀远背脊一僵。
秦钟书面无表情的站在程怀远身后。
程怀远屏住呼吸,僵硬的回眸。在看到秦钟书的那一刻,他瞳孔一缩。
江,江陵王?
白萧也看到了秦钟书,但他一点也不害怕。在秦钟书迫人的气势之下,他甚至一点心虚的情绪都没有。
“归元回来啦?”白萧笑着同秦钟书打了声招呼。
“嗯。”秦钟书淡淡的应了一声。
程怀远整个人都不好了。江陵王怎么会在这里?这夏虞王朝,他谁都不怕,唯独怕这江陵王。因为皇帝算他的半个姐夫,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对他这个‘小舅子’也不会太过苛责。太子殿下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通俗的来讲,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只有这江陵王,不仅油盐不进,还武艺高强。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一尊行走的修罗石像。又冰又冷,活脱脱的一个煞神。
而且更让他惊讶的是,白公子居然和江陵王认识!
程怀远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但他不敢挣扎也不敢后退,就这么硬撑着。
秦钟书强压下将程怀远扔出去的冲动,淡漠的收了手。他收手的那一刻,程怀远只觉得肩膀上移走了一个千斤重的秤砣,整个人瞬间就软了下来。
“过来。”秦钟书看着白萧,伸出了手。语调无甚起伏。
白萧闻言背着手,朝秦钟书走了过去:“归元是忙完了吗?”
秦钟书点点头:“忙完了。”
掌柜的站在一旁,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他为江陵王殿下效力了这么多年,对江陵王的脾气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江陵王现在,分明是生气了……
至于是生的谁的气,就不太好说了。
“你呢?衣服选好了吗?”秦钟书问白萧。
“选好了。”不仅选好了,连冤大头都找好了。
程怀远听着白萧和秦钟书的对话,立马站了出来,殷切的说到:“对,白公子已经选好了。我已经替他付过钱了。”
他此举不仅仅是在白萧面前刷好感度,也是在向江陵王邀功。看江陵王对白萧的态度,他猜测,白萧可能是江陵王在关外认识的朋友,近期才被江陵王带回夏虞皇城。怪不得他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白萧。原来他当真不是皇城人士。
江陵王将白萧带回夏虞皇城,势必要好好招待他。而他替江陵王花了这么大一笔钱,难道江陵王不该对他刮目相看?
秦钟书听闻程怀远的话,侧眸瞥了他一眼。那一眼犹如利刃一般,直接将程怀远定在了原地。
刮目相看……确实是刮目相看了,只是这刮目刮的是否跑偏了?
“钟书兄……”程怀远不理解。而后委屈的看向白萧:“白公子……”
白萧只能露出一抹笑容。
秦钟书眸色一沉:“程大人前些日子因为你荒废学业,限你一个月内将四书融会贯通。明日就是程大人抽查你的日子,你还有心情在皇城中闲逛?我看,明日之后,他就得将你禁足了。你还不赶紧回去,抓紧时间研读。”
程怀远听闻这话面色一白:“是,多谢钟书兄提醒,我知道了。”
但程怀远在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看向白萧,不死心的问到:“不知白公子家住何方?待我通过抽查之后,便去找白公子。”
秦钟书见程怀远仍不识趣,一时间忍无可忍,攥着拳头怒呵道:“滚!”
程怀远被秦钟书吓了一跳,脑子还没发应过来,腿就先跑出了二里地。直到看不见这间成衣店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江陵王为什么发怒?他也没招惹他啊……
白萧见程怀远跑的乱七八糟,噗嗤一声笑了。
第118章 南风馆(十八)
“这程公子虽然骄傲自大, 但出手倒是十分阔绰,人也颇为有趣。若能同他做朋友,想必也不错。”能多一个自动提款机。
只是, 这些都建立在他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想必又是另一种态度了。可能会依旧对他很好,但同时也会更加轻浮吧?
秦钟书闻言看向白萧:“他出手阔绰, 你就觉得他适合做朋友。那我呢?”
你?白萧侧眸看向秦钟书,微微一笑:“你和他自然是不一样的。我与他最多不过萍水相逢。与你……却已经算的上至交了。”好听的话谁不会说?更何况与程怀远相比,他和秦钟书,最起码是盖过同一床被子的。这在白萧的世界观里, 算得上是亲密无间了。
“至交?”秦钟书细细的揣摩着这个词,心中终于舒坦了些。
“那你为何要让他给你付钱?”秦钟书皱着眉头问到。
白萧:“?”这是什么问题?纵使他惯会察言观色,也看不出这秦钟书究竟在别扭什么。
“有他给我付钱,你也能省一笔。这不好吗?”这可是几万两白银啊。送上门的便宜, 不占白不占啊兄弟。
“不好。”秦钟书坚定的摇了摇头:“这不好。”
“既然你我二人的关系更为亲近, 那你身上的衣物也应该由我来添置。那程怀远算什么?他凭什么?”只要一想到白萧身上穿着的衣裳是别人买的, 他就浑身难受。
白萧从未见过秦钟书露出这副专断独裁的表情, 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歪理。可能这就是当权者的通病吧,他们总会有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怪癖。白萧虽然觉得疑惑,但也没有在意。他以前见过的怪人难道还少吗?这一个两个的, 白萧都已经麻木了。
“可是这些衣服他都已经买了, 总不能让他再退回去吧?”让别人把买了的东西退回去, 这就有些侮辱人了。
秦钟书听闻这话沉吟一瞬:“我来处理。总之, 你以后只能花我的钱。”
白萧:“……”
他沉默着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我知道了。”
他这是被包养了吧?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见过有人强迫别人花自己的钱的。这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有钱没地儿花是吗?让别人这么嚯嚯。不过竟然秦钟书都开口了,那他也就不推辞了。
你钱多是吗?那就让本公子来给你败败。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花钱如流水。
白萧撸了撸袖子,决定大干一场。但却不是今天。今天这店里的衣裳都被他挑完了,他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秦钟书抬了抬手,让掌柜的将玉佩送了过来。
用红色丝绢包裹着的玉佩,被掌柜的双手奉上。
秦钟书将玉佩递给白萧。白萧敛下心神,接过玉佩。那枚玉佩足有巴掌大,雕工精美,色泽清透,一看便知道绝非凡品。
白萧将那枚玉佩握在手中,细细把玩。果然像秦钟书说的那般,质地细腻,触手生温。这一把玩,便有些爱不释手。
秦钟书见白萧喜欢,便将那枚玉佩拴在白萧的腰带上。兀自欣赏了一番。
“这样就很好。”
白萧也觉得很好,便微微一笑:“归元有心了。”
之后,秦钟书又给白萧找来了一顶绣着青竹的帷帽,亲自给白萧戴上。
至于程怀远给白萧买的衣裳,秦钟书则给白萧换了一批。还按照白萧的尺寸增加了几十件衣裳一并送给白萧。白萧也不客气,来者不拒,一并收了。
他今天收获的衣裳,足够让他穿到二十岁了。
掌柜的看着被江陵王换下的衣裳,迟疑的问到:“王爷,这些衣裳要怎么处理?都送到程公子府上吗?”
秦钟书闻言沉吟一瞬,反问道:“今天白公子与程怀远选衣裳的时候,是怎么选的?”
掌柜的不知道江陵王问这个做什么,便唤来了店小二。
店小二战战兢兢的将白萧试衣服时的场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秦钟书听完后,面色陡然一沉:“你说白公子是一件件试穿给程怀远看,让程怀远选的?”
店小二胆怯的点了点头。
秦钟书冷笑一声:“那就把这些衣服都给他送过去吧。他这么喜欢看,就让他自己穿。切记,要在程大人在场时送过去。”
“是。”掌柜的应了一声。
随后,秦钟书便和白萧一起回了南风馆。白萧一回南风馆,便直奔自己的小猫咪。
“白雪,有没有想我啊?”
白雪软软糯糯的喵了一声。白萧闻声眉眼一弯,将白雪抱在怀中,亲昵的挠了挠它的下巴。
秦钟书站在白萧身后,瞧见这幅场景,心中暖洋洋的。仿佛他就是白萧怀里的那只猫,被白萧抱在怀中。鼻尖萦绕着白萧身上的清香味,浑身的戾气在此刻都被白萧抚平了。
程相府的书房中。
程怀远正在被程相大人抽查。程怀远虽然做足了功课,但到底根基薄弱,几个问题下来,就让程相大人识破了他临时抱佛脚的本质。一戒尺打在了程怀远的肩膀上。
“今天你就给我跪在这里,没意识到错了就不准起来。”
程怀远听闻这话,立马哭哭啼啼的对着程相大人磕了个头:“爹,我知道错了,我这就起来。”
程相瞧见他这副没骨气的样子,气的胡子都歪了:“跪着!不准起来!”
程怀远又灰溜溜的跪了回去,委屈的嘀咕到:“我都承认错误了……”
“你——”程相一口气没上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进来。
“老爷,少爷。锦绣成衣店的掌柜的说少爷买了衣服,要给少爷送过来。”
程相闻言眉头一皱,咳嗽了一声:“让他送到书房里来。”
“是。”小厮应了一声。
程相待小厮走后,侧眸看向程怀远:“你无心念书,倒是有心情去成衣店买衣服。”
程怀远听闻这话表情狐疑。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昨天才去成衣店里定制衣裳,怎么今天就做好了?按照成衣店的制作速度,少说也得等十天半个月吧?怎么这次这么快?
成衣店的掌柜的将程怀远给白公子买的衣裳,贴心的装成了好几箱,一字排开给程怀远送了过来。
程相看着这一箱箱的衣服,脸都黑了。待掌柜的离开后,直接操起身旁的戒尺,朝程怀远的身上招呼了过去。
败家子,败家子啊!他程家这是遭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一个不肖子!不学无术耽于酒色也就罢了,买衣服还成箱成箱的买。这些衣服少说也要几万两银子了吧?有这些钱去做什么不好?败家子,败家子!
程怀远看清这些衣服的样式,也立马反应了过来。他身上挨着打,脑子却转的飞快。这些衣服不是他买给白公子的吗?为什么会送到这里来?而且还故意装成这么多箱……
难道……是报复?
程怀远心头一凌,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分明就是蓄意报复!
可是,为什么?
程怀远不解。这些衣服是他花大价钱买给白公子的,白公子应该不会报复他。那剩下的人就只有江陵王了……
江陵王为什么要报复他?
程怀远陷入沉思,脑中不断闪过白萧和江陵王的脸庞。难不成他们两个……
程怀远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重点。在成衣店时,江陵王对白萧的态度便有些模糊不清。
如果江陵王和白萧只是朋友,那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出现那么排斥?还让他滚。以往江陵王就算再看不起他,也不会对他说这个字。毕竟滚字对于天家来说,太过粗俗。
程怀远恨自己现在才看出来。明明江陵王带着一个男子来逛成衣店就已经够惊骇世俗了。他却傻傻的以为白公子和江陵王是好兄弟。他第一次见到白公子,就克制不住的动心了。江陵王和白公子若真的是好兄弟,那他们整日朝夕相对,江陵王对白公子,就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么?
这相处久了,就算一开始真的是兄弟情,后来也极有可能变质了。
以往皇城里的人都说,江陵王身为王爷,却活的像个带发修行的和尚。如今再看江陵王,却发现,他根本算不上什么清心寡欲的和尚。他只是有自己喜欢的人罢了,所以才能做到对其他人无动于衷。
想想也是,有白公子这样的心上人,谁还会在意其他人呢?如果是他的话,要是能和白公子在一起,他也能做到从一而终。
程怀远庆幸自己还没有傻到无药可救。虽然有些迟钝,但好在还是猜出了江陵王和白公子的关系。可他猜出来后,却莫名更激动了。
白公子和江陵王,若真的是恋人关系。那这是不是就说明,白公子已通双阳之道?那他拉自己的袖子,同自己撒娇,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也有意思?(白萧:?小兄弟你都脑补了什么?)
程相打了程怀远好半天,手都打酸了。见程怀远仍旧一声不吭,不哭也不叫,便觉得奇怪。这臭小子该不会是被他打坏了吧?
程相皱着眉头歇了一会,而后一个健步走上前,将程怀远提了起来。程怀远被吓了一跳,立马变换了表情,哭丧着一张脸。
“爹……”
他这一声爹叫的凄惨哀婉。
程相见程怀远没死,便松了一口气:“从今日起,你就住在这书房里。不熟读四书五经,不准出来。”
“爹!”程怀远的声音更加凄厉了。
程相走后,程怀远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痛了起来。他爹下手可真不留情。
书房落了锁。程怀远被关进书房后,没过几日,太子殿下就来看他了。
程怀远听闻太子殿下来看他了,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希冀。在白公子这件事上,他没有能力反抗江陵王。但太子殿下可以。
第119章 南风馆(十九)
太子殿下来看程怀远时, 程怀远形容憔悴,脸色蜡黄。活像从蛮荒之地逃荒而来的难民。
“程大人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怎么关几天禁闭,就颓废成这个样子?”
秦玄清一撩衣袍, 坐了下来。他身穿明黄色丝绸长袍。举止优雅从容,处事得体大方。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贵族,从头到脚都透出着一丝矜贵。令人不自觉的想要诚服于他。
明灭诡谲的烛火下, 他鼻梁高挺,五官精致,剑眉星目。深邃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分明是一副盛气凌人的长相,但气质却温润如玉, 暖人心扉。仿佛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沉着冷静,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君子风度。
程怀远听闻太子殿下的话,便哭丧着一张脸埋怨到:“太子殿下知道我的秉性。我这个人是闲不住的,把我关起来比杀了我还难受。”
“既然如此, 那本宫这就去请求程大人, 让他杀了你?”
“不不不, 千万不要。”程怀远立马站了起来, 生怕太子殿下来真的:“我只是……太累了而已。整天看书写字,头都晕了。”
“你只是看书写字,便觉得头晕劳累。可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在为生计发愁?他们多想像你一样, 每天有吃有喝, 还能念书。而你生下来就锦衣玉食, 不愁生计, 如今却连用功读书都做不到。到底还是丞相大人,宠你太过了。”秦玄清说到这里, 表情严厉了起来。
“身为相府嫡子,不说出口成章, 最起码也要对论语诗经对答如流。而你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歪歪扭扭,如何当的起相府公子的名号?”
程怀远被太子殿下说的面红耳赤。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草包。可我就是不喜欢读书。这相府里也不止有我这一个儿子,我不行,自然有其他人能继承父亲的衣钵。我只想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你们个个饱读诗书,文武双全。我便是再用功,也追不上你们。而且,我也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这朝堂上的事情,交给你们就足够了。我没必要再横插一脚。”
他生性鲁莽,天资愚笨。让他去上朝堂,还不如让他去斗蛐蛐。最起码后者是他所擅长的。而前者对他而言,无异于洪水猛兽。他都能想象到他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样子。恐怕还没张嘴,就先咬了自己的舌头。
程怀远有自知之明,他很早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他只是一个有钱有势的纨绔子弟而已。不过,最近好像又有了些许不同……
程怀远侧眸,悄悄的看了太子殿下一眼。
秦玄清没想到程怀远这个人,活的还挺通透的。不过他今日来看程怀远,也不是来当说客的。他只是听手下的人说,程怀远在成衣店内偶遇了江陵王。所以便顺势前来探探口风。
他老早就怀疑锦绣成衣店和江陵王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知道程怀远那天有没有什么发现。
“你今日这番话,幸好没被丞相大人听见,不然他又要罚你了。”秦玄清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但在唇边晃了一圈,却并没有喝。
“听说你前些日子在成衣店内买了好几箱衣服?”秦玄清眉头一挑,揶揄的问到。
程怀远听闻这话一惊:“我买衣服的事情都已经传到东宫了?”
秦玄清微微颔首,不置可否:“你买那么多衣服做什么?”
程怀远纠结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有些窃喜。他方才正发愁应该怎么把自己的事情透露给太子殿下呢,想不到太子殿下居然主动提起。程怀远唉声叹气的措了会儿辞,随后详略得当的将白公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将自己对白公子的感情,说的至死不渝,可歌可泣。却省略了白公子和江陵王之间的关联。说到最后,程怀远自己都要感动哭了。
“太子殿下,求您帮帮我。帮我把白公子约出来,或者把他的家庭住址告诉我。等我从这间书房里走出去,我立马就去找他。”
秦玄清听完程怀远说的故事,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
“你的意思是,你在成衣店里买的那些衣裳,都是送给这位‘白公子’的?”
程怀远点点头。
“你喜欢他,可他却拒绝了你,还将你买的衣裳都送了回来?”秦玄清问到。
程怀远又点点头。
秦玄清眉头一皱:“可他不是个男人吗?”难道这世上会有女人叫白公子?
“他是男人,但我还是喜欢他。”程怀远坚定的说到。
秦玄清:“你大概是疯了。”
“我没疯。我是真的喜欢他。太子殿下,我这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只要你能帮我得到他。我一定会好好念书,考取功名的。”程怀远怕太子殿下不相信,还竖起了三根手指头:“我发誓!”
秦玄清瞧见程怀远这副虔诚的样子,终于确定,程怀远是真的疯了。
“若按照你说的,你和那白公子也只见过一面。一面之缘,当真有这么喜欢吗?”
程怀远听闻太子殿下的话,沉默了半响,摇摇头:“太子殿下不懂,有些人,一面之缘就已经足够令人倾心了。”
秦玄清确实不懂,他也不想懂。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在让他摒弃儿女情长。他这一生,注定不会心无旁骛的喜欢一个人。更别提像程怀远这样,喜欢的如此疯魔了。
“行了,若有机会的话,本宫会帮你的。”
程怀远听闻这话面色一喜。太子殿下说会帮他,那就一定会帮他。
他同太子殿下说的都是添油加醋的真话,也不算哄人。但他却隐瞒了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江陵王。到时候太子殿下自己查到江陵王身上,总比他说出来的要好。他虽不过问朝堂之事,但也知道太子殿下和江陵王是敌对阵营。他们这层关系,说不定能促成他和白公子之间的好事。
程怀远平日里贪图享乐,这本就不多的脑细胞今日总算是利用了起来。
秦玄清来的时候揣着疑问来,走的时候揣着八卦走。他今日来丞相府,原本是想打探一下江陵王的消息,却不想打探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丞相大人站在相府门口恭送太子殿下。
秦玄清回眸看了丞相大人一眼,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知道了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他该怎么告诉丞相大人,你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
算了,还是不说了。丞相大人年纪大了,若让他知道了,说不定会被气死。
秦玄清回东宫后,一个暗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属下千秋,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秦玄清抬了抬手。
“太子殿下,宁雁寻传来的消息,御史大夫张慈最近频繁出现在南风馆中。”
“张慈?”秦玄清眉头一皱:“那江陵王呢?”
张慈隶属江陵王一脉,他出现在南风馆,必定和江陵王脱不了干系。
“江陵王在书信中并未提及。”
“……那就让宁雁寻继续盯着吧,务必盯紧了。”
“是。”千秋应了一声。
“那个新收录的‘谋士’,最近在东宫里可安分?”秦玄清突然问到。
“太子殿下说的可是叶忍冬?”
“是他。”秦玄清点点头。
“他最近在东宫里很安分,一心为太子殿下效力,并无异动。”
“那就继续看着他。”秦玄清吩咐到。
叶忍冬此人是有几分聪明才智的,初见时他仅靠一首诗便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但秦玄清生性多疑,即便知道叶忍冬可以利用,也不敢贸然把任务交给他。这叶忍冬出现的时间极为巧妙,他担心是别人送过来的奸细,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秦玄清左右思虑之下,又唤来了千秋:“对了,再去查一件事。”
“太子殿下请吩咐。”
秦玄清张了张嘴,突然皱了皱眉。他要让千秋查什么来着?怎么突然想起不来了。算了,既然想不起来,那就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就改日再查吧。
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对他而言也确实不重要。
“你去……查一查叶忍冬的生平事迹。从大事到小事,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是。”千秋应了一声。
南风馆这边,白萧的日子过得倒是十分顺心。他不仅有自己的小猫咪,还有人主动给他花钱。从一个花魁来说,他的日子可以算得上是神仙了。
秦钟书与白萧相处久了,心中就越发纠结不安。他看着白萧,像往常一般坐在白萧身旁。半响后,他迟疑的问到。
“白公子,你想离开南风馆吗?”
白萧闻言一怔,强压下心中紊乱的思绪,侧眸看向秦钟书:“归元问这个做什么?”
秦钟书似乎有些忧愁,他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想将你赎出去。”
“赎我?”白萧闻言眉间轻蹙,沉默了半响。而后笑了起来。
“归元的心意,我心领了。”白萧这副样子,明显是没把秦钟书说的话当真。
第120章 南风馆(二十)
秦钟书急了:“我是认真的, 我是真的想把你赎出去。”
白萧听闻这话,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些许。
“归元有这份心,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其他的, 我命小福薄,就不必强求了。”
“为什么?”秦钟书皱着眉头问到:“难道白公子不想从南风馆走出去吗?还是说,白公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 白公子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何必说什么命小福薄?”他听着真是心疼极了。
白萧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冷漠的摇了摇头:“我没什么难言之隐。只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归元。你家财万贯,有能力将我赎出去。可是把我赎出去之后呢?又打算将我置于何地?”
秦钟书听闻这话一时没了言语。他自然有自己的安排。他想把白萧赎出去之后, 再迎娶白萧做自己的王妃。江陵王妃。
但此事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在事成之前,不能太过声张。
“将你赎出去之后……你就先在我的府邸里住着。我的府邸虽然简陋,但住下一个你, 却是绰绰有余了。而且, 只要白公子不嫌弃。我的府邸, 白公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果嫌弃了, 他还可以另外再建一座府邸。总之不会委屈了白公子。
秦钟书说这话明显是过谦了。这皇城中谁不知道,江陵王府乃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豪宅。比江陵王府还豪华的,大概就只有皇宫了。
“归元说笑了。我身无一物, 又怎会嫌弃你的府邸?只是, 归元有没有想过。我是以什么身份住进你家府邸的?是亲戚, 朋友, 还是……情人?”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白萧轻咬了一下唇瓣, 语气无比缱绻。他修长的手指还在秦钟书的胸口上按了一下。似乎是戳中了某个不可名状的点。
秦钟书浑身一个激动,下意识的伸手去够白萧的指尖。白萧却突然站了起来, 转身去逗软榻上的小猫咪。
秦钟书:“……”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白公子住进我家府邸,自然是以朋友的身份。”
“朋友?”白萧听闻这话轻笑了一声:“我相信归元只是把我当做朋友。但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其他人只会觉得,归元从南风馆里赎回了一个花魁,还明目张胆的将其养在了府中。归元若将我接回去,能堵的住这悠悠众口吗?”
“我既然能做下这个决定,便无惧流言蜚语。如果白公子肯相信我,那这一切就算不上什么问题。”
有他在,谁还敢在背后说三道四?他江陵王的威名,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常年习武的手,也不是摆着看的。
“归元为人正直,自然无惧流言蜚语。但我却是害怕的。”白萧说着,垂下了眼眸。
秦钟书闻言一怔。他从没想过白公子也会害怕。他一直觉得,他和白公子的目的是一样的。白公子想离开南风馆,而他想接白公子出来。这难道不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白萧抚摸着怀中的小猫咪,神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
“我十三岁时便入了南风馆。此后所听所学,皆绕不开取悦二字。我也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南风馆还能做什么。”
“我在这南风馆里,是人人倾羡的花魁,因为我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别人反而会尊重我,会高看我几分。我若离开了南风馆,就是别人口中上不得台面的青楼妓子。就算日后被赎了出去,别人也只当我是从良妓,根本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人。我在南风馆内,世人千金难求。我在南风馆外,则被世人弃如敝履。南风馆里的这段经历就像一个诅咒一般,烙在了我身上。不管我愿不愿意,它都会伴随我一生。”
“我很早就知道,从我被卖进南风馆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就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处。”当然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他可以隐姓埋名,换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但那样的话剧情就崩了。所以,他只能尽量打消秦钟书将他赎出去的念头。
至少要等剧情节点结束之后,再说吧。反正等剧情结束之后,他就脱离这个世界了。到时候秦钟书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白萧说完后,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便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
秦钟书听闻白萧的话,陷入了沉思。他从来不知道白公子竟然是这样想的。他心中悲恸,情不自已的走上前抱住了白萧。
白萧手中端着茶杯,动作有些僵硬。
“这世上怎么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处?只要有我在……”
白萧闻声,皱着眉头将他推开,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
“归元还是不要再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了。这南风馆中因为错信恩客,闹出人命的例子屡见不鲜。我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你的真心。归元若真的把我当朋友,就请把这些话烂进肚子里。你说的这些话,也同那些色欲熏心的下流胚子们说的没什么两样。甚至于,他们的可信度还更高。至少他们曾经真的和南风馆里的公子相濡以沫过。而你我二人之间,却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如何信你?又如何敢信你?”
秦钟书听闻这话,面色一白。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在白萧面前,竟显得有些局促了。他今日确实是唐突了。在没有安排好一切的情况下,就贸然前来询问白公子的意见。白公子不信他也很正常。
等过段时间,等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再来找白公子,同他坦白一切。到时候就能顺理成章的将白公子接出去了。
白萧瞧见秦钟书的面色,知道自己是劝住他了,便松了一口气。但见秦钟书如此意志消沉,他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为他花了这么多钱……
白萧轻叹一声,将茶杯放下。缓步走上前牵起秦钟书的袖子。
秦钟书一愣,茫然的抬眸。
白萧薄唇微抿,略略思索。而后将手伸进了袖子里。
“我送你一个礼物。”
秦钟书闻言眼前一亮:“什么礼物?”白公子这还是第一次送礼物给他。
白萧沉默了一会儿:“你将手伸出来,闭上眼睛。”
“好。”秦钟书听话的闭上眼睛。
白萧握着秦钟书的手,屈起食指,在秦钟书的手心点了一下。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白萧笑着说道。
秦钟书屏住呼吸睁开眼睛,期待的看向自己的手心,却发现自己手中空无一物。他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问到:“白公子是在我哄我吗?我这手上分明是空的。”
“你得凑近一点看。”白萧神神秘秘的说到。
“是吗?”秦钟书俯身凑近自己的掌心。
白萧的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停驻在半空中,与秦钟书的掌心相对。仿佛下一秒就会扔下一个东西,掉落在秦钟书的手中。
他手中的东西很普通,很常见,甚至算不上是一个礼物。但白萧为了转移话题,也只能出此下策了。礼物平平无奇,那他就只能在送礼物的形式上多费些功夫了。
“请归元对着掌心,吹一口气。”白萧一本正经的说到。
秦钟书闻言失笑,但还是听话的对着自己的掌心吹了一口气。
白萧见此微微俯身,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
一条用珍珠串成的链子,点缀了一簇雪白色的毛发,像一只跳脱的小兔子般,出现在了秦钟书的手中。
秦钟书见此一惊,他没想到白公子竟然真的给他准备了东西。他意外的握住那条链子,猛的抬起头。
白萧没想到秦钟书会这么激动,他反应极快的的后退一步,却仍是晚了一步。秦钟书的脸从他面前擦过。白萧愣住了,秦钟书也愣住了。
那温热的触感是……
秦钟书抬手轻触自己的脸颊。
白萧怔忡之后,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他退的快,不然肯定会被秦钟书撞到下巴。他方才起身那么猛,若被撞到下巴可就惨了。
秦钟书仍旧摸着自己的脸颊出神。明明他更亲密的事情都和白公子做过了,但此刻却因为这简单的一个吻,心中泛起丝丝涟漪。
而且,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
秦钟书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手中的链子。
白萧见秦钟书站在原地发愣,忍不住抬手锤了一下秦钟书的胸口。
“你刚才起身那么快干嘛?差点撞到我!”
“……啊?”秦钟书蓦然回神,低头露出一抹笑容。答非所问:“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这回轮到白萧‘啊?’了。他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
“这条链子是我自己做的,归元喜欢就好。”
“是白公子亲自做的?”秦钟书听闻这话,将那条链子翻来覆去的看。随后握的更紧了。白公子亲手做的东西送给他,这份情谊,自然不一般。
白萧点点头。
这条链子确实是他亲手做的。这倒是没必要骗人。这条链子是他闲暇之余自己穿的,而链子上的那簇雪白色的毛发,则是白雪这几天掉的毛。他闲来无事将那些猫毛收集了起来,做出了这么一条链子。原本是打算送给白雪,当做逗猫棒的。想不到阴差阳错的,竟然解了燃眉之急。
反正只要不谈将他赎出去的事情,怎么着都行。
白萧见气氛调解的差不多了。便走向一旁的琴架。
“今日天色将晚,我给归元弹首曲子吧?”
秦钟书闻言赶忙拉住白萧的手腕,摇摇头:“弹曲子太过劳累了,还是多陪我一会儿吧。”
“……好啊。”白萧微微一笑。不想听就不想听,还说什么太过劳累。真是虚伪。
白萧一撩衣摆,坐到秦钟书旁边。单手勾着秦钟书的脖子,引得秦钟书弯下腰,垂下头。
“我昨天在珍宝阁里看到一个玉石摆件,归元买给我吧?”
“什……什么?”秦钟书心中紧张。白萧离他太近了,他脑子晕晕的,有些听不清楚白萧说的话。
“怎么?不愿意给我买吗?”白萧眉头一皱,故作嗔怒:“是谁说的:你以后只能花我的钱?是谁说的你以后就是我的家人了?究竟是谁说的?在承诺的时候,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现在要花钱了,就当听不见了?”
白萧一边说着,一边单手叉腰,对着秦钟书指指点点。
“你们这些人啊,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我就不应该相信你。经历这么多,我才终于明白,办不到的承诺,就成了枷锁。”
现实中,幸福永远缺货~
这个旋律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某个世界听到过。白萧暗自琢磨着。
秦钟书被白萧指指点点懵了。也顾不得什么听不听的清楚了,立马唯唯诺诺的答应到:“买,我立刻就买。”不管是什么我都买。
“现在才决定买?晚了。”白萧冷哼一声收了手。
秦钟书闻言心尖一颤,有些委屈的跟在白萧身后:“那白公子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原谅?”白萧回眸看向秦钟书,瞧见秦钟书这副低声下气的样子。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是,都老演员了,怎么还能笑场啊?实在是秦钟书这副霜打了的茄子样,太滑稽了。尤其是他还长的那么高大魁梧。
白萧抬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强压下心中的笑意。但笑这个情绪,你越忍,它就越放肆。最终,白萧妥协了,不忍了。在秦钟书面前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秦钟书瞧见白萧的笑容,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还是跟着笑了起来。
“白公子怎么了?在笑什么?”秦钟书语气轻快,看着白萧的眼睛里盛满了万千星辰。
白萧闻言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没,没什么。”
秦钟书有些忍俊不禁。轻咳了一声,温柔的问到:“当真没什么?”
“当真。”白萧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现在珍宝阁应该还没有关门,你去帮我买玉石摆件吧?好不好?”
秦钟书这次不敢再懈怠,立马点点头:“好。”
“那快去吧~”白萧挥了挥手。
待秦钟书走后,白萧抱着小猫咪坐了下来。他看着窗外的夕阳,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便闭上了眼睛,估算着剧情节点的时间。应该快了吧?
……
与此同时,南风馆的某一间厢房内。沈仪皱着眉头拦住了宁雁寻的去路。
“你为何只将张慈的事情上报?那江陵王分明也出现在了南风馆中。”
宁雁寻听闻沈仪的质问只觉得身心俱疲:“我若将江陵王的事情上报,那太子殿下必定会查到白萧身上。”
“所以你是为了保护白萧?”沈仪笃定的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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