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自从月吟几日前不告而别,谢行之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有关她的一切,他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谢行之本以为能和月吟能在梦里相见,然而并不如他的意。
那药效消失了。
谢行之没有再梦见月吟,月吟从被接走以后,就仿佛消失了一样。
聂松父子被捉,关押牢中等待斩首时,聂涛一夕之间成了等待处决的牢犯,他一时间接受不了,怒而大骂谢行之,借此发泄心里散不出去的怒气。
谢行之这才知道两人之所以共梦,原来是因为那叫鸳鸯散的情药。
鸳鸯散比一般的情药,药效要猛烈,也和一般的情药不一样。
中了鸳鸯散的人,会念着和她亲近过的人。
亲近的人亦是如此,会日思夜想,夜里只要想念,那一亲芳泽的姑娘便踏梦而来。
相见的场景全凭自想象。
月吟和谢行之先后中了鸳鸯散,那些难以启齿的梦便也越来越频繁。
但鸳鸯散的梦也是有时限的,只有四个月。
四个月过后,药效慢慢消散,之后那些难以启齿的梦也消失了。
谢行之竟不想月吟被接回宣平侯府的这段时间,恰好是鸳鸯散失效的时候。
今日,是谢行之没见到月吟的第五日,他念得快疯了。
偏偏魏衡在他耳边喋喋不休,比树枝上的麻雀还要聒噪,叽叽喳喳吵个不同。
魏衡炫耀,他已经同爹娘提了求娶月吟的事情,爹娘也同意了,只等小妹魏佳茹偷偷打探月吟的意愿。
“若是不出意外,我和表妹的亲事就这样定下了。”魏衡高兴地拍了拍谢行之肩膀,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我和表妹成亲那日,我要多敬谢兄几杯,在定远侯府的时候,表妹多亏了谢兄的照拂。”
谢行之看着魏衡脸上喜悦的笑容,说道:“何须让旁人去问?我就能给魏兄答案。”
答案,现在有了,魏衡也知道了。
秋风萧瑟,卷起荒芜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
谢行之松开月吟,往小道拐角处头去目光,与魏衡打了个照面。
与魏衡投过来的目光相撞,谢行之慢慢眨眼,唇上微微扬起一抹笑。
魏衡眼底落寞,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背影略显落寞。
倏地,月吟一气之下推开谢行之,生气地从他身边越过,离开枯井。
谢行之拉住月吟纤臂,大力之下把人拽回身边。
月吟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仰头气鼓鼓望着谢行之,她感觉自己被谢行之玩弄了,只觉方才的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谢世子放开我,我要回府了。”
月吟心里闷了一股气,她哭啼窘迫的模样还被谢行之看见了。
她又生气,又难为情。
谢行之没松手,手掌反而滑下,握住她纤白手腕,“还是方才的全名好听。”
月吟抿唇,耳尖不自觉红了起来。她转了转手腕,试图从谢行之手里挣脱出来,可却没有结果,手腕被他握得更紧。
两人在枯井边僵持了有一阵。
月吟放弃了,任由手腕被谢行之握住,她还生着气,樱桃小嘴都能挂油壶了,“大骗子,骗人一点都好玩。”
“那我先给阿吟赔个罪。”
谢行之认真给月吟赔了个不是,又认真哄了她许久,嘴巴都快说干了,才见月吟抿抿唇,脸上的小情绪敛了几分,但仍在生气。
谢行之垂眸,看见月吟腰间系了他赠的那枚镂空鎏金香囊球,唇上有了浅淡的笑。
月吟下意识遮了一下香囊球,心跳快了几分。
香囊球内壳刻了字。
月吟抿唇,对谢行之认真道:“以后不要拿这件事骗我出来,我才不会上第二次的当。”
“管你掉到哪里去了,我才不来找你,等你自身自灭,等别人来救。”
月吟语气有些凶,白嫩的香腮鼓了鼓,狠狠瞪了谢行之一眼。
谢行之没被她这副模样惹恼,眼底反而有了笑意,道:“阿吟如今可认清了自己的心?”
月吟另一只手抬起,捂住心口,仿佛不让谢行之窥探心思一样。
谢行之挑明道:“阿吟方才担心害怕,怕我有个闪失。阿吟还是一如既往地紧张我,阿吟心里是有我的。”
月吟眼睫垂下,梗着脖子支支吾吾解释道:“我、我就是……”
月吟语速快了几分,像是遮掩什么一样,“我就是担心谢世子出事,谢世子这个怪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谢行之摇头,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阿吟说谎了。阿吟觉得这支支吾吾又蹩脚的话,能骗得了我?”
谢行之:“心跳是不会骗人的,突然蹿升的情绪,也不会骗人。”
月吟心里一紧,一只手腕被谢行之握住,仿佛能被他断出脉搏,而她捂住心口的手,能感受到砰砰乱跳的心,仿佛真的被谢行之说中了一样。
和谢行之待在一起时,她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也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还会因为他的某个举动,扰得心头鹿撞,特别难为情。
但也有感觉心里暖暖的时候。
月吟拧了拧眉,“我不知道。”
她抬头看了眼谢行之,有些茫然无措,“我真的不知道。”
她也是头次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真让人头疼。
在扬州时,她接触的外男不多,基本上都是因为身世排挤、欺负她的男子。
他们哪跟谢行之一样。
她真的不知道要不要和谢行之。
谢行之问道:“阿吟想知道答案?”
月吟抬头怔怔看着谢行之,须臾后迷茫地点了点头。
倏地,谢行之往前一步,松开月吟手腕,而那松开的手,忽然环住她纤纤细腰,揽入怀中。
谢行之低头,吻上她微张的唇。
两唇相贴,在片刻的静置中,谢行之吻着她,极尽温柔,抬手托着她后脑勺。
耳边再无其他声音,彼此熟悉的气息混在一起。
月吟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愿意去想,但能感受到砰砰乱跳的心,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比以往流快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谢行之才缓缓松开她。月吟恍惚,整个人懵懵地站在原处,愣住看着他。
谢行之伸手,指腹敛去她娇艳红唇上的水光。
“阿吟现在知道答案了?”
月吟晃过神来,看着谢行之时,脸不自觉就红了起来,着急忙慌地避开他视线,垂眼看着他衣襟。
谢行之把她抱在怀里,她头刚好贴着他胸脯,“阿吟,我们成婚吧。”
“媒人择吉日,去宣平侯府提亲。待长辈们定下良日,我们就完婚。”
月吟羽睫轻颤,心跳蓦地慢了半拍。
在良久的沉默中,月吟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一样,红着脸,缓缓点了一下头,“我……”
沉重悠扬的钟声倏地响起。
余音悠长。
悠长的余音方停,钟声又响起了。
月吟愕然,闻道:“这钟声是?”
谢行之敛了下眉,面色微变,“宫t里的丧钟。”
谢行之:“陛下,驾崩了。”
月吟双眼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谢行之,愣怔了好一阵。
“那我娘该何去何从?”月吟担心害怕,攥紧谢行之衣袖,话一说出来都是颤抖的,“娘会殉葬吗?”
不久前,皇宫。
魏贵妃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药来到宣靖帝寝殿。
太子正在龙榻前守着宣靖帝,见魏贵妃这一来,他起了身,让开龙榻前的位置。
魏贵妃端着药走到龙榻,居高临下看着瘦脱相的宣靖帝,“陛下,时候不早了,该喝药了。”
碗里的药棕黑粽黑的,浓浓的草药味扑面而来,光闻着就很苦,让人一口也不想喝。
看起来,是一碗良药。
“臣妾亲自为陛下煎的药,再由臣妾亲自喂陛下喝下。”
宣靖帝怒发冲冠,气得脸都歪了,愤怒地看着榻前的两人。
一个是他的好儿子,一个是他还算宠着的妃子,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两人起毒杀他的歹心,这皇宫里里外外都被两人控制了。
宣靖帝胸脯起伏,气红了脸,费了好大的力气的才说出一句话,“狼、狈、为奸!
他半抬起的头,因为无力支撑,又重重回了龙枕上。
大抵是这一动弹,宣靖帝耗了太多力气,正大口呼吸着。
太子立在榻前,单手负在身后,像是听了个笑话一样,冷声反问道:“父皇难道到现在还觉得所做的一切理所当然?”
“父皇看看宫中这些妃嫔,她们身上或多或少有母后的影子,父皇甚至还纳了一名比儿臣还小两岁的女子为嫔。她们有心悦之人,可这也没打消父皇把人留在身边的念头。”
“父皇待母后情深意重,儿臣恭送父皇去与母妃团聚,如此父皇便不用睹物思人了。”
太子道:“这段时间儿臣替父皇将朝中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官赞不绝口。父皇可以安心去了。”
话毕,太子看眼魏贵妃。
“臣妇崔魏氏,请陛下宾天。”
魏瑶欠身,靠近龙榻,将一喝即亡的毒药灌入宣靖帝嘴里。
碗里的药大半洒了出来,但也有不少入了宣靖帝的口。
魏瑶擦干净洒出来的药汁。
须臾后,宣靖帝在一阵挣扎中,断了气。
魏瑶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俄顷,太子传了只为宣靖帝号脉问诊的御医进殿。
实则那御医早就是太子的人了。
御医在龙榻前跪下,“太子殿下,魏贵妃,陛下他……他药石难医,驾崩了。”
宣靖帝驾崩的消息迅速传开,一时间举国哀伤,但也有人觉得痛快,在心中暗自欢庆。
京城大街小巷气氛凝重,在先帝驾崩服丧期的二十七天里,文武百官入宫,到陵寝前哭唁。
先帝驾崩,帝位毫无疑问由早前就代为摄政的太子即位,这与先帝数年前立下的遗诏一样。
然而遗诏中还指定了殉葬的妃嫔,其中便有和先皇后酷似的魏瑶。
魏瑶一身白衣,乌发随意盘了起来,发髻上除了朵白花,什么都没有。
她从陵寝守灵出来,披麻戴孝的七皇子也跟着她一起出来了。
“母妃。”
七皇子知道了母妃要被殉葬的消息,已经哭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流泪。
魏瑶看着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魏瑶擦了擦儿子的眼泪,“小七以后在宫中要听陛下的话,等成年后就可京中觅块府邸,搬出皇宫了。小七素来听话,陛下待小七还算亲厚,母亲也能放心离开了。”
这段纠葛中,宣靖帝强迫她生下的儿子,才是最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魏瑶道:“小七装病,想让母亲来照顾你,母亲都知道。母亲也知以往待你不好,母亲给小七赔个不是。这种母亲,小七就忘了吧。”
七皇子抱着魏瑶,哭着摇头,“不,母妃。儿子不怪您。儿子知道母妃心里有苦,一切都是父皇的不对,儿子早就不怪母亲了。”
魏瑶有些愕然,垂眸看着儿子。
须臾后,魏瑶抱了抱儿子,她眼眶逐渐有了润意。
魏瑶摸了摸儿子的头,语重心长说道:“小七不哭了。你舅舅也没有把我们的恩怨迁怒到你头上,小七还有舅家可以依靠。二表哥待你和善,小七往后在宫里不开心时,可以跟二表哥说,别把事情憋在心里。”
“小七很乖的,母亲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别再使苦肉计了。”
七皇子哭着应了下来,“母妃,我舍不得你。殉葬以后就再也看不到母妃了。”
魏瑶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然而到快要分别时,她竟越来越舍不得儿子。
……
一丈白绫赐给魏瑶那日,新帝来了。
偌大的殿中只留了新帝的几名心腹。
魏瑶一袭素衣,跪拜新帝,“肯请陛下替本宫照顾好小七。”
“那是自然,太妃且安心。”
“谢陛下。”
白绫绕颈,魏瑶一袭素白衣裳,宛如一朵白花正逐渐凋零。
曾经的先帝宠妃,香消玉殒……
夜色渐暗,一辆马车混在入宫哭唁的文武百官中,逐渐驶离皇城。
秋日清晨,连着几日的阴天,今日终于出了太阳。缕缕轻柔的薄雾在霞光的照耀下,宛如条顺滑的绸缎,连接着天地。窗外柿子树垂着的柿子都被霞光照红了,恍若成熟。
雀啼鸟鸣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菱花镜中里映出两张有些相似的容颜,年轻稚嫩的娇颜和另一张面容逐渐重合。
篦子慢慢梳到发尾,一缕乌发被敛至月吟后背。
“娘,我今日要梳那个发髻,就是我们重逢时,娘给我梳的那个。”
月吟看着镜子里的母亲,她眼里藏不住的高兴。
魏瑶道:“满足阿吟。阿吟的头发乌黑茂密,虽了你爹。娘以后要天天给阿吟梳头发,把以前的都不回来。”
月吟高兴地点头,“每天都要梳不一样的发髻。”
“好。”
魏瑶挽起一撮乌发,卷了个样式,“娘把阿吟打扮得漂漂亮亮。”
魏瑶从首饰盒里选了个好看的发簪,别到梳好的发髻上。
因先帝驾崩未满一个月,还在国丧期,月吟衣裳和发簪都比较素。
但她打扮得越素雅,反倒是好看的,有种小家碧玉的雅致,惹人怜惜。
而画了艳妆,又媚而不妖。
月吟从椅子上转过去,面向魏瑶,大有一副先让母亲欣赏的模样。
魏瑶眉眼弯弯,笑道:“真好看。在娘心里,阿吟是最好看的姑娘。”
月吟不好意思,害羞地揉了揉面颊,“娘又打趣我。”
“娘之前担心死了我,我还以为娘真的会被拉去陪葬,在路上哭了好久。”
月吟一把抱住魏瑶,“真的以为我们母女刚相认、刚见面没几天,娘就要离开我了,可伤心了。”
还是谢行之安慰了她好久,拿他自己的性命担保,娘亲不会出事,她的心这才安了一丝下去,但也没完全放松,仍寄挂着娘亲。
魏瑶轻拍月吟肩头,“一场戏罢了,这样才能换个身份活着,重新回到宣平侯府。”
从她与太子结盟那刻后,她就想过往后的退路。
若是没有宣靖帝的那道遗诏,魏瑶也会让“魏贵妃”消失在这个世上,她和太子原本的计划是,她主动去守皇陵,不久便传回她失事丧命的消息,从此再无先帝宠妃魏氏,只有宣平侯魏老夫人失散多年的女儿魏蓁蓁。
蓁蓁是魏瑶的小名,也是当年她和崔昦在扬州时,她用的名字。
在先帝中风那段时间,宣平侯府换了一批仆人,把见过魏瑶的仆人全打发走了,留下的几名皆是府里信得过的忠仆。
魏瑶看了看月吟,“收拾好了我们就去你外祖母那里请安。”
“好。”月吟甜甜应了声,松开母亲。
她从椅子上起来,挽着母亲的手离开浅云居,“娘不在的时候,我每日都在外祖母那里,陪着外祖母聊天。”
“外祖母跟我讲了好多好的娘小时候和年轻时的事情。”
月吟边走边说,母女在去的路上遇到了从岔路口走来的魏衡。
魏衡率先打了招呼,“姑姑,表妹。”
月吟福身行礼,“表哥。”
魏衡颔首,因她今日梳了个新发髻,人也较往日活泛了些,他不自觉多看了片刻,但仅仅是片刻又收回了目光。
魏衡道:“姑姑和表妹也去外祖母那里请安?”
魏瑶点头。
“娘和妹妹在前面,侄儿先走一步,在外祖母那里等姑姑与表妹。”
魏衡拜别两人后,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他心t里已经有了答案,表妹心里那位是谢行之,他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谢行之其实也行,至少魏衡知根知底,他也算放心,谢行之婚后是不会亏待表妹的。
月吟看着魏衡远去的背影,有些恍惚。
她能感觉到魏衡似乎在疏远她,与她刻意保持着距离,不像以前那样凑近关切她。
月吟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也不用去想如何婉拒魏衡才会让往后的表兄妹关系不尴尬。
寿安堂。
魏老夫人一见女儿,整个人容光焕发,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她拉着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涕泗横流,“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若女儿嫁给旁人还好,这实在念得紧,还能让女儿回娘家一趟,可这入了宫,再见面就难了。
这十一年来,魏老夫人拢共才见了女儿十次面。
而这十一年以前,还有五年的时间,因为先帝妄夺臣妻,害她女儿不得不劫了崔昦,在扬州躲躲藏藏。
这五年期间,魏瑶不敢传一丝音讯回来。
母女两人阔别重逢,抱在一起泪流满面,一切尽在不言中。
“母亲,女儿想等国丧期过了以后,去扬州一趟。女儿想去看看他,到他坟前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再与他说说话”
魏老夫人点头,她当年本就属意崔昦,是皇帝夺人所爱,“去吧去吧。”
月吟道:“我跟娘一起回去,我带娘去找爹爹。”
她还有去祭奠另外两个人。
魏老夫人:“这一趟去了回来,一些身份就名正言顺了。”
两人陪魏老夫人一上午,用罢午饭后才从寿安堂离开。
斗转星移,日子渐渐过去,很快到了国丧期之后。
半下午的时候,月吟午睡起来,在美人榻上逗小猫玩。
这猫是不久前谢行之送她的,说是怕她在宣平侯府闷,给她解闷的。
可她才不闷呢,佳茹表姐可好玩了,给她看手相,还给她讲星宿天象。
这厢,玉盏从外面进来,在月吟耳畔低声道:“姑娘,谢世子给您送东西来了,在二公子那边等您过去。”
“他怎么又来了,前几日刚送了瓜果。”
月吟嘴上虽抱怨着,但心里却甜滋滋。
她把小猫抱下美人榻,轻抚它背,安抚道:“我出去一下,你乖乖待在浅云居,别乱跑。听话,回来就给你小鱼干吃。”
小猫喵叫一声,似乎是答应了。
月吟唇弯了弯,从桌上的七巧粉彩瓷盘里随手抓了几颗饴糖,脚步轻快地离开屋子,往魏衡那边去。
假山之上的观景亭。
月吟拎着裙裾走完最后一节台阶,也看见了亭子里等她的谢行之。
他今日穿了官服,俨然是刚从大理寺下值。
但月吟瞧了眼日头,这离下值还早呐。
“阿吟过来坐,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糕点。”
谢行之去到桌边,打开带来的食盒,端出几盘精巧的糕点。
是谢行之很早之前带她去食楼吃过的茶点果子。
月吟落座,没着急吃糕点,“世子把手伸出来,我也有东西给世子。”
谢行之倒是爽快,想也没想就把手伸了出来。
月吟把一直攒在掌心的东西放到谢行之手里。
两颗被彩纸包住的饴糖落在谢行之掌心。
月吟把手缩回袖子里,有些不好意思,“我前几日做的饴糖,也给世子尝一尝。”
谢行之看着手里的两颗糖,发自内心的笑。
他看了又看,连包糖的彩纸都可爱好看,里面的饴糖定是比街铺卖的还好吃。
谢行之合上掌心,准备把两颗糖放进怀里。
月吟有些失落,嘴巴不高兴地嘟起,“世子不尝尝?这饴糖里有世子前几日送来的水果粒。”
谢行之:“阿吟只给了两颗,吃了就没了。”
“那世子打算什么时候吃?”
“不吃。”
谢行之想也没想就回了她。
月吟下意识瞪大眼睛看他,颇有微词。
谢行之有了妥协,“那我吃一颗,留一颗。”
月吟笑了笑,满意点头,期待他吃下那颗饴糖,“娘和表姐都说好吃,世子快尝尝。”
谢行之撕下彩色糖纸,含了小巧的饴糖在嘴里,细细品鉴。
他将包饴糖的彩纸捋平,叠好,敛进怀里,之后才在月吟期待的眼神中说道:“阿吟,你这饴糖的味道……”
谢行之欲言又止,故意卖了个关子,倒让月吟有些急了,“怎么了?世子不喜欢吗?”
谢行之:“阿吟你凑近些,我小声告诉你。”
月吟探起半个身子,上身前倾,凑了过去,等着谢行之的答案。
倏地,谢行之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带着饴糖的香甜,还有淡淡的水果味。
谢行之:“阿吟的饴糖,很甜。”
月吟眼睫轻颤,心跳如擂,轻轻一碰就离的吻,让她愣住在原处。
脸慢慢红了。
谢行之在她耳廓低语:“剩下的那颗,等我们成婚时吃。”
成婚。
两个字顺着月吟耳畔钻了进来,在她脑中忽然炸开了,让她呼吸骤然快了起来。
上次,她好像是点头了。
但是刚答应了谢行之,宫里的丧钟就响了。
皇帝驾崩这一个月,谁还敢明目张胆办婚事?
如今月吟再从谢行之口中听到成婚一词,还是忍不住悸动。
谢行之又道:“成婚吃阿吟做的饴糖,最甜糖要留到最高兴的时候吃。”
第62章
后来,月吟慌慌张张逃出了假山观景亭,连谢行之送来的糕点也没来得及品尝。
被谢行之吻过的脸颊烫烫的,不论泛着凉意的秋风怎么吹,都降不下去那抹灼烫。
月吟跑远了,躲在棵大树底下,藏了藏身子。
借着树叶的遮挡,月吟悄悄抬头,往假山观景亭偷瞄了几眼。谢行之站在观景台栏杆处,登高望远,他唇上还带着笑意,目光落到了她藏身的这处,仿佛已经透过即将枯黄掉落的树叶,看到了正偷看的她。
月吟心惊,飞快敛了目光,梗着脖子往后缩了缩,后背几乎快贴到粗壮的树干了。
她双手交叠捂住胸口的砰砰乱跳,耳根子慢慢红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一颗心扑通乱跳,跌宕起伏,也不知是被那个脸颊吻扰的,还是谢行之的“成婚”两个字。
月吟抬手,不自觉摸了摸被谢行之亲吻过的脸。
指端像被烫了一样,月吟羞赧,拎着裙裾从树下跑开。
假山观景亭,谢行之垂眸,目光跟随着树下那抹窃蓝色倩影,他唇弯了弯,心里慢慢荡出片涟漪。
唇腔里的饴糖渐渐化开,他尝到了月吟放进去了水果粒。
不酸,也和饴糖一样甜。
蘅芜苑。
画案上铺了一幅画,画卷上是位威风凛凛的将军策马扬鞭,案前的人正在一张干净的画卷上提笔作画。
笔锋游走,在魏瑶的几番勾勒下男子的轮廓渐渐出来。
月吟拎着个食盒进屋,“娘,我给您带了些糕点来。”
魏瑶闻声抬头,冲她笑了笑,“阿吟又做糕点了?”
月吟抿唇,她把食盒放到桌上,端出糕点,说道:“食楼买回来的,想和娘一起吃。”
她逃似的离开观景亭后,谢行之差人把糕点送到了浅云居。
谢行之买太多糕点了,她一个人吃不下。
“阿吟先吃,娘再画一会儿就过来。”
魏瑶笑了笑,低头把继续作画,打算把最后一笔画完就过去。
月吟来到画案边,劝道:“娘在画案旁好一阵了,歇一歇再作画,仔细眼睛。”
“马上,把这一笔画完。”
魏瑶温柔说道,笔锋一收,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跃然纸上,和另一幅画上那凌厉的眼睛截然不同,但两个画中人都是同一个。
“娘画的才是我记忆里爹爹的眼睛,和谢世子那幅画不一样。”月吟看了看母亲尚未完成的画,又看了看谢行之送的那幅,“两幅画风格不同,是不同人眼里的爹爹。”
魏瑶将毛笔放在笔托上,笑道:“阿吟,你爹爹在世时,就特别喜欢谢世子,常逗他玩。”
魏瑶说着,拉着女儿的手离开画案,去了桌边落座,看了眼摆在桌上的糕点,笑道:“我听说谢世子又来过了,这糕点是谢世子送来的吧。”
被说中,月吟不好意思,解释道:“谢世子买多了,我和娘一起吃,这样小厨房那边就不用再做糕点了。”
月吟拿起芙蓉糕,递了过去,“娘,您尝尝这个,清甜不腻。”
魏瑶接过糕点,掩唇轻咬一口。
月吟也拿一块糕点吃,魏瑶轻呷茶水,说道:“国丧期刚过,谢世子就送了只温顺乖巧的狮子猫过来。瞧着日头,还没到下值的时候,食楼的芙蓉糕只在下午售卖,去t晚了可就售罄了,谢世子怕是特地去买的。”
月吟囫囵吃着芙蓉糕,“谢世子平素就这样,下值有早有晚,估摸着是出来查案,顺道买的糕点。”
“是吗?”魏瑶笑笑,将手里的芙蓉糕放下,拿锦帕擦了擦手。
月吟一个劲点头,“在定远侯府时,女儿住谢世子隔壁阁楼,清楚着。”
月吟低头把剩下的半块芙蓉糕塞嘴里。
魏瑶看破似笑了笑,问道:“暂住在定远侯府那阵子,定远侯夫人待阿吟如何?”
月吟如实说道:“大夫人对女儿关怀备至,吃穿用度没少女儿的,谢四姑娘有的,女儿也有。女儿生病那段日子,大夫人让厨房变着花样做菜,给女儿调养身体。谢三夫人也很好。”
魏瑶笑道:“那就好。”她拉过女儿的手放膝上,“秋猎过后快两个月了,娘也从深宫里逃出来了,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阿吟有个好归宿。娘瞧着谢世子便不错,阿吟意下如何?”
月吟脸不自觉红了脸,砰砰乱跳的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问的还是秋猎那会儿的问题,但月吟的回答却不同了,面上带了小姑娘的几分娇羞,“女儿都听娘的。”
魏瑶拍拍她手,高兴道:“那就静等谢家那边来提亲,不过怕是要等我们从扬州回来后了。国丧期刚过,谢家就上门提亲,会落人口实。”
“娘亲,不急的。就让他……”月吟抿唇,情不自禁又害羞了,“让他多等等。”
左右他都等了好几个月,也不差这段日子。
魏瑶摸摸她头,“你这孩子。”
但有人就是等急了。
月吟说道:“娘,其实以前女儿是不想嫁人的。”她抿了抿唇,“感觉这世上就没有白头到老的爱情,都是让人伤心的。女儿当时就想好了,认祖归宗后,就替娘在外祖母身边尽孝,一辈子不嫁人。”
魏瑶敛眉,屈起指节重重敲了下月吟额头,面色冷了些,“小小年纪就胡思乱想,才见过几对有情人就以偏概全了。姑娘家哪能一辈子不嫁人,娘思量对比好久,才同意的这门亲事。”
月吟吃痛一声,捂住被敲疼的额头,轻轻揉了揉,“娘亲,我往后不瞎想了。”
月吟探过身去,挽住魏瑶手臂,岔开话题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扬州啊?女儿迫不及待了。”
……
三日后,天蒙蒙亮。
一辆马车从宣平侯府驶出,清晨的街上行人少得可怜,沿街的早食铺子陆陆续续来了食客。
魏瑶只带了曾经的贴身丫鬟,月吟带了跟着她从扬州来京城的玉瓶玉盏,一行人到码头的时候,红日初升,纤夫们已经在码头拉货了。
动身前,月吟叮嘱过两名丫鬟,不准把她惧水,怕坐船的事情告诉母亲,是以到母亲到现在还不知晓此事。
从京城下扬州,沿着运河一路南下,比走陆路快大半个月。
然而月吟万万没想到,她们在码头边碰到了谢行之,他不知什么时候到的,貌似是在专程等她们一样。
月吟有些意外,如今这时段谢行之正是准备去上值,“谢世子本就公务繁忙,不用来送的。”
谢行之看着月吟,她披了件桃夭色披风,披风下是杏色缠枝芙蓉交领襦裙子,整个人比花还娇艳。
他敛了神色,说道:“我也去扬州。”
月吟一惊,愣愣看着眼前认真的男子,眉头皱了皱。
她和娘亲回扬州的事情什么时候传到了谢行之耳中?
谢行之:“陛下派我去扬州,代天子巡狩。”
月吟点头,小声嘟囔道:“那还挺巧的。”
她又看了眼谢行之,他一位侍从都没带,孤孤单单一个人。
月吟拧了拧眉,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谢行之转眸对魏瑶道:“瑶婶,虽然小船行进快,但是大船平顺稳定,我便临时包了艘大船,已经差人把你们的行囊箱子搬过去了。”
魏瑶点头,“光想着快些到了,还是你这孩子想得周到。时候不早了,咱们启程吧。”
停靠码头的大船装饰华丽,只等着她们一行人登船了。
魏瑶率先登船,她进了船舱,给后面那一对留了相处的机会。
河水拍岸,溅起水花,泛起阵阵涟漪。
月吟看着,到底还是有些惧怕,站在码头边迟迟不敢走上甲板。
这厢,谢行之从她旁边越过,站在登船甲板上,朝月吟伸手,“我牵着,就不怕了。”
月吟看着伸到她面前的手,愣怔片刻后伸手搭到谢行之掌心。
谢行之五指收拢,握住她手,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略凉的手指。
他转身,牵着她慢慢走上甲板,步子缓慢,徐徐前行,不时回头来看她。
月吟心莫名踏实了,也没那么害怕了。
她一手拎着裙裾,一手牵住谢行之,跟在他后面,小声道:“我惧水的事情,谢世子别告诉娘亲,娘会担心的。”
谢行之敛了敛眉,沉默一阵后无奈应了下来。
知她惧水,他特意换了她们提前包下来的小船,改成了宽敞平稳的大船。
月吟说道:“我上船后就进船舱待着,不出来看水面就不会害怕了,娘亲不会知道的。”
月吟是这么想的,但这一路她都待在船舱,都快闷出病了。
魏瑶还是知晓了月吟惧水的原因,对先帝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一个月左右,一行人终于到了扬州。
已是秋末冬初,苍翠欲滴的银杏树叶子正渐渐转黄,待最冷的时候,金黄的叶子就该掉光了。
水路转了半日的陆路,已近黄昏,一行人才在客栈安顿下来,谢行之包下了二楼所有的天字房。
月吟和母亲的厢房相邻,谢行之则住在月吟对面,中间隔了个观景台。
一路舟车劳顿,月吟没什么胃口,晚饭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回了厢房歇息。
然而月吟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肚子像和她唱反调一样,忽然就饿了,肚子咕咕作响。
她探身看了一眼,桌上的蜡烛还没燃一半。
月吟拧了拧眉,她饿得也太快了。
纠结一阵,月吟从床上起来,穿好衣裳去了窗边。
客栈临街,窗户一推开街上热络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此时离宵禁还早,正是夜里热闹的时候。
乌木牌坊边是馄饨摊,锅盖一掀开,热气腾腾。几张方桌坐了三三两两的食客,正低头吃着热腾腾的馄饨。
挑着食摊的商贩走走停停,吆喝着揽客。
石拱桥边的戏术台前站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小孩子挤不到前面,便被父亲架在肩上从高处看。
月吟看得心痒痒,探身关了窗户,悄悄出了厢房。
她轻手轻脚关上门,转身的时候对面厢房门突然打开,她和谢行之打了个照面。
月吟愣了愣,顺着护栏朝谢行之走去,与此同时他也正朝她大步流星走来,她还没走到楼梯口,谢行之就到了她跟前。
谢行之看着穿得有些单薄的月吟,敛了敛眉,问道:“不是歇息了?厢房住不习惯?”
月吟有些难为情,“肚子突然就饿了,去街上转转。”
话音刚落,她那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月吟尴尬,忙用垂下的衣袖掩住肚子,她脸慢慢红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谢行之倒是没笑话她,伸手揉了揉她头,“回厢房系上披风,我们出去吃。”
街边灯火璀璨,藏蓝色披风旁边跟着抹桃夭色倩影,谢行之走在最外面,将月吟护在最里侧。
“扬州虽然没有京城繁华,但别有一番风味。”月吟给谢行之指了远处石拱桥边的戏术台,笑着同他讲道:“我和婉星姐姐,我们想看皮影戏的时候,就悄悄从县衙溜出来,来这里看。我们两个每次都出来得很早,因为这样就能占到最前面的位置了!”
月吟侧过头去看谢行之,笑起来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同他炫耀道:“我们自带板凳,占的位置是整个戏术台最好的位置!”
谢行之笑着,顺势牵住她露出来的手,问道:“除了看皮影戏,阿吟还喜欢什么?”
温暖的大掌握住她手,月吟心跳慢了半拍,虽说天色暗了,但两人在大街上这般亲昵,会惹来异样眼光的,她想把手抽回来,低声道:“世子,你松手,都被人看见了。”
话音刚落,从他们身后走出一对也牵着手的男女。
谢行之顺眼看去,道:“那也是先看见前面的。”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握紧了些,握住她冷凉的手,“阿吟指尖都是凉的。这次带我送的暖手炉没?”
月吟点头,“带了的,这趟出门,再回京t城的时候,都是腊月了,肯定要带暖手炉的。”
她低头,借着披风将两人牵住的手遮掩住。
很快,两人到了馄饨摊。
老翁在一旁收拾桌子,老媪在灶台边守着灶里的柴火,热络地招呼两人,“郎君、娘子来碗馄饨?”
“来两碗。”谢行之先付了钱给老妪。
老媪:“二位里面挑位子坐,稍等片刻。”
月吟坐了靠里面那桌,里面暖和。
老翁先端了两碗热汤,“夜里凉,二位先暖暖,馄饨马上就来。”
两人道了谢。月吟捧着汤碗,滚烫的热汤把碗壁都烫热了,她捧着没多久双手就暖和了起来。
月吟说道:“冷的时候,就喜欢吃些热乎乎的汤食。”
谢行之将两个勺子在热汤里烫了烫,约莫等了十来个数,这才递给月吟。
“谢谢世子。”
月吟接过,客气地道谢,用他烫好的勺子舀热汤喝。
两碗馄饨很快端了上来,“二位慢用。”
月吟说道:“世子尝尝,我们扬州的馄饨和京城的味道不一样。”
谢行之目光去越过月吟,看着她后面,示意她转过去看看。
月吟好奇之下转过头去,只见她身后那桌坐了对小夫妻,两人夜里出来吃馄饨,那位郎君正舀了勺馄饨喂他家夫人,甜蜜恩爱着。
月吟恍惚一阵,回正身子的时候谢行之不知何时把他面前的那碗馄饨推到了她这边。
月吟疑惑,好奇问道:“世子都给我吃?可两碗太多了,我真的吃不下。”
谢行之摇头,把那碗他的馄饨与她那碗并排,给她使了个眼神,仍旧指向她身后的小夫妻。
月吟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脸不自觉就红了,“我喂世子?”
谢行之很快应声,“好。”
大庭广众下,月吟难为情,“那只就只喂一勺。”
谢行之只她脸皮薄,便也没强求。
月吟低头,握着勺子,搅了搅热气腾腾的馄饨汤碗。刚出锅的馄饨烫,她勺子里舀了一个,又晾了一会儿,估摸着不烫后,这才递了过去。
馄饨还没喂给谢行之,光在递过去时,她那颗心又开始不听话得砰跳了,像只在林间迷路的小鹿,到处乱撞。
月吟喂他吃完那勺馄饨,脸上早已红霞飞,跟丢烫手山芋一样忙把手缩了回来。
她把勺子放出去,将他那碗馄饨推了回去,“该世子自己吃了。”
“我肚子饿了,要开始吃馄饨了。”
月吟低头,捧着她那碗,先喝了一勺热汤,这才开始舀馄饨吃。
慢慢地,那颗怦怦乱跳的心恢复平静。
许久没有吃过家乡的馄饨,月吟不知不觉把那碗热馄饨吃完了,一抬头,谢行之正看着她,他脸上有笑意,似乎是方才一直看着他。
他碗里还剩半碗馄饨。
月吟不好意思,垂着头倒了杯茶漱口,拿锦帕擦了擦唇。
“吃好了?”谢行之温声问道。
月吟点头,从长凳起身。
吃了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她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谢行之自然地牵过她手,带着她离开馄饨摊,“戏术台的皮影戏还没收场,我们过去看看。”
月吟跟着谢行之往那边去,有些遗憾,“可惜现在太晚了,人太多了,都没好位置了。”
“不过那些皮影戏我都看过了,闭着眼睛都能把剧情说出来。”
谢行之偏头,笑着看她,“阿吟如此厉害。”
月吟眉梢微微上挑,带着几分骄傲地承认了,“是呀。我和婉星姐姐都看过好多好多次了。”
还没到石拱桥边,两人路过成衣铺和脂粉铺前放置的花雕小鱼池,月吟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那小鱼池,“世子,还有这个小鱼池,这莲叶下面藏了些小金鱼,我和姐姐上街买东西,总喜欢在小鱼池边停一停。只有往小鱼池里扔些鱼食,小金鱼全出来了,争先恐后抢鱼食吃。”
“世子明日可以来喂一喂。”
月吟说起一些趣事,总是很高兴,双眸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
谢行之忽然有了新想法,“阿吟既然都看过皮影戏了,那我们就不去了。我们在附近这附近走走。”
月吟想了想,左右现在都没好位置了,便遂了谢行之的意。
谢行之牵着她手,略过围了人群的戏术台,来到石拱桥上。
蜿蜒的小河流过石拱桥,夜里河水中倒映这各色灯笼的影子。
两人在桥边驻足,月吟倚靠桥上栏杆,给谢行之指向桥底的小河,“世子,白天这条河有乌篷船驶过,可以坐船赏景。春夏之交,姐姐就喜欢坐乌篷船赏景,但我惧怕掉水里嘛,一次都不敢坐。”
“往后我陪阿吟,阿吟不会再掉水里了。”谢行之心疼地揽过她肩头,“别怕。”
月吟点头,抬头冲谢行之笑笑。
她又指了指石拱桥另一边的梧桐树,“那棵梧桐树听说快一百年了,长得枝繁叶茂。梧桐树底下放了个棋盘,曾经有位聋哑的老媪常在这里下棋。我每次受了委屈想哭,不想让姐姐看见担心时,就从县衙偷偷跑出来,到这里来跟老媪边下棋边哭诉,左右老媪都听不见,她也不知道我是谁。”
谢行之忽地想起他几年前寻来扬州时,他向本地人打听崔叔,见梧桐树下棋盘边坐了位老媪,他找老媪打听情况,说了好一阵才发现那老媪根本听不见,他笑自己心急,寻了人便问。
谢行之去了一旁坐下,他拿出舆图,正想着下一步往那个方向寻去,旁边忽然路过名哭啼的小姑娘,瞧着约莫十二三岁的。
那小姑娘一骨碌坐上棋盘旁边的石凳,跟那老媪一边下棋,一边哭诉。
哭哭啼啼的小可怜,他当时还觉这小姑娘有些笨,连那老媪听不见都看不出来,还一个劲跟老媪哭诉,也不知在家受了多大委屈。
哭着哭着,小姑娘趴着棋盘睡着了。
当时正值秋风瑟瑟,谢行之给她背上搭了件披风,之后就离开了。
谢行之蓦地一笑,“原来那哭诉的小姑娘是阿吟。”
月吟一愣,眼睛下意识眨了眨,“什么?世子曾经见过我?”
谢行之:“三年前,我来过趟扬州……”
月吟惊讶,“原来那披风是世子的?我、我醒来以后还给老媪了。”
谢行之揉了揉她发顶,“没事,我不怪阿吟。”
夜色渐深,慢慢降了寒霜,谢行之牵着月吟离开了石拱桥,往客栈的方向走。
迎面走来挑着烤番薯卖的商贩,香味飘了一路。
月吟拉了拉谢行之衣角,“世子,我想吃烤番薯。秋冬吃烤番薯暖乎乎的。”
“给阿吟买。”
谢行之笑道,牵着她去买烤番薯。
老板给挑了个烤的外皮有些流糖的番薯,拿纸皮包了包,“刚出炉的烤番薯,烫手,娘子小心。”
“谢谢老板。”
月吟接过,香喷喷的烤番薯味道扑鼻而来,“纸皮包着,不烫的。”
月吟捧着纸皮包裹的烤番薯,和谢行之往回走。
她暖了阵手,待不烫了才把番薯分两半,十分大气地给了谢行之一半,“世子也吃。”
番薯是红心的,看上去就很甜呐。
谢行之没接,和她面对面站着,只微微张嘴。
月吟想起方才吃馄饨的场景,耳尖慢慢红了。
她抿唇,低头把烤番薯皮剥下来,有些害羞地抬手,喂谢行之那半块烤番薯。
谢行之咬了一口,“甜的。”
他这才接过那半块烤番薯,反喂月吟,“阿吟也吃。”
月吟愣怔,此时谢行之已经将烤番薯递到她唇边了。她便就着他递来的咬了一小口,而后在心跳如擂中飞快低了头。
她慢慢咀嚼唇腔里的烤番薯。
是甜的。
然而月吟后知乎觉才发现,她咬了那个,是方才喂谢行之的。
顷刻间,月吟脸颊通红,跟手上的烤番薯一样烫。
她羞赧,忙抬脚离开,可一抬头,发现客栈那边,娘不知何时推开的窗户,正笑着看着街上的两人。
月吟脑中一片空白,呆在原处,有种**坏事被母亲当场抓包的感觉。
她方才和谢行之牵手在一起……
母亲都看见了?
63
第63章
◎行之哥哥◎
谢行之跟上月吟,他们两人就在客栈附近,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二楼窗户旁的魏瑶。
不像月吟的愣怔不知所措,谢行之镇定自若,他站在月吟身旁,抬手间,隔空朝魏瑶行了个礼。
魏瑶笑了笑,没说什么,伸手把窗户关上,没再看两人了。
月吟面红耳赤,手里的烤番薯也没吃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恰逢此时谢行之又重新牵住她手,月吟挣扎一番,难为情地小声说道:“世子松手,娘方才都看见了,保不齐待会儿又打开窗户了。”
她脸愈加红烫,整个人宛如一只煮熟的螃蟹。
谢行之没有说话,牵着她手往客栈里走。此时一楼大堂没什么人,两人一路牵着上了楼梯,谢行之把月吟送到厢房门口才松开手。
担心母亲突然出来,月吟放低声音说道:“我进去了。”
谢行之颔首,分别前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发顶,直到月吟进屋关上门,屋子里燃起烛光,他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这厢,月吟回到屋子,那被牵过的手仿佛还有谢行之的气息,她看着微微失神,然后又不自觉笑了笑。
而她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分下来的半块烤番薯,香香甜甜的味道还是和方才一样。
月吟撕开外皮,番薯黄澄澄的,一看就很有食欲,她低头小口小口吃着,软暖的香甜在唇齿间化开。
吃完烤番薯,月吟心暖暖甜甜的,她下意识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犹豫一阵,她从绣墩上起身,就着蜡烛昏黄的光来到房门口。
月吟顿了顿,轻手轻脚把门打开一条缝隙,她探出头去瞧了瞧,对面厢房里也点了蜡烛,她估摸着谢行之此时正在洗漱,他这个人最是讲究,也不知道扬州小县城的客栈他住不住得惯。
月吟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很快对面厢房就吹了蜡烛,房中一片漆黑。
知谢行之歇下了,月吟这才关上房门,简单洗漱一番也上床歇息了。
这几日舟车劳顿,加之夜已经深了,月吟一沾枕头就困了,很快进入梦乡,不知梦到了什么,她唇上扬起一抹甜甜的笑。
翌日是一个大晴天,暖阳初升,薄雾在朦胧柔和的阳光中渐渐散去。
“当年爹去世后,就葬在了家后面的那片小竹林里。”
月吟挽着魏瑶,慢慢进了竹林,“每年爹爹的祭日,我都会来祭拜,和爹爹说好多心里话。但是今年我来京城了,就没祭拜爹爹。”
谢行之跟在两人后面,手里拎着祭奠用的东西。
一行人来到墓前。
坟墓周围满是枯败的竹叶,坟边是用石块堆垒起来的,墓碑极其简单,只刻了几个字
“崔三郎之墓”“爱妻蓁蓁”“女崔月吟”
魏瑶看见坟墓的那刻,眼眶里打转的泪便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整个人伤心欲绝。
谢行之放下祭奠的东西,将坟墓前打扫干净。
“三郎,我回来了。”
魏瑶跪在坟墓前,一边烧纸钱,一边啜泣着,“蓁蓁来看你了,十一余年没见了,三郎别不认识我呀。阿吟找到我了,可你却不在了。”
“三郎,我替你报仇了,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竹叶沙沙作响,纸钱的灰烬盘旋着往空中去,仿佛是亡灵回来了,也听见了亲人的声音。
蹿起的火焰映红了月吟的脸,“爹,你看,我把娘亲都找回来了。爹跟我说的话,我都记住了的,我姓崔,京城。”
“我在京城找到了亲人,以后再也不是无依无靠的人了。爹,我还带了一个人来见您,您现在肯定认不出他来。”
月吟看了眼身边低头烧纸的谢行之。
谢行之没说话,这一路他都沉默着,直到烧完手里的纸钱才缓缓开口,坦言身份。
魏瑶望着墓碑的字,有些恍惚,她感慨道:“三郎,一晃眼他们都长大了。”
“阿吟,你和谢世子先离开吧,娘想在这里再待一待,跟你爹再说说话。”
月吟很听话,带着谢行之离开了小竹林。
她给谢行之指了指前面破败的屋子,“那就是我们的家,十一年没住人了,屋里屋外杂草丛生,破败得不成样子。”
谢行之握住月吟的手,说道:“去看看。”
两人走过去,屋子虽破,但杂草丛生间有几棵树。柿子树粗壮高大,枝繁叶茂,枝头坠着黄橙橙的柿子,让人垂涎欲滴。还有那两棵桂花树,若是早来些时候,还能闻到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忽然看到了什么,月吟眼前一亮,拉着谢行之的手跑过去。
那是一架已经破败腐朽的秋千。
“这个秋千是爹做的,”月吟给谢行之指了指秋千旁边那丛长势不好的月季花,“从前这些月季花因为娘的打理,开得特别艳丽。娘就抱着我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
她笑着看向谢行之,“我小时候最喜欢荡秋千了,荡着秋千一会儿看看这边的月季花,等秋天的时候,还能看那边的桂花!”
谢行之回她一笑,“回去以后,我让人在鹫梧院支个秋千,再种些好看的月季花。”
鹫梧院支秋千?
月吟细细品了谢行之这一番话,忽然明白了他的画外音,她脸颊登时就红了起来。
他都还没来提亲呢。
月吟抬手揉了揉发烫的面颊,慢慢平复心绪。
“对了,我家院子里还有一棵梧桐树!”月吟惋惜一声,略有遗憾,“可惜那棵树早被砍了,否则现在比那棵柿子树还要高呢。”
月吟伸手跟谢行之比划着。
他满眼都是她,见她这般开心,也跟着笑起来。
“娘经常在那棵梧桐树下弹琴,爹就在一旁舞剑。”
“那阿吟呢?”谢行之揉了揉她头,好奇问道。
月吟笑着说道:“我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
谢行之心里早已软得一塌糊涂,看着她这甜甜的笑,忍不住把她揽进怀里。
月吟猝不及防地被抱,有些不知所措,缓缓眨了眨眼睛,在快了几分的心跳中缓过神来。
她不明白谢行之怎么又抱她了,但心里莫名生出了股甜意,比吃任何饴糖都还要甜,也是用钱买不来的甜。
月吟顿了顿,伸手回抱谢行之。
之后,两人转道去祭奠了谢芸和柳婉星。
宋姨娘母女现已伏法,而此地的新县令现已上任。
从山林里出来,谢行之敛去月吟发髻上落下的枯叶,牵她进了马车。
山下的路平稳,马车慢慢驶向城里。
月吟被谢行之揽着靠在他臂弯,忽生感慨,“若是定远侯的人早十天半个月来扬州就好了,这样姐姐就不会遇难了。姐姐会带着我一起来京城,姐姐点子多,肯定能早些让谢老夫人给柳伯母做主。”
“说不准,我早早就知道了身世。”
谢行之拢眉,颇有微词。
早早知道身世,便早早回了宣平侯府。
马车驶进城里,街边有卖拔丝糖葫芦的,月吟让车夫停下马车。
月吟看着谢行之,讨好似笑了笑,“世子等一等,我下去买个拔丝糖葫芦吃。”
谢行之撩了撩车帘,正值下午热闹的时候,街上人来人往,那买拔丝糖葫芦的摊位旁围了好些孩童。
“我陪阿吟去。此处离客栈不远,我们慢慢走回去。”
月吟没意见,朝谢行之笑了笑,高高兴兴下了马车。
谢行之欲牵她下马车的手落了空,只余下她离开拂过的一阵馨香。谢行之敛了手,从一旁拿起她放着的桃夭色披风,起身离开马车。
“等等。”
马车旁,谢行之叫住月吟,将桃夭色披风搭在她肩上,长指捻起两根系带,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现在可以过去了。”
凉飕飕的秋风时不时吹来,月吟身上搭了披风,一丝凉意都感觉不到,整个身子反而暖暖的。
月吟不自觉笑了笑,被谢行之牵着往摊贩那边去。
老板拿出提前备好的山楂串,然后把它放进融了满糖的锅里,让每颗山楂都沾了融化的糖,而后从锅里拿出来,双手掌心按住竹签,掌心再飞快地来回转动竹签。
眨眼间细如发丝的糖丝将带了糖渍的山楂包住。
地上垫着的草席落了些掉下来的糖丝。
两人前面排了三个人,月吟没等多久就拿到了拔丝糖葫芦,她先咬了一口脆甜的糖块,又小口咬了裹了糖渍的红山楂。
酸酸甜甜的,还是熟悉的味道。
月吟拿着拔丝糖葫芦,另一手被谢行之牵着,两人在街上走得慢,阳光照耀下的影子仿佛泛着甜意。
月吟没有像昨晚一样把拔丝糖葫芦分给谢行之尝,就算谢行之想尝,她也不给。
街上人来人往,不似夜里。
就在两人往客栈去时,街拐角突然出现四五名带刀捕快,为首的捕头年纪轻轻,正抱着只芦花鸡,与同行的人说笑。
一捕快竖起大拇指,赞道:“头儿,这都能被你找到,高,实在是高。”
抱着芦花鸡的捕头对这话颇为受用,“没什么是你们头儿办不到的。”
一行人迎面走来,月吟下意识从谢行之掌心抽回手,又借披风挡了挡。
谢行之忽愣,微微敛眉。
这厢,那抱着芦花鸡的捕快看见月吟,他愣了愣,停住步子,不是很敢认,“月吟?!”
月吟笑着点头,热络道:“小马哥。”
马捕头又惊又喜,“阿吟妹妹,真的是你!你今日这身打扮,我都不敢认!我乍一看,这哪儿来的仙女?原来是阿吟妹妹。”
这话倒是让月吟不好意思了。
马捕头转头就把芦花鸡交给旁边的捕快,“阿吟妹妹什么时候回的扬州?这次回来还去京城吗?离开大半年了,我们大伙儿都念着你。”
谢行之拢眉,看着突然叫住月吟并和她攀谈的陌生男子,他面色骤然沉了下来,显然是有了不悦的情绪。
“前两天刚回来的。”月吟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拔丝糖葫芦串,看着那只被抓住的芦花母鸡,满腹疑问,“小马哥,你跟大伙儿……你们这是?”
马捕头指了指前面的石拱桥,说道:“那边王阿婆下蛋的芦花鸡失踪了两天,今日来县衙击鼓,怀疑是隔壁的张阿公偷的,两人在公堂上争论了好一阵,王阿婆就认准了是张阿公偷的芦花鸡,犟得那叫一个让岳县令头都大了。这不我带着兄弟们一番游走,在那个洞口给王阿婆把芦花鸡找回来了。”
马捕头给月吟指向他们刚过来的街巷,他又吩咐手下道:“你快把芦花鸡给王阿婆送回去,让她别犟了,和人张阿公好好道个歉。”
那几名捕快有眼力见地都离开了。
月吟总算是听明白了,她咬了一口拔丝糖葫芦,点头道:“王阿婆就指这这只芦花鸡每天下蛋,这下心踏实了。”
“可不是。”马捕头又道:“前阵子县衙里的大黄产崽了,生了两只黑狗,一只灰狗,三只小狗可乖了。”
月吟满眼都是高兴,“大黄也乖,它还帮我咬过坏人。”
马捕头神色变了,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柳县令被革职查办抓去了州府大牢等候审判,宋姨娘刚被斩首,朝廷任命了新的县令,现在阿吟妹妹不能随便进县衙了,不过我可以把小狗都抱出来,给阿吟妹妹看。”
“阿吟妹妹,你现在住哪?我娘摘了柿子,已经烘熟了,知你喜欢吃,我给阿吟妹妹拿几个来。我娘前阵子还在念叨,说你这一去京城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提到这个,月吟这才后知后觉,她和马捕头叙旧忘介绍谢行之了,她转过头去一看,果真看见冷沉着脸的谢行之。
月吟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马捕头随着月吟的目光看去,被谢行之凌厉的目光吓得心颤了颤,只觉这贵气的男子气场压人,莫名有股压迫感。
马捕头忙把月吟拉到他身后来,小声嘀咕道:“阿吟妹妹,他是谁?看上去不好相处,你听小马哥一句劝,离此人远点。”
谢行之听得一声冷笑。
谢行之凝眸看向旁人身后的姑娘,沉声道:“阿吟,过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月吟头皮发麻,背脊顿时僵直,双脚不听使唤地迈向谢行之。
月吟站回谢行之身旁,介绍道:“小马哥,这是定远侯世子、大理寺少卿谢行之。”
马捕头震惊,双目圆睁,顿时对谢行之肃然起敬。
原来这就是柳县令夫人娘家人,婉星姑娘的表哥。
月吟又道:“谢世子,这位是县衙的马捕头。马捕头的父亲是县衙里的牢头,小马哥常来县衙,我们算是一起长大,小马哥一家平日里很照顾我。”
谢行之唇瓣紧抿,不置一言,周身的气氛沉了下来。
马捕头拱手,没了方才的随性,整个人变得有些局促,“原来是谢世子,失敬失敬。”
谢行之敛了敛眉,颔首看他,正欲说话,这时街上传来阵骚动。
“抓小偷!抓偷了钱袋子的小偷!”
一妇人正追赶名男子。
那男子横冲直撞,边逃边把行人往后推,挡住追来妇人。
那妇人看见有衙役,顿时看到了希望,求救道:“马捕头!抓小偷!”
马捕头握着腰间的配刀,忙追了过去,小偷见捕头在前面,撒丫子往另一边跑。
小偷像脚底抹油一样,逃得极快,手里抓到什么就往后面扔,场面一度混乱。
倏地,谢行之连续几个空翻,凌空越过马捕头,往前追去,眨眼间便擒住了那小偷。
谢行之反扣住小偷的手,膝盖顶住小偷后膝,只听“噗通”一声,小偷跌跪在地上。
小偷吃痛,告饶道:“饶命,饶命,我就只偷了这一个钱袋。”
马捕头这才气喘吁吁赶来,然而此时小偷已经被擒住,不敢造次。
马捕头掏出随身携带的麻绳,缠了好几圈,绑住小偷双手,“这趟出来还捞到了意外收获,你小子,偷到我面前来了,跟我回去到吃几天牢饭。”
马捕头拿麻布堵住小偷的嘴,把人架起来,笑着对谢行之道:“这次多亏了谢行之。”
谢行之颔首,单手负后,声线冷淡道:“马捕头还是快些带人回县衙吧。”
马捕头往县衙去,路过月吟时,问道:“阿吟妹妹住哪个客栈?我等下给你送柿子来,我娘烘的柿子,你最喜欢吃了。”
“城东的如意客栈。”月吟回了马捕头,但婉拒了他的好意。
几番话下来,马捕头终于不坚持了,带着小偷往县衙去。
马捕头离开后,月吟小声嘀咕道:“没想到这街上还遇到了小马哥,太巧了。”
谢行之冷哼一声,胸腔里泛起的怒意逐渐大了,“是啊,一起长大的小马哥,可不巧。青梅竹马的两人久别重逢。”
谢行之怒上心头,冷冷看了月吟一眼,拂袖离开,周身散发着怒气。
月吟拢了拢眉,拿着没吃完的拔丝糖葫芦追了上去。
“世子?”
月吟跟在谢行之身边,试探性喊了一声,声音拉得长长。
谢行之没理她,仍旧冷着一张脸,步子迈大了些。
月吟拎着裙裾,大步流星跟上谢行之的步子,偷瞄一眼他颇沉的脸色,“世子生气了?”
谢行之还是没说话,大步流星走着,脚下像踩了风火轮。
月吟几乎是小跑才能跟上谢行之,“不是生气,那就是吃醋了?”
谢行之抿唇,忽然停下,沉眸看她一眼,仅是一瞬又重新启步,大步流星走远。
男女步伐悬殊,男子的脚步本就被女子的大,加之谢行之醋上心头,有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月吟小跑着跟上有些吃力。
她轻哼一声,拿着糖葫芦停下步子,带着些小情绪冲那背影道:“你走太快,又不等我,我追不上了。我不走了。”
月吟生气道:“我、我去找小马哥了。”
谢行之登时停下步子。
他转身,冷着张脸来到月吟身边,咬牙切齿道:“你敢!”
话毕,谢行之拦腰抱起月吟。
月吟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下意识把头埋进谢行之胸脯,羞怯道:“你放我下来,白日里在街上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不放!”
谢行之冷声道,反而让她手臂圈住他脖颈,冷哼一声道:“放了阿吟,阿吟不就去找你的小马哥了?”
谢行之就这样在街上众人纷纷投来的目光中抱着月吟回了客栈。
月吟全程不敢抬头,整张脸埋进谢行之胸脯,因羞赧而面红耳赤。
这一路格外漫长,她又担心母亲比他们先回客栈,正在客栈等着两人。昨夜便让母亲看见她和谢行之牵手逛街,两人还互喂了烤番薯吃,如今让母亲瞧见谢行之这样抱着她,她……
月吟光想想就心跳如擂,羞得不知该如何面对母亲。
谢行之横抱着月吟上了楼梯,送去了他的厢房,却没放她下来,反而抱着她坐在榻上。
月吟悬着的心安定了一丝,意识到谢行之这次的醋意很大,她及时改口解释道:“马捕头比我大,我只当他是兄长,而且马捕头会帮我教训欺负我的富家子弟。马伯母也常做些好吃的送给我。”
“当兄长?”谢行之抱她岔坐在他膝上,眉梢染了寒意,“阿吟妹妹不也把我当兄长,可还记得对你面前这位兄长做过什么?”
月吟面露羞红,低头抿唇道:“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谢行之寒眸低垂,挑起她下颌,迫使她抬头看他,“确实不一样。”
“我这刚认识大半年的假兄长,是没阿吟的小马哥亲。”谢行之嗤笑道:“开口闭口的,阿吟妹妹。”
发沉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醋味,月吟眉心拧了拧,只觉都能沾饺子吃了。
月吟嗔谢行之一眼,揭穿道:“你就是吃醋了,还不承认。”
谢行之敛眉,面色更冷了。
月吟忽然抬手,圈住谢行之脖颈,软着声音道:“小澄”
哥字还没喊出来,她感觉这样喊不太好,便及时改口,“行之哥哥,就别生气了。”
声线拉得长长,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谢行之愣怔,喉结下意识滑了滑,垂眼看她,道:“你叫我什么?”
月吟心里一紧,忽然没了底气,也不知谢行之吃不吃这一套,战战兢兢看着他,低声试探道:“行之哥哥?”
谢行之耳尖悄然染了抹薄红,他咽了咽嗓子,嗓子略带沙哑,“再叫一遍。”
月吟忽而松了一口气,眼底泛起笑意,娇声喊了一声,“行之哥哥。”
“行之哥哥别生阿吟的气了,行之哥哥……”
话音刚落,谢行之倏地抬手扣住她后颈,吻上她张开的唇。
舌毫不费劲地哺到一片柔软,口津。相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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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第64章
◎唯愿阿吟,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月吟纤臂挽着谢行之脖颈,正伏在他颈窝换气,嫣红的唇瓣翕合,涣。散的双眸盯着他被揪皱的衣襟。
温热的气息洒在谢行之颈间,她身上有一股浅浅的甜香,与方才他尝的有些许不同。
谢行之伸手,敛去她唇上的水光,指腹温柔。
月吟没有回避,乖顺地伏在谢行之颈窝。方才那缠绵一吻,谢行之仿佛把她所有力道都夺尽了。
月吟暗暗庆幸,得亏不是夜里,否则谢行之亲着亲着,两人就都躺到这榻上了。
谢行之长指敛去她额前的碎发,看着她伏靠身上娇盈盈的模样,道:“往后的称呼,阿吟该改改了。大表哥是假的,谢世子太生分,我倒是觉得阿吟适才的称呼最为合适。谢魏两家是世交,阿吟唤我一声哥哥再正常不过。”
月吟脸上红热,抿着唇拒绝道:“不成,我害羞。”
行之哥哥,这是她情急之下才喊出来的,拿来哄谢行之消气的。
一声声“行之哥哥”在大庭广众喊出来,让人听去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谢行之手臂揽上她细腰,声音冷了几分,说道:“小马哥就叫得,偏生行之哥哥就叫不得?”
谢行之垂眸,见月吟拢着眉,抿着唇瓣似乎是在想如何辩驳他的话。
“我看是那青梅竹马的哥哥在阿吟心里的分量重,刚才不还执意送阿吟烘熟的甜柿子?”
月吟抬眸瞧向谢行之,她自以为那几声行之哥哥和绵长的吻已经把谢行之的醋意消去了,哪知他还念着。
月吟伸手搂着谢行之,说道:“当初我假冒姐姐的时候,表哥来定远侯府,谢四姑娘也才唤的魏二哥;还有表姐,不也是客客气气地唤声谢世子?大家都这样客客气气地打照面,怎么到我这里就一定要改称呼。”
话至尾音,声音拉得有些长,带着几分娇嗔,她秀眉轻拧,抬眸看着谢行之,显然是对他那话的反驳。
谢行之敛眉,沉默着没说话,手仍然搭在月吟细腰上。
片刻后,谢行之低头,在月吟耳畔小声说着话。
也不知说了什么,月吟耳尖慢慢红了起来,脸上浮出一抹娇羞。待谢行之把话说完,她脸上已是一片红霞。
谢行之垂眼看她,等着她的回复,月吟娇羞地抿着唇,在谢行之的等待中缓缓点了点头。
月吟一颗心怦怦乱跳,她脸颊蹭了蹭谢行之的颈窝,说道:“我都点头答应了,行之哥哥便别揪着这件事不放了,也莫再乱吃醋了。”
有了满意的答案,谢行之眉眼间有了些许松动,他俯身,轻啄她唇,“依阿吟的。”
她唇软软的,柔软温香,即便吻过数回,但谢行之仍有一种初次相碰的感觉。
与心悦之人相处,总是不自觉地想亲近。
谢行之心头微动,忍不住又吻上她唇。她就被抱坐在他膝上,头刚好到他下颌处,谢行之一低头就能吻到她唇,这次的吻,不似方才夹杂着醋意的宣誓主权,而是带着缠绵的柔意,极尽温柔。
月吟在不知不觉中双臂挽着谢行之脖颈,甚至情到浓时,手腕带了力道,不自觉将谢行之脖颈往下带了带。
这次离开扬州后,月吟也不知下次回来是何时了,接连几日都带着谢行之去了各处游逛,如数家珍地与谢行之分享曾经发生的趣事。
每天的日子都是在惬意中度过,但是没过多久,县城里接连发生了件大事。
三户在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乡绅富豪相继被查出十余年间未向朝廷交纳应交的,知府派人来查时,心虚地竟想将这些年间的账本都烧掉,幸是官差手快,从火堆中抢回一部分。
茶楼看台,月吟目光透过窗楹,看着街上被官差押去州府县衙的一行人,心里逐渐泛起疑惑。
她拿起碟盏里的红豆糕,小声嘟囔道:“奇怪,怎么偏偏是他们三户人家?”
这三户人家的孩子就是小时候到头排挤月吟的公子姑娘们。
一个接一个的,竟都在一夕间被抄了家。
谢行之看着对面思忖不解的月吟,问道:“阿吟在嘀咕什么?”
月吟回了神,冲谢行之盈盈一笑,“没什么,忽然有些感慨而已。”
她低头,小口小口咬着手里的红豆糕。
谢行之倒是没有继续追问,修长分明的手端起茶盏,轻轻晃了晃茶盏。茶水泛起波澜,微微荡漾开来。
谢行之垂眸,温润清隽的眉眼滑过阵冷凉,让人不寒而栗。他唇勾了勾,端了茶盏轻呷。
夜里回了客栈厢房,谢行之从袖中拿出张记了串名单的纸。
谢行之将那名单凑近蜡烛。
顷刻间,那纸名单被点燃,愈燃越烈,终成了火盆里的灰烬,化为乌有,但名单上的人却一个也没逃。
一行人离开京城时,是秋日,再回来时已经是寒冬腊月,再过十余天便要过年了,年味渐浓。
京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大红灯笼,三三两两的孩童拿着燃香在家门口放炮仗,炮仗声一处着一处,似在比谁攀比谁放的炮仗声大。耍傀儡戏的看台围满了人,剧情到了精彩之处,便掌声雷动,叫好连连。
和谢行之在码头分别时,月吟把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给谢行之,说道:“这些是给谢四姑娘带的礼物,烦请谢世子回府以后帮我转交给四姑娘。”
谢行之敛了敛眉,看着她抱着的盒子,神色微变,“为何只有四妹妹有礼物?”
他紧接着提醒道:“阿吟忘记给我的礼物了。”
月吟微讶,没想到谢行之连这个事情都计较,怀里还抱着盒子,嗔他一眼,说道:“谢世子和我们一起去的扬州,这些礼物还是谢世子陪着我去买的,哪有人跟去扬州,还讨着要礼物的。”
谢行之问道:“若我没和阿吟同路去扬州,阿吟回来时也会给我备上一份礼物?”
月吟抬眸看着谢行之,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安抚他说道:“那是自然,行之哥哥和旁人不一样。”
谢行之唇角微扬,这才接过月吟怀里的盒子,说道:“朔风寒凉,快回马车去。”
月吟和谢行之分别,回了马车。
马车动了,缓缓离开码头,朝宣平侯府去。
魏瑶放下车帘,把装了炭火的暖手炉给月吟,笑着打趣道:“谢世子这一路跟来,到分别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盯着这边,这不等阿吟离开后才进的马车。倒让我不禁想起了你爹爹,我和你爹爹刚定情那会儿,你爹爹片刻没见我,就心欠欠。”
魏瑶笑道:“若非临近年关,赶着回京城过年,咱们怕是要在扬州对待几日。谢世子专程而来,这一路对阿吟的照顾,娘看着眼里,甜在心里。”
“娘。”
月吟不好意思,低头之下耳尖浮出一抹娇红,她捧着膝上谢行之送的暖手炉,说道:“谢世子是奉命去的扬州,代天子巡狩。在扬州时,谢世子确实暗访了扬州一些地方,抓了一批为非作歹的人。”
魏瑶知道女儿面子薄,也不抓着这件事不放了,但不管是在扬州,还是在去时回来的路上,两人之间的相处,她都默默看在眼里。
“阿吟,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
月吟抬头,不解地看向母亲,“娘亲您说。”
魏瑶看着两个孩子两情相悦,便也不打算瞒着女儿了,“你爹爹在阿吟还没出世时,便把你许给了谢世子。那时别说是阿吟,就连娘也还没和你爹爹成婚。原本是你爹爹与谢世子口头的一句玩笑话,但娘现在看阿吟和谢世子两情相悦,顿觉这是桩和和美美的姻缘。”
月吟竟不知还有这样的事情,敛了敛眉,惊讶道:“爹爹真有这么喜欢谢世子。”
她拢着眉,忽想起谢行之在知道她身世后,与她相处的那些日子,难怪谢行之认定了她必须嫁他。
魏瑶摸了摸月吟的头,“娘问过谢世子了,即便没了你爹爹这句玩笑话,谢世子也是要求娶阿吟的。这就是你们之间的缘分,有缘之人,兜兜转转总会遇见的。”
月吟微微愣神,有些许恍惚。
还真是和谢行之的缘分。
月吟本以为谢行之会年后上门提亲,哪知从扬州回京的第三日,谢家请的媒人就来了宣平侯府。
大箱小箱的聘礼堆满了浅云居,一时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魏家长辈们和定远侯夫妇在堂厅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月吟抱着谢行之送她解闷的狮子猫,看着笼子里的一双鸿雁有些出神。
月吟摸着狮子猫,小声嘟囔道:“才从扬州回来三日,三日时间怎么就突然生出这么多聘礼来?”
她蹲在地上,跟笼子里的一双鸿雁说话,仿佛它们能听懂,也能回答她一样,“你们是今早才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吗?”
在一堆绑了红绸的聘礼箱旁边,披了件白色狐裘披风的月吟膝上抱了只纯白小猫,蹲在笼子旁不知和那双鸿雁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她轻拧着眉,又时而一笑,眉宇间都舒展开了。
谢行之来到浅云居,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番景象。他笑着走了过去,月吟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偏头看了过来,见是他来了,愣怔半晌,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月吟略显局促,抱猫起身,问道:“世子怎么来了?不是在和长辈们在堂厅议事?”
谢行之柔和的目光落到月吟身上,毫不避讳对她的思念,“三日没见阿吟了,亲事定下后我立刻就来了。”
两人的婚事暂定在三四月,具有哪日等年后再细择吉日。
月吟面容不知不觉红了,伸手理了理耳旁的鬓发,试图掩饰住心里生出的一抹羞赧。
“娘亲怎么说?”月吟掌心顺了顺猫背,小声问道。
谢行之伸手揉了揉乖顺的小猫,回她道:“瑶婶自然是满意的,还是瑶婶破例让我来找阿吟的。”
“我有东西送给阿吟。”谢行之从袖中拿出个小巧精致的锦盒,递到月吟面前,看着害羞的她,说道:“阿吟打开看看。”
月吟弯腰,轻轻放下小猫。小猫没有立即跑开,反而乖顺地坐在地上,一双蓝琥珀似的眼睛看着两人。
月吟接过锦盒,在谢行之的注视下打开。一枚精美的圆形羊脂玉佩赫然映入她眼帘。
谢行之说道:“送给阿吟的玉佩。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这羊脂玉佩温润,我给阿吟戴上。”
月吟点头,把锦盒递过去。
谢行之拿起圆形羊脂玉佩,绕到月吟身后,把她半披的乌发敛到身前,露出一截雪颈。
她肌肤白皙如雪,又宛如最精雕细琢的美玉。
谢行之眼眸暗了几分,明明手里已经握了玉,却想的是眼前的这块美玉。
他敛了思绪,将情绪压了下去。
皓白长指捻着红绳系带,羊脂玉佩坠到月吟身前,谢行之打量了下长度,长指绕着红绳,在她后颈系了个结。
“好了。”谢行之说道。
羊脂圆玉垂直月吟胸口,她忽想起爹爹的那枚勾云纹玉佩,那玉佩是爹娘的定情信物。
而此刻谢行之送的这枚……
月吟心头犹如小鹿乱撞,面颊染了抹红晕。
月吟背过身去,把羊脂圆玉放入衣襟。冰凉的玉佩触到胸口的肌肤,冰的月吟一机激灵,但很快就和身体一个温度了。
玉佩温润有质感,一股暖意从胸口慢慢传到她心田,月吟不自觉浅浅微笑。
入夜后,月吟沐浴出来,靠在床头看着手里的羊脂玉佩。
巴掌大的玉佩晶莹剔透,上面的雕花栩栩如生,握在手里质地温润细腻。
临近新年,夜里常有炮仗声。
一声声炮仗声传入月吟耳中,她微微愣神。谢行之都送给她玉佩了,她送什么回礼好呢?
月吟扳指头算了算,距离新年还有五日,来得及。
月吟把玉佩放回亵衣里,下床从衣架上拿起狐裘披风披上,将屋子里的蜡烛点了几盏。
她从柜子里拿出针线篓,就着昏黄的烛光挑选绸布。
月吟单手托腮,拢了拢眉头,谢行之喜欢什么样式的绣样?喜欢什么颜色?
“姑娘?姑娘怎么还不歇息,夜里寒凉,当心受寒。”
玉盏看见屋子里多亮了几盏蜡烛,出现在房门口。
冷不丁一声,月吟心下一惊,有种做贼被抓的感觉,忙吹了身边的一盏蜡烛。
月吟看着房门口映着的身影,有些紧张,“我、我就睡了,夜里渴醒,起来喝了些水。你回房歇着吧。”
“姑娘早些歇息。”
玉盏很快离开了房门口,那抹影子逐渐消失,月吟缓缓吐了一口气。
她把明日要用的针线理出来,又挑了段绸布,这才回了床上歇下。
翌日,月吟被街上孩童时不时的炮仗声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唤了玉盏进屋伺候梳妆打扮。
和母亲去外祖母请安回来,月吟便在屋子里绣起了香囊。
她打算在除夕这日送给谢行之一个香囊,就像他送的玉佩一样,谢行之随时都能把香囊系在腰间。
转眼到了除夕这日。
一家人吃罢团年饭,天色暗了下来。
魏佳茹拿了一捧仙女棒,高高兴兴牵着月吟去了院子里放烟火,“表妹,咱们先去放烟火,等晚些时候热闹起来,咱们就去街上玩。”
仙女棒被点燃,暗淡的夜色中燃起绚烂夺目的烟火。
月吟手里拿着仙女棒,笑意盈盈。
不久,玉盏从院子外面进来,在月吟耳边低语,“姑娘,谢世子在府外等您。”
谢行之来了。
月吟唇角微扬,剩下的仙女棒也没放了。
匆匆和魏佳茹告别,月吟回了浅云居,把绣好的兰花香囊拿上,去了府外找谢行之。
大红灯笼高高悬在屋檐上,一片喜庆。
月吟系了件红色披风,发髻簪了支珊瑚红发钗和鎏金步摇,半挽的青丝被丝带束于身后,一张小巧婉丽的巴掌脸格外清新动人。
夜色下,一身黑色狐裘披风谢行之站在府门前的榕树下,见月吟的身影出现,笑着迎了过去。
明是才五日不见,谢行之忽觉隔了五载,甚是想念。
月吟站在谢行之面前,抬头看着他,“行之哥哥久等了。”
两人单独相处时,月吟已经习惯这样唤谢行之。
谢行之摇头,看着眼前的姑娘,眼底流出温润的笑意,“阿吟今日真好看。”
月吟抿唇,下意识摸了摸发髻,有些不好意思。
她换了个话题,说道:“行之哥哥,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谢行之看了眼远处的车夫,示意车夫驾马车过来。
马车两檐挂了小灯笼,车窗贴着喜庆的剪纸。
谢行之牵了月吟上马车,离开宣平侯府,往繁华的街上去。
长街上车水马龙,处处张灯结彩,箫鼓沸腾,火树银花,灿如白昼,鞭炮声混杂着喧嚣的人声,整个街市灯火辉煌,宛如天宫星市。
舞龙舞狮,杂戏吐火,热闹非凡,让人眼花缭乱。
马车在街口停下,谢行之牵着月吟下了马车。
京城的繁华在除夕之夜达到顶峰,明灯错落间,车马粼粼。
写福字的摊位旁边聚了人群,人们在红纸上写下福字,而后在纸背后面蘸上浆糊,贴在摊位后面的百福高板上,寓意年头年尾福气多多。
月吟一下马车就看见长街上的写福摊,眼前一亮,抬头看向谢行之,提议道:“行之哥哥,那有写福字的,我们过去看看。”
谢行之自然地牵过月吟的手,和她去了写福摊。
长长的摊位上有笔墨和红纸,他们去的时候摊位前都有人在写福字,便等了片刻,才等到有空余的毛笔。
月吟问守摊位的男子要了两张小方红纸,给了谢行之一张,“行之哥哥也写。”
谢行之接回,说道:“阿吟先写。”
长摊上悬挂着张宣纸,上面拓印数十种不同书法的福字,百姓们可根据上面拓印的福字仿写,也可自己提写。
月吟则选择的是后者,她低头,提笔在红纸上写下福字。
字迹娟秀清丽,一如她整个人一样。
月吟满意,把毛笔递给谢行之,笑意盈盈道:“该行之哥哥了。”
谢行之接过,笔杆处尚有她握过的余温。他不自觉弯了弯唇,握住她的方才握过之处,在红纸上写下福字。
一气呵成,豪放不羁。
两人挪步去到百福板旁边,此时百福板上已经贴了许多百姓们提写的福字,密密麻麻贴排在板上,满目都是福字。
月吟拿着写好的福字,站在原处,一时间不知道该贴在哪里。
倏地,月吟眼前一亮,对福板上那处高高的空白处有了主意。但那地方太高,她够不到。
月吟拉了拉谢行之衣袖,给他指了指,声音软了几分,“行之哥哥,那处太高,我够不到。”
谢行之笑了笑,从月吟将手上的福纸过来,抬手落在福板上的一处,“这处如何?”
月吟道:“往右边一点。”
谢行之按她说的,往右边挪了挪,看了看月吟,在她点头之下,才把福纸贴在福板上,此后将他写的福字贴在月吟那张旁边。
月吟抬头看向福板,两种不同风格的字迹合在一起,在这福板上仿佛是最好看的。
月吟不自觉笑了笑,是别样的心情,心里甜滋滋的。
谢行之手垂下来,牵住月吟的手,“去前面看看。”
繁华的街市灯火辉煌,随着夜色的渐深,人多了起来,为防两人走散,谢行之牵月吟更紧了,下意识把她护在最里侧。
路过卖花灯的地方,谢行之忽然停下步子,“阿吟,买个花灯。”
月吟在各式各样的花灯里选了个小狐狸花灯,她不禁想起去年七夕,稀里糊涂接受的魏衡送的鲤鱼花灯。
那花灯最后掉地上,烧成了灰烬。
现在回想,原来那时候谢行之便已经吃醋了。
月吟偷偷看眼旁边的人,抿唇偷笑,他真小气。
两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月吟拎着狐狸花灯,一手和谢行之十指紧扣,“行之哥哥送的小狐狸花灯,阿吟很喜欢,谢谢行之哥哥。”
谢行之身形一顿,深眸低垂,有些愣怔地看着盈盈笑意的月吟,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谢行之含眸浅笑,伸手揉她的脸蛋,指腹满是柔软,他随后放下手,牵着她往长街更里面去。
“砰啪”
打铁花声音乍然响起。
空旷的地方,匠人们将化成汁的铁水撒向空中,绚烂夺目的火树银花呈现在眼前,宛如万千星辰缓慢落下,铁花犹如星火燎原。
月吟看直了眼,怔怔站在原处。
“阿吟跟我去一个地方。”
谢行之带月吟去了不远处的高楼。
这阁楼有四层高,登临最高层,极目远眺下能看见坊市后面的宽阔江面,也是此时赏夜景的最佳去处。
谢行之带着月吟来到观景阁楼最高层,宛如星辰的铁花仿佛就在眼前盛开,美不胜收。
铁花刚落,烟花又升。
绚烂多彩的烟花将半边天都染成了七彩斑斓的颜色。
月吟侧头,给身旁的谢行之指了夜空中她觉得好看的一束烟花。谢行之挽着她细腰,垂眸浅笑,满眼都在眼前的人,低语回应着她的话。
气氛温馨,仿佛是对新婚夫妻在阁楼上共赏夜景。
这厢,一个接一个的绚烂烟花下,月吟从怀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香囊,送给谢行之,“我记得行之哥哥衣裳多为蓝色系,用的锦帕也是靛蓝色的,便绣了个靛蓝色兰花香囊给行之哥哥。”
她牵住谢行之的手,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行之哥哥,但入新年,愿百事皆如意。”
谢行之愣怔,待回过神来时,手中已放了她绣好的靛蓝色兰花香囊。
谢行之看着月吟,满眼都是止不住的笑意,“这是我收过最好最珍贵的礼物,谢谢阿吟。”
“阿吟帮我系上。”
月吟低头,将香囊系在谢行之腰间,“我选了清冽的雪松味,和行之哥哥身上的气息差不多。”
谢行之看了眼腰间的香囊。绣花精美,靛蓝绸布上的兰花栩栩如生,光看那花,仿佛就能闻到清幽的兰花香味。
谢行之又看着眼前的人,心里蓦然荡起一片涟漪,心尖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谢谢阿吟,我很喜欢。”
“唯愿阿吟,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绚烂的烟火在夜空里绽放,阁楼里赏景的人却互相看着对方。
四目相对,眼里情意绵绵,仿佛是画糖画时拉出的糖丝,分外甜蜜。
谢行之喉结动了动,倏地挽住她细腰,在绚烂多彩的烟火中,低头吻上她唇。
一吻轻柔,缱绻缠绵。
【作者有话说】
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葛胜仲《诉衷情》
宝子们新年快乐,龙年大吉,心想事成,万事皆顺!
明天初一休息一天,初二更新,么么~
65
第65章
◎花好月圆佳偶成(正文完结)◎
年前,宣平侯魏老夫人从扬州接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此女与殉葬先帝的魏贵妃是孪生姐妹,然而一直流落在外,受尽了苦楚,直到年底才被寻回。跟着被接回宣平侯府的还有位亭亭玉立的表姑娘魏老夫人的外孙女崔月吟。
这是月吟第一次在京城过年,她寻到了的失散多年的娘亲,也找到了亲人,有人疼爱的她再也不是扬州小县城里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新年第一天,月吟便收到了长辈们厚实的大红包。她和魏佳茹出府逛庙会时,在必经之路上又碰到了谢行之,他仿佛在这里等很久了一样。
“谢世子。”
月吟和魏佳茹双双行礼,说了讨喜的新年吉利话。
魏佳茹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谢行之的出现,以及他看向表妹那甜到快拉扯出糖丝来的眼神,让她识趣地把身旁的人交了出去,“表妹,我忘带东西了,得回府一趟,你和谢世子先去逛。”
魏佳茹又转头对谢行之道:“便劳烦谢世子带表妹去庙会上逛逛了。”
谢行之颔首,待魏佳茹离开后,去到月吟身边。
他腰间系的靛蓝色香囊散发出清冽的味道。
月吟看着那香囊,心里甜滋滋的,抬头看向谢行之,“行之哥哥,恭贺新禧。”
谢行之眼底满是柔和的笑意,与她互道了新年吉祥话。
谢行之牵起她手,去了新年庙会。
明是昨天晚上才分别,但谢行之仿佛隔了许久没见到月吟一样。这份思念越发深了,他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宣平侯府附近,于是就在此处等她从府里出来。
倘若是在一年前,谢行之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他会念着一名姑娘,念到日思夜想,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春节刚过,谢行之和月吟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谢家那边走完六礼流程,将两个孩子的昏礼定在了四月初二,立夏这日。
已经是二月份了,距离月吟出嫁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魏瑶觉得这日子太赶了,她和女儿才相认没多久,转眼这女儿就要嫁去了别人家。
魏瑶心里终究是不舍的,女儿这一嫁出去,再想见面就难了。
月吟听说了婚期,惊愣了好半晌,也觉得谢家那边太急了,仿佛在做梦一样。她下意识扳了扳手指,拢了拢了眉,“女儿只觉什么都没准备好,怎么突然就要成婚了。”
魏瑶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娘当初和你爹爹定亲时,六礼走完,再挑挑吉日,这到成婚少说也有小半年的时间,哪知谢家这般急,挑了最近的一个吉日。”
想到谢行之频来见她,月吟唇瓣抿了抿,好像有些明白了谢家这般急的原因,就是不知道是否如她所想,是谢行之念得紧。
魏瑶又道:“一直到昏礼当日,阿吟和谢世子是不能见面的。”
月吟愣了一下,懵懵懂懂点头。她知道这是习俗,但一想到从今日起,一直到四月初二之前,她都不能与谢行之见面,一时间竟有些心欠欠。
成亲的日子定了下来,时间紧迫,宣平侯府的人都忙了起来,皆在准备四月初二的婚仪。
天气回暖,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月吟坐在窗边绣着大红嫁衣。手里有活,日子过得还算快了,眨眼间便到了三月,再过些日子,就到了和谢行之的大喜之日。
这期间,月吟与谢行之没见过面,一直都是书信往来。每次月吟看见信纸上谢行之的字迹,就仿佛看到了他本人一样。
这日,魏佳茹来浅云居来找月吟,见她还在绣嫁衣。
其实这出嫁时穿的嫁衣,不用整件都由新娘子亲自绣,绣上个两三天便可交给绣娘,让绣娘将剩下的完成。
“表妹,今日便别绣了,跟我出府逛逛。”魏佳茹坐到榻上,对月吟说道:“香满楼出了道新甜点,据说香甜可口,表妹随我去尝尝。”
魏佳茹也不等月吟拒绝,拉着她就从榻上起来。
月吟手里的绣花针线被微魏佳茹抢了去,“诶,表姐我……”
“表妹,今日便当放松了,明日再绣。”
魏佳茹拉着月吟离开屋子,笑着说道:“我方才在屋子里算了算,今儿是个好日子,说不准等下表妹出府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我有预感,表妹这一趟,定然会有所收获。”
两人坐上马车,离开了宣平侯府,很快便到了香满楼。
魏佳茹直接领着月吟去了二楼包厢。包厢里放了一面山水屏风,香炉里升起袅袅轻烟,清幽的香味弥散在整个包厢,桌上摆满了各式糕点。
月吟刚落座,魏佳茹轻“呀”一声,对月吟说道:“表妹,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想起有东西落在马车里的。”
月吟没多想,点了点,在包厢里等魏佳茹回来。
琉璃盏里放了几块樱桃白玉水晶糕,仍旧是月吟印象中的水晶糕。她看着软弹的樱桃白玉水晶糕愣怔片刻,忽想起那些与谢行之荒唐的梦,脸颊不禁热了起来,胸脯不自觉紧了紧,仿佛有双他抓握的手。
月吟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将那荒唐的梦从脑海里遣走。
眸光流转,月吟忽然发现那山水屏风似乎映着个人影,屏风那天好像藏了个人。
月吟脸色煞白,下意识从凳子上起身,心顿时紧到了嗓子眼。她惊惶地东张西望,正想着在屋子里拿个什么东西防身,屏风那头的人仿佛窥探到了她一样,突然出声。
“阿吟,是我,别怕。”
声音清冽,是月吟久未听见的嗓音。
谢行之从屏风那头出来,他戴了幂篱,白纱垂落至脖颈,遮掩住了面容。
谢……谢行之?!
月吟定定地看着一月多未见的熟悉身影,待回过神来后,忙抬起手,用长袖遮住面庞。
她掩面转过身去,忙道:“行之哥哥怎么在此处?我们还不能见面,行之哥哥快些离开。”
月吟听见渐渐近了的脚步声,知他非但没离开,反而凑近了,急切之下音调都高了几分,“停停停,行之哥哥别靠近了,成婚前见面不吉利。”
谢行之看着很久都没见的那抹倩影,说道:“阿吟,我戴了幂篱,看不见面容的。阿吟戴上这个面具,如此一来,我们不算见面的。”
谢行之拿出一个精巧好看的狐狸面具,放到桌上,转过身去,“阿吟,我背过身去了。”
月吟悄悄侧过身去,透过长袖挪开的一丝小缝隙,窥见谢行之真的背过身去了。
她唇瓣抿了抿,看了看桌上的狐狸面具后,纠结一阵后拿起面具戴上。
“我戴好了,”月吟下意识抓了抓衣袖,小声说道:“我们都看不见对方的面容,应该是不算见面的。”
谢行之转过身去,目光透过幂篱的单层白纱,凝着那朦胧的身影,扬唇笑了笑。
长久的思念在这一刻得到化解,仿佛是久旱逢甘霖,心尖涌出一抹甘甜。
克制住想要拥抱的心,谢行之坐下,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太久没见阿吟了,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月吟低头,耳尖染了丝薄红,她手里捧着谢行之倒的茶水,“还有二十几天。”
说实话,她也想念谢行之,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仿佛很慢很慢,她每天都在扳指头算,怎还不到四月初二。
有些话在信里说,和当面说,是两回事。信中道不尽的相思,在这一刻慢慢说了出来。
谢行之问起月吟这段时间在宣平侯府的日子,月吟事无巨细,都详尽地同谢行之说了。
“嫁衣是我亲自绣的,特别特别好看!”
月吟骄傲一笑,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
谢行之眼眸含笑,“是么,那我更加期待了。阿吟的绣功精湛,嫁衣定是全京城最好看的。不过阿吟也要仔细眼睛,莫要为了绣嫁衣把身子熬坏了,我会心疼的。嫁衣让绣娘绣,也是一样的。”
月吟伸出手去,“这手被针扎了好几个针眼,行之哥哥心疼的话,就给我吹吹吧。”
纤白的指腹有几个针眼,谢行之心蓦地一疼,仿佛那绣花针扎在他心上一样。
谢行之抱过月吟坐他膝上,撩起半边幂篱,在露出半张脸的时候,月吟忙抓住他手臂,阻止道:“算了算了,还是别吹了,这样会见面的。手指不疼的,行之哥哥当我没说过那句话。”
她就是……就是不知怎么就生出了想听听谢行之哄她的话。
谢行之却执意要给她吹吹手指,“不算见面,阿吟戴了面具的。阿吟再把眼睛闭上,便看不见我了。”
月吟犹豫一阵,把眼睛闭上了,松开谢行之的胳膊,把被针扎的手伸了过去。
眼睛闭上,在一片漆黑中,感官蓦地被放大,月吟只觉一阵清凉的风吹到她指腹,很舒服的感觉,连心里都是甜甜的。
倏地,指腹被一片温热含住,月吟呼吸一窒,心跳如擂。
谢行之他、他在舔她手指?!
谢行之低头,唇腔里是她纤白的长指。她手指纤长,他喜欢牵着,喜欢握着把玩,无论是在梦中,还是情到浓处的那时候,这纤长的手指抓握总能让他得到满足。
谢行之已经很久没与月吟……
谢行之呼吸一重,舌绕着纤指,强压住心里的情愫,松了她手,在她耳畔低喃,“阿吟,真想把你快些娶回家。”
月吟耳尖红了一片,面具下的容颜亦是如此。
染了濡意的手指蜷了蜷,仿佛刚被火苗灼烧过。
……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婚期也越来越近,到了月吟出嫁的前三日,宣平侯府的人仿佛踩了风火轮一样。
大婚前的夜晚,魏瑶在月吟房里待了许久,把避火图给了月吟,小声叮嘱道:“这册子待明日和谢世子喝了合亟酒以后,再打开,要和谢世子一起看。”
月吟看了看手里的册子,正面反面都没有写字,也不知里面写了什么,她好奇道:“这册子为什么要晚上看,夜里看书费眼睛,母亲以往不让我夜里点烛看书的。”
到底是刚满十六岁的小姑娘,魏瑶也不不知该如何跟女儿细讲,无奈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说道:“这册子就是和郎君一起看的。阿吟明日别害怕,谢世子温文尔雅,会好好待阿吟的。”
“新婚之夜和郎君同床共枕,谢世子不会伤害阿吟的,阿吟记住届时一定要先看这册子。”
魏瑶不放心叮嘱道,她知谢行之清心寡欲,对男女之事自是一无所知,她这宝贝女儿亦是如此,若是两人都不知晓,明日这新婚之夜怕不是这对新婚小夫妻还真有可能是盖着被子纯睡觉。
“娘把册子放这个嫁妆箱了。”
魏瑶起身,把避火图放到月吟装首饰的嫁妆箱子里,“时候不早了,阿吟早些歇息。”
月吟送走母亲,她下意识看了看母亲塞了册子嫁妆箱子,犹豫一番后终究没去打开看,乖乖听母亲的话,打算明日和谢行之一起看。
想到明日就是大婚了,月吟情不自禁笑了出来,发自内心的高兴。
翌日,天刚蒙蒙亮,月吟就在丫鬟们的服侍下起床,去了净室沐浴净身。
她昨夜紧张得半宿没睡,竟差点在浴桶中睡着了。
从热气腾腾的净室出来,月吟小巧的脸蛋粉嘟嘟的,真真如出水芙蓉一样。
请来的全福夫人正替月吟绞脸开面,两根细红线在月吟面颊剐蹭,除去细碎绒毛,“姑娘肤若凝脂,这脸蛋宛如剥了皮的鸡蛋,白白嫩嫩。”
哪里还需要绞面,于是全福夫人便左右脸各象征性剐蹭了两下,这绞面开脸便完成了。丫鬟们开始为月吟梳妆打扮。
魏瑶拿起檀木梳子,亲自替女儿挽起最后一缕乌发,“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月吟换上繁琐的喜服,魏瑶看着盛装打扮的女儿,笑着的眼里慢慢有了润意,“阿吟今日真好看。”
大喜的日子,不兴哭,魏瑶背过身去,忙将眼里盈着的泪擦了擦。
月吟见状,眼睛也有些泛酸,魏瑶握住她手,强颜欢笑道:“乖孩子,大喜的日子,不兴哭。阿吟嫁给行之那孩子,娘是放心的。”
月吟点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不久,外面热闹了起来,是谢行之来迎亲了。
“快快快,羽扇给姑娘拿着掩面。”
屋里的一群人手忙脚乱,扶月吟回了床榻边坐着。
外面一片喧嚣,催妆之时,魏衡哪有这么容易放谢行之进屋,他备了好几项武艺“刁难”谢行之,射箭、投壶,在魏衡的监督下样样都不好过的。
不过好在谢行之能文能武,深得崔昦的真传,把魏衡的骑射“刁难”都挡了回去,作的催妆诗信手拈来,但魏佳茹以中规中矩为由,让谢行之重新作了几首。
“来首藏头诗,要用咱们新娘子的名字。”
在众人的起哄下,谢行之无奈又接连作了几首,喜欢的情话全在这一首首催妆诗里,什么“唯爱月吟”“皎月入怀”,月吟在屋子里听得面若红霞,幸好羽扇遮了面容,没被人看去。
那些张口就来的情话,让她肉麻得都快不认识谢行之。
催妆诗算是过了,谢行之也总算看见一身凤冠霞帔的月吟被扶着出了闺房。
明珠璀璨,芙蓉娇怯,晚霞映美人。
谢行之喜笑逐颜,与月吟一同叩别魏瑶。魏瑶看着一对新人,眼中含泪,依依不舍笑着把女儿交给谢行之。
月吟由二表哥魏衡扶着离开宣平侯府,离母亲渐远,她心里不舍,登时没忍住,眼泪涌了出来。
踏过门槛时,没看清脚下,险些被繁重的裙摆绊了一脚,幸好谢行之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手臂。
谢行之小声说道:“当心。”
月吟心田也滑过一丝暖意,对于他小心呵护,习惯性道谢,“谢谢行之哥哥。”
谢行之笑了笑,牵着她慢慢走出宣平侯府。
在喜绸挂满的侯府门口,魏衡把月吟交到谢行之手上掌心,叮嘱道:“行之,表妹往后就交给你了,表妹苦尽甘来,你定要好生待她。”
谢行之握住她有些微凉的手,一字一句郑重道:“表哥放心,我谢行之此生定不负阿吟,也绝不会让阿吟在定远侯府受委屈。”
谢行之握着月吟的手,慢慢走向花轿,那微凉的手很快便被他掌心的温度握暖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仪仗队敲锣打鼓在前面开道,花轿绕了大半个京城,沿街讨喜糖的孩童一个接一个。
七皇子在二楼看着迎亲队伍远去,眼里满是笑意。
他什么都知道了,前阵子也在宣平侯府见到了母亲,今日穿的还是母亲给他做的新衣裳。
花轿在定远侯府停下,谢行之下马,轻轻踢了一下花轿轿门,牵了新娘子下花轿,跨马鞍过火盆。
新妇入门,府门口放起了鞭炮。
谢行之将红绸递给月吟,牵着她往府里去。新人后面,是一拥而上起哄的宾客们。
谢沅将准备好的喜钱撒向外面,宾客们纷纷上去捡钱,一时间府里府外好不热闹。
谢沅已经释怀了心仪假表妹成了长嫂的事实,高兴地跟给宾客们分着喜钱,“别抢别抢,大家都有!”
嘈杂的喧闹声在月吟耳畔响起,她手里握着红绸,跟在谢行之后面,被他一路引到正厅。从侯府外面到正厅的路,月吟走过无数遍,可这一遍确实截然不同的心境,紧张又期待,不知不觉中耳边响起了司仪高喊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月吟叩拜定远侯夫妇后,握着红绸转身,和谢行之面地面。她躬身,身子略微低于谢行之,在观礼众人聚焦的目光中,和谢行之行完这最后一拜。
“礼成!送新人,入洞房!”
司仪高朗的声音中,月吟心跳蓦然漏了半拍,被红绸牵着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皎月阁和鹫梧院的岔路口。
月吟小小恍惚,谢行之握着红绸的另一端,低声浅笑道:“夫人,咱们要往这边走。”
月吟也不知怎么就红了脸,被谢行之牵着回了鹫梧院婚房,坐在红枣莲子花生洒满的鸳鸯红被上。
来观洞房礼的人乌泱泱围了一团,这婚房都快站不下了。
在众人的起哄下,谢行之想将那遮面的羽扇退下并不是件易事,小半刻钟后,在众人的刁难下,那羽扇总算是退下了。
低垂的杏眼潋滟含羞,月吟慢慢抬头看他,顾盼生辉,娇柔羞赧。金冠玉钗,朱红的嫁衣衬她肤若美玉,额间贴了朱红花钿,红唇皓齿,略显浓艳的妆容下更衬她娇艳欲滴,百媚千娇。
谢行之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连呼吸都窒息了一瞬。
炽热的眼神看着她,月吟被谢行之看得不好意思,抿唇低下了头,垂眸看着朱红嫁衣。
观礼的人见新郎官还愣着盯看美娇娘,开始起哄。
“诶诶诶,新郎官怎么回事,怎么还看愣神了,我们还等着看喝合卺酒,吻面礼呢。”
这一闹,本就不好意的月吟脸更红了,下意识嗔怪谢行之一眼。
谢行之也回过神来,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对月吟说道:“夫人,失礼了。”
谢行之在喜娘的引导下,按部就班进行着礼程,坐在月吟身边。
喜娘端来子孙饽饽,月吟咬了一小口,不好意的她红着脸小声说一句,“生。”
“什么?”喜娘佯装听不见,音调高了几分,“新娘子说什么?”
“说了什么?我们大伙儿都没听见。”观礼的宾客跟着起哄道。
月吟脸更红了,握着手里仅咬的子孙饽饽,无奈之下大声说了一句,“生。”
不仅是月吟,就连谢行之耳尖也悄悄浮出一抹红,扬唇浅笑。
喜娘这才作罢,递了碟盏凑过去。
月吟放下子孙饽饽,喜娘又递来合卺酒。
“新人共饮合卺酒,恩爱不相离。”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两人交臂共饮合卺酒,月吟酒量浅,不敢多饮,只浅浅抿了一小口;谢行之目光就没离开过月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合卺酒后,喜娘收了酒杯,端来锦盘,“新人解缨结发,白首共余生。”
谢行之取下月吟繁重华丽的发冠,捋出一缕乌发,用剪刀剪了一段下来。
他又剪了自己的一缕头发,将两人的头发绕在一起,打了个结。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
洞房观礼的众人没等到吻面礼,便被谢行之赶了出去。
谢行之在月吟面上轻轻落下一吻,温声道:“夫人今日甚美。”
虽知道两人已经拜了堂,成了相守一生的夫妻,但月吟听见谢行之这般称呼她,她心里就宛如小鹿乱撞,想起往后她要唤的称呼,更是脸红心跳。
谢行之温声道:“夫人等我片刻,我去前院敬酒,若是饿了便先吃些东西。”
月吟囫囵着点头,等谢行之离开后紧张乱跳的心总算是慢慢安定了下来。
她看了眼满是喜字的婚房,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谢行之这间屋子她常来,如今布置地她快认不出来了,家具统统换成了新了,她如今坐着的床更大了,被褥也更软了。
屋中多了个偌大的梳妆台,是专给她用的。
月吟不自觉笑了起来,心尖满是甜意。
夜色渐暗,月吟在梳妆镜前,玉盏伺候着她把脸上的脂粉卸去。今日的妆有些浓,月吟不喜欢涂了一层又一层的脂粉,皮肤闷闷的,好不舒服。
她正卸完妆,谢行之就回了婚房。
玉盏识趣地离开屋子,在屋外守着等候传水。
谢行之好似春风拂面,高兴地不得了,大步流星走到月吟面前,把一身大红嫁衣的妻子抱了起来,“阿吟,我们终于成婚了。我终于娶到阿吟了。”
月吟低头,朱唇浅笑,心里和谢行之一样高兴。
月吟本能地攀着谢行之的肩膀,如此近的距离,自是让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她拢了拢眉,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
月吟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放她下来,“行之哥哥,先喝些醒酒汤。”
谢行之没喝多少酒,一丝醉意都没有,但既然月吟这般紧张他,他便装了三份醉态,“劳烦夫人喂一喂。”
谢行之抱着月吟去桌边坐下。
月吟坐在谢行之膝上,端着提前备好的醒酒汤,红着脸喂到他嘴边。
谢行之不打算把今晚的时间浪费在喝醒酒汤上,就着她递到嘴边碗喝了大半碗,从她手中接过汤碗,放桌上。
“都拜堂成亲了,阿吟该换称呼了。”谢行之唇凑到她耳畔,温声提醒道:“夫人。”
灼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边,月吟心脏颤了颤,朱唇张了又合起,那声“夫君”怎么也叫不出来,好羞人,她还没习惯。
无奈之下,月吟挽着谢行之脖颈,婉声撒娇道:“行之哥哥,我……我喊不出来,便就这样先叫两日,待我慢慢习惯。”
月吟眼巴巴看着谢行之,央求道:“好不好嘛,行之哥哥。”
谢行之身形一顿,这四个字其实比夫君还要让他心潮澎湃。
蓦然低头,谢行之大掌托着月吟后脑勺,含住她唇舌吮。吸,是久别后的思念,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
大掌抚上她肩头,轻而易举撩开了朱红嫁衣,露出浑圆雪白的肩头。
月吟肩膀一凉,骤然回过神来,想起娘亲叮嘱的事情,轻轻推开谢行之,“唔等等……我有东西给行之哥哥看。先等一下。”
谢行之被打断,轻咬了一下她的唇,这才松开她。
得了松懈,月吟理好嫁衣,从谢行之膝上跳下,溜似得去打开嫁妆箱,从里面找出娘放在里面的册子。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册子里写了什么,但娘叮嘱了一定要和行之哥哥看,想来这册子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月吟又被谢行之抱回了膝上,把册子递给他。
谢行之浅笑,眼底滑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夫人说的是,是要好好看看。”
月吟拢了拢眉,忽觉谢行之这抹笑有些不对劲,但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册子就被谢行之翻开了。
月吟看了一眼,被册子上的画惊瞪了双眼。
仅仅是匆匆一撇,她便面红耳赤,忙闭了眼,羞得把头埋进谢行之胸脯。
月吟羞赧,“别看了,把画册合上。”
谢行之轻笑,非但没照做,反而一本正经翻了一页,“岳母是让我和夫人多学学。”
谢行之在月吟红透的耳畔低喃,不知说了什么,月吟连带着脖颈都红了起来,娇嗔地打了一下谢行之胸脯。
后来,在谢行之的劝说下,月吟总算是从他胸脯抬头,目光看向那册子。
月吟又羞又惊。
那画上的小人怎跟柳条似的,还能这般弯折?
腿怎么还能够到额头?!
“行之哥哥,我们便不用这册子了吧?毕竟梦里和现实里,我们……”
月吟羞赧,没继续往下说了,娘亲送什么不好,偏送这册子,他们在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且谢行之比这册子里……
余光匆匆瞥了眼画册,月吟低头抿唇,原来她曾经跪在床榻上是这副模样。
谢行之长指落在某一页,又翻到另一页,“那今日便就学这几个。”
月吟惊地眼睛圆睁,心紧到了嗓子眼,未等她出声反驳,谢行之骤然吻上她唇……
“嘶啦”一声。
“我的嫁衣……”
月吟话未说完又被谢行之吻上唇,两唇相贴,好不容易才避开他唇,哀怨一声又被他堵住了唇,细碎的娥吟从她唇间溢出。
龙凤喜烛燃得正旺,被撕烂的嫁衣从床榻上抛出,盖住新人的两双鞋子。
谢行之接住羊脂长瓶,里面倒出来的养花水濡湿他长指,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他小心呵护着。
屋外,月明星稀,清冽皎洁的月光洒下,院子里稀疏的草木仿佛染上了银霜,映着晶莹的露水,偶尔有虫鸣阵阵,打破了宁静。
守夜的玉盏坐远了些,毕竟是未出阁低姑娘,登时脸红心跳。
屋子里间或传来女郎低低的啜泣央求声,让人听得心软了一片,但这低低的啜泣声却始终没消散,没换得谢行之的怜惜。
月吟口渴,哭着央求要喝水,嗓子哑得来连她自己都红了脸。谢行之抱着她去桌边,她环着他月要肢,以稳住身子,可最后温水没喝尽兴,又被谢行之放在了桌上。
后背是冷凉的桌面,一冷一热让月吟心下一惊,又哭了出来,紧紧环着谢行之。
后来,谢行之又抱着她去了窗边,她更是害怕,腿软得站不住,泪眼模糊哭啼道:“行之哥哥,我好困呐,就别赏月了。”
一声声央求的行之哥哥,让谢行之脑中的弦彻底断了,越发喜欢听她央求的哭啼。
梳妆镜前,谢行之拥着跪在软垫上的月吟,哑着声音在她耳畔低喃,“没人告诉夫人,哥哥这两个字断然不能在这情景下喊出来。”
谢行之扣住月吟的手搭在梳妆台面上,哑声道:“遭罪的是夫人。”
大掌扣住月吟的头,让她偏头看着他,谢行之堵住她檀口,含住一声声娇吟。
龙凤喜烛快要燃尽了,月吟昏睡过去又醒来,迷迷糊糊间不知被谢行之带去了哪里,唯一不变的他仍旧抱着她。
芙蓉帐暖度春宵,花好月圆佳偶成。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正文完结啦,感谢一路陪伴的宝子!番外打算写1.婚后腻歪日常。2.if线青梅竹马篇。春节期间番外缘更,晚六点更新,要是当天没有,就不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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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宫宴上被佞臣多看一眼,沈芙汐被少帝送去佞臣身边当细作。
谁人不知卫刹手握重兵,残暴狠戾,连少帝都因忌惮不敢动他分毫。
沈芙汐见识了卫刹的狠戾手段,他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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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芙汐开始对卫刹明晃晃撩拨,要成为他心尖的人,得他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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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刹原本短暂地拿沈芙汐当替身,可到头来他才是那个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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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当年强夺臣妻,安平便是母亲带进宫的拖油瓶。
一日,少帝寺庙祈福,见到久居寺庙的安平公主受尽欺负,便将人接回皇宫,多加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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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习嬷嬷教“少不谙事”的她新婚事宜,洞房之礼;
夜里,皇兄检查她白日所学,事无巨细。
大婚前夕,驸马一家获罪被斩,婚事就此作罢。
只不过金殿玉阙中,多了位日夜承欢的美人。
烛火昏暗,少帝轻拭她泪,“皇妹是哥哥一手教出来的,哥哥怎舍得让你侍奉旁人?”
不久,安宁出逃,少帝疯了一样寻人。
在江南水乡,少帝亲眼目睹,她依偎在别的男人怀中言笑晏晏,那是他们曾经最亲昵的姿态。
原来她喜欢的一直都是眼前这位。
少帝气得冷笑,“皇妹怀着朕的骨肉,还想逃去哪?”
自此,冷寂的金殿玉阙,烛火夜夜不熄,直到安平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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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番外一
◎婚后日常◎
明明才四月天,刚刚立夏,夜里还有些凉意,但月吟感觉全身都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一整晚都是如此。
天蒙蒙亮,龙凤喜烛已经燃尽,屋中一片狼藉,气氛缱绻暧昧。
绚烂的朝霞中,喜鹊在枝头啼叫,打破清晨的宁静。
月吟疲惫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看见谢行之近在咫尺的脸,她被谢行之揽着肩头,头枕着他臂弯,睡眼迷蒙的她还以为身在浅云居,她的闺阁里。月吟猛然惊醒,一时间什么困意都没有了,她下意识往后躲,但腰间放着的大掌却让她动弹不得。
谢行之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她惊惶的模样。
谢行之把人重新揽回怀中,“夫人又要躲哪里去?”
枕在谢行之臂弯,月吟拢了拢眉,有些恼自己,坦白道:“我忘了,我还以为在浅云居,吓了一跳。”
谢行之笑了笑,揉揉她发顶,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夫、夫君,该起床梳妆了,今早要去给祖母和母亲敬茶请安,不能误了时候。”
月吟推搡了一下谢行之,结结巴巴喊出那两个字,仿佛是刚学会说话的孩童,和夫君这两个字十分不相熟,牙齿与舌头都快打架了。
月吟耳尖红了起来,昨夜遭的那些罪,让她总算是学会喊谢行之夫君了。她再也不敢在夜里喊哥哥这两字了,本以为能靠哥哥两字撒撒娇,换来谢行之的怜惜,哪知大错特错,谢行之逐渐失控。
婚房的每一处,都有他们停留过的印记。
册子上那些让月吟面红耳赤的小图,谢行之带着她看了又学。
一想起昨夜的种种,月吟双耳宛如滴血,早知册子里是这些小图,娘亲给册子时,她就该悄悄翻看,提前发现后就会把这册子撕个稀碎,如此一来谢行之就不会硬拉着她学到快天明才歇下。
“夫人总算是学会改口了。”
谢行之笑了笑,撩开大红喜被下床。
月吟忙闭上眼睛,待喜帐重新合上时,才睁了眼。
感觉到胸脯微凉,月吟伸手将敞开些的喜被拢了拢,把自个儿裹得严严实实,根本不敢看胸脯一眼,新婚之夜是如何度过的,她再清楚不过。
月吟原本想着等谢行之穿了衣裳后才唤玉盏进屋伺候更衣的,哪知没过穿了素白里衣的谢行之又撩开罗帐,他端了玉盏提前准备好的衣裙。
赤色并蒂莲小衣赫然在最上面,月吟看了,脸颊顿时烫了起来。
谢行之坐在床榻,一本正经拿起赤色小衣,“既已拜堂成了夫妻,有些事情不必假手于人,我伺候夫人穿衣。”
月吟羞赧地抿了抿唇,面如滴血,比谢行之手里的小衣还要红。她清楚地知道谢行之把话说了出来,便已是铁板钉钉,今日这衣裳,谢行之是非亲自帮她穿不可了。
月吟无奈之下捂住胸口的喜被,扶着酸痛的腰肢,从床上支起身来。
月吟不放心地叮嘱道:“今早敬茶请安是大事,夫君不可胡闹,我们不能去晚了。”
不论是在梦里,亦或是缱绻依偎的夜里,随着两人的亲昵,一些事逐渐变得不受控制。情到浓时,谢行之听不进去她央求的话。
谢行之含笑看着其她,未置一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月吟捂着盖在胸口的喜被,慢慢转过身去,背对着谢行之,而后才在羞赧下把喜被放下。她低垂着头,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胸口,这才看清胸前留下的痕迹。
月吟顿时面红耳赤,耳尖跟滴血一样。
他他他昨夜实在太过分了。
高大的身影从后面将月吟笼罩,小衣也从后面罩到她身前,谢行之是在认真帮她穿贴身之物。
月吟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但仅是一瞬,她连又红了起来,谢行之的手擦过那一抹弧度,似握非握,指端在含苞待放的刺绣并蒂莲周遭逡巡,仿佛下一刻他那悬着的手指下一瞬就会落到刺绣的并蒂莲上,将含苞待放的并蒂莲花苞掰开,指端抚摸盛开的并蒂莲花蕊。
月吟身子僵直,一颗心紧到了嗓子眼,不敢乱动分毫。
赤色系带绕在谢行之指端,小衣上的刺绣并蒂莲终究是没逃过谢行之的手掌……
在床上胡闹一阵,谢行之放了脸上早已红霞飞的月吟,一件一件给她穿好衣裳。
新婚前几日,她的衣裳都是红色系的,红衣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就是纤纤玉颈的吻痕,让人浮想联翩。
梳妆镜前,玉盏给月吟梳发,绸缎般柔顺的乌发盘了起来,后颈上一个接一个的暗红吻痕,让她不禁红了脸。
昨夜玉盏守在婚房外面,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她光听着就面红耳赤。她家少夫人身子自小就弱,那受得了世子这么折腾。别看世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矜冷模样,昨夜叫了五次水,三更天的时候方才歇息。
可怜了她家少夫人。
月吟用脂粉盖了一层又一层,总算是把脖颈上的印子勉强盖住,若不仔细看,定是看不出端疑的。
除开脖颈,其他的地方也留了印子。
昨个新婚之夜,谢行之仿佛在她身上都盖满了独属于他的印章。
这厢,谢行之穿戴整齐走过来,在首饰盒里选了一支发簪,亲自簪到月吟盘起来的发髻上。
他含笑看着镜子里妆容,却招来了月吟一记嗔怪的目光。
谢行之扶月吟起身,牵着她的手离开屋子,出了鹫梧院,往正厅去给长辈们敬茶请安。
定远侯府对月吟来讲还算熟悉,宛如从一个家,回到了另一个家,但想着等下敬茶请安,加之腰肢酸痛,她难免有些紧张,担心出什么差错。
谢行之看出了她的紧张,握着她手,温声安抚道:“夫人莫紧张,都是见过多次、相熟的长辈们。”
“我才不是因为这个紧张,我……”
月吟面上浮出一抹娇红,她垫起脚尖,在谢行之耳畔小声说话,刚启唇张口,谢行之便低头,主动弯了弯腰,将耳畔凑到她身边,让她不用垫脚也能在他耳畔低语。
月吟小声说完,谢行之顿了顿,目光落到她纤纤细腰上。
谢行之淡出一抹浅笑,揉了揉她长指,在她耳畔也低语,“往后注意分寸。”
月吟脸更红了,娇羞地嗔了谢行之一眼,催他往正厅去。
新婚小夫妻到的时候,在院子口候着婆子见两人来,忙让身边的丫鬟先去正厅通传。婆子说了讨喜的吉利话,领着夫妻两人往正厅去。
长辈们都已经在正厅等着了,见一身红衣的新妇出现在正厅门口,眼底满是笑意。
跨门槛时,谢行之自然地扶了月吟一下,两人短暂地对视一眼,无需多余的言语,甜蜜弥散在正厅里。
谢老夫人看着长孙和孙媳郎才女貌,琴瑟和鸣的模样,脸上扬起慈祥的笑意,频频点头。
甫一,新婚小夫妻刚进来,一丫鬟拿着小匣子进来,去了谢老夫人面前。谢老夫人打开盒子,眼底的笑愈发明显了,她给一旁大夫人看了眼,大夫人亦是一模一样的笑意。
婆媳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看眼来敬茶请安的小夫妻。
月吟瞥到那小匣子露出来的一截白绸,登时明白了什么,害羞地红了脸。
新婚之夜并非她与谢行之的初次,想起晨间她正愁干净的白绸布如何交差时,谢行之划伤了他手指。
一抹红染在了干净的白绸布上。
月吟先给谢老夫人敬茶请安,她端着茶盏,改口道:“祖母,请用茶。”
谢老夫人笑着接过,轻呷一口,“好孩子,祖母的好孙媳。”
谢老夫人放下茶盏,示意林嬷嬷一眼。林嬷嬷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对玉如意拿过来,谢老夫人送了对玉如意给新婚小夫妻,拉着月吟的手,说道:“以往是祖母嘴硬,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来,你乖巧孝顺,心地善良,其实祖母一见你就喜欢。”
月吟被谢老夫人扶起来,收下玉如意和厚厚的红包。
月吟又去给大夫人敬茶请安,恭恭敬敬道:“母亲,请用茶。”
大夫人总算是盼到儿子娶了媳妇,这儿媳她素来就喜欢,高高兴兴接过改口茶。
用过茶之后,大夫人将成色极好的玉镯送给月吟,封了个大红包给月吟。
剩下的便是二夫人和三夫人了,因都是相熟的长辈,月吟不用谢行之介绍,也能把人喊对。月吟挨个给长辈们请安,二夫人相比之前的处处刁难,这次待她和善多了;三夫人是一如既往地笑脸待她。
正厅里的气氛和谐热闹,谢行之坐在月吟旁边,与长辈们聊天。
到了晌午的时候,一家人去了饭厅用饭。
这次谢行之光明正大地坐在月吟身旁,月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看着碗碟里谢行之给她夹来的菜,小口小口吃着。
不仅如此,在无人看到了地方,谢行之手搭着月吟腰肢,给她揉着后腰,动作轻柔。
谢漪澜眼睛尖,早瞧见的哥哥背后的小动作,一时间掩唇轻笑。
嫂嫂大抵是害羞了,耳尖也慢慢红了起来。
从饭厅出来,谢行之带月吟回了鹫梧院,但他并未着急回房间,而是带着月吟先去了院子。
穿过一片小梨树林中,一架红漆木秋千赫然立在空旷的地方。旁边是高大的梧桐树。秋千两旁种了月季,如今粉紫色的月季花开得正艳,还引来的几只蝴蝶。
新栽的柿子树枝叶茂盛,秋千另一旁还种了几棵桂花树,待秋日的时候,桂花一开,满院子都是馥郁的桂花香。
月吟愣在原处,恍惚一阵,一时间有种回到了扬州小家的错觉。
这与她在扬州的小家几乎一模一样。
在月吟恍惚的时候,谢行之已将她牵到了秋千旁边。
月吟心尖蓦然一暖,看着谢行之说道:“夫君,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一模一样。”
谢行之笑着看她,“一模一样便好。”
月吟坐上秋千,从她坐的地方看去,连视角所见都与她儿时在荡秋千时所见是一样的。
她两手握着秋千绳子,回头看一眼站在秋千后面的谢行之,柔柔一笑。
谢行之揉揉她发顶,温声道:“夫人抓紧了。”
月吟抓紧秋千绳子,随着谢行之在后面轻轻推动秋千,秋千荡来荡去,她脚尖也跟着荡来荡去。
月吟捋了捋面庞的碎发,心尖滑过甜甜的暖意。
阳光正好,初夏的风不热不燥,夹杂着淡淡的月季花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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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番外二
◎新婚日常◎
夜风微凉,聚集的行云被吹走,终是露出一轮皎洁的弯月。
清冷皎洁的月光如绸缎般洒下,廊下是灯笼昏暗的烛光,夜阑人静之时,院子里一片静谧,丫鬟小厮都不知去了何处,大抵是回了偏房歇下。
皎洁的月光下,红漆木秋千荡来荡去,两边白日里绽放的月季花尽数合上了花瓣,一朵朵花苞静待明日朝霞重新盛开。
新婚小夫妻坐在荡来荡去的秋千上,赏月赏星赏这含苞待放的月季花。
月吟面对面坐在谢行之膝上,被他揽在怀中,秋千在半空荡来荡去时她心惊胆颤,生怕就掉下去了,无奈之下抬起双臂挽住谢行之脖颈,稳住身子。
初夏的夜仍有些凉,月吟单披了件谢行之的外袍在身上,然而此刻红润的面颊已渗出细细的汗,正伏在谢行之肩头缓着心神。
荡起来的秋千缓缓停下,耳畔呼啸的夜风也停驻了。
潋滟的杏眼染了层水雾,月吟抬头迷蒙地看着谢行之,细汗涔涔的额头蹭了蹭面庞,一开口的嗓音便带了阵哭腔,央求道:“夫君,不要荡秋千了,有人过来。”
谢行之一手搭在月吟腰肢,染了濡意的手指渐渐变凉,他把人往怀里带,另一只手敛去她沾在额前的碎发,低头看着她娇红的面色。
他眼底愈发暗沉,唇凑到她耳畔,低喃说道:“仆人们都去歇下了,这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你我,还能有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
谢行之长指划过她娇红的面颊,月吟下意识一颤,水雾朦胧的杏眼怯生生看着他,恰有夜风吹来,她肩上和胸口一凉,挽住谢行之脖颈的手臂本能地紧了紧,几乎是把自己又送回了谢行之怀里。
香软扑了满怀,谢行之喉结滑了滑,低头吻上她红肿的唇。
谢行之足尖轻点地面,静静停下的红漆木千微微荡了起来。
月吟心紧到了嗓子眼,挽住谢行之脖颈的手唇间的嘤咛尽数被谢行之堵了回去,嗓子里细碎的话喊也喊不出来,只化作了一声声娥吟,从唇角溢出。
独属于男子的外袍随着秋千荡来荡去,慢慢从月吟浑圆小巧的肩头滑了下去。月吟身子一颤,却被谢行之搭在腰间的手往里推,抱她入怀。
一弯明月皎洁,行云被微凉的夜风往回吹,又严严实实遮住了皎洁的月光。
大抵是夜色渐深,降了一层青霜,秋千坐板上有了一抹水痕,霜水攒聚,随着来回荡漾的秋千,水珠缓缓滴落。
漆黑的夜空中骤然出现一颗流星。流星急速划过,只留下一抹白色的余光,挂在夜空。须臾间,这证明它来过的余光正慢慢消逝。
秋千上相拥的两人耳鬓厮磨,月吟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上细汗涔涔,颤颤巍巍圈住谢行之脖颈,软软枕在他颈窝。
谢行之的长指轻抚她面颊上的泪,又将她发髻上簪着的珊瑚珠钗取下。
柔顺的乌发顷刻间落下,遮住雪背,也遮住了她后颈上的一记红印。
秋千一次比一次荡得高,谢行之抱着哭啼的妻子入怀。
秋千晃荡一阵,月吟一声惊呼,又被谢行之含住双唇,只余下荡秋千的声音。
她珍藏的羊脂长瓶早被谢行之掏出来的长塞子塞得严严实实,灌满瓶肚的水滴也流不出来。
直到夜色渐浓,谢行之才将伏在他肩头哭得一塌糊涂的人抱下秋千,将外袍裹在她身上,回了寝屋。
流萤飞舞,在窗外徘徊,唯一的窗缝被雪背一抵。
寝屋窗户被关得严严实实,将几只流萤关在外面,阻了一屋缱绻旖旎……
迎着朝阳,燕声呢喃,喜鹊在枝头啼叫,鹫梧院上上下下的喜绸尚未摘下,仍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
当朝律例,官员本人新婚,有九日的婚假。
这才成婚过后的第二日,月吟便想让谢行之早些结束婚假,回大理寺当值,他忙起公务来,大抵就不会把心思都反正她身上了。这两日夜里谢行之仿佛不困,也不疲乏一样,闹得月吟如今腰肢还隐隐酸痛,明明早上只吃了几个蒸饺,肚子还是有些胀鼓鼓的不舒服。
软榻之上,谢行之背靠软垫,长臂揽着月吟依偎在他臂弯,另一只手握住册本,目光渐渐从画册上挪向怀中之人。
两人挨得近,谢行之一低头,下颌便能扫到她细碎的乌发。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擦桂花味的头油,他轻轻一嗅,她发间淡淡的桂花香味随之而来。
“这个如何?”
谢行之册子停在一页,就上面画着的两个小小的人,问月吟道。
那册子近乎递到了月吟眼前,她想不看见都难,可当她瞧了眼谢行之选的样式后,白皙的面庞顿时滚烫。
谢行之唇上有了抹浅淡的笑意,说道:“我记得夫人儿时学过跳舞,韧带一向好,梦中亦是如此。”
月吟心里一紧,余光瞟了眼画册上的内容,嗓子越发泛干。已经猜到谢行之想法的月吟逐渐不安,忙摇头反驳道:“是、是小时候才练过一字马,已经有好几年没跳过舞了。”
“好几年?”谢行之淡淡一笑,看着她说道:“去年夏季,祖母寿辰前夕,夫人不是才跳过舞?就在皎月阁外面的那片假山空地旁。”
谢行之晦暗的目光紧紧盯着破了一角的唇,说道:“夫人又想撒谎骗过去。”
他抬手,指腹落在月吟唇上,眼尾微微上挑,藏着些许晦暗不明的意味。
月吟耳尖慢慢红了,余光不自觉看向谢行之衣袍遮住的腿间。
她唇腔和嗓子忽而不舒服起来。
月吟红着脸,又看了看谢行之递过来的画册,拧眉凝看那页内容,在内心的一番挣扎下,终于劝说自己同意了。
她低着通红的面颊,支支吾吾说道:“那就、就只学这一个。”
谢行之指腹摩挲她腕上带着的镂金雕花手镯,喃声道:“新学的便就这一个,可前两日教夫人的,总归是要检查的。”
话音刚落,月吟脑中轰鸣,像是有什么在脑中炸开了一样。
前两日学的……
窗台边和秋千上的共赏月景,墙边的站立,梳妆镜前的窃窃私语,还有抱坐在桌上的喝水……
月吟光想想,双腿便不自觉打颤。
谢行之含笑,合上册子放在一边。
这一放,便是入夜之后才将册子拿出来了。
“能不检查吗?”月吟到底是怕的,这一检查不知得闹到何时去了,她脸上的红晕尚未散去便在谢行之耳畔小声说道:“明日该回门了,娘和外祖母她们都等着我们回去,时辰不能晚了,而且……”
她唇瓣抿了抿,拉着谢行之的手放在后腰,羞赧道:“腰都酸了。”
音调拉得有些长,带着几分嗔怪的意味。
谢行之微微顿了顿,也不能怪她娇气,着实是他失了分寸。
宽大的手掌转而搭在月吟后腰,谢行之动作轻柔,慢慢揉着她腰肢,贴心问道:“如此,夫人可舒服了些?”
月吟腰间的酸痛缓和了些,缓缓点了点头。
谢行之一笑,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来,不紧不慢给月吟揉着腰肢。
不知过了多久,谢行之垂眸看着月吟纤长的手指若有所思。
她的手指白皙纤长,新婚时将莹白的指甲染了丹蔻,如今潋滟的长指甲倒更显喜庆的氛围。
谢行之把玩着月吟的纤纤玉指,指腹抵着她染了丹蔻的长指甲,敛了敛眉。
“夫人,该剪指甲了。”
月吟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一眼手指,须臾后将一只手递了过去,仰头看向谢行之,“要先把指甲上染了的丹蔻卸掉。”
谢行之笑了笑,扶着她起身,坐在软榻边,“我来帮夫人。”
月吟唤来玉盏,没过多久玉盏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端了备好的卸丹蔻的水和棉团棉布。
玉盏走近了,僵在原处,看了眼坐在月吟旁边的谢行之,又看了眼她手中的托盘,一时间不知是在榻边帮一会她家少夫人卸丹蔻,还是就在这榻边。
谢行之端过玉盏手中的托盘,放在软榻小几上,将玉盏遣了出去。
玉盏转身离开,脸上却是一抹笑意。以往染丹蔻和卸丹蔻都是她和玉瓶一起伺候着,如今玉瓶自请留在扬州给已故的婉星姑娘守坟,近身伺候少夫人的便只有她一人了,新姑爷遣她离开屋子,想来是要亲自给少夫人卸丹蔻。
姑爷和少夫人真恩爱。
玉盏低头偷笑,离开时贴心地将房门也顺带关上了。
屋中。
谢行之面对棘手的案子没犯愁,可看见这一托盘见过但不知该如何用的熟悉东西,他略有迟疑。
谢行之看向月吟,问道:“这卸丹蔻要先如何?”
月吟笑了笑,“没想到夫君也有犯愁的时候。”
一声夫君,是越发顺口了。
月吟将托盘中用到的东西逐一跟谢行之细说,谢行之静静听着她说完,亲手给她卸指甲上的丹蔻。
丹蔻卸下,长长圆圆的指甲盖在阳光下莹白好看。
谢行之抱她坐在膝上,拿了剪指甲的剪子来,将她长长的指甲剪掉,又仔细磨着指甲的形状。
指腹摩挲着磨平的短指甲,谢行之眼眸含笑,越发满意了。
事毕,谢行之牵着月吟去了铜架旁。雕花铜盆里装了濯手的温水,谢行之将月吟的一双纤手放进铜盆里。
温水没过两人交叠的双手,月吟看着,唇角扬起一抹甜甜的笑。
谢行之取来香胰子,濡湿的手掌擦了香胰子,慢慢揉出许多泡沫,而后又用这些蓬松的白色香胰子泡沫给月吟濯手,他极其仔细,来她莹白的指甲盖都顾及到了,他涂了泡沫的指腹轻轻揉洗着。
自从两人成婚后,好像什么东西都是共用的。
濯手、洗澡的香胰子共用一块,熏衣服的熏香也是一个味道。夜里月吟疲惫不堪,迷迷糊糊中记得是谢行之伺候她沐浴清洗的,她身上的香胰子也是他帮着擦的。
思及至此,月吟脸上红霞飞,手中的泡沫被清水濯洗干净,谢行之又拿了干燥的锦帕将她湿哒哒的双手擦干净。
香胰子是她喜欢的桂花味,月吟擦干净手后,不用刻意闻,也能闻到股清新的桂花味。
月吟摸了摸被谢行之剪短磨平的指甲,心尖划过丝丝缕缕的甜意,在这明媚的初夏晨光中,下意识想去亲近面前温润的男子。
月吟胆子大了些,也这样做了,环住他精瘦的腰肢,在他怀里仰头,甜甜一笑说道:“夫君,有时候我感觉,夫君比我还贤惠。”
最后两个字月吟说得极小声,耳尖也慢慢红了起来,满脸都是娇羞的模样。
想起娘亲从前跟她说的,嫁人就要嫁会疼妻子的好郎君,抛开谢行之的小气记仇爱吃醋,他无疑是疼她的,温润“贤惠”。
谢行之做的月事带,比她常年备着的还要精致……舒服。
缕缕阳光下,谢行之低头,轻轻啄了啄她唇瓣,“贤惠这个词,可不是这样用的。”
他握住月吟纤长的手指,皓白长指把玩着她纤纤玉指,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谢行之的指腹摩挲这月吟纤指,低头在她耳畔低语,不知说了什么,月吟耳尖逐渐红了,她想从谢行之掌心将手抽回去,奈何被他攥得紧紧,怎也逃离不开他手掌。
月吟红着脸嗔他一眼,难怪谢行之突然提了剪指甲。
他好讨厌吶。
夜阑人静,夏风微凉,守夜的丫鬟早退到了寝屋外面很远的地儿。
月吟手里仿佛包了烫手山芋一样,奈何怎也甩不开。
她赤红着脸,比做糕点时揉的面团还要费劲。长条的烫面团太干太硬,她一手握不住,略显局促。
靠着雕花床头的谢行之染了一抹薄红的眼尾微微上挑,看着羞赧的月吟。他低头,灼热的指腹敛起她面颊上的一缕碎发,理至耳后,他大掌包裹住她两只娇小的手。
“夫人手掌娇小,两只手刚好。”
谢行之声音低哑得不像话,晦暗的眼底压着一抹欲色。
宛如监督一样,谢行之片刻也让月吟松懈下来。
月吟双手握着那宛如棍子一样的面团,揉啊揉,不知揉了多久,长指都没了力气,这面团才终于揉好,但凭空掺入的水让面团软了,月吟沾了满手的软面,晃晃悠悠的一团从指腹流了下去。
就连她唇角也沾了一抹溅起来的,月吟脑中登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地看向谢行之,静静愣了片刻,连带着脖子也红了起来。
谢行之额上渗出汗珠,随手从一旁拿过柔软的布料,将她弄脏的双手擦了擦,看着她唇角的白点,喉结滚了滚,眼底晦暗不明。
待月吟看清谢行之手里拿的布料,刹那间面若滴血。
她红着脸从谢行之手里夺过藕色小衣。
小衣皱巴巴的,又弄上了……
往后定是不能再穿了。
月吟指尖骤然烫了起来,仿佛被火苗灼烧了一样,忙将皱巴巴的小衣扔到床榻下面。
谢行之却低喃道:“沾东西了。”
他双眸微眯,紧紧盯着月吟唇上沾的东西,喉结动了动,蓦地低头吻上她唇,也将那沾的东西舔入唇中。
谢行之吻着她唇,从一旁拿过软着垫着她的后脑勺,皓白长指穿过她乌发,轻抚她微微颤抖的肩头。
罗帐下,鸳鸯喜被垂了一角在床榻,那被伸出来的纤纤玉手,冷不丁被捉了回去。
婚床很大,谢行之也如晨间所言,细细检查了月吟的舞蹈功底……
月吟眼皮宛如千斤重,被谢行之揽在肩头靠着一动也不想动,细腰被他挽着,迷迷糊糊中耳畔想起谢行之沙哑的声音。
“夫人韧带一向好,横竖的一字马都检查过了。夜里这舞,只能跳给我一人看。”
谢行之低首,蹭了蹭她娇红的面颊,温热的气息洒在她面庞,喃声道:“夫人,再跳一次。”
月吟软绵绵轻哼一声,摇了摇头,一阵娇嗔中拒绝了谢行之。
谢行之也不恼,眼底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抱转月吟依偎在怀中,长指抚去她面上被细汗沾着的乌发,动作轻柔,宛如呵护了件稀世珍宝。
她呼吸绵长,闭着眼睛枕在他怀里,娇红的面颊让谢行之逐渐平复的情愫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谢行之眸光流转,目光看向她纤白手腕上的镂空雕花金镯子。
这支金手镯,总算是被她光明正大戴在了手腕上。
镂空金手镯里藏了些红豆,是他挑选的大小不一的红豆,塞到了镂空金手镯里。
谢行之眸色一暗,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探身,从床头柜上拿起月吟取下来的珍珠手串,蓦地将串绳扯断,圆润的珍珠尽数洒落床榻。
月吟忽觉有什么冰凉的珠子落到了她身上,疲惫地睁开眼睛,惺忪的睡眼看着断了线的珍珠,又懵懵懂懂看向谢行之,“嗯?珍珠手串怎么断了?我明日要戴回娘家的。”
“是呀,怎么断了呢?大抵是串绳不结实,夫人莫急,我一颗颗都捡起来。”
谢行之淡声说道:“既然断了线,我便帮夫人检查检查这些珍珠。”
月吟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这珍珠手串是娘给的嫁妆,珍珠圆润,色泽也上乘的,无需检查。”
谢行之一笑,从她怀中拾起掉落的一颗珍珠,“检查这些珍珠和夫人是否相配。”
谢行之两指捻着那颗圆润的珍珠,这颗珍珠比红豆大三四倍,还算合他心意。
二十颗圆润的珍珠,总有一颗与他夫人最配。
谢行之指腹摩挲莹白珍珠,慢慢将珍珠往他想放的地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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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番外三
◎婚后日常◎
翌日,艳阳高照,是月吟归宁的日子。
一辆豪华马车稳稳停在宣平侯府,谢行之撩开帘子,牵着红色襦裙的月吟下马车。
“夫人小心。”谢行之温声叮嘱道。
缕缕阳光洒下,月吟一手牵着谢行之,握着团扇的右手拎着裙裾,慢慢从马凳上走下,待站稳后,和谢行之相视一眼,低头浅笑。
这厢,早早就候在宣平侯府门口的两个婆子看见一对新人,一个迎上去接两人,一个急忙回了侯府通禀,“表姑娘和姑爷回来了!”
谢行之和月吟十指紧扣,跟在带路的婆子后面,进了宣平侯府。
小厮们带着谢行之提前准备好的回门礼,紧随其后。
府中仍然是一片喜庆,仿佛还是三日前的热闹模样。
魏瑶听闻婆子通传,这厢已经从堂厅出来,满脸笑意站在屋外,等着女儿归宁。
月吟眉眼弯弯,眼眸比星辰还有亮。
她想走快一点,然而步子大了几分,腿间便有些不舒服,她脸颊微烫,有些恼谢行之昨夜的过分,下意识捏了捏谢行之牵着的手指。
“娘亲!”
月吟松开谢行之的手,投入魏瑶的怀抱。
魏瑶含笑抱着月吟,轻轻摸了摸她发顶,对女儿的思念在这一刻得到化解。
女儿成婚过后,整个人都水灵了。
母女两人相拥片刻,便进了堂厅。
新婚小夫妻逐一拜见魏老夫人、宣平侯等一众长辈,堂厅中的气氛一片和乐。
谢行之坐在月吟旁边的靠椅上,和长辈们聊天,谈吐得体。
桌上放有瓜果茶点,金灿灿的枇杷各个圆润,谢行之没与长辈们聊天时,便默不作声低头剥枇杷,将剥了皮的枇杷给月吟。
月吟自然地接过,小口小口吃着,甜软多汁的枇杷入口,喉间的甜意慢慢滑入心田。
魏瑶将小夫妻的互动尽收眼底,抿唇轻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到了晌午的时候,众人挪步去了饭厅用回门宴。
宴席间,魏衡一杯接着一杯地给谢行之斟酒,“满上满上,成亲那日的敬酒便没喝尽兴,今日定要补上。行之,你的酒量我一清二楚,这点还不足以把你灌醉。”
酒过三巡,月吟拢了拢眉,桌子下面的手拉了拉谢行之衣袖,小声说道:“少喝些。”
谢行之笑了笑,果真听了月吟的话,魏衡后来满上的酒便没碰了。
月吟夹菜到谢行之碗中,有些恼他地小声说道:“光顾着喝酒了,连饭菜都没吃几口。”
谢行之浅笑,吃着月吟给他夹的菜,明是带着些辣味鱼脍,在他唇腔间却有了一丝甜意。
吃罢午饭,魏瑶和月吟在绿荫笼罩的水榭亭间聊天。
午后的日头有些毒辣,七轮扇缓缓转动,送来徐徐凉风。
水榭亭旁有一方碧叶连天的池塘,偶有微风吹来,水光潋滟的池塘碧波荡漾,含苞待放的菡萏随风摇曳。
月吟拿玉勺舀着沁凉的冰酥山,淋了蜂蜜的冰酥搭配香甜的桃子丁和糖渍红豆,每一口都是甜的。
魏瑶看着女儿,笑道:“你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就喜欢吃这冰酥山。”
月吟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笑着指了指高悬的烈日,纤纤手腕上的珍珠手串光彩溢目,“爹爹说的,夏天热的时候就能吃冰酥山了。”
小时候她馋嘴,自从尝过一小勺娘亲吃的冰酥山后,便格外喜欢吃这解暑的好东西,但那时候她才三岁,爹娘只准她吃一点点,她每次都吃不尽兴,眼馋嘴馋。
魏瑶笑了笑,剥了一颗枇杷吃,叮嘱道:“还是莫要馋嘴贪凉,冷凉的食物吃得过多,对身子不好。”
玉勺碰着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月吟婉声道:“都听娘亲的。”
大半碗冰酥山下肚,月吟顿觉沁凉,解了暑热。
她拿锦帕擦了擦唇角,像小时候一样拉着魏瑶的手,枕靠在魏瑶的肩头,在绿荫下静静看着阳光下的景致。
魏瑶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月吟肩膀,仿佛回到了在扬州时温馨的时候。
微风拂过,凉爽惬意。
魏瑶垂下眼睑,视线正好落在月吟手腕上的珍珠手串上,她静静看着,状似神思。
月吟无意间发现魏瑶的视线,原本平静的心忽然紧张了起来,脸颊不自觉变红,生怕就被娘亲发现了珍珠手串的异样,但又不敢立刻拉下袖子将珍珠手串遮住。
二十颗圆润饱满的珍珠,仿佛都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然而如今只剩下十九颗,那被谢行之单独留下来的一颗珍珠没串回手串,让他收了起来。
单少了一颗珍珠,倘若不细数珠子的话,大抵发现不了手串的异样。
月吟紧张地抿了抿唇,在一阵无声中动了动肩膀,离开了魏瑶的肩膀,伸手拿了块桌上的茶饼子,小口小口吃着,悄无声息将腕子上的珍珠手串掩在衣袖中,目光也眺望远处。
水榭亭外的池塘满是荷叶,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没过多久,谢行之来水榭亭找月吟,夫妻两人待到快黄昏的时候,这才离开宣平侯府。
月吟恋恋不舍地和魏瑶告别,想到不知什么时候母女俩才能又见面,她有些闷闷不乐。
马车驶离宣平侯府,往定远侯府驶去。
谢行之发觉月吟兴致不太高,他坐近了些,伸手揽住她肩头,把人揽到怀里。
谢行之牵过她手,把玩着她纤长的手指,温声问道:“怎闷闷不乐?”
月吟枕在谢行之臂弯里,声音有些闷闷的,“没什么,就是有些舍不得娘亲。”
有些不习惯再一次和娘亲分别。
谢行之揉了揉她手,说道:“两处府邸不远,夫人何时思家了,等休沐之日,我陪夫人再回来便是。”
月吟鼓了鼓香腮,话虽如此,但她总是回宣平侯府,会被说闲话的。
谢行之指端流转,摩挲着月吟手腕上的珍珠手串。
指腹捻着圆润的珍珠,细细摩挲。
月吟唇瓣抿了抿,珍珠手串圈住的手腕宛如被火苗灼烧一样,耳尖也跟着红了起来,莫大的羞臊不由自主从心里升起,她下意识并拢双膝。
谢行之扬了扬唇,眼底滑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月吟仰头,猝不及防便对上了他的目光,身形一顿,不知是否是错觉,她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意味,一颗心忽然紧张起来,急急忙忙按住裙摆上谢行之的手。
她按着谢行之的手,红着脸看他,紧张地摇了摇头,生怕他就在马车上乱来。
须臾后,谢行之笑了笑,松开裙摆上的手。
他低下头去,在月吟耳边低语。
月吟顿时面若红霞,抿唇嗔恼他一眼,羞赧地低头。
马车停在定远侯府的时候,已近黄昏。
夕阳西下,热烈的晚霞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绚烂的颜色。几只飞鸟掠过天空,稳稳停在树杈的鸟巢。
一片霞光中,谢行之牵着月吟回了鹫梧院,路过皎月阁时,他忽然停住步子,看着天边绚丽的晚霞,若有所思。
他眼底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对月吟说道:“夫人,在此等我片刻。”
月吟不明所以,在皎月阁和鹫梧院的岔路口等了一会儿,谢行之再回来时,一只手背在身后,像是偷偷藏了什么东西一样。
月吟好奇问道:“夫君回去拿了什么?”
谢行之淡淡一笑,卖了个关子,并没有告诉月吟,反而牵着她的手往皎月阁去。
阁楼静谧,大半年时间没人住,有些冷清,但每日都有婆子来打扫,阁楼里的陈设都没有变,一如月吟离开时的模样。
站在阁楼外面,月吟一时间感触颇多,情不自禁想起了以往的种种,唇角在不知不觉中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踏着绚丽的霞光,谢行之牵着月吟站在阁楼外的栏杆处。
此处视野极好,没有枝繁叶茂的大树遮挡,一抬头就是半边天的橘红晚霞。
谢行之这才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宛如锥形短棍的东西,两端被什么东西堵住的圆孔一大一小,铜制外壳雕刻了缠枝花藤和飞鸟,小巧又精致,这东西是月吟没见过的,好奇问道:“诶,夫君这是什么?”
谢行之笑着同月吟介绍道:“这叫千目镜,眼睛透过这端小圆孔看去,目之所及,能看看远看远。”
“夫人且看这里,”谢行之指了千目镜末端一处铜制圆环套,“夫人左右旋转这个可以活动的圆套,能看近,也能看远。看远看近,全凭夫人的心情。”
月吟第一次听说这等神奇的物件,眼前一亮,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行之手里的千目镜。
谢行之:“夫人试试看。”
月吟接过,先是仔细看了看这从未见过的千目镜,然后再依着谢行之说的,眯起一只眼睛,将另一只眼睛凑近千目镜。
透过千目镜,她望了望远方的天空,绚烂的晚霞离她近了,她又挪了挪方向,隔壁鹫梧院的大树仿佛就在她眼前一眼,好像她一伸手就能抓到树叶一样。
月吟顿觉神奇,她学着谢行之那样,小心翼翼转了转千目镜末端可以活动的铜制圆套,眼前看到的一切变小了些,视野紧跟着变宽阔了,看到了婚房的屋檐。
她往相反的方向旋了旋,看到的景致更精细了。
月吟慢慢转动身子,用千目镜眺望远方,竟然看见了踏进大房这边的垂花门。
不仅如此,她还看见了垂花门旁两个婆子在闲聊。
再远些,还能看见侯府外面。
月吟不知不觉间拿着千目镜在原处转了大半圈,忽然被千目镜里谢行之凑近的脸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惊呼出声,忙挪开眼睛,原来是她不知不觉间转到了谢行之面前。
月吟手里拿着千目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这千目镜真神奇,竟还能随心所欲地看近看远。”
谢行之笑道:“夫人喜欢就好。”
月吟又玩起了千目镜,往阁楼另一边走去。千目镜里的视线随着她的走动而改变,站在阁楼上,连鹫梧院他们婚房窗边那盆兰花花蕊都看得一清二楚。
蓦地,月吟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骤然停下脚步,喜悦的面色也在瞬间凝滞,她放下千目镜,转身看向温润笑着的谢行之,结结巴巴紧张问道:“夫君,这、这千目镜你用来用来,”她抿了抿唇,忽然改口问道:“夫君何时有这千目镜的?”
话问出口,月吟脸颊有些烫,纤指下意识攥紧千目镜。
谢行之将她这副模样尽收眼底,身子忽然往前探了探,在她耳畔说道:“夫人方才是想问,我可用来……”
他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可用来偷看过曾经住在皎月阁的夫人?”
被窥探出心思,月吟身子一僵,脑中一片轰鸣,定定地看着谢行之,他脸上扬着抹意味深长的笑,让她莫名有了答案,一时间羞臊席卷全身。
月吟难为情地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那话着实难从嘴里说出来,她拢了拢眉,唇瓣紧紧抿着。
依照他那性子,定是偷看了。
长久的静默中,谢行之蓦地一笑,伸手揉了揉月吟的发顶,“原来我在夫人心里,竟是这样的。”
他叹息一声,“为夫有些伤心。”
谢行之也不逗她了,食指弯曲轻敲她额头,解释道:“我们成婚时,陛下送了些新婚贺礼,这千目镜便是其中之一。”
月吟抿唇“哦”一声,像个心虚的孩童,低头轻轻鼓了鼓香腮,心里在为误解谢行之而不好意思。
她暗自恼自己,不该那样误解谢行之,他即便早早起了心思,也断然不会作出此等破格的行为。
月吟低着头,看着攥在手里的千目镜,声音小了几分,“原是陛下送的新婚贺礼。”
谢行之看着那黑乎乎低垂的头,浅浅一笑,说道:“可我伤心了,竟被夫人生生误会了。”
月吟知她这样妄加揣测是不对的,犹豫一阵后伸出手去,拉着谢行之的手,“夫君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谢行之身形一顿,她纤白的手指拉着他两根手指,小幅度摇了摇,宛如孩童之间闹了别扭,正婉声哄着对方。
谢行之原是打算逗她的,可这一番轻哄,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知不觉间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炙热。
谢行之喉结动了动,“阿吟,你这样让我是真的想动坏心思了。”
月吟茫然抬头,正看着谢行之,倏地被他揽进怀里。
落日余晖中,谢行之看着月吟的脸,低头含住她娇妍的唇,大掌扣住她脖颈,在绚丽的晚霞中,吻得缠绵。
月吟情不自禁地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回应着他。
夕阳艳丽,橘色的光线映着亲吻的两人,将相拥的影子拉得长长,亲昵甜蜜。
暑气愈来愈重,梧桐树上聒噪的蝉鸣一声比一声尖锐绵长,鸣声从早到晚,直到退凉了方才停歇。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七轮扇扇出来的风带着些许燥意,月吟每日都吃了碗冰酥山解暑,冰鉴里的西瓜荔枝沁甜可口,她贪凉便多吃了些冰镇果子。
然而这一馋嘴,三日后月吟来葵水时,肚子痛得厉害,连站着都在发颤。
月吟捂着肚子,整个人蜷缩在软榻上,脸色煞白,额上渗出密密匝匝的冷汗。
谢行之下值回来,看到的便是她这副痛苦的模样。
谢行之吓坏了,连官服都未来得及换,忙去到榻边,心疼地把面色苍白的妻子揽进怀里,忙问道:“怎么了?”
月吟捂着肚子,柳叶弯眉拢得高高,唇瓣抿了抿,不好意思说出口,摇了摇头,淡声道:“没事,躺一躺就不疼了。”
谢行之看见一旁的瓷碗,碗中还剩小半碗棕黄色的汤水,他端起碗来闻了闻,没有丝毫药味,反而是一股甜甜的糖味,是已经凉凉的红糖水。
谢行之算了算日子,顿时便明白了什么,“来葵水了?”
月吟耳尖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脸颊往他怀里贴了贴,在一阵无声中默认了。
谢行之的大掌覆上月吟的小腹,掌心轻轻揉着,极尽温柔,看着宛如搪瓷娃娃般脆弱的人,心疼不已,温声问道:“何时不舒服的?可有找过大夫?”
月吟难为情,这种事情她怎好找大夫来看。
谢行之已从她的反应中猜到了什么,他朝屋外喊道:“正德,速去找大夫来。”
正德应了一声,不敢马虎,急急忙忙离开了鹫梧院。
月吟羞赧,她从未想过因这私密之事请大夫来看,越想越难为情,她纤白手指拉了拉谢行之衣袖,“不用找大夫,是我贪凉,午睡前吃了碗冰酥山。”
谢行之握住她冷凉的指尖,又看了看满是痛楚的她,面色骤然沉了几分。
月吟一副犯错的模样看着谢行之,声音小了几分,委屈道:“我……我算过了,葵水明是两日后,哪知葵水突然就提前了。”
谢行之敛了敛眉,明显是憋了一股气,但给月吟揉肚子的动作没停下,越发温柔了。
月吟看出谢行之的生气,拉了拉他手,抬头蹭了蹭他的面颊,撒娇说道:“行之哥哥,我这几日都不吃冷凉的食物了,你别生气了嘛。”
谢行之是心疼她这般难受,伸手敛走她额上的碎发,“等大夫来了,开个止痛的方子。”
月吟点点头,小腹被谢行之揉过一阵后,舒服了点,但还是隐隐作痛。
大夫很快来了,拿出诊垫问诊搭脉,只是面色隐约有些不对劲。
月吟煞白张脸靠着软榻,着实是被这次的葵水折腾得没了精气神儿,并没注意到大夫的神情。
大夫收了诊垫,在一旁边开方子,边叮嘱道:“世子妃,虽然酷暑难耐,但切勿贪凉,少吃寒凉之物。”
月吟抿着唇,低头喝着谢行之递来的温水,将大夫的叮嘱记到心里。
这厢,谢行之将大夫开的药方给正德,送大夫离开寝屋。
撩了绯色官袍在手中,谢行之缓缓走下屋檐台阶,离寝屋远了,他才问道:“适才诊脉时见大夫神色异样,可是内子身体有什么异样?李大夫但说无妨。”
李大夫顿了顿,回道:“世子妃体制偏寒,身子又弱,应是从小就有的毛病了,血虚胶滞,不容易有身孕。”
话锋一转,李大夫又道:“不过世上没有绝对之事,只是世子妃如今身子虚弱,不易有孕,多加调理是能改善的,世子莫急,我已开了调理的药方。”
谢行之颔首,给了李大夫一锭金子,“此事不得声张,也不得让世子妃知晓。”
李大夫收下金子,他是个识趣的人,即便谢行之不说,他也不敢将这辛密之事到处乱传。
落日余晖中,谢行之往寝屋走去,心中五味陈杂,心尖仿佛被剜了一刀。她身子素来不好,就连一场小病,也得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风寒也是反反复复,养了许久才痊愈。
大夫说她这是从小就有的毛病。
谢行之拢了拢眉,忽想起她之前受了委屈的哭诉。
被一群人欺负,推她到寒凉的水里,扔石头砸她,放蛇咬她。
定是那时候落水,让她身子受损了,加之再柳家又受了苦,身子更弱了。
谢行之攥紧拳头的手,气得发抖,手背上青筋凸起,胸腔里的愤懑久久散不在出来。
行至寝屋门口,谢行之步子慢了下来,敛了情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踏进屋子。
月吟捂着肚子靠在榻上,谢行之坐在榻边,揽她肩头入怀,掌心轻轻揉着她不舒服的肚子,宛如件珍宝,精心呵护着。
谢行之低头在她耳畔温声道:“晚上想吃什么?”
月吟兴致不高,整个人恹恹的,“没胃口,随便吃些吧。”
她环住谢行之的腰,把头埋进他胸膛,不想说话。
谢行之轻轻揉了揉她发顶,态度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商量的语气,说道:“阿吟,这段时间寒凉的食物便别吃了。”
月吟点头,垂眸看着谢行之揉小腹的手掌,比方才更好说话,“嗯,以后都不吃了。”
没过不久,玉盏端来煎好的药,谢行之接过药碗,遣走伺候的玉盏。
勺子搅了搅,待药温了,谢行之舀了一勺药送到月吟唇边,哄她喝药,“趁药还温着,不苦。蜜饯和饴糖都有,喝完药也不会觉得苦。”
喝药对月吟来说是件头疼的事,每次喝药宛如上战场一样,但她这次却很乖顺,谢行之舀来一勺药,她喝一勺,很快一碗药便见底了。
谢行之挑了颗最大的蜜饯喂她,蜜饯吃后又送去饴糖。
月吟朝他笑了笑,唇腔里的糖慢慢甜到了心里,将那股闷意和伤心减淡了。
吃罢晚饭,月吟肚子已经不疼了,但还是有些不舒服,腰有些酸痛,匆匆洗漱后便躺到了床上。
罗帐放了一半下来,月吟侧躺着睡在最里面,习惯性把自己蜷缩起来。
蓦地,身旁的床榻陷了些,谢行之躺在她身旁,一只手臂横了过来,掌心放在她小腹上揉了揉,“睡吧,不疼了。”
月吟淡淡回了一声,但却毫无睡意,眼睛酸酸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谢行之和大夫的话,她无意间听到了。
她知自己身子弱,但却没想到……
谢行之手背上落了滴温热的眼泪,他倏地一顿,眸色暗了下来。
手臂紧了紧,他将月吟抱转入怀,昏黄的烛光下看着她泪痕满面,一颗心蓦地一窒。
谢行之伸手,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无奈又心疼,“怎还学会了偷听。”
月吟微愣,心道什么都瞒不过他,情绪一上来,眼泪情不自禁又流了出来。
“别哭,身子能调理好。”
谢行之拭去她眼泪,轻抚她的头,“夫人别忘了,当初不也是我帮夫人调养身体?”
“真的能养好吗?倘若往后……唔……”
月吟眼眸含泪,话尚未说完便被谢行之低头吻住唇。
谢行之过了许久才松开她唇,“不许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不许恼自己。”
他低吻月吟的面颊,“我的阿吟,是最好的。”
揉了揉她发顶,谢行之温声道:“别哭了,仔细明日眼睛肿。”
月吟抿了抿唇,伸手环住谢行之的腰,静静依偎在他怀里。
后来,两人都默契地没提这件事了。
谢行之悄悄瞒着月吟寻了些医书,在她每日的餐食中加了一两道滋补的药膳,其余餐食也都是温热性的。
月吟在谢行之上值的时候,虽不好意思,但还是偷偷请来经验老道的稳婆,询问了一些事情。
这夜,月吟葵水走后的第二日。
她沐浴出来,壮着胆子,只穿了薄薄的纱衣,连小衣都放在了净室,在谢行之微愣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坐在他膝上。
月吟脸颊滚烫,连脖子都红了起来,她挽着谢行之脖颈,在他耳畔轻轻唤了声,“行之哥哥。”
谢行之身形一顿,垂眸看她。
轻纱薄衣,欲遮未遮,腰间的丝绦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
软香在怀,谢行之长指穿过她披散的乌发,他眸色渐暗,在这燥热的夏夜中呼吸重了几分。
月吟拉着谢行之的手,让他指尖勾住她腰间的扯便松的丝绦。
月吟在谢行之耳畔低语,不知说了什么,满是羞赧的神色。
谢行之凝着她心口那片薄薄的纱衣,眼眸微微眯起,长指缠着丝绦绕了几圈,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今日这事是夫人先挑起的,明日可莫要嗔怪我。”
谢行之一扯,那丝绦便从他膝上落下。
谢行之低头吻上那娇艳的唇,手臂托着她tun,抱她回了床榻。
罗帐垂落,昏黄烛光下只映着耳厮磨鬓的身影,忽而是两道影子,忽而又是一道,一时间分不清是罗帐内一人还是两人。
月吟宛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漉漉的,乌黑发丝沾在娇红面庞,让人一看心间忽而泛起阵涟漪。
一圈红痕的足腕勾住谢行之的月要,她抬头看着身前的人,声音有些喑哑,“行之哥哥,别走,留一留。”
月吟从一旁拿过软枕,垫在后腰。
谢行之垂眼看着她娇红的面颊,那白皙的玉颈泛着浅淡的粉红,也惹红了他的眼。
他低头,在月吟耳畔低语。
月吟抿唇,羞赧地点了点头,攀住谢行之的手臂。
蓦地,月吟低吟一声,眼角落下一滴泪,纤手忙攥紧他手臂,因力道大了些,连指甲盖都泛白,在他手臂留下的一抹红印指痕。
夏夜燥热无风,谁人不是热汗涔涔,就连软枕也濡湿一片。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三次元忙,下一更暂定周四下午六点
感谢在20240216 16:06:3620240219 17:1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陌深巷、知杳20瓶;泡芙卷卷 2瓶;望雨抱修竹、女友漏气了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番外四
◎婚后日常◎
夜间下了一场雨,快天亮时淅淅沥沥的雨声方才停歇。
谢行之担心了一晚上,幸好没有打雷,否则他这怀里怕打雷的人,恐怕在后半夜也睡不安生。
明亮的光线从罗帐外照进来,谢行之看着怀里熟睡的人,眼底一片柔和的笑意,是越发贪恋她了,本能地抱她更紧,拥着她浅眠。
月吟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一睁眼发现天光大亮,而此刻她环着谢行之的腰肢,贴在他怀里,唇间不知怎的还含了他月匈前的小红点。谢行之是醒着的,正垂眼含笑看着她,月吟脸上登时红霞飞,睡意全无的她慌忙挪开唇,一股莫大的羞耻感在霎那间席卷全身。
谢行之笑了笑,指腹轻轻拭去她唇上的一抹水光。
月吟脸颊更烫了,羞赧地扯了扯薄被,纤白手指抓着被角,整个人往被窝里钻,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乌黑杏眼在外面,满是娇羞。
昨夜她迷迷糊糊,只记得疲惫不堪的时候被谢行之抱去了净室清洗,两人在宽敞的浴桶里又胡闹了好些时候,而后她实在是抵不住困意便睡了过去。
月吟拢了拢眉,她自认为睡觉向来规矩,怎偏偏就学了谢行之乱含东西那套。
谢行之拉下盖住她大半个脑袋的被子,微微笑着说道:“天本就炎热,再闷下去又出了一身汗。”
她白皙侧颈上留了深深浅浅的吻痕,薄被遮盖下的肌肤更是难以见人。
被谢行之揽着肩头,月吟枕在他臂弯,这一番动弹,身子有些酸痛,她下意识揉了揉后腰。
两人就这么相拥了一阵,谢行之心里逐渐升起一股燥意,再这样抱下去,免不了在床上一阵闹腾。
“起床吧。”
谢行之说道,他取来小衣,成婚以后,每日都是他帮月吟穿这贴身之物。
起初,月吟有些不好意思,但时间一久,她便也习惯了,低头背过身去,静等小衣从背后绕到前面来。
……
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晨风拂来,凉爽惬意。
轩窗敞开,仰头间的窗外景致宛如一幅画。
湛蓝的苍穹下,碧绿的枝叶随风摇曳,屋檐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梳妆台前,月吟闭眼抬起头来,几乎是把脸凑到了谢行之面前。谢行之捧着她面颊,手里拿着螺子黛,仔细给她画着眉毛。
阳光照在面庞,月吟闭着的眼睛有了一片暖光,呼吸间是谢行之清冽的气息。
触觉在这时被放大,仰头闭着眼睛的月吟清楚地感觉到螺子黛在眉间轻描。
一笔又一笔,螺子黛顺着她眉型,慢条斯理画着眉毛。
这感觉,月吟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像是迷路的小鹿,在无人的林间乱撞,又像是刚融化的饴糖慢慢滑进了心田。
这厢,谢行之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笑了笑。
芙蓉如面柳如眉。
谢行之放下螺子黛,拿过雕花手持铜镜,“夫人看看。”
月吟闻言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看了看镜子里谢行之一笔一笔画出来的眉毛,眼前一亮,愣了片刻,笑着夸赞道:“夫君的手真巧。”
她往左边偏了偏头,又往右边偏了偏,仔细看着谢行之画好的眉毛,唇上扬起浅浅的笑,“是比前几日画得好看。”
月吟记得成婚后的头几日,谢行之第一次给她画眉毛,那会儿他拿着螺子黛在她眉间细描,月吟满心期待他画的眉毛,结果还没等她睁开眼睛,谢行之就把那画的眉毛擦掉了,想来是眉毛画得不好看。
后来谢行之又给月吟画过几次眉毛,虽差强人意,但却是一次比一次有进步。
月吟知谢行之丹青极佳,画卷上的人像栩栩如生,没成想给她画眉时竟还让他发难了。
月吟回过神来,放下小铜镜,笑起来一双杏眼潋滟生光,打趣道:“夫君画的眉毛都快赶上往日我画的了,莫不是背着我私下练习过?”
“这是秘密,不告诉夫人。”
谢行之牵她从靠椅上起来,去桌边坐下,“先吃早饭。”
谢行之今日休沐,原是打算带月吟出府游玩的,但昨夜她撩拨在先,便待她狠了一些,几番下来她今日身子定是不舒服,不宜舟车劳顿。
屋外的侍女们听见动静,很快端了准备好的早饭进屋。
暑气炎炎,桌上的饭菜皆是清淡可口的。
月吟看着碗里一成不变的粥,拢了拢眉,喃声说道:“怎么又是红豆红枣粥。”
音调拉得有些长,带着几分娇嗔的味道。
她已经连着好几日都喝这甜粥了,粥虽好喝,但尝喝也是会腻的。
谢行之正剥着鸡蛋,听到她喃声抱怨,动作微顿,说道:“明日就让厨房换了。”
他将剥了壳的鸡蛋放到碗碟里,递到月吟面前,又夹了个热气腾腾的蒸饺到碟子里,“尝尝这个蒸饺。”
月吟舀了一勺粥,又吃了一小口蒸饺,她吃饭素来慢,细嚼慢咽下还是觉得蒸饺好吃,但单吃鸡蛋有些噎,搭配红豆红枣粥刚好。
桌上小蒸笼里放了几个小小的灌汤包,月吟拿筷子夹起一个,灌汤包的外皮比较薄,夹起来的时候能感觉到里面的汤汁在摇摇晃晃。
灌汤**薄,月吟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不慎把灌汤包的皮弄破了一点,汤汁滴了下来,她忙拿勺子接了一下。
汤汁流在勺子上,月吟双唇就着勺子,将汤汁吸了吸。今日厨房做的是蟹黄灌汤包,汤汁味鲜,但回口有股浅淡的咸腥味。
月吟当即便愣了片刻,柔软的唇小口吃着蟹黄灌汤包,越发觉得口中的咸腥味重了些。她正想着,一抬头便发现谢行之侧头看着正吃东西的她,他眼里是一抹笑意。
谢行之:“咸的。”
他这笑像极了昨夜,她含着……
她呛住咳嗽不止的时候,谢行之便是如此笑着,轻抚她后背,他伸出来的指腹轻轻拭去她唇边的白渍。
月吟面露娇羞,耳尖和脸颊在霎那间红臊起来,还剩一半的蟹黄灌汤包也没吃了。
她低头,捧着粥碗,小口喝粥,用粥中红枣的清甜压住唇间的咸腥味。
月吟小声嘀咕道:“还是我们扬州的蟹黄灌汤包好吃。”
和京城的不一样。
谢行之浅笑,低头喝粥。
天气炎热,月吟没什么胃口,粥食吃了几口便不想再动筷了,她看向正喝粥的谢行之,说道:“夫君,我嘴巴里没什么味,中午想吃些酸辣口味的。”
谢行之自是记在了心里,也知道合她胃口的带酸辣的菜是什么,他放下粥碗,当即便吩咐了下去。
谢行之吃饭时不喜说话,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矜贵儒雅,月吟忽觉看着谢行之吃饭,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在椅子上坐久了,月吟腰有些酸痛不舒服,她拢了拢眉,悄悄背过手去,不动声色揉着酸痛的腰。
她后悔昨夜一次又一次缠着谢行之,到头来遭罪的还是她自己。
月吟揉着腰肢,有些恼自己,白嫩的香腮鼓了鼓,都怪她太心急,往后再也不主动了。
谢行之喝完粥,端起桌上的茶水漱口,拿锦帕擦去唇边的水渍。
谢行之目光看向身旁不适的月吟,她眉色微动,忽然伸手抱她起来,侧坐在膝上。
月吟被谢行之这猝不及防的一抱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圈住他脖子,有些惊怯地看着他。
谢行之的手放在她后腰,什么都没说便轻柔地揉着她不舒服的后腰。
在一片寂静无声中,月吟耳尖慢慢红了起来,终究是不好意思的。
谢行之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夫人这次可不能嗔怪我。”
月吟一清二楚,自是没有半分恼谢行之的意思。
她伸过去一只手,带着谢行之的手挪到后腰酸痛的地方,略带羞涩的小声说道:“夫君,是这处不舒服。”
谢行之眼里是和煦的笑意,温柔地看着月吟,扶着她的腰,轻揉,“好,为夫让夫人遭的罪,自是让为夫来善后。”
月吟抵着头,下颌枕在谢行之的肩上。
她在心里纠结一阵,还是把一些想法说了出来,在谢行之耳畔低语,“夫君,今晚我们再试一次。”
谢行之微愣,有些差异地看着羞赧的妻子,蓦而笑了笑。
晚风驱走一整日的炎热,迎面而来的风清新凉爽。
夜幕低垂,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天上繁星点点。
凉亭中的软榻上,有两个依偎着的亲密身影。
谢行之抱着月吟在怀里,伸手共同她指了指天上的星星。他识得星宿,每指到一颗他认识的星星,便跟月吟说着星宿名称和来历。
晚风不热不燥,月吟依偎在谢行之的怀里,仔细听着。
她忽然抬手,指向天上的星星,“夫君,你看那颗星星,是周围最亮的一颗星。”
谢行之顺着月吟指的方向看去,笑着回应她。
长指抚过她柔顺的乌发,谢行之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带着她手指,遥指一处,“夫人且看,那颗就是织女星。”
月吟眼前一亮,仰头看一眼谢行之,好奇问道:“那牛郎星呢?是哪颗?”
“诺,那颗就是。”
谢行之指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月吟拿起千目镜看向夜空,她旋了旋末端的圆环,夜空的星宿近了一些,看得更清楚了。
月吟用千目镜津津有味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忽觉就这样躺在谢行之怀里也是极好的。
只是谢行之搭在她腰间的手逐渐变得灼热,也很用力。
隔着单薄的衣料,他有些烫的指腹摩挲着她侧腰,慢慢地,他指端绕着她腰间的丝绦,带着别样的意味。
月吟的脸不禁红了,下意识按住谢行之的手,小声说道:“不成,还在外面。”
谢行之低头亲了亲她娇艳的唇,小声问道:“可要回屋了?”
月吟想了想,摇摇头,故意跟谢行之唱反调,嬉笑着说道:“我还想再看看星星。”
谢行之垂眼看向怀里娇娇软软的妻子,笑道:“夫人不觉得拖了一时,等下回屋便得多挨一份……”
他在月吟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字,月吟面红耳赤,余光瞥见凉亭外面,急急扯开话题,“那边好多流萤。”
夏天静谧的夜少不了流萤。院子里有流萤飞来飞去,随着渐深的夜色,流萤越来越多。微风拂过,吹动草丛,惊动了附在草丛中的流萤,萤火一闪一闪,宛如繁星。
月吟放下千目镜,从谢行之怀着起身。
她跂上鞋,起身离开软榻,拿了桌上的刺绣团扇,拎着裙裾,脚步轻快地走出凉亭。
皎洁的月光下,月吟拿着团扇去扑纷飞的流萤。
掌心里扑到几只流萤,月吟高兴极了,小心翼翼捧着掌心,转身去寻谢行之,想给他也瞧瞧,发现他就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看着她。
谢行之往前迈了两步,来到月吟身边。
月吟捧着掌心,笑着说道:“夫君,再凑近些。”
谢行之脚尖近乎抵着月吟的脚尖,“如此,可顺了夫人的意?”
月吟抿唇点了点头,“夫君别眨眼睛,我扑了好几只流萤。”
她低头慢慢松开手掌,凑近的谢行之也低下头来,额头抵着月吟的额头。
萤火闪耀,几只流萤从两人眼前飞走,真真是一眨眼的功夫。
月吟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忽而有些惆怅,“怎么都飞走了,这也太快了。”
“夫君,我们去捉流萤。”
月吟牵起谢行之的手,笑着说道。
草丛中一有细微的动静,藏起来的流萤便纷纷飞了起来。月吟拿着团扇,笑着扑向漫天的流萤。
看着漫天的萤火里的倩影,谢行之不由笑了笑。他缓步走了过去,掌心一捧,扑了些流萤。
谢行之将流萤用素色锦帕包住,手指握住锦帕收口。
素色锦帕中透出闪烁的萤火,像是一盏小小的萤火灯笼。
谢行之拿着,悬在月吟眼前,说道:“山林间的流萤繁多,改日带夫人去山庄避暑,夜里便去看漫天萤火和皎月星辰。”
月吟笑着点头,光想想就觉得那画面甚是美好,也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静谧的山林间,两人依偎坐在草坪上,眼前是漫天飞舞的流萤,仰头望天,皎洁的圆月高悬苍穹,夜空中点缀明亮的星星。
月吟伸手,纤白手指碰了碰锦帕,暗下去的萤火在她眼前慢慢亮了起来。
“真好看呐。”
月吟眉眼弯弯,看了一阵后将锦帕敞开,被包住的流萤全飞了出去。
她伸出手去,竟还有掠过的流萤停在她的指端,酥酥痒痒的感觉在指端蔓延开来,但没过多久,那停留在指端的流萤飞走了。
月吟目光随着流萤远去,不知不觉间和谢行之打了照面。
四目相对,两人皆愣在原处。
谢行之忽而上前一步,揽住月吟的腰,片刻间把她带到身前。
他低头,吻上她柔软的唇。
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流萤环绕飞舞,夜风吹拂,树影婆娑。
团扇“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谢行之拦腰抱起月吟。
寝屋的门打开又关上,点点烛火氤氲出暧昧的气氛。
罗帐垂落,阻了帐内的光景,倒能映出朦胧的身影……
夜色渐深,谢行之俯身看着眼尾娇红的月吟。
一滴汗珠顺着他英挺的鼻梁滑至鼻尖,转眼间滴落到月吟白皙的锁骨。
她身子轻颤,被灼热的汗珠烫了一下,气息在这一刻急促了几分,放于谢行之发间的手本能地抓住他的头发。
谢行之呼吸一窒,汗珠顺着喉结滑落,眼底泛起一片汹意。
他掌心攒了两团,嗓音喑哑得不像话,在月吟耳畔低声道:“养了些时日,是比前阵子好多了。”
月吟脸上一热,欲推开谢行之,但还是晚了一步。
夏日里晚熟的大樱桃比蜜桃还要清甜,让人垂涎欲滴,引人采撷。
枝梢垂挂的樱桃被谢行之轻而易举摘碰到了,柔软的唇贴在樱桃外皮上,轻轻一嗅,香甜萦绕在呼吸间。
……
风吹云散,烛残光暗,皎洁的月光从窗柩照进来,摇摇晃晃的梨木花雕摇椅慢慢停了下来。
摇椅上方才还在的人影一时间消失不见。
四下寂静,唯有呼吸声一阵接着一阵。
月吟唇瓣翕张,涣散的目光看着身前的人。
乌黑的长发洒落在软枕上,宛如在水中随水散开的乌藻,谢行之长指穿过她柔顺的乌发,轻轻抚摸。
指端又落到她白皙锁骨上的一抹红痕,指腹摩挲着。
须臾后,谢行之的吻落到她侧颈,重复方才的种种。
月吟从前对腹中的汤汤水水惧怕,宛如又是在吃饭时,被谢行之逼着喝下一碗接一碗的羹汤,腹中胀鼓鼓的。
但时间一久,月吟也不恼谢行之了。
月吟额上汗涔涔,粉白的纤指推了推谢行之肩头,声音绵软,“夫君,软枕。”
谢行之目光流转,看向她次次都让他拿来垫在月要下的软枕,目光一顿。
月吟又推了推他,催促道:“夫君,行之哥哥。”
声音拉得有些长,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
谢行之:“真能行?”
月吟原本是不打算细说的,但谢行之久久没有动作,她又疲惫得不想动弹,便只好跟谢行之坦白。
月吟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小声说道:“稳婆就是这样说的。”
月吟担心时间久了便白费了,探身亲了亲谢行之的唇,婉声撒娇道:“夫君,你快拿软枕过来。”
谢行之气息重了些,伸手从一旁拿过软枕,顺势垫在月吟说的那地方。
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间四月已经接近尾声,眨眼便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
每年的端午节,必不可少的便是龙舟赛了。
以往在扬州时,月吟都会和柳婉星一起去湖边看热闹非凡的龙舟赛。
月吟早早便醒了,她穿了件清新婉丽的水绿色襦裙,让玉盏梳了个好看的发髻,但出发去看龙舟赛前,她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做。
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寝屋的房门上早插上了当日现摘的艾叶和菖蒲。
月吟将提前做好的艾草香囊送给谢行之,“夫君,端午安康,驱恶辟邪。”
湖蓝色的香囊绣着栩栩如生的艾叶。
谢行之笑道:“劳烦夫人帮我系上。”
他好似知道会收到月吟送了艾草香囊一样,腰间除了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外,空空如也。
月吟低头,将亲手做的艾草香囊系到谢行之腰间。
谢行之的手指理了理穗子,眼底露出柔和的笑意。
他牵住月吟的手,同她十指紧扣,携她出府去看热闹的龙舟赛。
所有马车到临湖一里地的距离便被拦了下来。
湖边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喧嚣的人声此起彼伏。
孩童被父亲架在肩头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也有孩童手里拿着彩色风车被家人牵着往前走,主道边卖糕点茶水的摊位围满了人,商贩肩头扛着糖葫芦靶沿路吆喝叫卖。
龙舟赛还未开始,便有人坐庄攒局,压哪家的龙舟胜出,围观的众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路过的时候,月吟听了一耳朵,但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便没去凑热闹。倘若是在扬州,她和柳婉星定要去碰碰运气,说不准就碰对了。
越往看台边走,人越挤,有些寸步难行,一不留神便被挤散了。谢行之遒劲有力的手臂揽住月吟的肩头,带着她往看台那边去。
礼部早便预留出了王公贵族的观看席位,偌大的长亭外有侍卫把守,闲杂人等止步于此。
每个席位之间用屏风隔断,左右两边私密性极好。
侍从领着两人到安排好的席位,谢行之牵着月吟落座。
碧绿的柳枝垂落湖面,阳光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湖面宽阔,各式各样的龙船有序地排在浮漂前,龙船上的划手们精神矍铄,单看着便知是选出来的身手矫捷的人。
月吟数了数,今日参赛的龙舟共有八艘。八艘龙舟上都系着代表自己颜色的彩旗和队名。
月吟摇了摇团扇,送来一阵清凉的风,顿觉沁凉。
席间的桌上摆些吃食和茶水,月吟没想到竟还有清甜可口的荔枝。
月吟看着琉璃盏里放着的一串荔枝,有些好奇,“这才五月初,还不到吃荔枝的时候,怎么这琉璃盏里还有荔枝。”
谢行之对月吟喜欢吃的食物一清二楚,此时已经旋了颗新鲜荔枝下来,净了手,正剥这荔枝皮。
“快马加鞭运过来的,每年皆是如此。”
莹白剔透的荔枝果肉圆圆的,但荔枝核还在果肉里,谢行之将剥皮的荔枝放在小碟子里,用提前准备好的银叉取出荔枝核。
他动作儒雅,荔枝果肉倒也还算完整,他的手也没有弄脏。
谢行之将剥好的荔枝果肉递到月吟嘴边,“夫人,请吃荔枝。”
月吟看着小碟子里莹白剔透又干净的荔枝,想着这荔枝是谢行之亲手剥出来的,她心中忽而一阵悸动,尚未吃着荔枝,便已经尝到甜意了。
月吟就着谢行之递来,低头将香甜的荔枝果肉咬进嘴里。
她拿起团扇,遮住下半张脸,细嚼慢咽。
果肉入口,绵软清甜,荔枝汁水充沛,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月吟嘴里的荔枝刚咽下去,放下团扇的时候,谢行之便将又剥皮去核的荔枝果肉递了过来。
月吟微愣,也不矫情了,吃着他剥好的荔枝,白嫩的香腮鼓了鼓,小口吃着荔枝。
这时的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谢行之投过来的目光,她耳根微红,将头微微偏了些,避免和谢行之的目光相撞。
不知是不是错觉,月吟总觉谢行之剥出来喂给她吃的荔枝越吃越甜。
倘若这荔枝是放在冰鉴里,那便更加沁甜可口了。
可惜月吟如今的身子,不宜吃寒冷的食物,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冰镇的吃食了。
面对谢行之一个接一个剥来的荔枝,月吟也不好意思一直吃下去。
琉璃盏里的荔枝红绿相间,是皮薄核小的妃子笑。
龙舟赛还没开始,月吟挑了一颗最大的荔枝,笑着对谢行之道:“我也给夫君剥一个。”
谢行之放下手中的东西,回身坐好,“那边劳烦夫人了。”
月吟净了手,慢条斯理剥着手里的荔枝,也学着谢行之的精细模样用银叉把荔枝果肉的核剔出来。
“喏。”
月吟双手捧着小碟子里剥好的荔枝果肉,递了过去,“夫君尝尝。”
谢行之没有动作,目光流转,落在月吟捧着小碟子的手上。
月吟看了一眼,大抵明白了,于是亲手把那荔枝喂到谢行之口中。
谢行之咬入口中,细嚼慢咽。
月吟收了收,脸跟着热了起来,庆幸左右都是用屏风隔起来的,否则她才不会喂谢行之吃了那荔枝。
倏地,响亮的锣鼓声响起,龙舟赛开始了。
只见八艘龙舟如离弦的箭,从浮漂处飞驰出去,鼓声如雷。龙舟上划着船桨的赤膊男子们配合着各自龙舟的鼓点,奋力划桨,水花四溅,气势磅礴。
湖边围观的百姓们的加油呐喊,一时间人声喧嚣。
眼前的龙舟飞驰而过,谢行之看向月吟,“夫人觉得哪支赛队会夺魁?压一个。”
月吟看了眼湖面上你追我赶的龙舟,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哪支龙舟最先到达目的地。
月吟兴致缺缺,“就我们两个压,不好玩。”
谢行之捏了捏月吟的脸颊,笑道:“加上彩头不就好玩了?”
谢行之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彩头么,就是输家对赢家提出来的一件事,言听计从。”
月吟略过思忖,点了点头。她将目光放在湖中竞划的龙舟上,指向一处,“喏,夫君,我压这一支赛队,龙头上挂这红旗的。”
谢行之拿起折扇,遥指另一边,“那我便压这挂了蓝旗的,目前位居第三。”
两人压了赛队后,整场龙舟赛顿时变得重要了起来。月吟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压的赛队上,心跟着紧张起来,默默祈祷。
然而事与愿违,差一点,就差一点,月吟压的赛队便赢了。
谢行之压的赛队夺得头筹。
他摇了摇折扇,含笑看向泄气的月吟。
“唰”的一声,谢行之收了折扇,给月吟剥了颗荔枝,喂到她嘴边,低声道:“我可舍不得使唤夫人。”
月吟细细回想,还真和谢行之说的一样,于是便没把这场输赢记挂在心上。
临近中午,天气炎热,龙舟赛过后,两人闲逛一阵便打道回府了。
端午这日,百草皆是药,家家户户都采了鲜艾草、菖蒲、佩兰、藿香、丁香、厚朴等药草加水烧开,用以沐浴,祛病健体、清热解毒。
月吟上午看龙舟赛出了些汗,身上黏黏的,不舒服,吃罢午膳,休息片刻后,便准备去沐浴了。
丫鬟们将提前准备好的百草药汤倒入浴桶里,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你们都下去罢。”
月吟沐浴不喜欢有人伺候,便遣净室里的丫鬟。
午后的日头正盛,也是正热的时候,加之浴桶里热气腾腾的药草汤澡,月吟很快又出汗了,但疲乏在慢慢消失。
月吟纤纤玉臂搭在浴桶边,忽而听见净室有阵脚步声,她以为是玉盏进来了,回过头去正欲让玉盏退下的话僵在嘴边。
来净室的是一身亵衣的谢行之。
月吟忙捂住心口,背过身去把身子缩到药草水面以下。
月吟探出个黑乎乎的小脑袋,脸上红霞飞,羞赧道:“夫君且再等等,我还没洗完。”
谢行之步子未停,往浴桶边走,“那便一起洗吧。”
这偌大浴桶是新打造的,容纳两人绰绰有余,且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在浴桶共浴。
话音刚落,月吟耳边响起衣服的窸窣声,她脑中一片轰鸣,一颗心紧到了嗓子眼。
随着谢行之踏进浴桶,百草汤澡溢出浴桶,月吟被他长臂一揽,便揽到了怀中。
月吟羞赧不已,脖子泛起一片赤红,掌心推搡着谢行之的肩头,“别,如今还是白日。”
谢行之垂眸看向羞臊的她,目光一顿,而后他忽然起身,药水哗啦溅起。月吟急急抬手掩住视线,一点都不能看。
谢行之取了一段红色绸布,坐回浴桶中。
他将这红色绸布遮住月吟的眼睛,绑在她脑后,系了个蝴蝶结。
红绸压着乌发,更衬她皎白的肤色。
“如此一来,夫人看见的便是片漆黑了,”谢行之在月吟耳畔低语,“昼去,夜至。”
眼睛被蒙住,月吟看见的并非是一片漆黑,而是些许泛着红色的光影。
视觉受阻,感官便在这一瞬间放大,她心里越发紧张了,尤其是温热的百草浴水流过她肌肤时,谢行之的掌也随之而来,她心里七上八下,猜不到谢行之的手下一刻会落在何处。
谢行之的吻袭来,月吟的唇被他衔住,嘤咛出声。
什么也看不见的她抬起手臂,纤白长指摩挲着穿入谢行之的发间,本能地将他的头推入她怀里。
百草浴水泛起一圈圈浪花。浪花击打着浴桶桶壁,又从浴桶溢出。
潺潺流水从翕张的缝隙边缘流出,谢行之拿出的长塞将流水堵住。
净室中大有水漫金山的架势。
【作者有话说】
周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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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番外五
◎婚后日常◎
六月仲夏,热浪滚滚,暑气炎炎。
定远侯府锦汐湖的荷花开了。
水榭亭依水而建,一边是随风摇曳的柳枝,一边是碧波荡漾的荷叶,绿荫环绕,蝉鸣蛙叫。
采莲的仆人划着一叶小舟穿梭在莲湖,船桨搅动,泛起一圈圈涟漪。
谢行之坐在画案旁,皓白长指握着一支画笔,在画卷上勾勒。他忽而抬头看着湖面盛开的粉白荷花,忽而低头专注作画。
微风拂过,带来片刻的凉爽,解暑清凉。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碧绿的荷叶迎风翻滚。
月吟坐在水榭亭的美人靠上,纤纤手臂搭在栏杆上,身子前倾,下颌枕着手臂,她手里拿着的团扇轻轻扇动,目光远眺,静静赏着一湖绽放的荷花。
一袭轻紫罗烟裙单薄凉爽,她身姿婀娜,千娇百媚。
“夫君画得如何了?”
月吟看着随风微动的荷叶,扇了扇团扇,慵懒地问道。
谢行之视线从画卷上挪向那婀娜的身姿,他视线顿了顿,淡声回道:“尚欠缺几笔修饰。”
月吟起身,刚好与谢行之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愣怔片刻,她低头整理裙裾,待那略带灼热的视线挪开,她才走了过去。
宣纸陈铺在画案上,谢行之画的大抵是雨后的景致。碧绿的荷叶上淌着几滴晶莹的水珠,并蒂的粉白荷花清新淡雅,一朵荷花开得正盛,一朵则是含苞待放。
就连被花瓣簇拥着的嫩黄花蕊,也被谢行之画了出来,仿佛能闻到荷花淡雅的花香。
月吟扬唇笑了笑,谢行之素来喜好丹青,两朵荷花经他的画笔,变得栩栩如生,仿佛是雨过天晴时刚从湖里摘下来的一样。
月吟将团扇放到画案上,毫不吝惜夸赞道:“夫君画得真好看,再修饰几笔,这幅画便作好了,届时这画挂在书房,赏心悦目。”
笔尖蘸了蘸颜料,谢行之提笔在宣纸上勾勒画中细节。
月吟在一旁静静看着。
炙热的阳光照入水榭亭中,两道凑得近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温馨亲昵。
画案上放了茶点和荔枝。
荔枝外皮红绿相间,是汁多果甜的妃子笑,果枝上还带着几片叶子。
月吟旋了一颗果枝上的妃子笑下来,沿着荔枝外皮那道线轻轻一掰,荔枝皮便被轻松分开了,露出莹白剔透的荔枝果肉。
没有银叉,月吟便没去掉荔枝核。她将荔枝果肉递过去,示意谢行之吃。
“谢谢夫人。”
谢行之低头,就这月吟递过来的手,将荔枝果肉。哺。入口中。
果肉绵软多汁,入口清甜,唇齿留香。
最后一笔画完,谢行之将笔搁在瓷白笔托上,看向月吟,说道:“劳夫人帮我落章。”
月吟倒是很乐意帮谢行之在画上落下闲章,笑着应了下来。
画案上放有两个闲章,都是谢行之用过的,月吟问道:“夫君要用哪款闲章?”
谢行之蓦地伸手,拉着月吟纤白手腕,抱她坐在膝上,手臂挽着她的细腰,回了她的话,“夫人便用右边的闲章。”
月吟拿起闲章在鲜红的印泥上蘸了蘸,纤白手指落在画卷的空白处,仰头对上谢行之的眸子,寻问道:“闲章落在这处可好?”
“一切都依夫人。”
谢行之握住她拿闲章的手,带着她将闲章落在她指的处空白地方。
闲章拿起,干净的画卷上有了鲜艳的印章。
一幅荷花图栩栩如生,让人赏心悦目,加之有了这两人一同落下的一印章,这画顿时不一样了。
谢行之的手挽着月吟纤细的腰肢,似乎并不打算放她下去。
“夫人在画卷上提字,如何?”谢行之说道。
左右谢行之一时半会儿也会放她下去,月吟没拒绝,坐在谢行之的膝上,拿起紫毫笔。
笔锋蘸了些墨汁,月吟思索片刻,即兴想了两句词。她一手理着宽大的衣袖,一手握笔题词。
她存了些私心,在那枚鲜艳印章的上方写下题词。
字迹娟秀,工整整齐。
谢行之笑了笑,握住她拿笔的手,“为夫想到了下半句,与夫人这两句甚配。”
言罢,谢行之带着月吟的手,宛如手把手教写字一样,一笔一画写下几行字。
婉丽和豪放,两种不一样的字迹并排在一起,在谢行之眼中是别样的意味。
清风拂来,夹杂着碧荷的清新气息,有些凉爽。
清爽的湖风吹动月吟面庞的碎发,发丝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谢行之敛去她吹乱的发丝,垂眸看着她姣好的侧颜。
薄妆桃颜,香腮白嫩,脸庞细小的茸毛清晰可见,整个人越发水灵了。
谢行之指腹摩挲着她侧腰,眸含春风,唇上勾勒出一抹笑意。
微风不燥,岁序静好。
夜幕降临,将白日里的炎炎暑气散去一些,但还是有些闷热,清脆的虫鸣蛙叫,一声接着一声,咋一刻略显聒噪。
月吟和谢行之在院子里散了一圈步,吹了阵凉爽的夜风,等那股闷热散去后,这才回了寝屋。
沐浴之后,月吟换了件单薄的衣衫,她坐在蒲团上,在梳妆台前梳着乌发,恰逢这时谢行之拿了个长长的锦盒走来。
篦子梳着发尾,月吟好奇问道:“夫君拿的什么?”
谢行之笑了笑,在月吟身后盘腿席地而坐,将锦盒从她身侧,递过去,“夫人打开看看便知晓了。”
月吟放下篦子,有些期待地接过长长的锦盒,只觉谢行之是在卖关子。
月吟打开锦盒,愣了一阵,转过身去,不甚明白地看向谢行之。
锦盒里装了白天作画的笔和颜料。
“夫君这是……?”
谢行之的手指理了月吟披散着的乌发在掌心,随手从梳妆台上拿了支簪子,替她绾了发髻。
谢行之绾好发髻,看着她说道:“夫人可还记得端午节龙舟赛的彩头?”
回忆涌上心头,月吟骤然一愣,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从心里生出来,警惕地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男子。她手里捧着的锦盒,此刻仿佛烫手山芋一样。
月吟心里没底,但从他眼底温润的笑中,隐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夫君想做甚?”
谢行之温润含笑的目光在她单薄的衣衫上逡巡,沐浴之后她擦的精油带着淡雅的甜香味。
“给夫人作画。”谢行之说道,温热的手指停留在她衣襟,指端一拨,便轻而易举地将衣襟撩开。
薄衣之下,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桃夭色小衣在薄衣里若隐若现,裹着的丰。盈惹人采撷。
玉骨冰姿,莹白润泽的肌肤,嫩得宛如能掐出水来。
莹润如玉的雪背,用做宣纸也是极好的,乃上乘之料。
单薄的衣衫堆叠在腰间,月吟趴伏在梳妆台前,纤纤玉臂挽着褪下的衣袖,尽显出曼妙的身姿。她胸前垫了个柔软的垫子,趴伏在梳妆台的边沿倒也不会硌得疼。
金簪挽起的发髻松松散散,几缕乌发垂落,发稍轻轻扫过白皙的锁骨。
谢行之坐在月吟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
谢行之左手按住月吟浑圆小巧的肩头,骨节分明的皓白长指握着画笔,在雪肌宣纸上细细作画。
笔锋蘸了特制的颜料,在雪肌宣纸上游走。夏夜温燥,但湿润的笔锋落下,却让月吟心头一颤,呼吸也紧了几分,雪背上的触感在静谧的夜里被无限放大,酥酥麻麻的痒意登时遍布全身,她脑中紧绷着一根弦,纤指揪住软垫。
红唇轻咬,将一声声呼之欲出的嘤咛藏进喉间。
玉骨冰姿的雪背在笔锋的勾勒下,已然有了一朵荷花的轮廓。粉白的花瓣包裹着嫩黄的花蕊,莲蓬尚未长成,是朵刚绽放的荷花。
夜里起了一阵风,月吟肩头有了凉意,身子下意识颤了颤,回过头去想说什么,然而红唇甫一刚动,提笔作画的谢行之指腹按住她的唇。
“别动,纸上荷花尚需几笔修饰。”谢行之的指腹染几分濡意,他眸色忽而暗了些许。
月吟回转身子,纤指抱住软垫,半个身子趴伏在梳妆台前。
清晰的镜子中照出两道人影,月吟面色赤红,随着湿润笔锋的游走,羞耻感顿时席卷全身。
梦里发生的情景,和现实逐渐重合。月吟埋下头去,不敢看镜子里作画的身影,眼睛里慢慢聚了层水雾,视线模糊不清。
谢行之的长指按住堆叠的衣衫,指腹往下一按,莹白如玉的背脊展露无余。
玲珑腰线映入眼帘。
接连吃了两个月的药膳,她的身子愈发丰腴了,妩媚动人。
一幅清新婉丽的出水芙蓉图映入眼帘,谢行之握着笔杆,笔锋落在花瓣底端,顺着背脊勾勒而下,纤纤荷梗跃然纸上。
背脊连着尾椎骨,笔锋骤然顿住,像是谢行之在思索是否要继续作画,又像是他故意的。
“夫君。”
只听月吟喊了谢行之一声,嗓音因害怕而发抖。
“别。”月吟的心紧到嗓子眼儿,转过过去看谢行之,出了冷汗的手指背过身去握住谢行之手腕。
潋滟的眸子含了层水雾,咬着唇瓣,怯怯地看着谢行之。
谢行之放下画笔,眼底噙了抹意味深长的笑,俯身在月吟的耳边低语,“夫人想什么呢,画笔岂能那样使用。”
谢行之反握住月吟的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指腹摩挲着她剪短的指甲,说道:“夫人近来乖顺,指甲长了,知道剪短。”
月吟心惊胆颤,更不敢随便动弹了,便由着谢行之握着她的手指。
“夫人来看这幅画。”
谢行之抱转月吟入怀,胸膛扑了馨香,撩人心怀。
月吟扭过头去,罗裙轻解,镜子里映出洁白的背,上面画着绽放的荷花,花瓣上的水珠清晰可见,宛如刚从水中长出来的一样。
她的脸颊不禁红了起来,羞臊地回过头,下颌伏在谢行之肩头,轻轻咬着唇瓣。
月吟纤指揪着谢行之衣襟,他真讨厌呐。
月吟担心地问出声,“颜料能洗下来了么?”
谢行之的手绕到月吟身后,滚烫的指端落于画纸上的粉白荷花,顺着勾勒出的荷梗慢慢抚下,指端最后停留在荷梗消失的地方,静止着没有离开。
月吟的肩膀颤了颤,揪着谢行之衣襟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悬着的心一直没有放下来。
指端分毫未动,谢行之的指腹在荷梗末端打圈。月吟双膝下意识并拢,抿唇嗔看他一眼。
谢行之低头亲了亲月吟的唇瓣,这才回了她方才的问题,“颜料一洗便掉,夫人且安心。”
话音刚落,谢行之的长指将堆叠的衣衫压下。
他以指为画笔,将没有画完的荷梗,一笔画下……
镜子里映出的身影清晰可见,盛开的荷花宛如被折了花枝,花瓣上的水珠犹似滴落。
烛火摇曳,昏黄的屋子里暧昧横生,一阵接一阵的呼吸声打破夜的静谧。
静放在梳妆台上的瓶子被谢行之打翻,瓶口潺潺流水,攒聚的水渍沿着台面缓缓流下,滴在月吟足尖蜷缩的软垫上。
月吟额上是密密匝匝的汗,纤臂环住谢行之脖颈,即便是指甲剪短了,依旧能在他后背抓出几道红痕。
雪纸之上的荷花颜料暂时没被冲洗干净,但一直养着的两朵含苞待放的粉白菡萏倒是被谢行之照顾周到,细琢轻抚。
月吟蓦地咬住谢行之的肩头,呜咽着哭出声来。
谢行之闷哼一声,渐红的眼尾看着镜子,喉结动了动,忽而将泪睫低垂的月吟抱转。
谢行之拿过软垫,放在梳妆台边沿。
月吟枕着软垫,一抬头便正对梳妆镜,泪眼婆娑中看见最不想看的一幕,低低哭出声来。
她淡粉的面颊上淌泪,发髻散乱,头上仅有的一支金簪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绾发的金簪就要掉下。
谢行之握住月吟的手指,按在梳妆台台面上,另一只手落在颜料作画的荷梗末端。
谢行之低首,面颊蹭了蹭月吟发烫的面颊,沾了一汪清泪,他启唇,轻声哄她。
“为夫待会儿亲自帮夫人将荷花颜料洗掉。”
他皓白的长指轻抚浅绿荷梗,蜿蜒而下,欲折了他亲手画好的荷花。
月吟伏在软垫上,碰到软垫被濡湿的一片,小巧白皙的足尖不禁蜷缩,脸上浮出一抹娇红。
她别过头去,不看镜子。
谢行之轻笑一声,低头吻上她翕动的红唇,将她哭诉的所有声音都咽了下去。
芙蓉出水,粉妆玉琢,美不胜收。
月影如钩,清晖洋洋洒洒地照入屋中,只映得人影交叠。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元宵快乐~
下一更在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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