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叹气
皇上御驾回京,不仅是朝廷的头等大事,也是京中的头等大事,柳明月率领文武百官,候在京城大门外。
看着御驾由远及近,皇上从御驾上下来的那一幕,群臣施礼叩迎的同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纷纷抹着眼泪,很像是受到欺负的孩子看到自己家长时的反应。
好在柳明月这次早有准备,不动声色用的用特制帕子往眼角轻触了一下,就成功制造出未语泪先流的良好效果,总算是应景了一回。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正是导致群臣看到皇上时,出现这种蒙大赦般的激动反应的根源,但她丝毫不慌。
毕竟她所做的一切,都从没瞒过皇上,皇上不仅没有阻止过她,甚至连委婉的劝阻和告诫都没有,还亲自教她要如何做,才能更好的对付,哦不,应该说是与某些大臣打交道。
所以她能在前朝创下将所有大人都得罪个遍的记录,有一半的功勋章,或者说是责任该给皇上,所以她在此刻一点都不觉得心虚。
“臣恭迎圣上回京!”
皇上快步上前,亲自弯腰扶起柳明月。
“皇后辛苦了!”
柳明月顺势起身的同时,泪眼朦胧的看着皇上,同时诚心诚意的回道。
“陛下亲自在边境征战杀敌,守国卫家,臣妾等人才能在后方安享太子太平,实在当不起辛苦二字,最辛苦的是陛下与边关将士!”
皇上感慨万千的拍拍她的手背,才看向她身后的众臣,上前将两只手分别伸向两位丞相。
“诸卿平身,朕离京多日,全凭皇后与诸卿恪尽职守、稳定朝纲、造福百姓,令朕远在边境无后顾之忧,朕心甚慰!”
两们丞相当然不敢等着皇上亲自搀扶他们,赶紧站起身,流着充满激动的眼泪回话。
“圣上在西北边境亲自率军迎战异族,取得空前的大胜,扬我大安国威,臣等却安居后方,实在惭愧啊!”
何丞相也跟着老泪纵横的说了几句,半年多过去,他一边盯着崔丞相学习,一边在皇后的高压手段下磨练,已顺利成长为一个成熟的丞相,再也看不出他那坚持了大半辈子的清高自持与文人意气。
毕竟是在京城大门外,走完这一阶段的流程后,皇上携皇后登上他的御撵,带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回宫。
早得到消息的百姓们聚集在沿途,恭敬的叩拜御撵上的二位,心中都激动不已。
不管是皇上在西北边境亲征异族取得的功绩,还是皇后理政半年多的时间,所做出的那些功绩,都是能让大安与大安百姓真切受益的大好事。
所以百姓们都是发自内心的感念皇上皇后的恩德,对大安国民这个身份,都有着更为深刻的认同感。
皇上坐在御撵中,也能感受得到百姓们的某些心态转变,在他离京时,可没出现这种道路两旁挤着人山不海,扯着嗓子高喊着各种感恩和吉祥祝福语的盛况。
“从这民心反应上,就能看得出来,在朕离京期间,皇后做得是真的很好,朕要谢谢你啊!”
柳明月却笑着反回道,“陛下难道没注意到诸位大人见到您的反应?那可是他们的真情流露,一个个的都一大把年纪了,先是在听说您要回来,当朝哭了一场,见到您真回来了,更是都激动到难以自持。”
皇上当然有注意到,看到那一道道泪眼巴巴的目光,他竟罕见的生出无措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在西北呆了半年多,还打了几个月的仗,常看到的都是些流血不流泪的大老爷们,所以皇上实在看不惯那样的场景。
要不是顾虑到场合不对,他铁定要现场训斥他们一番,即便如此,只需多看几眼,他也会忍不住要爆发。
“朕这辈子都看不惯大老爷们在那哭哭啼啼的场面,这回算是一次就给看得够够的,他们至于吗?”
皇上是真心认为不至于,柳明月当然知道缘由,提醒他道。
“对他们而言,那是他们因您的归来喜极而泣,最真诚的情绪反应,回宫后的庆功宴上,您可能少不得还要面对,这是臣妾提前给您准备的,等到情绪氛围到了的时候,您也要表示一下,不能总让他们唱独角戏,要君臣相和才能成为佳话。”
接过皇后递给他的帕子,皇上有些愣住,下意识问道。
“这是什么?”
柳明月坦然道,“上面沾了点能刺激眼泪的东西,不太浓,也就是在你用得上时,可以满足需要的样子。”
皇上心情有些复杂的问道,“所以你刚才……?”
“臣妾刚才用的就是这个,您是知道的,臣妾一向不习惯在人前表露情绪,上次体会到看着人哭,自己却哭不出来的尴尬后,就让人准备了这个,您看,这不就用上了。”
皇上是真没想到,在哭这件事上,也能动手脚,眼看皇后如此坦诚,还给他准备上了,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计较他因皇后先前的眼泪,被真情实感的感动到了的事。
眼看二人低声说话间,御驾已经在城中走出近半路程,他当即拿着帕子往眼角碰了下,对帕子上的药物特别敏感的眼睛,立刻涌出生理泪水,却被他连续眨眼强行控制住。
随即便呈现出皇上因百姓的反应深受感动,导致热泪盈眶,却又被他强行忍住的效果。
“确实挺好用,就是朕一个大老爷们这个样子,会不会丢脸?”
要是在他爹娘过世时,就知道这个法子,他就不用在那二人的葬礼上掩面干嚎了。
柳明月十分有信心得回道,“陛下放心,大臣和百姓们只会更加肯定,您是位对百姓们有着深厚感情的好皇帝,只会更敬仰您。”
普通人哭,容易丢脸,到皇帝这个身份地位,只要不是在亡国之际哭,就是至真至性的真情流露,只会让人感动,被人记到史书里大加称颂,怎么可能丢脸?
事实也确实如此,等到皇上强忍着泪水,掀开御撵一侧的帘子,对路边的百姓挥手示意他们起来时,立刻引起百姓们更加激动的热烈反应,忘了不能抬头目视贵人的规则。
皇上热泪盈眶却含笑看着百姓们,示意他们起身,嘱咐随侍通知沿途百姓不必叩拜,以免会挤伤到人的一幕,也有被百姓们和周围的官员们注意到,并记在心里。
所乘车驾距离御撵最近的两位丞相听说此事,都露出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崔丞相当即感慨道。
“陛下与娘娘真是爱民如子,时刻心系百姓安危啊!”
接着他便对前来报信的校尉吩咐道,“你们京郊大营的人,一定要态度各善的维持好秩序,同时还要盯紧些,反应快,千万不可闹出伤人事件,意外也不行。”
那校尉赶紧应下后,迅速告退,去将崔丞相的指示下达到位。
何丞相忍不住感慨道,“娘娘真是时刻都在为陛下考虑,实乃陛下之幸!”
崔丞相当然知道他话中的深意,帝王家竟然存在如此真情,确实是件极为罕见的事。
“有这么一位皇后,岂止是陛下之幸,也是国民之幸,吾等之幸。”
这二位都聪明人的佼佼者,又与皇后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岂会不知皇上会有这番表现,肯定有皇后的手笔。
何丞相低声道,“你说,我们回头要不要找娘娘请教一下,她那招挺好使,能恰到好处。”
真正理性的人,在重大场合只会表现得愈发冷静,这二位也不是那种能在人前随便流眼泪的人,他们早发现皇后也是如此。
今天却看到皇后那眼泪竟能说流就流,显得那么真情实感,无比充分的展现出她身为皇后,对自己的丈夫归家的喜悦和激动之情,让他这心里,一直觉得有些违和。
现在听说皇上也能做到‘热泪盈眶’,何丞相瞬间肯定,皇上绝对是得了皇后的亲传,才能做到这样,他可没错过皇上看到大臣们哭时,那有些微妙的反应。
崔丞想则瞥了他一眼道,“皇上回来了,我们何需再去打扰娘娘?”
听到这话,何丞相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称是,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难免感到有些遗憾。
真要算起来,他进京当丞相后,在皇后手下做事的时间,比在皇上手下的时间还久。
在皇后手下做事,除了最初的那段时间,受固有的观念影响,听从皇后一介妇人的调遣,这心中难免有些不自在外,后来则是越来越适应。
这其中固然有受被他视为目标的崔丞相的态度影响的因素,但是更多的还是在于,皇后做事,很符合他对上位者的期待与理想。
说话直接了当,下令干脆利落,处事公平公正,用人唯用其才,不做任何循私枉法之事。
皇后当政半年多,说起来,是让朝中许多大臣怨声载道,但若真要论起来,谁也揪不出皇后哪些过错,因为她做事时虽然不留情面,但她向来是对事不对人,赏罚分明。
在何丞相看来,在这样一位上官手下干活,身体是累了些,可心里轻松舒坦,做事不必束手束脚,很有成就感。
崔丞相当然知道这位同僚在叹什么气,他自己其实也很想叹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就难了,少了一位富可敌国,还极为大方的皇后,他是真的难想像,再回去过那种,想做任何事,都要先再三斟酌预算,结果本就不敢往高额定的预算,还要被一再缩减,甚至是直接驳回的日子。
为此,他甚至有个很不要脸的想法,就是向皇上提议,将皇后继续留在前朝,以皇后那见不得人间疾苦,还拿钱不当钱的性格,肯定不忍坐视旁观。
到那时,他们岂不是就有机会继续从皇后那里‘借’钱了。
崔丞相不知道的是,皇后之所以急于从前朝脱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的钱不富裕了,已经无法让她继续接济这个到处都需要用钱,却又极其缺钱的朝廷,怎么可能会同意留下。
御驾队伍抵达皇宫后,又要开始走流程,各种礼乐齐奏,没资格去京城外迎接的妃嫔、内官等人,都候在皇宫内跪迎皇上还朝,声势浩荡,场面极大。
柳明月不知道她都快要从前朝脱身了,还有那老狐狸在惦记着她的钱袋子,陪着皇上走完一个个流程,看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展现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本事,举一反三,将该在什么场合表现出什么情绪的节奏,拿捏得恰到好处。
对此,努力维持端庄仪态的柳明月,对此不得不说声佩服,这世上有些人的本事,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天生的,所以皇帝才能成为皇帝。
【作者有话说】
72
第72章
交差
自从皇上离京,皇后临朝,皇宫就没再举行过宫宴,除了必要的祭祀活动没有取消,其它活动基本都给取消了。
直至收到皇上即将回京的消息,柳明月才令筹备这场为皇上接风洗尘的盛大宫宴,主要负责人是已身怀六甲的太子妃。
不过考虑到太子妃的怀孕月份已大,由宫令带着坤元宫的人,负责具体事宜,各宫主位也都被分派了活。
宫里好不容易再次热闹起来,一群快憋出病的妃嫔都很兴奋,做起事情,也都非常的积极认真,生恐自己负责的那部分没做好,惹得皇后不满,以后再不用她。
事到如今,连常贵妃都在这异常漫长的二百多天时间里,被磨平了不少心性,她已认识到自己与皇后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的事实。
因为即便是她引以为傲的父亲,提起皇后都是满怀敬畏之情,她那位在大理寺任职的兄长因为能力强,还得到了皇后的重用,在过去的半年多,成功侦破几件大案要案,得到皇后的嘉奖,在外声名鹊起,连她在后宫之中都有所耳闻。
眼看皇后竟然能在那个她都不敢试图涉足的男人世界中,力压群雄,常贵妃觉得自己还是本分点好。
皇后之前不与她计较,那是人家大度能容,不屑针对她们这些女子,真要惹恼了人家,指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毕竟事实已经证明,皇后可不是没有心机手段的人,只是之前没见她施展而已。
重新回到已阔别半年多的皇宫,坐在首位,看着下方的勋贵大臣们喜聚一堂,皇上也是感慨良多。
这趟西北之行,他原以为最大的危险,肯定来自于素以骁勇善战而著称的草原异族,因为他在打天下时,没怎么直接与那些异族短兵相接,在这方面的战斗经验不足。
却没料到在与异族的战争中,因己方的准备充分,将士们个个都士气充足,又有数量充足的火器加持,从一开始,就展现出了极为强大的战力,直接将对手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所以在西北军势如破竹的强攻猛击下,对手连连战败,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当了几年皇上,再次重回战场,能打上这么一场大胜仗,对皇上而言,绝对是件让他无比欣慰与自豪的大喜事。
结果却是乐极生辈,竟然遭遇到身边护卫的背刺,能这般顺利回宫,以健康的状态出现在人前,都是靠皇后的苦心维护与周旋。
而朝廷这边,若非有皇后在关键时刻能担得起事,有勇有谋有魄力,也不吝出钱,他辛苦建立起的大安国,可能就要面临分崩离析之危了。
仅苍河的那场大洪水,就能让大安遭受重大损失,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从而成动乱之源。
更别说是由皇后规划的那个至今尚未确立,但已屡立大功的稽查司,报上来的那些隐在暗处,想要伺机生事的隐患。
那样的话,他即便是重伤垂死,也得强撑着回来主持大局,哪里有心情在此与群臣同乐。
宫宴结束后,柳明月就径直开口下令道。
“陛下一路舟车劳顿,回来忙了这许久,实在辛苦,何公公,劳你照顾皇上洗漱过后,先好生休息一晚,纵有有再大的事,再多的话,都要留到明天再说,不得让任何人打扰,何公公此行也辛苦了,要好好休息一番。”
何忠赶紧笑着应下,“娘娘客气了,侍奉陛下本就是微臣的份内之事,当不得辛苦二字。”
对于皇后没有借口他辛苦,让其他人照顾皇上的态度,何忠十分满意。
皇上苦笑着摇头,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
“有劳皇后费心了,朕也真是老了,要搁年轻的时候,这算什么?”
柳明月笑着安慰道,“咱们都到当祖父、祖母的年纪了,老就老了吧,别跟自己过不去就行,这世上谁人能不老?看淡之后,也就不算什么了。”
皇上笑着点头,“行吧,听你的,看淡点儿,就好了。”
哪怕他在回京途中坐的是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的车,随行人员处处都侍奉得很精心,身体方面谈不上辛苦,但是多少还是会感到有些疲惫,这种疲惫主要源自心神。
好生休息一晚醒来,皇上整个人的状态都得到极大的调整和恢复。
恰逢休沐日,不用上朝,还没等皇上下令召见一些重臣,了解朝廷现在的情况,就收到有多位大人主动求见的消息。
皇上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接见了这些人,结果他就收到多份相似风格的文书。
“这些是什么?”
两位丞相还没来,这群大臣中身份最高的兵部于尚书出面介绍道。
“回禀陛下,这些都是臣等奉娘娘之令,为陛下准备的……被臣等称为述职书的奏表,娘娘的要求,让令吾等要将自己在过去半年多的时间里,所做过的事,都一一列出来,方便您了解在此期间,臣等的表现。”
说起这些,于尚书就觉郁闷,他原想着趁今天是休沐日,借交自己的述职书为由,提前向皇上坦承自己的罪责,好求得皇上的原谅。
谁知他以为自己来得早,还有人比他来得更早,都是些急于表现的家伙。
皇上闻言,下意识笑了起来,边饶有兴致得伸手翻开其中一份述职书,边说道。
“哦,原来是这些内容,皇后真是有心了,朕正想着要嘉奖诸位在朕离京期间的功绩,这些就是最好的依据。”
说话间,又有别的大臣陆续赶到,皇上的兴致高,耐心也空前得好,与大家聊得很是高兴。
在这么好的氛围中,于尚书的心情再怎么焦急,也不敢开口破坏皇上和群臣的兴致。
崔丞相与何丞相来得稍晚,一眼就能看到人群中的于尚书几人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过他没在意,知道这几人也就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皇后是真的很有心,竟然能一直如常的对待他们,没有任何的打压之举,令他们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逐渐忘记自己头上还悬着把刀。
不过为了能将功补过,他们在做事方面,倒是尽心尽力得很,再不敢在私下搞什么小动作。
越是如此,崔丞相越不敢对几人的将来还抱希望,且不说皇上本就最痛恨负责保障后勤供应的人,背刺前方军队的恶行,就算皇上愿意看在往日情分上网开一面,皇后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因为崔丞相现已确认,皇后确实对那些军队出身,劳苦功高的勋贵和将士们,都会格外宽容和优待一些,甚至在为这类人花钱时,也会更大方一些,各地驻军都有因此受益。
虽然有些不太确定真实原因,但是从中也能看出,皇后既然如此重视那些将士,对于胆敢克扣边境驻军军需物资的人,皇后肯定不会轻饶。
来的大臣多,皇上留下他们用过午膳后,才让他们离开。
纵然有人不想走,可他们已经打扰了皇上一上午的时间,连饭都吃过了,也不好再继续留下,若说有私心话要禀奏,皇上刚回来,谁都有很多私心话想与皇上说,其中两位丞相的话更多,也更重要。
周围总算清静下来后,皇上才迎来同样拿着一份文书过来的皇后。
“皇后的安排真是太周到了,不过这也意味着,朕刚回来,就要不得闲了啊,还需有劳皇后继续替朕多分担一些,才行啊!”
虽然皇上是以轻松,甚至略带调侃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但是柳明月听在耳中,却是丝毫不敢当玩笑话对待,由于来前没考虑过会出现交不了差的结果,所以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陛下说笑了,臣妾这次过来,就是来与您交接前朝政务的,您是皇帝,这些可都是您的份内之事,臣妾总算可以卸下这份担子,轻松轻松了。”
见皇后明明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却不愿接茬,直接挑明了要交差,不愿继续帮他分担的态度。
皇上不禁露出苦笑,若没有受重伤,他只会担心皇后不舍得交权,可是现在,他既是不得不让皇后继续分担,也是真心想请皇后在前朝辅助他,替他分担。
“朕在此前不便直言,想必皇后也已猜到了一些,四月下旬,朕在西北遇刺,身受重伤,引得旧伤复发,伤势非常严重,幸有皇后帮忙稳住朝廷,又为朕争取了几个月的休养时间,才能恢复到如今的程度,只是朕的这具身体,已是外强中干的状态,若不能多加休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啊。”
柳明月闻言,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却顾不擦。
“怎么就这么严重了?我,我还以为陛下已彻底康复了呢,只要伤势能够恢复,咱们再多找些好东西补补就好了,怎么还能影响寿元呢?”
皇上十分确认,皇后这次的眼泪,流得是真情实感,没有动用任何小手段,这让他莫名感到有些欣慰。
“所以说,皇后若能帮朕多分担一些,朕还能再多活几个年头,要是继续像以前那么殚思竭虑的操劳国事,损耗本就有限的元气,怕是能坚持的时间更短。”
柳明月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在旁边低着头抹眼泪的何忠,皇上也跟着转移视线,顿觉压力加身的何忠赶紧道。
“是的,娘娘,陛下这次受伤太重,再加上他征战多年,身体就积有无数旧伤,太医们都说,往后一定要好好休养,不宜再多操劳。”
柳明月有些不甘心的回道,“咱们再多召些太医给陛下诊治,还可发榜召集天下名医,我就不相信,咱们大安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就找不出一个能为陛下调理好身体的大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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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第73章
败家
自古红颜美人多薄命,将军多无善终,实在让人心酸唏嘘,却又无可奈何。
初来乍到之际,以为徐庆业如她所熟知的那位刘姓开国皇帝般,是位对发妻薄情寡义的人,所以柳明月在第一时间,就盘算着要如何布局,争取能将对方早早搞死,好让她直接升职当太后,生命地位都能得到保障。
只是通过后来的接触与了解,柳明月才发现,这位原主的视角与感知,受其思想与见识影响,有些过于片面。
从夫妻的角度看,徐庆业确实很有些渣,只是不同时代环境,造就了人类不同的思想观念,柳明月这个外来者,其实无权评论他的是非对错。
但是从其它视角,尤其是柳明月的专业角度看,徐庆业绝对是个很有想法与魄力,能力也很强的好皇帝。
而原主受自己的家庭出身与教育影响,其实一直处于有些矛盾的状态,一边信奉以夫为天的闺训,对丈夫的方方面面都很上心,另一方面,对于她丈夫的出身与经历,她在本质上其实也有些看不上。
只是对于后面这点,可能连原主自己都没察觉到,只是在日常的言行之中,难免会有所表现,例如她总觉得自己的思想观点与认知都是对的,依据就是她用心学习与钻研过的那些道德礼规方面的典籍。
从而导致在她看来,她丈夫不愿听她的建议,是因他出身农家,没有学识,是个大老粗的缘故。
受这种固有印象影响,原主只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很擅长领兵打仗的人,却没真正打心里意识到对方其实是个很心机手腕的皇帝。
最具代表的例子,就是在皇上坚持不愿大封赏徐氏族人的事情上,原主一再劝皇上要大度,要遵循旧例大封宗族,不要计较小时被亲生父母抛弃,遭族人嫌弃的经历等等。
原主根本理解不了皇上不大封宗室的种种考量,只坚持她所信奉的那些旧规、旧例,认为自己的丈夫就是因为小心眼,太过记恨自己小时的遭遇,才会宁愿背负骂名,也坚持拒绝封赏徐氏族人。
柳明月毕竟是后来者,对这些细节方面的记忆并不清晰,只有当她遇到与之相关的人与事情时,相应的记忆才会变得更清楚。
例如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原主常与丈夫发生争执,原主争得有理有据,她丈夫的态度却很冷漠、不耐烦。
受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柳明月当然觉得是皇上不对,可是她在亲自与徐庆业打过交道后,就能发现,徐庆业对他的这位发妻的忍耐力,其实是相当高的。
反正对柳明月而言,谁若敢劝她大度的封赏过去曾嫌弃、鄙视过她,甚至还欺凌过她的人,她肯定会骂人,甚至是打人,而不只是漠然不理。
所以在真正了解过徐庆业这个人后,柳明月是彻底改变了想法,打算好好辅助对方,巩固好新开创的大安基业,成就他的圣明天子之位,成全原主一心想要的贤后之名。
至于她自己,所求的不过是能在太平盛世的环境中,苟完这莫名其妙的余生而已,毕竟原主的那个儿子,可没原主的丈夫可靠,
结果现在却突然得知,皇上竟然没多久可活的噩耗,柳明月只觉得眼前都有些天昏地暗,她为自己盘算好的美好未来,都将因此而受影响,从此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柳明月此刻是真心觉得自己太难了,交不了差,也就意味着自己将要过上不仅攒不了私房,还天天缺钱的日子,那样的未来,也太艰难了。
所以难忍的心酸加上巨大的失望,才会使得她的眼泪瞬间失控。
也让她不甘接受这个现实,迫切的希望能找出一位可力挽狂澜的大夫,替皇上治伤延寿。
经过这半年多的代理朝政,柳明月也算是将大安的现状,以及朝野上下的势力都摸了个遍,深知一旦少了徐庆业这个极具威望的开国皇帝威慑四方,大安分分钟都有可能被割据得四分五裂。
同时也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刚来时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和可笑,原*主的那个儿子,根本撑不起这样的局势,因为他既没有那个威望,也没有相应的能力和心性。
皇上当然不知道柳明月的这些心理变化过程,只看到她惊慌失措的哭着想办法,态度坚定的想要找人治好他的身体,为他延寿的本能反应。
“皇后不必太过担忧,在西北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朕就已经想开了,咱们的太子已经长大成人,我们再将他带在身边好好教上几年,给他铺好路,等到朕撑不下去的那一天,他也该撑得起朕这个位置了,又有你从旁看顾着,朕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可她不放心啊,原主的那个儿子,是真的很难评价,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他没有继承到他爹的一身本事,一成都没继承到。
为了让皇上能多活几年,她也就是帮忙分担个几年,一想到即便是升职当了太后,仍然无法解脱,甚至还要面对更多更麻烦的问题,柳明月哭得更绝望了,她的余生,该怎么过啊!
以为皇后是因听他提起身后事,才会哭得这么伤心绝望,还有些悲愤,皇上的心情十分复杂,不过更多的是对此感到欣慰,在他看来,妻子实在是这个世上,最重视他自身的人了。
“好啦,朕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跟你说实情,是为了方便咱们提前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可不是让你提前伤心的,为了朕与太子,你可一定要坚强些。”
对柳明月而言,就算要坚强,为的也不是皇上和太子,更多是为了大安和她自己,她可不想亲身体验活在乱世中的滋味。
擦干眼泪,有些无力的坐在那里,柳明月长叹了口气道。
“可是这大安的江山,更需要的是陛下您啊,皇后与太子,都是因您而存在,我们加起来的分量,也完全无法与您相提并论。”
都知道这不是恭维,而是现实,不过皇上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喜悦,因为这代表着他在皇后心中的分量之重,无人能比,连他们的儿子在内。
人类总是很有韧性,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后,开始考虑的就是要如何面对现实。
为了能尽快彻底交差,不要留下什么牵扯不清的后续问题,柳明月在做交接工作时,准备的十分充分,处处都透露着周到和妥帖。
如今交不了差,她精心准备的这些也不算浪费,可以更好的帮助皇上重回朝堂,了解当前的朝堂局势。
看到在过去的半年多时间里,朝廷的一笔笔巨额开支及资金来路,皇上下意识抬手捂住心口。
虽然他早知道有哪些支出,但他在此前并不知道具体数额,如今看到账单,他才对皇后曾向他一一禀报过的那些工事和规划,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
这都是吞金兽啊,他们是啥家庭啊,哪里承受得起如此巨额的花费?这也太败家了吧!
想到皇后迫不及待的想要退出前朝,得知自己退不了时,瞬间流下的眼泪,皇上忍不住怀疑,皇后哭的该不会是这事吧?不仅将他的内库搬空大半,还将她自己的私库都给搬空了。
没钱了,还走不掉,无法解脱,他对此可是太有经验,也太有体会了。
察觉到皇上突然抬头,用透着狐疑的眼神看向她,刚调整好情绪的柳明月有些不解。
“陛下有何疑问?”
皇上摇摇头,有些问题非要追究的话,难免会伤感情,他还是不要想太得多得好。
反正不管怎么说,皇后这次流下的眼泪,都是真情流露,也确实是因为得知他身体的真实情况,才会那么伤心欲绝。
“对于兵部的那些人,你是怎么打算的?”
提起兵部,柳明月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些透着肃杀之气的锐利。
“依臣妾之见,当然是要按律从重处置,若非陛下及时得到消息,亲赴西北力挽狂澜,那些人的肆意妄为,将会给我们大安带来多么严重的损失?即便这次取得了西北大捷,皇上也是因此行才会受此重伤,怎么严惩他们,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柳明月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些人的态度,她也是料准了那些人不仅不敢再继续生事,还会更加尽心尽力的办事,才敢若无其事的继续用他们,可她从没想过要宽恕那些人。
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皇上的心情颇为复杂,没有当场表态。
皇上知道,自己登基时,出于种种顾虑,在爵位的封赏方面,确实显得小气了些。
可是他并没有亏待那些功臣,都有给他们高官厚,也没想过要效仿那些前朝开国皇帝,在登上帝位后,先是大肆封赏功臣,接着就想方设法的对付那些开国功臣。
只因将那些功臣都封了世袭的爵位,让他们有了崇高的威望和权利、地位后,同时也为朝廷增加供养大批勋贵的巨额支出,会对皇权构成威胁,从而又对其心生忌惮。
皇上不想那样做,就在开国之初,顶着巨大压力,拿拒绝大封徐氏宗族做筏子,没封多少爵位。
结果这才开国立朝几年,他很信任,放心重用的昔日兄弟,就敢做出挪用军资的恶劣行径,若非他及时接到消息,又有皇后在听说消息后,立刻调动大量人手,提前开始筹备各种物资,西北边境这次很有可能会失守。
他也是到了西北大营后,才知道自从西北军打完承天四年的那场仗后,兵部就假传他的旨意,以西北边境近几年不会有战事为由,肆意克扣和挪用本该属于西北大营的各种军需。
西北大营的将士,在过去的近两年时间里,仅勉强维持着饿不死、冻不死的状态,甚至连招募的新兵饷银,大半都是由郭家设法自筹的。
皇上在得知这件事情是,差点没被气死,若非有皇后的未雨绸缪,在他还没抵达西北前,就派人送去大量的衣食,他都不敢想像,自己去后,看着西北大营上下连温饱都无法得到保障的惨状,该以什么脸面面对。
至今回想起来,皇上仍然记得,他当时对兵部那些胆大包天之人生出的刻骨之恨,皇后提及那些人时的反应,也让他感同深受。
他知道为什么皇后给工部来了场大清洗,却没动兵部的人,兵部的这个案子牵扯太子,那些人在过去两年时间里,所挪用的那些本该属于西北大营的军资,到底去了哪里,才是关键。
若没有足够的利益驱使,以及足够的底气,兵部的那些人显然不敢如此放肆。
皇后显然也是因为想到了这点,才没直接出手,留下他们,甚至还施加安抚,让他们放松戒备,既为照顾他这个皇上的面子,也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拿手上的把柄要挟真正拿到那些物资的人。
【作者有话说】
74
第74章
争取
不用查,皇上就知道那些物资去了哪里,只是给人定罪讲究证据,他在西北时,就曾派人仔细查清这件事。
比起苍河大坝的贪腐案,这是一桩牵涉更广、更复杂的大案,皇上很不想对那些昔日的兄弟出手,因为在他心中,他们远比他的亲兄弟更亲近。
可是事关江山的稳定,朝廷的安危,他不得不彻查,查出来后,还不得不严惩,但凡他要循私网开一面,都会留下巨大隐患。
尤其是那些拿到物资的人,若只是贪污也就算了,若是居心叵测的拿来豢养私军,不仅罪不容赦,还将会给朝廷带来威胁。
对于朝野上下各种派系林立一事,皇上心中当然清楚,对他而言,那些派系之间的各种争斗,往往能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更有利于朝堂的稳定,也更便于他的统治。
可是与此同时,对于那些各有心思的派系为一己私利,罔顾国家与百姓们的利益,肆意打压与排挤其他势力的恶劣行为,也绝对不能纵容,这是涉及到原则和底线的问题。
柳明月知道,皇上即便身体垮了,也不会改变他身为一位皇帝该有的决断能力,因为从本质上讲,他其实是个对权力的控制欲极强,很难真正相信别人的人。
相信她,既有原主多来年以来,一直奉行以夫为天的行为准则的因素,也有她用心经营的结果,之前让她代理朝政,现在让她分担朝政,更多的则是无奈之下的最好选择。
所以对那些相当于是背叛了他的人,柳明月并不担心皇上会心慈手软,她在明确表过态后,就不打算再过问这个注定会在史上留下一笔的案子。
皇上要忙着看诸位大臣的述职书,柳明月就没在乾元宫多留,这趟过来,她受到的刺激有些大,虽然情绪已恢复平静,但是心情仍有些沉重。
回到坤元宫,就见本来扶着太子妃在院中散步的郭锦昭,瞬间松开手,迅速朝她面前跑了过来。
半年多没见,回来后的这一天多,他们还没来得及在私下相处过。
“昭儿给娘娘请安了,半年多没见,您可还康健?”
看着这个阳光开朗的小男孩,一本正经的给她请问,柳明月的心情瞬间好转许多,笑着弯腰扶起小少年。
“康健,康健,快起来吧,看来昭儿出去半年多,这个子长高了不少啊,在西北那边可还适应?”
郭锦昭憨笑着点头,“适应,娘娘,我很适应,我随陛下在草原上住了一段时间,在那天天骑大马,拿羊乳、牛乳当水喝,一天三顿的吃牛羊肉,然后吃着喝着,就长高长壮了不少。”
说着,他又献宝般的说道,“娘娘,陛下还让人带回了一大批牛羊,现在都养在城外的庄子上呢,咱们以后想吃牛羊肉,可就方便了。”
在大安,喂羊的不多,在这个炎黄大地上,也有禁止无端宰杀耕牛的官令,因土地环境原因,大安也没有饲养肉牛的品种,所以市面上极少出现牛肉。
“我听说,草原上的牛羊品种,与咱们大安这边的不一样,带回来的那些,先交到大司农那边,看能不能培养出更适使合我们内陆的新品种。”
千里迢迢的从西北草原上带回来的牛羊,就这么直接当消耗品吃掉,实在太可惜了些,留着育种,能够发挥出它们的更大价值。
郭锦昭不太明白此举的意义,不过他相信皇后娘娘所做的决定,肯定都是对的。
“好吧,就是这样一来,娘娘和姐姐、姐夫就吃不上了。”
说完这件事,郭锦昭便兴匆匆的讲起这趟的西北之行的见闻,尤其是他亲自上战场的那段,更是让他激动到还当场比划起来。
柳明月十分捧场,让他的兴致更加高昂,太子妃在边上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忍打断他。
晚上是家宴,也是场后宫所有妃嫔、皇子公主都有出席的宫宴,皇上过来时,见柳明月正笑着听郭锦昭说话,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暗自松了口气。
从这家宴上看,他家人口倒是相当兴盛,可惜下一代长成的几个看上去,都不怎么争气,唯有皇后一人,有能力帮他撑起这个家,不管是国家,还是他们这个家。
虽然他也知道,那些妃嫔中,也不乏饱读诗书的聪明人,但是皇上压根就没考虑过她们。
连太子、太子妃在内的所有人,都按照规矩礼制,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唯有郭锦昭,被皇后特许坐在她身边,皇上对此也不在意。
因为这样的场景早已出现过许多次,下方那些妃嫔与皇子公主及皇孙们虽然不满,但也不敢提出异议。
皇上连大皇子二皇子的儿女都没抱过,却曾让郭锦昭坐在他的腿上,亲自教他写字,为他讲解兵法,这份特殊的偏爱,宫中人尽皆知。
更别说他早已从东宫搬到皇后的坤元宫中正式住下,有了皇上皇后的宠爱,其他人再怎么生气愤怒,都只能憋着。
听到郭锦昭在讲他们在西北的事,柳明月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皇上抬手制住正待行礼的两人,笑着接过话道。
“这小子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才这么大点个子,竟然敢往战场上钻,朕不许他去,他竟然偷偷跟着去,发现的时候,将朕给吓了一大跳。”
柳明月掩口笑着回道,“还不是您教得好,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当将军了,结果上了战场,才发现他现在会的只有纸上谈兵而已。”
郭锦昭有些不服气的从旁辩解道,“娘娘,您怎么只记住这个啊,我现在已经成长了,有战场经验了,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柳明月笑着点头安抚道,“嗯,很好,我们昭儿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小昭儿,而是成长后的大昭儿了,本宫记下了。”
郭锦昭闻言,总觉得娘娘这话听着好像很正常,但是总有些怪怪的,却又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皇上也一本正经的颔首道,“对于昭儿已经成长为大昭儿的事,朕能给他作证,这趟去西北,他也算是不虚此行。”
郭锦昭不知道的是,不对劲的并不在于言语本身,而是皇上和皇后在逗小孩,他却没意识到,仍在一心强调,或者说是炫耀他已经成长了。
柳明月对此还是比较欣慰的,战场是个最残酷的地方,她还担心这小孩去了那种地方,会留下心理阴影。
结果他倒好,还真就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只在意他去过战场的经历,并对此感到振奋,还有些骄傲和得意,从而迫不及待的想与她分享自己的这些经历和心情,压根就没留下任何负面情绪。
皇上对此显然也很欣慰,还不满十岁的孩子,就有敢于上战场勇气,虽然最初有点懵,处于完全被护着的状态,但他不仅没有畏惧,还在后来勇敢的冲了上去。
有没有成功杀敌不重要,仅他面对战场时,能表现出这种英勇无畏的反应,就足以证明,皇上亲自培养的这个首席大弟子,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和教导。
大皇子看着上首那其乐融融的三人,像是一家三口般亲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见坐在他上首的太子也在看上边,眼珠子一转,笑着道。
“四弟,真羡慕你啊,看父皇和母后那么喜欢你小舅子的样子,就能知道,等到你儿子出生,肯定也会特别受父皇与母后的宠爱。”
太子闻言不禁皱眉,他虽然不太聪明,但也不是真笨,他小舅子能得他父母的喜爱,对他来说,肯定是件好事。
正所谓是爱屋及乌,皇上皇后宠爱他小舅子,也相当于是在告诉别人,他们对他与太子妃很满意,他有什么好不满的。
“大哥这不是废话吗?等到本宫的孩子出生,不仅父皇和母后都会很宠爱他,他舅舅也会很宠爱他,难道本宫的这些侄子、侄女出生后,不是如此吗?”
大皇子很想怼他一句,是不是如此,你长着眼睛看不到吗?
但是对方是太子,他纵然是做大哥的也不敢直接怼,只能憋屈的强笑着回道。
“也是,长辈都喜欢年龄小的孩子在他们面前讨好卖乖,我们小的时候,父皇忙着在外征战,都没赶上好时候啊。”
说来说去,还是嫉妒他小舅子受父皇母后的宠爱,太子心里其实也有些不是滋味,毕竟他都不曾享受到父皇的宠爱,也不曾在这种场合,获得如此明显偏爱和关照。
不过他心里清楚,太子妃的娘家至亲,只剩下小舅子一个,绝对是他的自己人,小舅子由他的父皇和母后亲自教养着长大,这情分自然是非同一般,对他绝对有利。
大皇子想要借此挑拨,让他对自己的小舅子产生嫉妒、反感心理,显然是打错了算盘,也小看了他。
坐在一旁的二皇子有将两人的交谈听在耳中,嘴角勾起一丝透着轻蔑的笑意,笑的当然是他大哥这个到现在还认不清形势的。
他们的父皇,压根就没考虑过要重用他们两个,太子不仅有着嫡出这一天然优势,还拥有一位精明厉害,深受他们父皇信任的亲娘做依仗。
所以,连人家的小舅子,在他们父皇面前,都比他们这些庶出血脉更有地位。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另辟蹊径,还能有机会争取一下,否则,像他大哥这般耍点不入流的小心机、小手段,不过是在得罪人之余,贻笑大方而已。
【作者有话说】
75
第75章
崩溃
次日的大朝议上,当皇上与皇后一起出现在朝堂之上时,众大臣没有任何反应,皇上刚还朝,对当前的朝廷事务还不熟悉,皇后当然不便就这么直接退下去。
但是等到皇上当朝宣布,文武百官就无法冷静了,崔丞相的目中闪过一道精光,立刻抢先开口。
“陛下,娘娘代理朝政以来,力挽狂澜,确实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可是现在您已还朝,继续让娘娘临朝,这……实在有违旧制,请皇上三思啊!”
群臣立马附和,“请皇上三思!”
群臣的反对,早在皇上的预料之中,所以他也不恼。
“朕乃大安朝的开国之君,朕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后来者该遵循的旧制,大安之前的那些旧制,与我大安有何关系?”
这话听着理是那么一个理,可是事不是那个事啊。
何丞相目含深意的瞅了眼崔丞相,随即也出列道。
“陛下,娘娘心系江山、百姓,确实堪称一代贤后,但是之前请皇后临朝,乃是无奈之举,如今陛下既已还朝,若让娘娘继续临朝,难免会让臣等无所适从。”
昨日进宫交述职书时,两人在宫门口遇上,崔丞相还在试探他对皇后继续临朝一事的态度,可见这个老狐狸本就在盘算着如何将皇后留在前朝的事。
如今皇上主动提出来了,他倒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反对就反对吧,还要先将皇后恭维一番。
幸好他还不算笨,没有被这只老狐狸给带沟里,直接照着对方的套路也来一遍,总不会错。
何丞相的话,也成功获得众大臣的一致附和。
“朕回来后,详细了解了一下皇后在代理朝政期间的作为,发现皇后的许多想法,都能给朝廷和百姓带来巨大好处,朕与诸位都多有不及,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皇后很有想法的事,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对此深有体会,毕竟他们都因此而被折腾得不轻,才会这么期待皇上能早日还朝。
结果皇上现在竟因这个原因,决定将皇后一直留在前朝,那么,他们岂不是没有解脱之日了。
不过还没等到真心反对此事的大臣组织好措辞,就听到户部李尚书几乎是扯着喉咙喊道。
“陛下,不可啊,万万不可啊,娘娘她确实很有想法,可是那些想法,大多都极其花钱啊,我们实在花不起啊!”
面对李尚书近乎崩溃的失态反应,皇上费了好大劲,才勉强压下嘴角,没让自己当朝失笑出声,看到皇后代理朝政期间的支出清单时,他特别能理解李尚书的心情。
现在看到李尚书毫不掩饰的直接将那种崩溃表达出来,再扫一眼木着脸坐在那里的皇后,他只觉得很好笑。
但他不能真的当朝笑出来,从而让人家更受刺激,还要安抚好对方才行。
“李尚书,你不要这么激动,皇后曾跟朕说,钱这个东西,总将它存放起来,于国于民都没有益处,只有花出去,让它流动起来,才能让其充分发挥价值,所以我们只要不是将钱花在各种享乐上面,该花就花吧,花出去后,民间流动的钱多了,国库又能有新的、更多的收入,这样不就能达成一个良好的循环?”
对于这个道理,李尚书当然清楚,所以他很乐于看到皇后在后大手笔的花钱,她去年花出去的那些,直接令户部在相应行业的税收上,收入大增。
可是皇后在前朝花得多,他这个户部尚书是要打欠条的啊,户部现在已经变得负债累累了。
若让皇后继续留在前朝,那岂不是还要欠下更多,只是想想那样的将来,李尚书就觉得前途暗淡无光。
“陛下,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继续这么下去,朝廷就不只是寅吃卯粮了,会连辰巳午未的粮都给提前吃了啊!”
所以他这个户部尚书的压力才这么大啊,这么花下去,户部以后天天盘算着如何还账就行。
柳明月听得实在忍无可忍,幽幽开口道。
“李尚书想多了,本宫的私库现在穷得只剩下老鼠和你的欠条了,没条件再让你借辰巳午未的粮。”
听到这话,皇上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瞬间回想起他看到的那份账单了,当时他就觉得皇后这是将她的私库都给搬空了,现在看来,还真就如此。
所以不仅仅是李尚书觉得皇后能花钱,不支持她继续临朝,她自己显然也很清楚,才会那么真情实意的抗拒他的提议。
崔丞相等人也忍不住低头偷笑,他们都能听得出皇后的怨愤,贡献出她自己的私库,大几百万两银子,结果还要被人家当面指责太能花钱,换谁都得怨愤。
可是结合这个场景,回想起皇后当初大手笔的花钱时不拿钱当钱,让人看着各种羡慕嫉妒恨的潇洒大气,满朝的文武百官都莫名感到暗爽。
被这么一打扰,朝堂上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不少。
眼看皇上又是在事前都不曾与人通过气,直接在大朝议上当众宣布继续让皇后临朝的决定,众大臣的心里其实都清楚,这件事根本就没给他们留下可反对的余地,只是他们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
而且他们也已发现,皇后对继续临朝这件事,好像并不太感兴趣,尤其是在她当众坦承自己没钱了的事情后,群臣的抗拒心理竟然因此而莫名得到平衡,也就更加没什么人会坚持反对了。
即便有那利益相关者,再怎么不愿看到皇后继续临朝,在这种大风向下,纵然想坚持也得憋着。
下朝后,两人回到勤务殿,准备处理最新呈上来的各种奏折和文书,皇上的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不过嘴上还是安抚道。
“皇后不必在意他们的话,那李尚书,也是一时没想开,毕竟过去都是穷着过来的,今年突然花了这么多,哪怕知道你说的、做的都是对的,他也难免会感到有压力。”
柳明月坐在御案的一侧新加的案桌前,露出一个饶有深意的笑容,口中却回道。
“陛下放心,臣妾当然能够理解李尚书的顾虑,以及朝廷和户部的难处,所以,臣妾虽然没钱让朝廷提前吃辰巳午未的粮了,但是臣妾又有了一个新想法,只要朝廷有需要,不仅能提前吃辰巳午未的粮,连申酉戌亥的粮都能提前吃上的好想法。”
皇上刚端起何忠端上来的茶,骤然听到这话,不仅笑意凝结,端着茶杯的手都下意识抖了一下,不过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反应速度没得说,连续喝下几口茶,稳了稳心神后,才开口道。
“皇后说说看,朕很好奇!”
柳明月就给他讲了下,如何成立一个由户部辖管,却又账务独立的银庄的操作流程。
“我们朝廷的声誉,经过这几年的积累,已在民间得到初步认可,应当不愁吸纳不到存款,而且银庄成立后,还能将发放地方官员和驻军将士月俸的事,都交由银庄负责,朝廷再与银庄结算,省掉中间环节后,可以避免那些月俸遭人克扣或挪用的风险。”
听完柳明月的介绍,皇上忍不住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神情坚定的回道。
“此事可行,也相当于是将朝廷现用的银票,推广到民间,那些普通百姓且不说,至少那些商户,肯定会很乐意借助银庄存取银钱,到时,各地驻军也能凭借负责安保工作,多一笔收入。”
大安也有银票,不过那种银票的用途限制很大,多是朝廷各部,或是皇上与朝廷各部官员有资金往来时,会使用那种银票,持银票者,可去户部的大库支取相应额度的银钱。
柳明月当然知道这种形式可行,毕竟有她在,可以直接免去银行从诞生、发展到完善的过程,从最初起,就能制定好一套相应的规则制度,以银行的模式开展业务。
“关键是要做好票据方面的仿伪工作,还有负责银庄的人手安排方面的问题,银庄的核心就是信誉,所以这方面的人选,一定要慎之又慎,绝对得是心性坚定,能经得起诱惑之人,才能担得起这个重任。”
像那种见钱起意之辈,将储户的钱当做自己的,想方设法的扒拉到自己的口袋中挥霍,肯定不行。
皇上深以为然的点头,“你说得不错,这些都是重点,绝对不容有失,不过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与相关各部的人商讨过后,再确定下来。”
柳明月当然知道这件事不是仅他们两个商定了,就能确定下来的事。
“陛下说得是,臣妾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想要真正做成这件事,还有许多具体的细节需要完善,肯定要找大家一起商量,看如何才能将这件事做好,做好了,这银庄的成立,就能成为与朝廷的声誉相辅相成的大好事,做不好,就会有污陛下与朝廷的声望和信誉。”
皇上点头应下,“嗯,你说的这些,朕都记下了,在负责筹建与管理银庄的人选方面,皇后也可推荐一下,前两年招的那批人,应该都历练出来了吧。”
柳明月没虽然也有类似想法,但她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也直接将主意打到那批人的头上了。
“臣妾印象中,的确有一些在账务方面,表现还不错的,臣妾还想对他们委任以重任呢。”
皇上大手一挥道,“皇后手下人才济济,即便不够使唤,也能再重招,反正有老人带着,上手快,耽误不了什么,眼下筹建银庄才是当务之急,仓促之间选调过来的人,未必合适,还是用现成的更放心。”
柳明月有些郁闷的回道,“臣妾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培养人手的事,哪有那么简单?臣妾当年也是为了省事,才一次性多招了些,咱们的船队已彻底完成最后的检测,眼下正在装货,要不了多久就要启航,处处都需可靠之人负责周全,才能放心。”
皇上笑着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年就是大考之年,皇后到时再招一批,即便是那些新科进士,只要皇后有看中的,都可挑走,朕绝不干涉。”
柳明哼笑一声,“反正等到臣妾挑走,培养出来后,到时候,皇上这边只要有需要,只需一句话的事,就能直接调走,是吧?”
即便被皇后阴阳,皇上也不在意,他现在的心情极好,越想越觉得皇后提出的这个银庄,实在是大有可为。
皇上也很看重钱,花钱时很谨慎,或者说是有些抠,但他不是有钱舍不得花的那种人,他是因为没钱,却面对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才不得不精打细算。
所以他虽然会因皇后提供的账单,感到心跳加速,但他并不是因为心疼钱,也不反对皇后花掉那些钱,他就是单纯的有被那代表着银子一笔笔数额给震惊到。
不仅如此,他还很感谢皇后在关键时刻愿意慷慨解囊,帮他与朝廷解决掉一个又一个困局,而且打心里承认,皇后比他大方得多。
有了银庄,朝廷周转不开的时候,可就方便多了,他也不用再过从前的那种日子,经常花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与大臣们商讨乃至争论如何节省开支,实在太让人烦恼了。
等到涉及到银庄筹建事务的各部官员,都被召集到一起,商讨要如何筹建银庄的具体事宜。
听到皇上介绍完银庄的主要业务时,群臣皆在第一时间失态,当着皇上的面,径直将目光投向皇后,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和匪夷所思。
皇后上午刚在朝堂上公开坦承自己没钱了的事,下午皇上就告诉他们,没事儿,皇后没钱了,她又想出一个可以方便朝廷借钱花的新途径。
从皇后临朝理政半年多的表现看,皇后对李尚书没什么不满啊,怎就这么针对人家呢?
有人随后便把目光转向李尚书,原以为他们又将看到对方崩溃的场景,却没料到,他们看到的竟是李尚书两眼放光,咧着大嘴,毫不掩饰他那满心欣喜与激动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76
第76章
成全
李尚书有察觉到周围人投向他的视线,但他丝毫不在乎,这些人所注意到的,是朝廷又多了一个可以借钱的新渠道,认为皇后可能是在故意膈应他。
可他不一样,他看到的是户部将要多个很赚钱的新渠道,而且以这个渠道为核心,能让那些被藏在床头地下的钱,变成在市面上的活钱,钱生钱的同时,还能给朝廷增加税收。
“陛下圣明,娘娘圣明,对于筹建银庄一事,老臣与户部上下,皆会全力配合。”
皇上对此十分欣慰,他本来也有些担心李尚书会想不开,认为是皇后在针对他,还好,这位不愧是个尤其精于经济之道的户部老人,很敏锐,也很有远见。
“嗯,这可是你们户部的大事,确实最需要你们户部的配合,有你的这个表态,朕就放心多了,对于银庄的筹建之事,朕与皇后目前只列出一个草案,需要大家在一起商量下具体的细节,诸位皆可直抒己见。”
听过皇上的介绍,众人都知道这银庄办好了,对朝廷与百*姓而言,都是一件大好事,他们也能从中受益,谁还没个手头紧的时候呢,哪怕需要花点利钱,也比舍下面子,欠下人情去跟亲朋借强。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众人都积极参与到讨论中,柳明月不是经济系的专业人员,她所知道的那些与银行有关的信息,都是她以普通客户的身份,所能知道和了解的内容终究有限。
何况想在大安开建银庄,还需结合实际条件,从方方面面将其彻底本土化,这样一来,想要尽量完善筹建方案,远非三五日之功。
在开设银庄的事情上,柳明月是真没什么私心,有了钱庄,不仅能方便百姓与朝廷,也能给她带来极大方便。
皇上让她推荐人才,柳明月回去斟酌一番后,就提笔写出一份名单。
在这个推荐名单上,她也没什么私心,她自己有的是办法赚钱,又不打算从钱庄里捞什么好处,也就不存在想要安插心腹眼线的想法。
收到柳明月交给他的推荐名单后,看到上面的总负责人推荐人选,皇上是真心感到有些惊讶和意外。
但他转念一想,却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好,比他自己反复斟酌的几个人选,都更合适。
哪怕银庄目前还没建起来,皇上也能肯定,它又将成为大安的另一个钱袋子,还对是关系到无数百姓的那种,非常重要,他当然要派个真正可靠的人负责,以免出现皇后所说的办不好的下场。
有着兵部官员通过内外勾结,挪用大量军资,还合起伙来,成功将他瞒得一无所知的经历在前,皇上对那些被他视作心腹的昔日兄弟和手下,难免都有些不放心。
因为他已深刻认识到什么叫做人心易变,尤其是在人们面对巨额的金钱和权力时,很少有人能保持本心,不受诱惑。
唯一能让皇上有信心的人,只有皇后。
毕竟大量的事实已经充分证明,皇后只有赚钱的兴趣,但是对金钱本身,并无贪婪之心,也没有花钱享乐的爱好,为那些穷苦百姓和边关将士花钱时,几乎是拿钱不当钱,十分的无私大方。
可是他更需要将皇后留在前朝,帮他分担政务,所以他思来想去,才勉强挑出几个候选人,打算再仔细调查和观望一段时间后,再决定最后的人选。
但是看到皇后推荐的人选后,他迅速将自己精心挑出的候选人抛之脑后,直接抬头问道。
“何忠,皇后推荐由你总揽银庄的一切事宜,朕也认为此举甚妥,你的意下如何?”
何忠算是唯一一位亲自见证了银庄诞生过程的人,皇上、皇后与群臣商讨筹建银庄的事宜时,他也有旁听,但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当银庄总负责人的可能。
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时,何忠的心跳急剧加速,但他还是强压下想要答应的冲动,语气坚定的拒绝道。
“多谢陛下和娘娘的恩典,只是微臣,还是更想留在陛下身边,何况银庄关系重大,微臣实在承担不起如此重任。”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想留在朕身边的心意,有皇后在,朕对你的将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更不会这么早就急着安排你的去处,是皇后提醒了朕,你确实是最适合银庄总负责人的位置,也最让朕放心的人选。”
听到皇上的这番心理话,何忠不禁心中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可是……可是微臣侍候陛下惯了,实在舍不得离开陛下。”
皇上觉得自己此时似乎需要动用皇后给准备的特制武器,那样才应景,可是面对何忠,他觉得还是坦诚些好。
“这有什么好哭的,让你去银庄,兼任户部侍郎职,正三品的前朝大官,是高升,不比你一直跟在朕身边,表面上看着光鲜,实际上背地里遭人非议得好?银庄办好了,不仅朕要谢你,你还能在史上留名。”
何忠也算是了解皇上的性格,知道他向来不耐烦看到大男人在他面前哭,赶紧擦擦眼泪,哽咽着回道。
“微臣领旨,微臣一定会全力办好银庄,不辜负陛下和娘娘的厚望。”
皇上满意的点头,“这就对了,朕与皇后相信你能行,你也了解朕与皇后,知道我们想要看到的是什么,这件事交给你,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何忠跟在他身边多年,也算是大开过眼界,经受住了种种诱惑,没有想着利用他这个皇帝的信任大肆揽财,或是结交前朝大臣,当然比其他人更可信。
何忠却有些担忧,“陛下,以微臣的身份和资历,出任此等要职,恐怕不仅难以服众,还会为您与娘娘招来非议。”
皇上不以为然的回道,“你与长庚本就不是内侍出身,都是因为在战场受伤,才会留在朕身边,这些年来,你们立功无数,朕给的封赏,你坦然应下即可,至于非议,朕与皇后是在乎那些的人吗?倒是你自己,要将心胸放宽些,不要受那些闲言碎语的影响。”
各方势力正忙着摩拳擦掌,想要拿到银庄负责人的位置,何忠却以皇上身边近侍的身份,毫无预兆的直接空降这个位置,几可预见的是,肯定会招来各方势力的集中针对。
“陛下放心,为了微臣,您与娘娘都能力排众议,微臣又岂会被那些无关之人的言语影响到。”
皇上满意的点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这件事情既然确定下来了,你尽早做好准备吧,公开筹建银庄一事时,朕会一并公开你的新职务。”
虽然嘴上说,他并不担心自己撑不下去后,何忠的去处,但是内心里,皇上还是希望能在自己生前,亲自为这个忠心追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尽量安排个好去处。
皇后之所以会推荐何忠,除了何忠这个人的能力与心性,确实符合任职要求外,可能也有想要成全他这个打算的因素。
想到这些,皇上忍不住叹了口气,谁能真正无惧死亡呢?
尤其是他,拼杀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坐上这皇位,结果还没坐几年,就要面临寿元不多的残酷现实,谁能不甘、不怨?
若非他的心性还算坚韧,又拥有一位对他无比赤诚的妻子,也算是让他这辈子没有白活,他也无法做到像这般淡然面对。
接到柳明月的信,与随信一起送到调令时,吴尚青有些惊讶和不解,赶紧打开信封,查看信件的内容。
看完之后,他忍不住长吸了口气,原来在看信的时候,他竟在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
即便早知道他们这些人加入宫中产业,也相当于是投入皇后的门下,只要有机会,皇后肯定愿意提拔他们。
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早,朝廷这么快就有了新的大动作。
皇后还直接从他们当年的那批人中,抽调出数百人,全部充入户部,都能获得正式品阶。
而这数百人中,有的有举人功名,有的只有秀才功名,还有一些,甚至只是白身,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比较擅长算数。
即便初期只给八九品的位置,对于这些能通过科举入仕的希望不大,甚至是毫无希望的人而言,能够获得一个入品的官位,就是一件足以改变命运的大喜事。
船队这边,也就是他的这群手下,也被调走数十人,吴尚青虽对此感慨不已,但他倒也不至于对此心生羡慕。
毕竟他很清楚,船队的未来前程,绝对不在那最新筹建的银庄之下,执掌船队的位置,莫说是八九品官位,即便是拿只有以状元身份入仕,才有机会获封的从六品之位,他都不换。
将名单上的人都召集到一起后,吴尚青才宣布朝廷将要在大安各地开设银庄,调他们过去当掌柜或是账房的消息。
听到被调过去当掌柜的,授予从八品官位,当账房的也有九品官位,梦寐以求的官身已近在咫尺,在场绝大多数人都为此感到激动不已。
毕竟以他们身份,即便是其中一小部分有着举人功名的,想要谋个八九的正式官身,也非常艰难。
更别说是那些连举人功名都没有的,顶多也就是花大价钱找门路,谋个小吏当当,根本不敢奢望能有机会获得正式官身。
“吴队长,我们这些接到调令的,必须要听令吗?”
吴尚青笑着摇头道,“这倒没有,娘娘的意思,是首先要尊重你们的个人选择,不愿意去银庄,绝对不会勉强,只因你们在算数方面,都比较有天赋,才多给你们一个选择而已。”
极少的一部分不愿离开商队的人,都放下心来。
“娘娘圣明,我还是更喜欢留在商队,趁机会去海外那些邦国多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对,我也是这个想法,在战队的这两年多,我已经喜欢上大海了,去了银庄,还不知道会被分派到哪里,还是继续留在商队吧。”
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吴尚青清了下嗓子道。
“大家可都要想清楚了,留在商队,有留在商队的风险,去银庄,有现成的官位等着大家,这个机会,还是相当难得的,你们可别因为一时冲动,做出留下的决定后,又要后悔,到那时,可就为时已晚了。”
有人在心里暗自思忖,就冲深受皇后重用的吴尚青,都没有被调走,对方看上去也毫无异议的样子,就知道留下的前程,未必不如去银庄。
何况商队这边给出的待遇也很优厚,他们也已提前接受过训练,适应了海上生活,选择留下,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后悔。
收到各处的反馈,发现总计竟有三十多人没有接受调令,选择留任原职,柳明月并不意外,皇上却对此感到颇为费解。
“朕对他们许以官位,这些人为何会拒绝?他们当初选择放弃仕途,加入宫中产业,图的不就是这个机会吗?如今朕有意成全,他们竟然不知把握?”
到了一定位置后,就能轻易看穿下边人的一些想法,只是大家都是各取所需,看破不说破而已。
柳明月笑着回道,“人各有志,陛下倒也不必感到惊讶,正所谓是做生不如做熟,臣妾给他们的待遇可都不薄,会出现这个结果,实属正常,反正愿意接受调令的人,也够您使唤的了。”
皇上还是对此感到难以理解,搁当年,别说是许给他一个入品的官位,即便只给他个不入品的小吏之位,他可能就兴匆匆的去了,也就不会再有后来的这一切。
“幸亏朕让你多调了些,这要是本就调得少,又有这么多不愿来的,岂不麻烦。”
听到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柳明月很想给对方翻个白眼,她原想着,调百十个就行,结果皇上竟然让她直接调几百人,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皇上又接着说。
“嗯?怎么不愿接受调令的,大多都是战队和商队的人,不是说,海上不仅辛苦,还很危险吗,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77
第77章
比惨
在柳明月看来,这只能说是那些人聪明,从目前来看,肯定是银庄的官位和安逸的生活更具吸引力,但是若从个人的未来长期发展考虑,其实留在战队和船队中,更有上升空间。
至于那些从各种作坊、田庄里调出来的人,他们原本的生活就相对比较安逸,但是与此同时,他们的上升空间相对也不算太大。
去银庄,就能直接获得官位,对他们诱惑力更大,会选择留下,基本都是对自己的能力比较有信心,认为自己在宫中产业里,更有机会脱颖而出者。
柳明月亲自下的调令,对那些人的选择,自然是给予充分的尊重,不会因他们的选择结果生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当年招募的人数,本就比远比计划的多,从最初起,就有人从多方面观察他们。
两三年下来,是骡子是马,大半都已可以定性,那些人也在此期间,得到了各方面的锻炼,足以承提得起银庄的工作。
因为给银庄选人时,柳明月主要考虑的是他们的性格和能力,能否胜任银庄的职务,而不是根据他们的综合评价水平来选人。
海上作战队这边,魏长延、左子兴、蒋清言等人正聚在一起吃饭,酒过三巡,左子兴好奇的问道。
“蒋兄、赵兄,听说东家调你们去当官,竟然被你们给拒绝了?为什么?”
左子兴是真心对此感到十分好奇,知道东家的真实身份后,他当然知道商队和战队中的这些举人秀才,愿意放下他们的文人身份,图的是什么。
蒋清言又喝了一杯酒,才开口解释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在战队的这两三年,日子虽然过得苦了点,但是在我看来,这才是大老爷们该过的日子,去了银庄,虽然有官位,日子也安稳舒适了,但是若将一辈子都困在方寸之间,实非吾所愿。”
赵明点头附和。
“是啊,在战队的时候,虽然经常抱怨生活中的种种不便和辛苦,但是真要让我就这么离开,我还真不舍得,见识过大海的辽阔和海外异邦的风光后,感觉我整个人的想法,都与从前不同了。”
在战队中的日子,虽然辛苦,还要面临高风险,两三年下来,他们当年发初的同伴中,有人因伤病或是个人意愿而申请调离,有人甚至还直接丧生在海中,但是他们每个人的收入都不低。
不管是答应调职,还是主动调职,甚至是啥也不想干了,就此离开,凭他们攒下的钱,以及战队给的离职补贴,大家的下半辈子,都能过上或许不太富裕,但也衣食无忧的生活。
愿意继续留在战队中的人,不是憋着一口气,想要为自己谋取一个前程,就是真心喜欢上了海上的生活,当然,也有两者兼有之者,毕竟最艰难的阶段,他们都已熬过去了。
听到两人的感慨,左子兴的心情有些复杂。
“嗯,在海上呆久了,确实有些难以适应内陆的平淡日子,在我看来,在咱们战队里的生活,就是非常难得的安稳日子。”
他不像战队中的这些同伴,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来到海上,后方有人为他们提供无比周到的后勤保障。
他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得不逃到海上,想要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别说来自内陆的各种后勤支援,他甚至还要防着有人不死心,追到海上也要除掉他。
所以蒋清言与赵明口中的辛苦,与左子兴自身所经历的那些苦,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加入战队后,背靠着最可靠的靠山,享受着衣食住行都有人给安排妥贴的待遇,左子兴是真心觉得,让他一辈子都留在战队,才是他的最好归宿。
魏长延也点头道,“是啊,当初参加那场大招募时,我可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过上这种生活,还会越过越喜欢,说实话,看到调令时,我的心都提起来了,看到名单上没我,我才放心的去看信,这才发现,娘娘在信上说了,尊重个人选择。”
几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说完这件事,几人便谈起将要起程前往集庆那边的入海口,与商队汇合的事。
“这次去集庆,也算是正式公开我们战队的存在吧,肯定会引起很大关注。”
魏长延点头道,“这是当然,就算我们只出动一万多人,也不容小觑,不过有娘娘在,我们不用操心其他的。”
几人都深以为然的点头,这两三年来,战队早已习惯他们只需负责听令,完成好份内事,其他方面,自有他们那位厉害的东家都给安排好的待遇。
周围没有其他人后,魏长延才问出一个比较私人的话题。
“子兴兄,这次停靠内陆的时间最久,启航出海后,可能最快也要到明年年底才能回来,你确定不趁这个机会你的亲朋联系一下?”
他们每次出海,都要面临无数未知的风险,哪怕东家已竭尽可能的为他们准备各种防身装备及措施,可是一旦出海,就需提前做好生死难料的准备。
魏长延也是因为看到左子兴回了大安后,竟然丝毫不提请假探亲的事,也没往外寄出过一封信,才会忍不住提醒一下,以免对方会留下什么遗憾。
左子兴笑着反问道,“我看队长也没想过要请探请假,好像也没怎么与亲朋联系?”
魏长延闻言瞪了他一眼,随后叹了口气道。
“实不相瞒,我的家庭情况有些特殊,自从生母去世后,父族与母族的人,都不再是至亲,当年我在科举前生重病,就是他们的手笔,在这种情况下,我如何敢让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让他们再来坏我一次前程?”
左子兴闻言,眼中闪过一异色,却轻描淡写的回道。
“巧了,你我的遭遇真相似,我也是因为生母早逝,父亲另娶,方才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抚养我长大的外祖父、外祖母,都已过辈,在这个世上,除了被人追杀的仇怨,再无牵挂。”
魏长延看着他,惊讶的回道。
“那你比我更惨一些啊,我所面对的只是害我生病,坏我前程,好歹没敢直接要我命,所以你是因为被追杀,才会被迫逃到海上,流亡海外多年?”
看到对方俨然有被他这更为凄惨的遭遇给安慰到了的模样,哪怕知道对方是有意借此缓和氛围,左子兴也感到有些不服气。
“是的,因为我其实还有一个大靠山,他们怕我找到靠山那里,不仅再拿我没办法,还会令他们损失惨重,就想将我杀掉,以绝后患,不过根据我回来后,打听到的消息看,即便我当年没机会找到我那靠山,他们也因我的失踪,损失惨重。”
说起这件事,左子兴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知道那些人没能实现他们心心念念的愿望,他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魏长延好奇的问道,“看来你那靠山确实很重视你啊,那你回来后,为什么不去见,或者是联系他呢?那些追杀你的人,应该不会想到你不仅在海外活了下来,还平安回大安了吧。”
左子兴摇摇头道,“不用,托你的福,现在加入了战队,也相当于是有了最可靠的靠山,没必要再打扰他们,让他们因我而平添烦恼。”
“这倒也是,在大安,再也没有人能比我们战队更有靠山,就算是这次正式公开战队存在后,也没人敢对我们怎样。”
顶多也就是将他们正式纳入朝廷的驻军序列而已,除了身份地位方面的改变,不会给他们带来实质性的改变和影响。
这就是在宫中那两位贵人的手下做事的好处,再怎么改变,反正真正的东家都不会变,就算是归属朝廷了,可朝廷也归皇上和皇后管,他们有什么可担忧的。
何况皇上回京还朝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在大朝议上,无视群臣的反对声,坚持要让皇后继续临朝。
不管这个消息对别人而言,将会意味着什么,对他们战队而言,这绝对是件大好事。
毕竟对日理万机的皇上而言,他们战队可能有那么点地位,但还不值得让他特别在意的存在。
但是对皇后来说,战队是由她亲自招人组建,又亲自安排各种训练,调配各种物资,一手扶持起来的,是她手下绝对的嫡系战斗力,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所以现在说起这些,魏长延不仅更加的底气十足,还雄心万仗,对未来充满信心。
不过等到他在多年后,再与左子兴聚到一起,共同回忆起这一天的这番对话时,他只想说,当时的他所思所想的那些,还是太保守了,眼界和格局都太小了。
平阳城的杨家,家主杨弘深近几日的情绪一直都很紧张,他再三犹虑,又反复斟酌,在听得知皇上还朝后,力排众议,坚持要让皇后留在前朝的消息,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选择要博一把。
因为结合杨宛如曾说过的那场皇上遇刺梦,杨弘深已得出判断,他大女儿的梦没有错,皇上应该是真的在西北受了重伤。
从而才有了后来的那些看似正常,实则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安排,只是皇后能够撑得起大局,又手段了得,将粉饰太平的工作做得太到位,还借那个无人不忌惮的稽查司查得严,才没让相关消息走漏而已。
将心比心,杨弘深觉得自己若是皇帝,若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放心让自己的妻子临朝。
哪怕相比较曾因孝道处处受制于娘家的皇后,他的妻子自从嫁到杨家后,一心都为丈夫儿女,为此还不惜想方设法的为夫家从娘家捞好处,他也不愿让妻子分享自己的权力。
若说在皇上去西北时,让皇后代理朝政,还能说是无奈之举,那么皇上还朝后,选择让皇后继续临朝,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
在杨弘深看来,这个原因,就是皇上真的在西北受了重伤,即便在当时有皇后为他瞒天过海,争取到几个月的休养时间,也没有彻底康复,不宜太过操劳,他才不得不选择让皇后继续临朝,帮他分担政务。
毕竟从皇后代理朝政半年多的表现看,皇后不仅有能力,还比任何人都可靠,对皇上绝无二心。
皇上在早前,对皇后这个妻子,也不是没有芥蒂,可他在关键时刻,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妻子,而皇后,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这么一想,那么他这个连襟,不过是当年在岳家受了些偏爱而已,并没有真正直接伤害,或是对不起过皇上,只要他拿出自己的诚意,想来皇上也不会再计较那些过往才对。
何况有皇后在前朝,就算他捅出去的事得罪人,那些人也不敢对他杨家太过分。
就像他的儿子虽然出了事,还遭到了严惩,但是即便他大女儿又闯下窥探帝踪这么严重的祸事,人家也只选择按照规矩处高额罚金,轻拿轻放,没有揪着事情不放。
只是不管杨弘深在事前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真正将那份秘奏交到平阳府的稽查司驻点后,他这心里,就没再踏实过,每日如坐针毡的等着回应,即便明知那秘奏应该还没呈入宫中。
柳明瑶虽有注意到她丈夫的异常之处,但她丈夫若无需要,向来不会与他说外面的事情,她也不敢多问,从大儿子的事情中缓过来后,她就将主要精力放在大女儿的亲事上。
即便杨宛如姐妹是打着替母尽孝的名义,去京中外祖家住了两年多,但是明眼人心里都知道他家是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这也正常,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家有杨家那样显赫的亲戚,都难免会有想法。
只是杨家姐妹没在京中说好亲事,被匆匆进京的柳明瑶给匆匆带回来的事,终究还是引起不少人的暗自揣测。
这也就使得已到适婚年龄的杨宛如,在平阳府的婚嫁市场上,处于较为尴尬的境地。
那些来杨家求亲的人家,不管是门第还是男方本身,连柳明瑶这关都过不了,更别说是眼界更高的杨宛如。
被解除禁足后,杨宛如才知道她母亲一直在忙着给她挑选亲事的事,观察了一段时间,得知一些候选人的信息后,她只感到深受其辱。
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她这辈子连太子都看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平阳府的那些人家。
更可恶的是,那些人家虽然想与杨家联姻,但是拿出来的联姻人选,都不是各家最出色的子弟。
“爹,您去跟娘说,我才不会嫁给平阳府的这些人家,让她将那些人家的提亲,都给直接拒了吧。”
看着这个曾被他寄予厚望,结果却让她失望,如今又以另一种方式获得他的重视的大女儿,杨弘深叹了口气,温声安抚道。
“如儿,你们姐妹会被送回来,足以表明你三姨母的态度,你太子表哥那里,你还是放下吧,就近嫁到平阳府,你能随时回娘家,我与你母亲想要见你,也更方便。”
杨宛如垂眼掩去目中的不屑,他爹想让她就近嫁在平阳府,图的是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可是这辈子的她,绝对不会再任由别人摆布自己,亲生父母也不行。
“爹,您放心,在京中的两年多,察觉到三姨母的冷淡态度后,我早就不再惦记着要嫁给太子表哥的事情了,我想嫁给平国公的长子。”
杨弘深皱眉,女儿嫁不了太子,他也觉得平国公府,确实是个不错的结亲对象,可是他纵然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以他们杨家现在的门第,还真攀不上人平国公府。
【作者有话说】
78
第78章
欺瞒
见她爹皱着眉头,一脸的为难,杨宛如自信满满的低声道。
“爹,我昨晚又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登基当皇帝,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着四爪龙袍,坐在小皇帝的下首,还有很多场景,都很模糊,但是我有听到人家议论,说是那摄政王是平国公长子。”
杨弘深觉得自己需要缓缓,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
“如儿,你先等等。”
正如杨宛如所料,这个消息太过让人震撼,她爹根本拒绝不了这个消息中,所透露出的信息的诱惑。
虽然这辈子的许多事情走向,都与她上辈子记忆中的不同,但这并不妨碍利用上辈子所知道的一些信息,为自己谋利。
在她上辈子,此时的大安已陷入一片混乱,东河府及其下游的百姓,在大洪水中死伤无数,还由此而产生大批的流民,走到哪里,就将动乱,或是瘟疫带到哪里。
朝廷想要将那些流民聚集到一处,集中安置,派大夫对流民中的伤患进行集中治疗,可是那些流民受有心人煽动,认为朝廷是想将他们聚集到一起集中等死,拼命反抗和逃跑。
这辈子的苍河大洪水被新大坝给挡了下来,除周围的分洪区域的百姓受了点小灾外,并没有引发大灾难,也就不会出现因大批流民的四处流窜而产生的各种动乱。
可是杨宛如相信,不管怎样,那平国公长子能成为最后的赢家,成为大安的摄政王,还备受朝廷大臣和百姓们的支持和拥护,绝对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哪怕这辈子不会发生那些动乱,那平国公长子没机会因匡扶正统上位而成为摄政王,他也一定能成为位高权重的人物,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
终于让情绪平静下来后,杨弘深才郑重其事的问道。
“如儿,你是说,你有梦到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登基,平国公长子当了摄政王,你可知道,那平国公在开国之初,不知因何得罪了当今,才会被从已拟定的王爵降为国公爵?”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杨宛如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她很吃惊。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我好像听人说,是因皇上在封爵时很小气,才会一个王爵都不封,尤其是平国公,他不仅有战功,是开国大功臣,还是皇族宗室,竟然连个王爵都没封,是皇上薄待了他。”
杨弘深赶紧制止道,“慎言!这里面的内情有些复杂,据说当年是平国公做了什么事,惹得皇上大动肝火,才会在祭天封赏大典上,直接降了他的爵位,所以你要仔细回忆清楚梦中的细节,那什么摄政王,真的是平国公长子吗?”
在这辈子的许多重大事件都接连发生改变,还出现可能与她一样,有着上辈子记忆的皇后姨母后,杨宛如也不敢确定那平国公长子的将来如何,到底还能不能像她上辈子那样,当上总揽朝政大权的摄政王。
可是她相信,一个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平复各方动乱的人物,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取得一番令人瞩目的成就。
自己若能嫁给对方,这辈子肯定能成为令所有人敬重的对象,再也不会沦落为阶下囚,被困在方寸之间,凄惨的渡过余生。
“爹,我能肯定,在那有些模糊的场景中,确实都在说摄政王是平国公长子,不过看上去应该是好些年之后的事情了,至于将来到底如何,谁敢肯定呢,我是想着,那平国公长子能有机会做摄政王,证明他肯定很有本事,这才想着要嫁给他。”
杨弘深点头道,“这倒也是,没想到你这次做的梦,竟然是多年之后的事,时间隔得越久,这期间发生改变的可能就大了。”
但是不管怎样,那平国公长子能有机会当上摄政王,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他那连襟不待见徐氏宗族的人,没有大封宗族,平国公就算没能被封王,只是个国公,也是宗室中的头一份。
何况皇上虽然恼了平国公,但依旧让他掌有二十万兵权,驻守在西南边境,他的儿子,确实有当摄政王的机会。
杨宛如以充满尊崇的目光看着她爹,“就算其中有变故,女儿相信,只要那平国公长子能成为爹的女婿,有我们两家的支持,他一定能有机会取得更大的成就,您说呢?”
女儿的尊崇,让平国公感到很受用,他想想也是,小姨子当皇后,他们杨家没能沾到什么光,若是他女儿能成为王妃,或是……,何愁他杨家不能兴盛发达。
“嗯,若是你能再次提前梦到像苍河大洪水那样的大事,我给禀报上去,完全可以用这样的功绩,为你争取一道赐婚圣旨。”
其实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上阳伯府出面,帮外甥女向皇后*争取一道赐婚圣旨。
可惜他妻子早年在娘做过那些的事,得罪的那些人,使得杨家现在遭到反噬,不受皇后和上阳伯府待见,只能自己想办法。
而他承受着巨大压力,冒险呈交上去的那份奏折,所能换来的功劳,他可舍不得用在为女儿争取赐婚的事情上。
杨宛如不知道她爹在盘算什么,对此,她早在来见她爹前,就已有了想法,只是她不打算一次都说出来而已,这次过来,主要是为先达成第一个目标。
“爹说得是,女儿也希望能尽快再做个有用的梦,最好是在近期就能应验的那种,只是做梦这种事,又不受女儿控制,只能顺其自然,不过女儿希望您能跟娘说一声,让她不要再继续跟城里的那些人家接触了,就算是议亲,给妹妹议就行,不要再带上我。”
杨弘深已经被说动了心思,当然不会拒绝,而且他打算不仅不让妻子给大女儿议,也不许给二女儿议。
大女儿若能成功嫁到平国公府,还是以圣上赐婚的方式,那么二女儿的亲事,肯定能有新的选择,而不是仅限于平阳府及周围的一些人家。
杨宛如的‘梦’一再得到应验,让杨弘深对此越发的相信,虽然嘴上说着时隔太久,平国公长子当上摄政王的那一幕,未必真能实现,可他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想相信,真会有那一幕。
却不知,他大女儿压根就没做什么梦,不过是将上辈子知道的事,挑挑捡捡的以做梦的名义透露出来而已。
在杨宛如的上辈子,平国公长子匡扶正统,扶持她表哥的嫡长子,同时也是大安开国皇帝的嫡长孙上位,由他摄政,他还亲自带兵征战四方,彻底肃清大安境内的各种叛乱的消息,都是她处于被囚禁的期间,听那些过来给他们送东西的人说的。
因为只听说过一些人尽皆知的公开消息,所以她根本说不出什么细节,不过她也因此而坚定的认为,只有那位平国公长子,才是唯一能配得上她的人。
就算这辈在她姨母的干涉下,让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巨大改变,但她有信心,可以凭借自己的‘先知’,帮助对方取得不比前世差的成就和地位,甚至是更进一步。
只是想想那个可能,杨宛如就忍不住激动,毕竟她可听说,那平国公长子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儿子,才会扶持废帝,也就是她那个表哥的嫡长子上位的。
只要她能嫁给对方,给其生下儿子,将来,这大安指不定会是谁的天下,谁才能笑到最后呢。
表面上父慈女孝的二人,都在盘算着如何才能利用对方为自己谋得好处,相互欺瞒,根本就没有坦诚二字可讲,也就在无意间错过了许多重点。
等柳明月收到稽查司通过特殊渠道递过来的那份秘折时,着实有被惊到,不仅是被折中内容惊到,也有呈交这份秘折的人给惊到。
虽然杨弘深不敢大张旗鼓的真接署名,但他做下这件事,是为立功,又不是为了当无名英雄,所以他以有些隐晦的方式,在秘折的落款处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
根据原主的记忆,柳明月不难看出,原主的这个大姐夫杨弘深,绝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他更习惯将自己隐藏在原主的大姐身后,好处一个不落,他却能不沾半点是非,在所有人的面前,都维持着疏朗大气的翩翩君子形象。
原主看不透他的真面目,徐庆业这个看似粗莽,实在心思敏锐,观察力很强的人,只与对方接触过几次,就已察觉到这个连襟的真面目,不曾真正与其亲近过。
徐庆业提醒过原主,可是原主压根就不信,还认为自己的丈夫是因大姐的原因,才会不喜将他比下去了的大姐夫。
好在后来因时局方面的原因,双方直接接触得并不多,在柳家遇到的机会也少,夫妻二人才没有因此而生出什么大的矛盾。
这样一个极有心机,处事圆滑的人,竟然会呈上这么份势必会得罪一大片人的奏折,实在让人意外,更重要的是,他远在平阳府,又是得知户部那些事的呢?
皇上看到秘折中的内容后,也同样对此感到很意外。
“要不是朕还记得落款处盖的这枚私印,还真想不到,这份奏折竟然是出自我们那位大姐夫之手,看来,他被免职的打击有些大,让他坐不住了啊。”
柳明月深有同感的点头,“臣妾又何尝不是呢?看来大姐夫这是决定抛弃过去那个维持多年的形象,想要换个方向发展了啊。”
皇上闻言,迅速回想起当年他劝妻子不要被大姐夫的表面形象所欺难骗时,妻子却质疑他小心眼的事情了,不由得失笑。
“这么多年了,你总算相信他是个很会装相的人了?”
对此,柳明月表示,那是原主的锅,她可不背,她本人是在没有亲自与对方接触过的情况下,就能通过原主的那些记忆,对那杨弘深做出正确的判断。
“臣妾早就发现他们的真面目了,要不然,他那两个女儿进京后,我也不会态度那么冷淡,歹竹的确有机会出好笋,但是臣妾并不认为杨家有此运道。”
爹娘都是自私自利到极致的人,即便本性是好的,时间久了,也难免不会受到父母言传声教的影响。
皇上深以为然的点头,“的确,不过中肯的说,那杨弘深其实也算是个既有心机,又有能力的人,还挺聪明,早前知道要韬光养晦,不敢冒出来惹朕不快,如今又不甘彻底沉入谷底,选择绝地一博,就冲他的这份果断,朕也愿意成全他一回。”
毕竟兵部的事,知道的人绝对不少,却没人敢给捅到他面前。
即便是到了现在,知道他在去过西北后,一定会知道兵部曾做过的那些事,依旧没人敢站出来,竟让远在平阳府的杨弘深,成为第一个敢将这件事捅出来的人,就冲此举,他也愿意给杨弘深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说】
79
第79章
意外
“你就不好奇,那杨弘深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
听到这个问题,皇上愣了一下,他倒是忘了,京中有人知道不稀奇,远在平阳府的杨弘深竟然也能知道这件事,这事确实有些不正常啊。
“可能是他在京中的好友跟他说的?私下里知道点风声的人,可能不少。”
主要是这件事明显是某些功臣的团伙作案,功臣大半都来自平阳府,其中不乏杨弘深的好友,不过他随即又想起一件事。
“六月上旬,稽查司在威远城中发现一个言行有异之人,经审讯后得知,他竟然是奉那杨弘深大女儿之令,借去西北行商之名,打探朕的最新消息,朕听说这件事情后,懒得跟那个妮子计较,就命人去杨家敲打一下,按规律收笔罚金,就算了。”
柳明月闻言不禁皱眉,“在臣妾的印象中,杨家那两个女儿虽然都有些小心思,但也还算知眼色,懂进退啊,怎么会做出这等事?”
杨弘深的那两个嫡女很有些受到父母的真传,既擅长躲在人后,让别人帮她们出头争取想要的东西,也挺擅长在人前装相,懂见风使舵。
知道她这个姨母不喜她们,就很识趣的不主动往前凑,在人前表现得很谦虚低调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若非柳明月早通过别的渠道得知,她们姐妹在外祖家住着,仗着外祖母的宠爱,处处都压柳家的表姐妹一头,还真难发现她们的真面目。
而那杨宛如一个闺阁姑娘,竟然会做出派人窥探帝踪的行为,属实让人意外。
皇上扬了扬手上的那份秘奏,“事实证明,杨家人在有需要的时候,总能做出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朕当时还以为是那妮子不甘被你赶回老家,就想打听一下朕在西北的行程,想从朕这争取到回京的机会,现在看来,事情说不定没那么简单。”
平阳府距离西北,比京城距离西北近不少,皇上会有这个认为,实属正常。
柳明月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口回道“的确不像那么简单,总不能是她猜到你受伤的事,派人去西北打听你有没有受伤吧。”
说完,两人下意识目光相对,都有意识到,说不定正是这个原因。
“朝中大臣会有所揣测,实属正常,但她一个闺阁千金,能有如此敏锐?她爹也算是个聪明人,都未必敢在私下这般揣测。”
柳明月摇摇头道,“我们可不能因她是闺阁千金的身份,就小看了她,这些目前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还无法确认她的真实目的,以后多注一下杨家人的动向便是。”
皇上点头表示同意,只要他们提前有所准备,将人给盯住了,就不怕他们会失控。
“有了这份奏折,对我们想要做的那件事,我们就方便行动了,你觉得,派谁负责督办此案合适?”
柳明月直接回道,“当然是大理寺的陈正谦,不过臣妾最想推荐的人选,是那个大理寺少卿常明仁,据臣妾观察,那常明仁是个对自身的前程很有野心,也很有魄力的人,在查案断案上面,心性坚定,不会因人情与外物所扰的人物。”
说白点,就是在关系到他自己职务的事情上,可以说是有些六亲不认。
皇上对此有些意外,他可知道,那常明仁是常贵妃的亲哥,皇后竟然能如此不计前嫌的推荐对方。
虽然负责督办这件案子,是个很得罪人的差事,但是对常明仁这样的人而言,这绝对是个他正需要的大好机会。
因为就像皇后说得那样,以常明仁的野心,他只在乎能够立功升职,得上位者重视,压根就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的事。
“没想到皇后对那常明仁的评价挺高啊。”
听出皇上话中的调侃,柳明月不以为意的笑着回道。
“主要是人家表现得太好,很符合我们的需要,就像我那位大姐夫,他做了件让您合心意的事,您就愿意不计前嫌的给他机会。”
皇上朗声笑着点头,“的确,他们两个,能遇上像我们两口子这样大度能容的人,真是他们的福气。”
可以确定的是,常明仁肯定很喜欢这样的福气,至于杨弘深接到这份福气时,会是什么反应,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帝后的谈话已出结果,即将离职的何忠,迅速指示将要接替他位置的原副总管太监苏福准备拟旨。
平阳府的杨弘深接到调他进京任左佥都御史的圣旨时,可以说是激动到差点失态。
这份圣旨充分表明,他赌赢了,皇上的确像他推测的那样,只要他能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对方看在亲戚的情分上,愿意既往不咎。
被免职前,他不过是从五品的府衙通判,现在,他直接被晋升为实权在握的四品京官,这是超出他预料之外的好差事。
哪怕他能猜到皇上将他安排在这个位置上的打算,他也不介意,只要能让自己和杨家起复,那些都不算什么,他从下定决心呈上那份奏折起,就已抛开那些顾虑。
杨家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份圣旨来得十分突然,但这并不影响杨家上下为此感到激动和兴奋。
除了杨宛如,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的亲爹,迫不及待的想要大声质问对方,是不是出卖了她,才会换来这份让他高升的圣旨。
她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的人,这个人的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自己的官位和家族前程,为此,他能冷漠无情到六亲不认。
算算时间,若是在她说了平国公长子会当摄政王的事情后,她爹就把那件事奏了上去,现在的确能收到宫中的回应。
好不容易等到她爹能脱开身后,杨宛如赶紧上前问道。
“爹,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给您升职了呢?”
在她的上辈子,直到当今驾崩,太子登基后,她爹才得以升到京中做京官,靠的还是她给吹的枕边风。
听出大女儿的不满和质问,杨弘深皱眉看着她,也是满心的不悦。
“爹升官了不好吗?你爹我若一直无官无职,你如何能嫁到平国公府?就算你能嫁进去,家里没能力给你撑腰,你又如何能在平国公府立足?”
杨宛如赶紧强笑着解释道,“爹,我这不是担心吗?您若直接将女儿能做预知梦的事情说出去了,这对咱们杨家而言,是祸非福啊。”
杨弘深难掩怒气的哼了一声道,“放心,你爹我还没老糊涂,知道轻重,肯定不会将那件事说出去,和皇上当了这么多年的连襟,我自认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上次听了你的想法,爹才下定决心,冒险去做了一件很得罪人,却能让上边满意的事,要不然,你能凭什么嫁进平国公府?”
听到这话,杨宛如就知道,这次确实是她误会对方了,赶紧赔着笑脸道。
“爹,是女儿误会了您的一番苦心,女儿给您赔个不是,等到女儿再做了什么梦,一定会及时告诉您,让您去了京中,能步步高升。”
想到这次能有机会去京中做官,靠的也是这个女儿提供的消息,杨弘深在她面前,终究有些理不直、气不壮,更别说是真生气。
“算了,你知道就好,我们是亲父女,永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家里好了,你们这些杨家后人才能有好日子过。”
杨宛如垂眼敛去目中的嘲讽,在她的上辈子,她爹仗着与当今有亲戚关系的特殊身份,踩着包括她这个女儿在内的亲戚,附逆上位,享受大权在握的荣耀时,可不曾想过要关照一下她这个由高处跌落泥泞,受尽奇耻大辱的女儿。
“爹说得是,只有杨家才是女儿的最大依靠,女儿当然会盼着爹好,盼着杨家好。”
不管怎么说,她爹不仅擅长见风使舵,还很有手段,她确实很需要这么一个帮手,反正只要她这辈子能一直在高处,就不用担心自己会再次被对方放弃。
接到圣旨后,为了能够尽快进京赴职,杨弘深轻车简从的先一步出发,剩下的杨家人需要收拾好行李,安排好老家这边的各种事务后,再起程进京。
虽然已经定下负责侦办兵部欺君罔上、擅自挪用军资一案的人选,但是皇上并没有公开这个消息,先公开当然是在各方的配合下,已正式拟定好方案的筹建银庄一事。
因这件事牵涉到的官员多,所以知情人多,哪怕皇上还没在朝堂上正式宣布,但是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已提前知道。
只需想想这个将会以朝廷信誉做担保的银庄,在未来的发展潜力,那些人就眼馋不已,自己不适合,也想往里面推荐些自己的人。
尤其是银庄总负责人的位置,早就有人对其虎视眈眈,却早早听说,在皇后的推荐下,皇上已有钦定人选,还获得了两位丞相和户部尚书一致认同,其他人只好死心,或是退而求其次。
却没料到,皇上在宣布要筹建银庄的事宜的同时,还直接公布了一份任命名单,声称名单上的人员大多都已按照调令抵达自己的任职区域。
这么一大块饼,在他们早知道,还盼了许多的情况下,竟然不知不觉的被别人在私下里瓜分了?这怎么能行!
杨弘深进京履职后,第一次参加大朝议,赶上的就是这件事。
“启奏陛下,在大安各地开设银庄,的确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对于各地银庄分处的负责人选,臣有异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别说是初闻这个消息的人,连参与银庄规划事宜的官员,都对此有异议。
八九品的小官,只能称得上是吏,看着是不起眼,可是他们想为自家不成器的后辈谋个这类位置,也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
如今朝廷一下新增数百个这种位置,还都是与银钱有关,有权有油水的肥差,结果宫中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知从哪调来数百人,直接将位置都给占了,实在让他们很难接受。
看到群臣的反应,杨弘深也想附议,可他从递出那份奏折起,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要在接下来,完全附和与配合皇上、皇后的心意行事,这样才能保障他的位置。
所以斟酌了一番,他最终还是选择按捺不动,反正他对正在议的这个银庄的事,一无所知,就算这里边有什么好处,也轮不到他这个朝堂新人去分享。
面对群臣的抗议声,皇上对此显然早有准备。
“各地银庄的掌柜、帐房人选,都是从各地的宫中产业里抽调出来的,这几百个人中,绝大多数都有举人或秀才功名,又在各地的商行、作坊、田庄里历练的两三年,如今调过来筹建银庄,可以直接上手,你们有什么好反对的?”
此话一出,本来还吵得热闹沸腾得的众大臣,瞬间变得哑口无声,他们用来抗议皇上的理由,就是银庄关系重大,皇上却直接任命数百个身份来历不明的人担此重任。
见下方的群臣都无言以对,皇上才心情很好的说道。
“看来,对于这几百人的身份来历,诸位心里应该都有数了,不错,他们都是皇后在承天三年的大考之后,亲自挑选,又安排在各地,精心培养了近三年的人才,诸位大人都该对此有印象才是,毕竟在第三关的面试考核中,我们有不少人都曾去过现场。”
正因有印象,他们才在得知人选都是从宫中产业里抽调出来的后,都变得无言以对,对于当年那三场令人感到前所未闻的考核,他们可都记忆深刻。
有人不甘心的硬着头皮回道,“陛下,那些都是由娘娘选出来,又培养了三年的人,银庄全都用这般出身的人,难免……会有任人唯亲之嫌啊!”
柳明月冷哼一声道,“本宫要是想任人唯亲,会先将你这从一品的太子太师之位给夺了,送给五品的柳郞中坐。”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朝堂上的一阵偷笑声,他们都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想到要抨击皇后任人唯亲,一时有些绷不住,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那些宫中产业既是皇后的,也是皇上的,就像他们朝堂上的这些人,过去只是皇上的,现在也是皇后的,人家帝后二人玩左手倒右手,哪里有他们这些人可质疑的余地。
皇上笑呵呵的打圆场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年后就是又一届大选之年,大家要是有想法,朕就拜托皇后再组织一场大招募,你们家中要是有什么子侄后辈想要安排,都可以去参加考核嘛,只要考上了,别人能有的机会,他们肯定也有,朕与皇后做事,绝对会公平公正。”
【作者有话说】
80
第80章
紧急
还在平阳府时,通过定期的邸报和私下流传的一些小道消息,杨弘深早知道他那位妻妹已变得今非昔比,能在皇上离京期间稳定朝堂,还能让满朝文武官员臣服,没传出什么负面消息,足同见得她的本事。
可是真正获得上朝资格,感受到朝堂氛围后,他才发现,皇后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地位,远比他本以为的还要更高一些。
即便皇后在朝堂上表现得很低调,很少开口,要是她一旦开口,都毫不掩饰她那透着攻击力的强势。
而那些朝堂重臣即便被她给针对了,也只能就着皇上给的台阶下来,再不敢试图继续去反对皇后,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皇上的意思。
帝后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无间,大臣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无奈接受。
要知道在之前的那些年,都是他那连襟唱红脸,妻妹唱白脸,如今大家的身份变了,那对夫妻却反了过来,皇后唱红脸,皇上唱白脸。
“没想到多年不见,三妹……啊不,皇后娘娘的性格变了不少,她就那么直接当众针对李公他们,会不会……不大好?”
与他走在一起的右佥都御史闻言,不禁失笑出声。
“哈哈,杨大人刚来,对咱们娘娘还不够了解,等到你熟悉后,就会知道,若非有陛下在,娘娘会让你深刻体会什么叫做真正的针对,像现在这样,只偶尔在看不下去时,讽刺上几句,根本不算什么,你看那边,崔公、李公他们可有放在心上?”
杨弘深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站在那里的崔相、李太师等人正站在那里在说话,看上去心情都还不错的样子,丝毫不像他所以为的那样,会因受到皇后的言语针对而感到憋屈。
“为什么会这样?”
那崔丞相和李太师等人,不仅都是高品阶的重臣,还都是在朝堂上声望极高的人,这样的大人物,当然都是心高气傲的存在,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对于这位以外戚的身份突然被皇上任命为左佥都御史的同僚,右佥都御史当然是抱着尽量交好,至少也要不得罪的态度,此刻也就不吝为其解惑。
“因为陛下还没还朝时,娘娘对待我等的态度,可没这么温和,大风大浪都经历得多了,就这么几句嘲讽算什么?何况如今还有陛下居中打圆场,也就更加没人会在意朝堂上的那几句言语交锋了。”
主要是在意也没用,真要与皇后对上,都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皇后总能从让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将人驳得体无完服,吃过几回亏后,大家都只能尽量避其锋芒。
杨弘深还感到难以置信,毕竟他自认已接受三妻妹性情大变的事实,可他还是想像不到,她在朝堂上,竟然比他原以为的,还要在更具威慑力。
见新同僚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右佥都御史又给好心提醒了几句。
“当初户部尚书坚决反对娘娘继续临朝,因为户部现在是负债累累,娘娘上说说她也没钱借了,下午就与陛下合计个银庄出来,方便户部继续借钱。”
“刑部之前查某桩案件时,只缴获几万两银子,与应缴赃银数量相差巨大,娘娘就下令,所有与主犯利益相关的至亲与家仆等人,包括他们的子孙后代,都需负责还钱,还够数为止,检举有功可免受牵连,结果你猜!”
杨弘深听得目瞪口呆,前者顶多也就户部尚书要受点刺激,后面的这条政令一旦全面执行,谁还敢贪?他们的至亲和家仆也饶不了他。
“就,没人反对吗?”
右佥都御史笑道,“娘娘有陛下的支持,谁敢反对?谁又能反对得了?何况她也只是就事论事,做的也都是为国为民的事,谁要敢就此与娘娘辩论,就能得到一顿让人终生难忘的训诫。”
直到下值回去,杨弘深仍有些不在状态,他发现这京中的情况,与他在事前所料想的截然不同,想要凭借过去的经验在京中立足,还真有些困难。
与此同时,处理完当天的政务后,柳明月与皇上提起商队的事。
“出海商队将于近期,从集庆那边的出海口启程出发,这两年多,海上作战队收集了不少信息,路线都已规划好,陛下这边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或是直接去集庆那边看看?”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倒是对大海和船队都很好奇,也很愿意去见识一下,可惜朕刚回京不久,这私快又出去,难免会惹来非议,何况兵部的那桩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要收网了。”
对皇上来说,看着兵部的那些人继续蹦跶,还时不时的想要找机会在私下里跟他求情,他已对此烦不胜烦。
因为那些人即便找着机会了,许是见他回来后,从不曾提起,对他们也没个处置,就没想着要坦诚,总抱着侥幸心理与他叙旧情,各种的为自己表功。
柳明月点头,那桩案子一直就这么拖着,确实不是办法,是该要早日做个了结才行,因为那些人犯下的是涉及到原则问题的大事。
“也是,不过您也知道那桩案子都涉及的是些什么人,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以防他们狗急跳墙,来个临死反扑。”
皇上冷哼一声道,“这个你放心,朕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再次第二次亏。”
听出他这话中透露出的信息,柳明月有些意外。
“吃亏?陛下的意思是说,您在西北遇刺一事,另有内情?”
皇上难掩冷意的点头道,“是的,经过这几个月的调查,现已查明,那刺客确实与异族有交集,但他真正效忠的并非是异族,而是另有其主。”
也就是说,早在开国之前,就有人处心积虑的往他身边安插钉子,其图谋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柳明月见他没有直接提及幕后真凶,也没有继续假追问的打算,这也算是两人之间的默契。
“敢在那么早就在暗地里算计陛下,那人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您可一定不能对他们心慈手软,要不然,臣妾愿意出这个手。”
皇上真的是个一个很有担当的人,一旦正式开启彻查兵部的案子,皇上肯定少不了要背上诛杀功臣的污名。
在她本就临朝的情况下,皇上不愿让她涉及到这个案子中,明显是不打算让她一同沾染上。
柳明月对此当然是乐于配合,她也不愿意被牵涉进这桩案子,因为她没有仔细调查过,也就不清楚这个案子具体涉及到哪些人与势力,那些人与陛下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但是真要到了有需要的时候,柳明月不介意出这个头,背负上诛杀功臣的污名,成为一代毒后也在所不惜。
皇上当然知道皇后之前的回避,与现在的自荐,分别透露着什么心态,心中颇为受用,本来有些抑郁的心情,因此而好转许多。
“用不着让你出手,朕若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也轮不到朕坐到这个位置上,是他们负朕在前,朕绝对不会对他们手软。”
晚上两人正在用晚膳时,突然接到通报,说是左佥都御史杨弘深有紧急要事在宫外求见。
收到消息,两人顾不上考虑别他们,毫不犹豫的让人将其带了过来。
向来在人前都能保持翩翩风度的杨弘深,此时看着有些狼狈,看来他将要禀报的事情,确实很紧急。
皇上制止住他要行礼的动作,“那些虚礼就免了,到底是何事,竟然让你如此焦急?”
杨弘深也不含糊,赶紧回道。
“启禀陛下、娘娘,臣的大女儿在今日的进京途中,见到城外出现多种异象,河水异动,还有许多鱼往水面上跃,还有大量的飞鸟聚集空中,山中走兽不惧人的往官道上跑,据说会出现这些异象,是附近将要出现地龙翻身之兆啊。”
在炎黄大地上,地龙翻身都被视为极为严重的不祥之兆,每次给国家和百姓带来的损失也很大,许多皇帝都因此而颁布过罪己诏。
所以皇上闻言,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柳明月也很着急,她很确定,杨弘深所说的那些异常现象,都是将要发生地震的前夕经常会出现的预兆。
在她所生活的时代,地震这种灾难依旧让人防不胜防,每次出现,都会给国家和百姓带来巨大损失,更别说是在这个时代。
柳明月就近拿起纸笔,迅速回忆她所知道的那些地震应急避险措施,一边建议道。
“陛下,这些预兆既然是发生在京城外,就意味着将要发生地……动的区域,就在京城与周边区域,我们要赶紧下旨,令城防营和京郊大营的人分成三五一组,分别负责一片区域,拿着扩音喇叭提醒百姓避险,要在最短时间内,尽量多通知一些县市和村镇。”
“所有官府人员和当地驻军,必须要在这种危急关头担起责任,维持好当地秩序,安置和安抚好焦虑的百姓,一旦真出现地动,要尽快让所有受伤的百姓都能及时得到救治,将相关工作处理得好,立下大功者,本宫与陛下有重赏。”
皇上一边结合皇后的建议赶紧拟旨,一边派人去确认那些异象,一边传召大臣们过来商议此事。
杨弘深几首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帝后二人在接到消息后,迅速做出的各种安排与应对,他原以为,这二位怎么也会先质疑几句,或是先派人去确认过异象后,再做相应的安排。
他大女儿匆匆赶进京来,就是为了告诉他,她最新做的一个梦,是今夜子时左右,京城与附近区域会出现地龙翻身之祸,会造成京城百姓的大量伤亡。
他会相信大女儿的话,当然是因之前的经验,可是皇上与皇后,为什么都没怀疑一下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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