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日当空, 没有云层和植被的保护，大地极速升温。
路上障碍物不多，夜烬燃一边摸索驾驶方式一边横冲直撞, 愣是没出大车祸。
这可苦了坐在车上的其他人。郑从华此刻觉得也许坐在船上接受风浪的考验会更加舒服。帮别人做取囊袋手术时没吐，砍夏盖女王时没吐，掉进大肉虫尸体堆里也坚持没吐的她, 现在就快要憋不住了。
她不理解夜烬燃为什么不买个代驾服务，明明不贵，劝说了好几次他都不听, 热衷于借此机会尝试驾驶车辆。
“难受吗？”夏恩用衣服袖子帮郑从华擦拭汗珠，“到了北极就好，虽然有两个太阳，但北极和南极是夏盖星上接收太阳辐射最少的两片地区, 温度会比较低。”
郑从华虽有点虚弱，但努力提起精神道：“谢谢, 夏恩, 你不累吗？”
“我还行，以前四处旅游, 经常遭遇各种恶劣天气, 习惯了就好。”夏恩收回手，平静地说道。
车继续向前开了十几分钟，夜烬燃开始踩刹车减速：“差不多到你了吧, 白湮昼？”
他们上路之后就想到了一个缩短路程时间的策略。白湮昼和他一样掌握创建时空门的法术，可以远距离传送，但这种法术消耗极大, 夜烬燃有系统提供能量，白湮昼只能靠自己。
人体储能十分有限, 白湮昼做不到一次性传送过远的距离，也不能频繁使用这个技能。而夜烬燃要隐藏身份，不可以承担这个职责，所以一番谋划下来，变成了他先开车一段路，再由白湮昼创建时空门这样的局面。
在他开车的过程中，白湮昼正好能休息恢复魔力。如此循环，能最快速抵达目的地。
“真是会压榨我啊……”白湮昼转动了一下手臂关节，活动筋骨，“差不多了，这次传个百公里。”
他随即念出一段晦涩的咒语，语速快到让人根本无法听清其中的任何一个音节，双手在半空中划过，前方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刀刃切割开，水纹波动向外扩散，露出中间淡蓝色的裂缝。
夜烬燃用缓慢的速度开车穿越了这道时空门，他减速是因为看不见门另一边的情况，这样更保险一点。
虽然路上光顾着自己爽了，不过关键时刻他还是有一点危机意识的。
穿过时空门的一瞬间，郑从华的身体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摇下车窗揭开面罩，把胃里的酸水全吐了出来。
布什浑身颤抖，握着边缘的扶手，努力让自己一动不动，什么也没说。
穿越时空门对人类的精神和躯体压力极大，熟练的巫师会在使用该法术前饮用黄金蜂蜜酒来减轻负担。
当然，也有头铁的玩家选择硬抗。
来到下一个区域后，夜烬燃一脚油门，直接让郑从华在窗外拉出一条靓丽的彩虹。
夏恩连忙轻拍郑从华的背部，将水壶打开递上：“来，先喝点温水，漱漱口。”
“好……”郑从华万分感激地接过，心中暗骂前面两个人真是没良心。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肚子里的翻江倒海感总算是减轻了一些，车速也正好平稳下来。郑从华一边递回水壶，一边靠着椅背说道：“夏恩，好无聊，陪我聊天吧。”
“你想聊什么吗？”夏恩眼睛一转，“我以前的生活枯燥乏味，其实没什么可以谈的。”
“总在路上也会乏味吗？我以为像你这样的旅行家，都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事情。”
坐在前面的夜烬燃附和道：“就是啊，夏恩，聊聊你来夏盖星之后的见闻吧。”
一名成熟的玩家需要不留痕迹自然而然地向NPC套话。这种技能早就刻在玩家DNA里了。
“夏盖星……”夏恩低声重复了一句，“它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风从车窗灌进来，扬起了她墨绿的长发，莫名惬意。
“我最初来到这颗星球上时，它没有如此茂盛的植被，表面荒凉，却藏着另一种生机。居住在这里的夏盖虫族，拥有天赐的智慧，且能够轻松借助太阳光获取能量，所以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被用于追求更高的幸福和满足。”
靠光合作用自给自足，生产力完全有富裕，夏盖们将更多的精力投入自己喜欢的事业中。
“夏盖的精神需求比物质需求更大，一生中不断追寻着答案。种群中个体数量繁多让它们能轻易集结力量完成宏伟壮大的工程。”
“妖虫们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成果。晶体能量场发生器，维度跃迁传送装置……”
“甚至连寄生其他生命体也是它们掌握的科技之一，不是生来具备的能力。夏盖虫族不需要汲取宿主的营养来供养自己。”
郑从华在一旁小声吐槽：“很难想象一群虫子在科技侧上做得比人类更好。”
夏恩停止了讲述，眼神迷离，呼出一口气后柔声说道：“我……很欣赏夏盖虫族。”
“可现在不是了，”夜烬燃眺望远处，地表的岩石颜色逐渐加深，“西大陆的环境很像我们家乡的热带森林，初见夏盖时我下意识以为它们是很原始的种族。”
“是啊……”夏恩惆怅道，“不该是这样的。对至高母神狂热的信仰席卷整个星球，让一切都变了。”
“祂甚至没有降临于此，只是投以注视。然后四季如春，植物疯狂地生长，动物不停地繁育后代，播撒种子，更多更多的种子……”
“除了生殖，夏盖星上的生命不再去追求别的事物了。”
郑从华点头应和道：“邪神的精神污染力是这样的，所以我们要远离邪教，享受健康人生。”
布什强忍着恶心反胃感，声音飘忽地加入这场谈话：“不同人对生命的理解不同，你可能认为这是一种文明的倒退，但在它们眼中，这是让文明延续下去的好道路。有了如此强大的繁衍能力，只要生得够多，虫族就能应对每一次灾难。”
量变引起质变，总有大浪淘沙活下来的。
“这样的存续有意义吗？”夏恩声音中带着怒意，激动地反问道，“脑子里只想着生殖？诞生于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准备下一次诞生？”
“不是所有种族都有勇气接受毁灭的，”夜烬燃插嘴回答道，“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开始步入宇宙，接触到更强大的存在后覆灭。夏盖虫族现在的变异确实能让它们的文明存活更久。”
他知道夏盖虫族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是如何衰败的。信仰森之黑山羊对它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只是主神不允许，这是祂的剧本，不可脱离掌控。
“算了，我不想吵架。”夏恩放弃地往后一靠，闭上双眼。
其他两位后排乘客同样没什么力气说话，心中暗喜，加入到假装睡觉的行列中。
安静地开车大约一小时后，白湮昼拍了拍夜烬燃的肩膀：“要不要我来开？”
“不用。”夜烬燃一口回绝，他要趁这个机会练习开车，回到现实后直接考驾照，毕竟这份新工作很忙，他可能没时间学车了。
不过整条道路上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车辆，说实话练习效果不是很好。
气温体感开始降低，离北极越来越近了。
“你一个代驾我一个代肝，算不算扯平了？”白湮昼自嘲地笑了笑，没再申请代劳。
夜烬燃食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回避了这个话题：“我快没力气了。”
正常人连续驾驶四小时就会疲劳，何况他只是个新手。
突如其来的泄气让白湮昼一惊，久久没有说话，反应过来后道：“最后一段路让我开时空门吧。”
“不行，魔力是重要战斗资源，我要保证最后一段路让你好好休息，将魔力回满。”夜烬燃语气坚决。
白湮昼没想到他会拒绝，还是以这样的理由，顿时有点恼火，抓住了他的右手：“停车。”
“别乱动！”夜烬燃一把甩开了他，“很危险的。”
虽然撞伤身强体壮的玩家概率很小，但绝不是零。
“呵，你耗光体力，没办法行动的话，到时候麻烦的还不是我。一两个拖油瓶就算了……”白湮昼气愤地点开了车载音响，调了首节奏感强的重金属音乐，开到最大音量。
后排的乘客全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吵醒了。
郑从华嘴角抽搐道：“白湮昼……你的品味原来是这样的吗？”
布什小声嘀咕道：“少说两句吧，我感觉他快要炸了。”
音乐太响亮，悄悄话根本没有传到听者的耳中。
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化着，这一地区没有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取而代之的是寒温带火山群岛的地貌。黑沙滩和深色的火山岩构成了大地，冰川活动侵蚀出沟壑纵横。熔浆在石缝中被挤压喷发，流淌在地面上受冷凝固，形成形状奇特的岩石。
地表崎岖不平，没有人造的交通道路，车辆行驶更加颠簸了。无人讲话，靠窗的乘客通过欣赏景色转移注意力，忍耐身体的不适感。
郑从华无聊地撑着下巴，透过车窗向外远望。突然，她双眼睁大，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景象。
“喂！咸鱼！”她急忙向前探出身子喊道，“看那边！能开过去吗？”
夜烬燃本来昏昏欲睡，被她一叫突然清醒了，视野瞬间开阔，看见了她所指的事物：“那是……”
斜前方的不远处，有一条滚烫岩浆流出的河。
散发红黄光芒的河流边上，站着几只小鸟一般大的夏盖妖虫。
它们排着队，义无反顾地轮番跳入热腾腾的岩浆之中，身躯在高温下燃起熊熊火焰，彻底融入到熔岩中。
第082章 无尽丰饶之义（11）
越野车在夜烬燃绞尽脑汁的驾驶下终于开到了岩浆河流边上。
他停下车, 郑从华迫不及待地跳下去查看。
“天啊，好烫，”她沿着河流走了一段路, 红光照射在脸颊上，热气扑面，逼得她向后退几步, “哎呀，受不了了。”
火山灰取代了云层，翠绿阳光一如既往地无法抵达地表。确认灰烬短时间内不会散去后, 几人取下了面罩，下车透气。
夜烬燃徘徊几步，让发麻的大腿得到久违的运动，在等待酸痛感缓解的时候说道：“这是夏盖虫族的习性之一, 追求痛苦。”
“啊？”郑从华再次被触及到知识盲区。
夜烬燃指着那几只虫子留下的灰烬堆道：“你瞧。”
灰烬突然震动，几只虫子陆续探头爬出, 将背上的黑灰抖落, 露出崭新靓丽的甲壳。
“它们不是在寻求死亡，而是娱乐。”夜烬燃接着解释道, “你有没有想过, 明明没有摄取能量的需求，为什么夏盖虫族还发展出寄生这一功能？”
郑从华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它们觉得好玩？”
“是的，夏盖妖虫的神经对痛觉感知很弱, 寄生在其他物种的大脑后，它们就能连通宿主的神经系统，体会到宿主承受的痛苦。”夜烬燃道。
夏恩加入到讨论中, 严肃地说道：“没错，对于夏盖虫族来说, 痛苦是一种生活的调味剂，能够带来乐趣，是很高级且难得的体验。”
郑从华低声道：“完全无法理解……”
白湮昼走到河边，将刚刚脱壳的几只夏盖妖虫一一踩死，用旁边的岩石蹭掉鞋底的浆液后，愉快地说道：“看来居住在北极的这一群是享乐主义者啊。”
“要我说，这群虫子真的奇怪，明明已经是母神的信徒了，繁衍瞬间的快乐怎么说也该比痛苦更高吧？”布什甚是不解。
郑从华道：“不是所有物种在交/配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快感的，你可别以己度人啊。”
“我知道，可森之黑山羊会让所有祂眷顾的生命在结合之时感受到无上的欢愉。”
夜烬燃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也对森之黑山羊很了解？”
外神的情报可不是一般玩家能接触到的，在副本里碰见旧日支配者都是很罕见的一件事。大部分副本的黑幕只是异种生物，然而那对人类来说已经很难对付了。
布什回过头莞尔一笑：“我阅读过一些禁忌的书籍，人总有好奇心嘛。”
“看了那种书后还能保持理智，你的精神力不错。”夜烬燃口是心非地赞赏道，“不过我多嘴一句，在我看来，极致的快乐应该是躺平。”
繁衍还有搞科研什么的不要啊，如果他有夏盖虫族那样光合作用的能力，他肯定无忧无虑躺在家里，真正成为一条咸鱼。
抛下所有束缚和负担，才是至高无上的快乐嘛。
白湮昼略微不满道：“那算什么，生活平淡无味，哪来的乐趣。”
“哦？”夜烬燃朝他挑了下眉，随意地问，“那白湮昼在什么时候最快乐呢？”
“我啊……”
白湮昼仰起头，看向灰黑的天空，目光寻找着不存在的太阳。
“大概……是在让神明感到恐惧和悔恨的时候。你说祂们会有这种情感吗？没有的话，就让我来赋予吧。”
果然。
夜烬燃得到了一个完全在猜想之中的答案。
白湮昼扯了下衣领：“这只是我不自量力的报复罢了，你想嘲笑我的话随意。”
夜烬燃本想调侃几句，被这话堵了回去，有点说不上来的烦闷感：“好吧，祝你这次也能得偿所愿。”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次是你带我进来的。”白湮昼一脸无辜地笑了笑。
夏恩在附近找了个稍高的地方站上去，四处张望一下，转头对众人喊道：“离污染点不远了，要不我们步行过去吧？”
对接受了长时间乘车折磨的几位乘客来说，步行反而是一种放松和解脱，没有谁拒绝这个提议。
于是夏恩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下一个污染点进发。临走前夜烬燃把车辆收回了个人仓库，这不是一次性道具，可以反复使用。
“就算是在母神信仰普及之前，夏盖虫族也不是团结一块的。在女王的带领下，族群之间的斗争很常见，会有各种思维和追求上的分歧。”夏恩边走边介绍，“生活环境和习俗不同，进化出来的生理结构也略有不同。”
这段话郑从华倒是能理解：“嗯嗯，就像是黑人，白人，黄种人……说到底全宇宙的智慧种族都一个样，只要有差异，内部就很难统一。”
夜烬燃没有说话，不过经夏恩这么一提醒，他想起了一些原本的世界线中夏盖虫族的情况。
它们之中有的信仰盲目痴愚之神，忠诚地侍奉着这位不可理喻的神祇，有的热衷于钻研宇宙法则，将科技发展到极为危险的程度，它们没有伦理可言。
无论哪种，都给那个悲剧的结局制造了导火索。
夏盖星毁灭是某位伟大存在安排的既定命运。
将文明推向繁盛的巅峰，又见证文明走向疯狂与自我毁灭，是祂最爱品尝的美味。
长路漫漫，这回的母神雕像同样坐落在高处。步行许久后，夏恩抬头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死火山，有点生无可恋道：“我们要上到天池去。”
这座山他们在离很远的时候就见到了，现在走了大约一小时，目视距离仍没有拉近多少。
夜烬燃估算了一下剩余的行程，说道：“坐个热气球吧。山上肯定有负责守卫的夏盖妖虫，坡度太大，站都站不稳，更别提打架了，遭遇战对我们来说非常不利。”
“是啊是啊，”布什弯下腰揉了揉膝盖，“我快要没力气了……”
白湮昼嫌弃地别开脸，根本不想视野里有这家伙的身影。
夜烬燃见没人反对，手速极快地在系统商店里下单了一个热气球材料包，一秒后，乱七八糟的素材掉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郑从华目瞪口呆：“所以为什么不买成品？”
“因为便宜。”夜烬燃道。他购买任何道具都不需要花钱，不过他留了个心眼，也许队伍里会有人暗中计算他的积分消耗，如果和他表面的收入对不上，就可能暴露某些真相。
选择价格低廉的道具，更符合他萌新的身份。
他一开始没这方面的防范意识，毕竟不需要提防白湮昼，郑从华也不关注这些，但别的玩家就不好说了。
郑从华走到材料包旁边打转：“所以你打算怎么拼起它们？”
“我不会。”夜烬燃直言不讳。
白湮昼紧接着道：“别看我，我没试过。”
布什捂着脑袋：“我也不知道啊？”
视线反复扫过众人几次后，郑从华明白这个重任落到了自己身上。
真是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物！
郑从华一边心中骂骂咧咧一边撸起袖子投身到拼装事业中。她的力气很大，拉扯布匹和粗麻绳并不困难，再加上有过类似的经历，很快就将它安装完成了。
点起火，几人站到篮子里，空间刚刚好。升温的空气体积膨胀，提供源源不断的浮力，让热气球缓缓开始上升。
夜烬燃选择的尺寸和载重量不多不少，简直是精准预估。
热气球飞到了高处，超越了山顶的高度，众人终于得以俯瞰这座横跨在前方的死火山。
云雾散去，天池中即将满溢而出的液体不是清水，而是深红色的血液。漆黑的边缘上爬满了虫子，几乎将岩石完全覆盖住，硬质足肢与延伸出的柔软触手交织，场面十分混乱。
郑从华掏出一个小望远镜，仔细瞧着岸边蠕动的虫群，试图搞清楚它们究竟在做什么。
只见那群虫子像发疯一样用三瓣带锯齿的口器撕咬自己和附近的同类，背部甲壳上亮色鳞片随着它们的动作展开或收缩，折射出诡异的光彩。
火山口的边缘是向内倾斜的，夏盖妖虫们身上伤口喷出的血在重力作用下全部流入血池之中。
这场狂欢没有节制，时不时有虫子流干血液当场惨死，或者受伤快过自愈，无法再恢复原状。它们的尸体被无情地踩踏，无意中挤下去，掉入深红的池里，速度缓慢地沉没。
活着的夏盖妖虫兴奋地挥舞着触角，将自己尚且可以活动的腿扯下，或是在附近寻找下一个目标。
北极地带没有其他大型生物，天池中的血全是由生活在这里的夏盖妖虫提供的。
“布什，你这么了解森之黑山羊，应该知道一件事吧……”夜烬燃凝望着血池的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用黑色火山岩打造的母神雕塑，样貌和巨树上的略有不同，但拥有着相似的堕落美感。
布什没有多想地问道：“什么？”
“能够取悦这位至高母神的献祭方式，就是先建造一个足够大的血池，然后选择合适的时间，想办法在旁边让大量生命诞生，或者……”
夜烬燃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转向他。
“大量生命死亡。”
第083章 无尽丰饶之义（12）
“还有这么回事？”
布什眨了几下眼睛, 有点崇拜地说道：“看来你对祂研究得更深入啊。能不能告诉我是在哪找到的资料？改天我也去那个副本看看。”
现实中有国家管控，大部分禁忌神话书籍掌握在特殊机构手中，极少数在民间流传, 也都是私人收藏。
想淘这方面的书籍，方法通常有两种，一是在系统商店里高价购买, 二是进某些福利好的副本，在剧情的引导下找到相应书籍并观看。
“不便透露。”夜烬燃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后，重新看向血红的天池, 岸边虫潮翻涌，夏盖妖虫乐此不疲地压榨自己。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夜烬燃摸着下巴浅笑道：“夏恩，如果真的开战，我们的攻击奏效的话, 它们会不会觉得很爽啊？”
“会。”夏恩的语气十分认真，“虫群意识是相通的, 感官共享, 并且它们的疼痛阈值特别高。个体死亡的痛楚会传递分摊到每一只虫子身上，让它们体验到难得的欢欣。”
白湮昼脸色阴沉, 鄙夷地俯视下方：“我讨厌的诡异名单上可以加上夏盖虫族了。”
“原来竟然没有吗？”夜烬燃问道。
“它们就跟蟑螂差不多, 随便就能踩死，不值得关注。”
夜烬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白湮昼似乎并不害怕被夏盖虫族寄生, 因为他的大脑根本不在体内，对付这种诡异有天然优势，也难怪他不把夏盖虫族放在眼里了。
白湮昼又扫视一圈, 俯身靠在围栏上道：“我看见女王了，那边。”
“效率真快。”夜烬燃一边赞叹一边看过去, 在白湮昼注视的方向找到了一只体型格外庞大的夏盖妖虫，外形更像是地球上的蚁后，有着肥硕圆润的下半身，行动比较笨拙。
白湮昼单手比划了一个开枪发射的动作：“我建议你擒贼先擒王，来个火箭炮对准她轰上一发，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夜烬燃皮笑肉不笑：“你告诉我这个，是因为自己没积分买武器了吗？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在进入<无尽丰饶之义>之前，白湮昼还速通了一个小副本，现在的他只能靠那个副本的奖励以及每日月卡返利来填补消耗，余额不足的阴霾时刻笼罩在这位排行榜第一的玩家头上。
由奢入俭难，白湮昼能想到的解决方案依旧是那么的奢侈，热武器普遍比冷兵器昂贵，更别说杀伤力比较大的火箭炮了。
“怎么会？”白湮昼脸上没有一丝被拆穿的慌乱，“我只是在分享。”
郑从华在一旁摩拳擦掌：“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时间就是金钱嘛，速战速决比较好。”
夜烬燃充满信任地按住她的肩膀：“交给你了！”
郑从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刚要说点什么，长期在副本里混战培养出的直觉感受到不寻常的异动，视线迅速转向危险之处。
一群夏盖妖虫振翅朝上面飞来，目标直指他们乘坐的热气球。
被发现了！
“快！”布什后退几步，“谁知道怎么控制热气球？我们先撤吧！”
郑从华脸色一沉：“怎么突然被发现了？这不对劲。”
夏恩一边调整热气球的漂浮方向一边急切地解释：“是它们的触角接收到了我们的脑电波信号。刚才你们几个对女王散发出了敌意，还有攻击意图，被守卫的雄虫监测到了！”
“这和读心有什么区别？”夜烬燃低声感叹道。这下麻烦大了，和能预知你行动的对手交战，难度提高不是一星半点。
对了，白湮昼的大脑一直存放在他的个人仓库内，应该是在用一种很特殊的频段信号波实时控制躯体。虽不知道这种技术出自谁手，但应该不是夏盖虫族用触角就能监控的。
摇摇晃晃的吊篮中，夜烬燃一把抓住白湮昼的手腕：“等下你来指挥。”
白湮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边轻轻一笑：“好。”
郑从华和布什听到后皆脸色一变，心中默默祈祷自己千万不要被白湮昼卖了。
天知道以前和白湮昼组队的玩家都经历了些什么，在他眼里众生平等，全是耗材。
咸鱼桑，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性命全交到这种人手中啊喂！
在众人或是期待或是惊恐的目光注视下，白湮昼微微扬起下巴，言简意赅道：“准备迫降。”
还好，他起码给了准备的时间，而不是把他们直接扔下去。郑从华松了口气，转头帮夏恩一起给热气球降温，让它更快降低飞行高度。
虫子震动翅膀的嗡嗡声不绝于耳，充满压迫感地绕后逼近，即将团团包围住半空中孤零零的小热气球。
在热气球与火山顶平齐的一瞬……
白湮昼反手掏出了之前被回收到他个人仓库里的电浆枪。
瞄准夏盖女王，发射！
在所有虫子都以为入侵者的攻击目标转移到它们身上时，白湮昼不依不饶地选择直取敌方首领。
但是，事情并不如想象中一般顺利，空中的虫群迅速改换阵型，缩短间隙，用肉身构成一面坚实的护盾，挡在了轨迹中间。
闪耀蓝光的雷电击中了这面密不透风的护盾，一声巨响过后无数只夏盖妖虫的身体彻底湮灭在爆炸中，剩余的也被冲击波震开，难以保持飞行的平衡。
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得热气球直往后退，夏恩和郑从华一人拉住麻绳，一人操纵燃烧器和悬挂重物，调整方向，这才没让它偏离预定的位置太远。
只需此刻乘胜追击，就能击中毫无防备的女王。
然而电浆枪不像某些人类常用的枪/械那样可以连发，每次发射都需要一定时间的蓄能，白湮昼气愤地咬紧后槽牙，借此机会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以最快速度再次攻击女王。
拥有集群意识的夏盖反应速度更快，刚被打散阵型，后方的同类就填补上来，重新集结出没有死角的护盾。它们没有光顾着正面战场，分出一小批体型小隐蔽性高的雄虫从下方接近热气球，准备偷袭敌营。
一只雄虫从视野盲区接近，直接扑上布什的脸。他慌乱中后退几步躲闪，撞到了郑从华。
郑从华惊呼一声，不幸失手按错，燃烧器直接熄了火，布料和绳索缠到了一起，热气球突然急速下降。
玩家们的正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血池。
如同断翼的小鸟，热气球失去了升力，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
“救命啊——”郑从华欲哭无泪地嘶吼道，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拼装出来的热气球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失重感袭来，连夜烬燃的心跳都开始失控，四周视野模糊之时，他转头看向了白湮昼。银发青年轻咬下唇，放弃了瞄准，改变身姿应对坠落，修长的手指飞快点击着系统界面，操作取出个人仓库中的道具。
夜烬燃一时失神，没有留意周围，下一瞬全身直接被剧烈的疼痛贯穿，麻痹感深入骨髓。
多亏了提前做好的防护，他的身体没有受伤，然而这种痛苦是神经系统接收到特殊递质后产生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大脑，两眼一黑，肌肉本能地收缩，让整个人蜷缩起来。
夜烬燃残存的一丝理智当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是神经鞭，他被某只夏盖妖虫抽中了，可能还不止一只。
要尽快闪过下次攻击，不然会被无法忍受的痛感长时间硬控，人是没办法在这种状态下作出任何反应的。
他嘶嘶抽气之时，隐约感觉有什么人搂住了自己，用力拉扯下远离了原先的位置。
贴得太近，光靠气息夜烬燃就知道旁边的人到底是谁。他轻叹一声，莫名有点欣慰，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下来，反正无论怎样，结果都不会太坏。
团队游戏里，信任和默契是很重要的。
平时不长嘴的白湮昼，其实刚才已经很贴心地提醒其他人了。他要规避夏盖的精神刺探，就不能明确说出自己的计划。
战术依旧是擒贼先擒王，但敌方真正的“王”并不是他们一直投以关注的夏盖女王。
突如其来的下降使他们快速脱离了虫群的包围圈，得以直面最深处的恐怖。
血池的中央，受到万虫供奉的至高母神舒展黑岩质地的枝条，扭曲成类人的五官，露出一个妖冶的笑。
出奇的是，形如蚁后的夏盖女王离母神雕塑并不接近，也没有立刻回防，她就这样无悲无喜地用深红的复眼静静看着。
电浆枪充能完毕，白湮昼松开抱着人的手，重新拿起武器，对准正前方的目标。
与此同时，坠落速度突然减缓，一股向上的拉力将吊篮稳在了某个高度上。
“快动手！！！”夏恩紧闭双目声嘶力竭道，双臂青筋暴起，死死抓住吊篮四周的麻绳。原本白洁如瓷的小臂上冒出许多黑亮的触手，伸长插入到栏杆的间隙中，使抓取更稳。
在她的背后，一对布满深紫色脉络花纹的半圆形翅膀张开着，上下扇动快到留下残影，以此拼命地拉住了所有人。
第084章 无尽丰饶之义（13）
“之后再解释。”夏恩急匆匆地抛下这句话, 用手牵着吊篮拖到天池边一块高出水面的岩石上，稳稳放下。
吊篮中，白湮昼皱眉看着纹丝未动的母神雕塑, 刚才的那一击只击穿了无形的防护屏障，看来敌人并非毫无防备。
一批又一批虫群扇动翅膀落在天池的岸边，熙熙攘攘地挥舞触角传递信号, 有的警示性地张大三瓣的口器，朝几名玩家吐出细长的吸管。
被雄虫簇拥着的女王拖动肥硕的尾部，顺着山崖边缘爬过来。
他们又被包围了。
这次可没有办法取巧快速脱离, 一场近战在所难免。
或许可以拿出植物生长灯，用光束开辟出一条道路，不过妖虫覆盖的面积太大，靠堆命完全可以把空缺位置填补起来, 它们可不怕死。
但是夏盖们没有轻举妄动，它们的触角接收到陌生且异常的信号, 纷纷陷入思考。女王散发出独特的信息素, 安抚躁动不安的虫群。
女王爬行到最前方，伏下身子, 比人脸还大的复眼正对着夏恩, 诡异的光在其中流动。
夜烬燃沉吟道：“是要谈判吗……”
如他所想，夏恩和对面的女王又开始了那种人类听不懂的交流，别说理解词句的含义了, 人的耳朵就连接收识别全部的声波都做不到。
郑从华无情点击系统界面：“翻译，启动！”
没有谁想当蒙鼓人，几人做出了相同的操作。
没想到刚听一句话, 就给他们来了个开幕雷击。
“打倒森之黑山羊可以啊。”
“我们本来就不信仰祂，不如说我和我的孩子们都是无信者, 从始至终。”
女王背部的发声器官震动着，嗡嗡声混杂在虫群的窃窃私语中，难以分辨，却好像在异口同声地说着同一件事。
夏恩问道：“那您为何要阻止我们？”
“只是一个小玩笑，而且，这是必要的程序不是吗？”女王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难道我们要放任陌生的生物入侵集会点？”
这座死火山以及周边一片范围并不是它们的巢穴，而是集体娱乐场所。
女王说得很委婉，其实之前负责防卫的雄虫还感知到入侵者强烈的杀意，这才决定全军出击。
非常合理的解释，夏恩无话可说，感觉自己气焰都弱了一截。
“不信仰母神，却供奉祂的雕像，你们可真是有趣。”布什在后面冷嘲热讽起来，不知哪来的胆子，“比起信徒，你们更适合被当作祭品呢。”
事实上它们也在将自身血肉献祭给森之黑山羊。
在旁人看来很矛盾的情形，女王却不觉得哪里不对：“我们割肉放血，只是因为那能带来愉悦，与祂喜欢什么并无关联。”
与其说是虫群为侍奉母神建造了这座火山上的血池，不如说是母神选择了这处祂偏爱的地方作为污染点。
夏盖虫族自虐寻乐的过程中总会有个体死亡，大量的死亡将祂的目光吸引过来。
“好吧，我不管你们信谁了，”夏恩彻底放弃治疗，“我现在就要推掉这座母神雕像，没意见吧”
女王冷笑道：“这座雕像是我们族群重要的财产，怎么可以轻易交给你们处置？”
“你！”夏恩象征性地挥动一下拳头，妄图用武力威胁，可在如今寡不敌众的情形下看起来有些可笑。
“好了，夏恩。”夜烬燃叫住了她，“我想她已经答应一半了。”
女王将巨大的头颅转向他，虽有些不解这群外星人为什么能听懂虫族的语言，不过切换了谈话对象：“我更喜欢和你聊天。”
夜烬燃微微颔首：“我明白你们的需求，那就是精神上的满足，而这种满足需要从痛觉上获得。”
“原来有异种可以共情我们，真是让我吃惊，”女王的表情似乎有了些许变化，“可否告诉我，你们种族的名称是？”
第一次被称作异种，真是奇妙的体验，夜烬燃一时失语，感觉对方产生了某些误会。
“呃……先解释一下，我们通常不会把痛苦视作欢乐，我只是在努力理解你们。”
女王道：“是吗。”
“以及……”夜烬燃深呼一口气，“我们是人类。”
夏盖虫族没有眼睑，但女王的表情给人感觉她在疑惑地眨眼：“你口中的‘我们’，包括你和旁边的所有人吗？”
“嗯……夏恩不算。”夜烬燃朝身侧看了眼，“她和你们是类似的生物吧。”
女王活动了一下口器，又说道：“可你也不是，请不要低估我的眼睛，我能将你和那些双足站立的生物区分开。”
这下轮到夜烬燃迷惑了。
他抓住白湮昼的手臂，将他拉过来：“这位夏盖女王，请你再看看，这个人和旁边双足站立的一样吗？”
“喂！”白湮昼不满地抗议道，“松手！”
女王再次活动口器，这可能是它们表示认可的动作：“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你。人类这一词汇代表你还是其他几位呢？”
夜烬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宁愿相信是系统出bug翻译错误。
人只有五感，而像夏盖这样的高等种族，拥有的感知器官更多，辨认事物的能力更强。
她不可能弄错。
诡异拥有很多种伪装成人类的手段，但留给玩家辨别的方法也不少，比如有的虽然外表变人，但弱点不变，夏盖畏阳光，修格斯能被火和电伤害到。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看魅力，有些诡异化形时用力过猛，美貌超出人类可以拥有的范围，它们的特殊气场也会化为异常的吸引力。
无限游戏开服后，哪怕吸血鬼成为了人类真真切切会面临的敌人，仍然有许多人妄想和血族谈恋爱，这就是原因之一。
老玩家之间流传着一句忠告，见到美若天仙的NPC，跑，赶紧跑。
只有无知的萌新才会想着泡这种NPC。
虽然也有一小撮XP很怪的人类会迎难而上，不过大部分人能够意识到艳丽蘑菇中的毒，敬而远之。
夜烬燃走过许多副本，见过很多玩家们口中这种美丽又危险的NPC。他在初见白湮昼时，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吸引力，造不了假。
所以他一直认为，白湮昼哪怕是人，那也只是有部分人类血统，他的祖辈搞不好是某种超强的诡异。
现在夏盖女王告诉他，白湮昼比他更像纯正的人类？
夜烬燃有点不死心：“女王，请你再仔细看一下，我抓住的这个人，他和后面几位完全属于同一个种族吗？没有混血？”
白湮昼见语言警告不成，开始用力扒开他的手指，可夜烬燃不肯松手。
“是的，在基因层面上，他们极为相似，我可以判断是同一物种。”
夏盖女王的话简直像晴天霹雳，把夜烬燃雷得有点晕乎乎。
“也许你觉得他很奇怪，是因为他的脑部有残疾，缺失了一部分。”她淡淡说道。
夜烬燃：“……”
脑残，似乎是一个骂人的词汇。
算了，文化差异，不跟异种计较这个。
白湮昼的脸色肉眼可见阴沉下来，义正言辞道：“我的大脑只是被转移了，不是没有了！”
“咳咳，嗯……”夜烬燃将尴尬的神情藏起来，自暴自弃地放开了对白湮昼的限制，“我们回归正题吧。女王，只要我帮你找到能带来痛苦的代替品，你就同意我们拆除母神雕像，对吧？”
女王没有否认：“你能做到？满足我们千千万万虫的渴求？”
“不成问题。”夜烬燃胸有成竹。
他心中早有一个计划。
虽然女王嘴上说得可怕，但他只要说服女王就够了，虫群是被她统帅着的。
一旁的夏恩突然注意到来自黑发青年不怀好意的目光，对着那张笑眯眯的脸打了个寒颤。
“你……你干什么？”
夜烬燃的眼睛上下打量她，意味深长道：“女王的神经鞭，应该比普通夏盖更加发达吧，施加的痛觉会不会更强烈呢？”
夏恩此刻的表情就像是碰到什么不可理喻的变态，只想找个机会撒腿就跑：“是又怎么样？等等，你为什么知道……”
夜烬燃耸了下肩，用同样的话术回敬道：“之后再解释。”
然后，他看向外表像蚁后的女王：“我想让夏恩用她的神经鞭抽打你，你看可以吗？”
“绝不可能！”夏恩厉声道。
女王的声音中隐隐带着笑意：“好啊。”
交易十分顺利，夜烬燃心满意足。队友就是资源，可以使劲压榨，尽情利用。夏恩既然主动加入了这支队伍，那就免不了在关键时刻成为他的备选项。
如果他没猜错，夏恩那一头无论怎样折腾都整整齐齐的高马尾，就是她神经鞭的拟态化形。
诡异扮演的人类，细节之处总会透露出违和感，无法做到十全十美。
而这样的异常，很容易就会引起人的恐怖谷效应，难以被忽视。
“夏恩，抽烂她的屁股。”夜烬燃一本正经地指着目标命令道。
夏恩坚决道：“我就不！”
“你也不想我们破坏污染点的进度停滞不前吧？这可是我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简单快捷的办法，只需要你一点小小的牺牲。”
夜烬燃语气温和，却让人感到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我……”夏恩盯着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好一会儿，终是败下阵来，颓丧地甩着手臂走上前。
白湮昼切了一声，藐视地面朝女王道：“还不如让我来，我最清楚如何让诡异生不如死。”
夜烬燃有点头疼：“为什么这种活儿你都要抢？”
白湮昼难道是什么表现欲极强的小孩子吗。
女王无视了白湮昼的自荐，她的猩红复眼倒映出无数个那位同族绿发雌性的身影，痴迷地向她迈步。
夏恩强忍心中的反感，从后脑勺垂落的那条长马尾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般游走起来，向高处扬起。
第085章 无尽丰饶之义（14）
神经鞭干净利落地挥下, 抽开外壳与白皙的皮囊，让内部的汁水喷射而出。
夏恩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只能不断重复这个她本来嗤之以鼻的动作, 高高抬起神经鞭，又在重力和肌肉拉力双重作用下打在女王身上，几分钟后竟然渐入佳境, 感觉心情舒畅不少。
被破开的尾部最先流出浓稠的白浆，接着尚未被完全破坏的虫卵就争先恐后地挤出来，满地都是这种卵圆形的小球, 散发比久未清理的下水道更加刺鼻的恶臭。
玩家几人纷纷表示受不了这种气味，捂着鼻子后退，把吊篮当小船，逃跑似的向血池中央的母神雕像驶去。
好不容易离远了一点, 脸部涨红憋着一口气的郑从华总算放松下来，面朝有新鲜空气的地方深呼吸几下, 道：“太刺激了, 没想到你们夏盖玩得这么花。”
布什双指捏着鼻梁，满脸嫌弃：“果然虫子无论在哪里都很恶心。”
“你这话可别被夏恩听到, ”夜烬燃失笑道, “她要是不肯带路了，我们的麻烦可不少。”
虽然他也有办法找到剩下的污染点就是了。夏恩能带来的价值，基本上只有她对各地虫群风俗习性的了解。战力上, 她完全被白湮昼和郑从华两座大山压着。
可夜烬燃不想放她离开，在发现她其实是夏盖女王后，他就重新评估了这个NPC在剧情之中的重要性。
白湮昼懒得废话, 他向来是行动派，确定目标后, 绕过其他人直接攀到了母神雕塑头上。电浆枪的一击没有白费，现在母神雕塑没有任何防护手段，任他宰割。
和上次不同，雕像的材质是无机物，不会再生，他尝试性用工具凿下一块，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于是变本加厉地拆解。
头颅，藤蔓，蹄子……一块又一块火山岩被白湮昼敲碎，他像是在借此机会发泄对神明的愤恨，一脚踢开未完全裂解的大碎片。
郑从华本想上手帮忙，见他这么干劲满满，再加上生人勿近的气场，顿时只敢站在不远处观看。
他独自一人行于游戏中，从不寻求协助，也不指望有人来帮忙。
普通人一门心思全用在求生上，但排行榜前列的大佬玩家似乎都有自己独特又不可告人的追求，郑从华若有所思。
伴随母神雕像被拆除，污染的气息逐渐退散。失去丰饶之力的庇佑，地上散落的虫卵开始腐坏，由纯洁的奶白转变为褐色。
夏恩成功将女王抽得半死不活。这场处刑的最后，支离破碎的女王瘫软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又满足的呻/吟。
虫群变得格外安静，它们从夏恩挥鞭开始就不再振翅，静静享受由女王传感来的痛觉，仿佛吮吸花蕊中的甘露。
夜烬燃眼睛一动，在场的除了夏盖虫族之外，亦有一人陶醉在此场景中。
布什贪婪地注视着满地烂泥般的腐坏虫卵，不像看到什么脏东西，更像是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片黄金。
如今夏恩的身份昭然若揭，队伍中存疑的人士只剩下这位主动加入绝境副本却举止奇怪的玩家。
夜烬燃不着急，他有信心在引线的火花烧到炸弹之前把它掐灭。经历了之前种种，他已经大致猜到布什为何而来。
布什谨慎又克制，很快收回那种露骨的视线，假装无意地别过脸。
工作完成，他们乘上吊篮回到火山口边缘，准备想办法下山。
夏盖们沉浸在方才的欢愉中，无暇顾及这群外人。兴奋带来的震颤余韵能在它们共同的意识中流连许久。
夏恩迫不及待地凑过来，用一只手嫌弃地拎着自己湿漉漉的长马尾辫：“快走！我要找个地方洗洗。”
布什贴心地用自己的积分购买了清水，浇到她的发尾上，可惜虫子的□□粘稠，冲洗效果不佳。
夜烬燃单手叉腰杵在旁边等候时，措不及防被亮度极高的灯照了一脸。
面对能把人眼闪瞎的灯光，他强趁着转过去：“葱花，你干什么？”
“哈哈，”郑从华尴尬地关上灯，小声辩解道，“只是确认一下，毕竟女王她刚才说你不是人嘛……”
夜烬燃没有因为被误解而生气，只是有点无可奈何，这下解释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又多了他一个。
那夏盖女王说什么胡话呢。
“好了，我清楚你是人是鬼，别把那只虫子的话放在心上。”白湮昼别扭地安慰起人来，语气有些不自然。
看着眼神飘忽不定的他，夜烬燃忍俊不禁，心中的郁闷消散不少。
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这座死火山表面寸草不生，没有道路。几人商量一下后，决定用类似滑草的方式在下面垫张毯子，滑行下山节省时间。
布什小心地给自己身上要害部位和关节戴上护具，生怕路上一个不稳翻车。其他玩家艺高人大胆，夏恩拥有飞行能力，都不需要做什么额外准备，草率地坐上垫子就往下滑了。
咻——
一路畅通无阻，偶尔跌跌撞撞，他们抵达了山脚。
夜烬燃将那台越野车重新取出，正准备上车时，被眼疾手快的郑从华拦下。
“且慢！”她神情严肃郑重。
夜烬燃扭头：“有什么问题吗？你不用担心有人对车辆动手脚，系统提供的个人仓库是很安全的。”
布什小声插嘴道：“我想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郑从华鼓起勇气，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这次我来开车吧，你好好休息。”
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死道友不死贫道。虽然她也没有驾照，但自己开至少不会太晕。
布什不明所以，见她如此积极还以为她是个懂开车的，甚至悄悄松了口气。
夜烬燃无所谓地往车子后面一坐，提前抢占靠窗的位置。
“我也累了，”白湮昼装模作样地揉了揉左肩，没有急着上车，“可能没办法开时空门，看来接下来的旅途要交给你了。”
坐在前排的郑从华顿时僵住。她知道白湮昼刚才全程没有使用法术，魔力充沛，根本不可能无法创建时空门。这样明显的不配合态度，只能说明她又不小心踩到了他的哪个雷区。
即便如此，为了自己与乘客的生命安全，她坚定不移地抓着方向盘，不肯挪窝。
大不了等她开到昏厥再说。
白湮昼放弃了副驾驶位，将它交给夏恩，方便带路，自己跑后排贴着夜烬燃坐。
布什最后一个上车，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沦落到坐车尾箱。
花费两分钟时间摸索后，郑从华找到了启动车辆的正确方式，一脚油门踩出去。
夜烬燃顺势往后靠，假装补觉休息，实则保持清醒，聆听附近的声音。
夏恩最先打破沉默：“接下来就是东大陆了。那边的环境和这一带不同，以荒漠和草原为主，比较干旱。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找片干净的湖洗下身子。”
郑从华将车开在宽广平地上，没什么要操作的地方，于是分心加入了聊天：“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先去找个适合休整的地方。”
“我……”夏恩局促不安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臂，“还好啦，不必你们费心。对了，之前说要跟你们解释的，其实你们早就看出来了吧，我也是一只夏盖妖虫。”
郑从华打趣道：“那当然，从你到处跑躲植物生长灯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不是很明显嘛。”
不过，她也只看到表面一层。夜烬燃在火山口旁揭露夏恩其实是夏盖女王时，她再一次震惊了。
“所以你是怎么从夏盖女王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的？”郑从华藏不住好奇，大大咧咧地问道，“你也有很多子嗣吗？”
她这一问，车里就没了其他声音，大家都想听关键NPC讲故事，趁机寻找关于主线的线索。
郑从华一直以来给自己塑造的热心人士形象很不错，和夏恩的关系也挺好，让她来开这个头是最好的，其他人都在等着这个契机。
良久的沉默后，夏恩道：“我之前没有骗你们，我确实曾生活在一个团体中，那是我的族群，正如你所说，是我自然繁衍出来的子嗣。”
夜烬燃听到后并不惊讶，测谎仪对人类之外的物种也能生效，所以他对夏恩当初的言辞并没有太多怀疑。她只是隐瞒了一部分，没有撒谎。
“我和一小部分族虫没有受到森之黑山羊的污染影响，保留着最初的信念，因此被其他族群排斥。在数不清的冲突中，我的孩子们一个个离我而去。”
白湮昼嗤笑一声道：“不是你们被其他族群排斥，而是你排斥它们吧。不可理喻的妖虫？其实在你的同类看来，你才是最固执奇怪的那个。”
夏恩这样高傲的虫，正是抱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想法，才逐渐走到了悲惨的今天。
她从不掩饰自己对母神的厌恶和其余族群同类的鄙夷，妄图将这些她眼中的错误纠正过来。
可改信森之黑山羊是如今夏盖文明的潮流，哪怕只是这条世界线特供的潮流，它也不是个体能够阻挡的。
夏恩没有反驳，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是的，我知道自己是少数派，但我就是无法理解其他虫，不愿意接纳丰饶的命运。若我生来如此，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和血脉相连的族群分离后，落单的女王就开始了一场漫无止境的流浪。
直到她碰见从未见过的外星生物。
人类，聪明，行动力强，不是森之黑山羊的信徒和眷属。
她似乎找到了一条通向那个理想未来的出路。
第086章 无尽丰饶之义（15）
翠绿双日落下, 地平线上最后一缕余光散去，越野车行驶在荒凉无边际的大地上，逐渐减速停下。
夏盖星上的一天并不是二十四小时, 玩家们也没有很准确地计算时间，不知奔波劳累了多久。到现在众人的体力都消耗得七七八八，没有精力继续前行, 于是准备扎营歇息。
系统商店里的帐篷不贵，队伍成功配备人手一个，不用担心朋友呼噜声太大打扰到自己的睡眠。
夏恩是最后一个进帐篷的,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她还不会感到困倦，不过今日尤其疲惫。其他人全入眠了，无人能陪她聊天，一时寂寞, 便也去睡了。
她合上眼，尽可能关闭感官, 让神经系统平静下来, 沉入梦境之中。
灵魂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混沌。
聒噪无序的鼓点回荡在耳边，不断向前推进, 引诱迷路的灵魂深入黑暗。一切的光与色彩都被吞噬, 万物失去了意义，只余为沉睡魔王献上的无止境狂欢。
一股虽不强大但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她的意识，周身翻涌的暗流中不知是谁的鞭毛触肢轻轻擦过, 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韵。
无形的舞者与乐手嘶吼着演奏混乱的乐章，围绕着宇宙之外一切混沌的源头，那比任何恐怖想法杂糅出来的怪物更加疯狂的终极。
盲目痴愚的魔王沉睡着, 扭曲的形体不停跟随混沌的乐章摆动，却不会苏醒。
夏恩的灵魂喘不过气来, 她在自己的梦中窒息了，险些以为体内渺小的灵魂会被混沌王庭中的巨物碾碎，然而那些伟大的存在甚至不屑于落下视线。
她发疯地无声尖叫，一切负隅顽抗都被深渊吞没，在绝望中回到宁静的现实。
“呼……呼……”
夏恩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帐篷，她想逃跑，无论去哪里都行，只要摆脱这场噩梦！
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阴影再次笼罩住她。
夏恩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金瞳，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
“夏恩，逃不掉的。”
那人声音轻轻地说道，每个字却重重打在她狂跳的心脏上。
夏恩后退一步，警觉地出声：“你，你怎么没睡？”
夜烬燃呼出一口气，在夜晚的低温中凝成白雾：“睡着了，不就错过你现在狼狈又可爱的样子了吗，夏恩？”
“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夏恩不敢相信，紧紧握住袖口。
夜烬燃垂眸道：“没错，你有幸受到神的感召，面见盲目痴愚之神，感觉如何？”
“死亡比刚才的深渊旅途轻松多了……”夏恩后怕地颤音说道。
夜烬燃道：“那位宇宙之主的意志代行者，正是我侍奉的神祇。我遵循祂的意志，来到夏盖星传播福音。”
他也不想无缘无故熬夜，但是主神大晚上喊他起来加班，命令他务必要把一段影像用造梦术播给夏恩看。
他只负责传话，后果受害者自负。
夏恩停顿两分钟后，稍微冷静了一些：“你刚才说逃不掉的……是什么意思？”
“有了那样神奇的经历，你觉得自己能够遗忘吗？你认为可以轻松消除祂对你的影响吗？别自欺欺人了，受到神的恩赐，你别无选择。”
夜烬燃继续做着大忽悠收尾工作。
他知道这是两位神祇之间的较量，主神和母神都在试图扩大信仰范围，抢夺同一世界的掌控权。
回击的突破口在于夏恩，而不是北极的那群无信者。
不信神的夏盖永远都不会屈服，我行我素地生存，只有夏恩这样迷茫徘徊的灵魂才会甘于回归神的怀抱。
“我明白了，是那位伏行的混沌让你过来的。”夏恩失落地轻叹。
夜烬燃听到这句话后心中放下一块石头，他验证了之前的某些猜测。
夏恩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她本是这座道具工厂的负责人。
无论副本中的时间重置轮回多少次，工厂负责人NPC都能保留记忆，忠诚地信仰主神。
夜烬燃轻声道：“不要逃，接纳祂吧，将你的一切托付给混沌的本源，就不会感到痛苦了。”
“逃……好痛，好难受……”
夏恩啜泣着，双手捂住了脸。
“为什么，它们说痛苦是一种美好的体验，可是，孩子们离我而去后，这里好痛，那里也好痛，无论做什么事情，世界都是没有颜色的……”
“我很难过，我在悲伤。如果赶走母神，一切是否就能回归正轨了？”
夜烬燃趁热打铁道：“我正是为此而来，吾主虽暂时无法驱逐那位森之黑山羊，但永眠于混沌王庭之中的，那位盲目痴愚的宇宙之主可以。”
总之你赶紧皈依祂，摇个更厉害的家伙来把母神弄走。
夏恩一言不发地蹲下，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夜烬燃见好就收，不打算逼她太紧，转身准备回帐篷补觉。
他目光一瞥，惊讶地发现白湮昼的帐篷门敞开着，里面的人无影无踪。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开始四处搜寻，终于在不远处的枯树下发现了靠着坐的银发青年。
白湮昼正看着他的方向，视线在空中交织后，轻笑几声没有说话。
夜烬燃：“……”
总有一种做坏事被班主任抓包的背德感。
无需解释什么，两人只是表面塑料队友罢了，本就不站在同样的立场上。夜烬燃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钻回自己的帐篷内。
夏盖星上的夜是宁静的，没有虫鸣和雨滴，只余旅人舒缓的呼吸声。
晨光初绽，身为人类的玩家们在帐篷中穿戴好防护服，陆续走出被窝。
布什过得很精致，拿出喝下午茶的欧风桌子椅子，摆放提前准备好的糕点和红茶，有模有样地享受起来。
白湮昼这边就比较随意，直接给自己扎针，一点都不嫌疼。
郑从华的视线在两边来回摆动，既不想凑去布什那边蹭吃蹭喝，也舍不得对自己那么残忍，连吃个早饭都要用注射。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她还是从系统商店买了口服的营养液。
夜烬燃没什么饥饿感，用道具对付几口后就结束早餐时间了。他取出越野车，加满燃油，粗略检修一次，做好了上路前的准备。
郑从华昨天开车开到吐，实在顶不住，被迫让出了车辆控制权。
“悠着点，”她不太放心地坐到后排，“今天估计就要到下一个污染点，别把我们的战斗力都晃没了。”
夜烬燃怀念地抚摸着方向盘：“我们不一定要战斗，恰恰相反，我们要避免伤亡，无论是夏盖虫族还是玩家。”
“为什么？”郑从华脱口而出。
“因为无论是生命诞生还是死亡，都是对森之黑山羊的祭祀，祂很喜欢。”夜烬燃启动车辆，踩下油门，“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和平地解决问题，在北极地区就做得不错。”
虽然夏恩把女王抽得半死不活，但以妖虫的顽强生命力，她很快就能复原。
夏恩不太抱有希望地说道：“不是每一位女王都像她那样好说话。我们之间本就有很大的思想差异。”
越野车在大地上飞驰，留下一条长长的烟尘尾气。
白湮昼无聊地坐在副驾驶上，摇下车窗吹风：“不要纠结那么多，事情总会有比你想象中更简单的解决方法。”
“你总是企图用暴力来将问题简单化，可是世界上不可抗力的因素太多，你进入无限游戏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这点？”夜烬燃毫不留情地说道。
白湮昼眼中寒光一闪：“用不着你来教育我，祂做不到让我认输，你也一样。”
夜烬燃放弃与他争辩，浪费口舌。神就是最大的不可抗力，主神现在将白湮昼捧到高处，放任他在副本里为所欲为，就是为了等待他重重摔下的一天，对着地上破烂的残骸尽情嘲笑。
游戏玩家是不可能赢过规则制定者的。只要祂想，有一万种方式能轻松掐死这只小蚂蚁，但混沌无序的祂会选择最有趣的结局。
夜烬燃心中劝告自己要尊重他人命运。
这趟旅途又回归了一段他开车，一段白湮昼开时空门的循环前进方式，他们很快就脱离了北极地区。窗外可见的环境循序渐进地变化，车辆似乎来到了地势较高的地方，空气变得稀薄。
夏恩看向远方，缓缓说道：“看样子是到东大陆中部了……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们很吃惊。承载着我们车辆的大地，并不是泥土或岩石，而是某种超大型生物的脊背。”
夜烬燃一脚油门让车跑得更快了：“什么情况？”
“旧日支配者，你们有听说过吗？祂们曾是宇宙的统治者，却因各种无人知晓的原因被封印在各个星球上，受到极大的限制或被迫沉睡。”
夏恩凝重地说道：“东大陆，正是旧日支配者的躯体裸露在海平面上的一部分。”
显然，几名玩家接触过太多强到超乎想象的诡异，并没有被她这番话吓到，反倒是多了几分兴致。
郑从华听完立刻朝窗外探出头，观察地面：“看不太出来啊，是不是沉睡的时间太久，积灰堆出一块岩层了？”
夏恩的六瓣大脑宕机了一瞬：“呃……也许？”
“有点好笑，不过这里死气沉沉的，明明没有北极那边的低温弱光，应该很适合植物生长才对，不像有母神眷顾的样子啊。”郑从华道。
天上完全没有了可见的云层，翡翠绿的阳光火辣辣地照着大地。
夏恩无奈道：“因为东大陆的本质是巨兽的脊背，中间高，两边低，日照时间长，水分很不易储存，自然就寸草不生了。”
话音刚落，车辆穿过了白湮昼打开的时空门，落到新的区域内。
正前方的地平线上，一片猩红的树林逐渐显露出来，像是无数只向着天空摇摆的血淋淋的手臂。
郑从华：“不仅积灰，甚至长毛了。”
第087章 无尽丰饶之义（16）
眼前的事物不是沙漠中的绿洲, 而是“红”州。
树木过于密集，虽然柔软可以折断，但强行开车进去还是有些不方便, 视野也被严重遮挡，几人最终决定下车步行。
耳边烦躁的嗡嗡声不断，勾起人们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夜烬燃抬头：“这似乎是蚊子的声音。”
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啊！
光是听声音, 就能让人想象出野外蚊子高密度聚集胡乱飞舞的画面，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蚊子？”夏恩没听过这个词汇，“不, 这是振翅声，居住在东大陆一带的夏盖妖虫，进化方向也和其他族群有所不同。”
夜烬燃嗅了嗅，闻到了腐坏的血腥味：“血池应该在那边。”
无论族群进化成什么样, 建造向森之黑山羊祭祀的血池都是雷打不动的一环。
玩家们立刻熟练地进入潜行模式，免得犯上次一样突然开战的错误, 郑从华的动作最夸张, 直接选择匍匐前进。
大约十几分钟后，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木被清理掉的开阔地, 血红的池水几乎占据整片空间, 时不时冒出发酵的泡泡。
属于这里的夏盖妖虫蹲在湖边，身体前倾，伸出类似蚊子的细长口器, 插入血池中抽取浓稠的汁液。
它们似乎永远不会满足，毫不克制地汲取，最终一个个把自己的胃囊撑大, 外表皮由黑色逐渐变成半透明，如同后半身挂着一颗摇摇欲坠的大血珠。
到达某一极限后, 它骤然破裂，血撒了一地，妖虫应声倒下，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仔细一看，血池中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在蠕动，不停地推搡着同类，是还未羽化的幼虫。
“唔……”郑从华很庆幸自己之前做好了锻炼，不然见到此情此景她大概会忍不住吐出来。
布什悄悄问道：“咸鱼，这就是你所说的第二种祭祀方式，大量的死亡？”
“它们同时做到了诞生和死亡。”夜烬燃将一切尽收眼底后评价道，“母神应该很喜欢这一群吧。”
竟然进化成了蚊子的模样，真不知道该说是受到了祝福还是诅咒。
夜烬燃不想干站着浪费时间，低声道：“夏恩，你去锁定女王的位置，告诉我具体方位。”
“好，我试试看。”夏恩道，她和其他女王一样拥有强大的精神感应能力，能够完成这项任务。
其他人在原地等候，为了不打扰到夏恩，没有人说话。她闭上眼睛，延伸精神的突触，在附近寻找和自己同频的信号。
几秒后，她忽然浑身一震，险些摔倒，半跪在地上，用手支撑才勉强稳住身形。
对方的反击到来了，没有谁会愿意被陌生人窥视。
“哈……哈……”夏恩大口喘气，眉头紧锁，用尽全部脑细胞去构想昨夜所见的可怖之物。
无序的长笛吹奏声，围绕着混沌之核旋转的无形舞者，从深渊中蔓伸出来的触手……
无论是谁见到这幅场景都会被震慑住。
她勉勉强强将自己的精神从近乎割裂灵魂的痛苦中抽离出来，睁开眼睛，瞳孔涣散。
“你还好吧？”夜烬燃关切道，“被这家的女王欺负了？”
夏恩虽然疲惫，但努力扯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她试图和我对抗，我赢了。”
她通过精神链接把昨夜的噩梦传递给对方，成功突袭。
“好耶！夏恩你真棒！”郑从华扑上来搂住了她。
夜烬燃没有加入到庆祝中，他眼珠一转，注意到在场的某些人过分安静了。
白湮昼先不提，他本就不容易融入氛围，也不会为别人的成功感到高兴。布什这位莫名其妙的美男子，竟然也冷着张脸一言不发。
夜烬燃的第六感察觉到了杀意，但不是来自于白湮昼的。
布什现在的思想很危险。
虽然不知道布什具体在想什么，但一定是不利于这支队伍，不利于他达成目标的。夜烬燃决定要开始加深对布什的关注，等待背刺行为开始的那一刻，及时遏制。
仿佛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布什回头粲然一笑，那种肃杀的气息消失了。
夜烬燃脸上没有表现出多少喜悦的情绪，沉声道：“我不想泼你们冷水，但请注意，夏恩定位到这边女王的位置，女王肯定也反向发现了她。我们的处境并不安全，尽快转移吧。”
郑从华看向血池边缘：“但女王并没有指挥她的手下来攻击咱们诶，真是奇怪。”
“可能是夏恩的攻击起作用了，女王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夜烬燃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绿发少女身上，他知道她刚刚使用了什么手段。
夏恩有点不好意思地推开了热情的郑从华，小声道：“是的……不必害怕。”
这句安慰，她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目见盲目痴愚之神的恐惧萦绕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夜烬燃抱着双臂思考接下来的对策，视线乱瞥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半空中飞速闪过的某物。
那是一只体型极小的夏盖雄虫，它飞行时产生的噪音完美隐藏在了环境音里，不易被察觉。
它的目标是白湮昼。
夜烬燃发现这点后只觉得有趣，没有提醒也没做任何动作，他想看看这场偷袭的结果如何。
只见那只小虫子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深知以快取胜的道理，咻的一下从白湮昼的后脑勺钻了进去。
它幼小而泛着金属光泽的身躯就这样如幽灵般穿过了头壳，没有受阻也没有留下伤口，物理似乎不存在了。
白湮昼若有所感，挠了挠头，指尖在头顶上轻点几下，竟然瞬间将那只虫子吸到了手心里。
“头痒痒的，我还以为要长脑子了呢。”他轻笑着用两指捏住小夏盖的一片翅膀，将它提溜到眼前看，“胆子不小啊。”
夏盖被吓呆了，六瓣的脑子运转到极限都没想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眼前的人为什么没有可供寄生的大脑，自己怎么就被拽出来了。
白湮昼一发出声音，其他人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来，同时看见了他手里这只狗狗祟祟的小虫子。
夏恩凑上前：“你也离群了？怎么一只虫来这里……”
郑从华惊讶地捂住嘴，惊呼道：“白湮昼！你刚才被寄生了？”
白湮昼点了下头，改变了手势，更用力地抓住夏盖的头身连接处。
“好神奇的啊，大佬能不能分享一下解决方法，只要做好攻略，以后就不用担心被夏盖寄生了！”郑从华壮起胆问道。她对从队友脑浆里找到夏盖的画面仍难以释怀。
白湮昼道：“很简单，只要你没有大脑就行。”
“啊？”郑从华茫然眨眼。
白湮昼没再解释，继续把玩那只小虫子，光靠单手就把它折磨得死去活来。
夜烬燃觉得自己没义务帮他保守秘密，说道：“葱花，他没有脑子，字面意义上的，那颗头里没有大脑。”
郑从华想起了在北极火山口边那位夏盖女王说的话：“她说得是真的？我以为在开玩笑。”
“开这种侮辱人的玩笑，你觉得白湮昼他会无动于衷？”夜烬燃挑眉道，“而且当时他也承认了。”
郑从华回忆起完整的对话，自语道：“这倒也是。”
沉思十几秒后，她突然回过神来：“没有大脑！！！这这这……”
风吹树林的沙沙声不断，其余人纷纷望向她，没人回答。
布什弱弱说道：“葱花，我记得论坛上的你可是熟知各种明星大佬玩家的情况啊，怎么连这种重要信息都不知道。”
“难道这是什么被公开过的情报吗？”郑从华为自己辩解，“是个人隐私好吧。听你这语气，你知道？”
布什老实道：“我没听说过。”
郑从华无语地转头看向白湮昼，突然从那双玫红眼睛中读出了冷冽的杀意，顿时冷汗直冒。
完了，知道的秘密太多，该不会要被灭口了吧。
白湮昼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少打听，多做事，了解老玩家的八卦并不能让你的实力提高多少。”
郑从华岂敢不从，虚心接受提议，低下头感激道：“谢谢您的指导。”
看来此事暂且轻轻放下了。
夜烬燃没管这场小插曲，集中精力思考着别的事。队伍停留在血池旁边越久，被虫族群起攻之的风险越大，女王那边不知还能被控制多久，他要做好多套方案保障安全。
以少敌多向来是个难题。这一带的夏盖有从血池中吸取汁水的习惯，可以投毒，实现群体控制效果。也可以考虑多买几台植物生长灯，人手一个用来防身，但指望用灯杀光这里的虫子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还要考虑更多因素，还要制定更周密的计划，有什么忽略掉的点呢……夜烬燃不安地陷入沉思。
副本开启以来，毫无准备的数字哥最先死亡，紧接着是伊莉娜和远见星辰，都栽在了第一个污染点里。
后续在北极地区，一行人靠着夏恩的自我牺牲，成功拿下一座母神雕像，没有折损任何队员。
对绝境副本来说，这样的伤亡情况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前面的几支玩家队伍都毫无例外地团灭，他们可比这支半随机分配的野排队更有组织有纪律呢。
伤亡情况……
还有一名玩家没确认是否存活！
而那个人最后一次报平安时，位置显示恰好就在东大陆。
趁其他人没注意，夜烬燃背过身点开系统界面，用店主权限在后台查看玩家状态。
沃尔玛购物袋，依然活着！
第088章 无尽丰饶之义（17）
“女王, 女王，您怎么了？！”
虫族巢穴深处的小隔间中，一位人类女性趴在地上, 焦急地检查昏迷的雌性夏盖。
这么大一只夏盖女王怎么就突然寄了？
沃尔玛购物袋，进入<无尽丰饶之义>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命不久矣的绝望。
她身负多件强力道具, 哪怕得知自己被选进绝境副本也底气十足，当初一见到情况不对就立马开道具跑路，直接保送到东大陆。
落点不仅是在东大陆上, 还是在虫巢深处女王的居室里。
沃尔玛购物袋在进副本之前看到过异常调查局发出的注意事项和公告，知道这群诡异是夏盖虫族，于是当即购买相应的翻译服务，使用能提升NPC好感的道具, 选择用磨嘴皮子的方式保命。
夏盖是拥有智慧的生物，能和人沟通, 有交涉合作的余地。她成功让女王放松警惕, 同意将她留下来。
直到刚才，她还和女王聊得好好的, 女王突然一头栽了下去。
女王的居室外有雄虫守卫, 晕倒的动静太大，立刻有虫爬进来查看情况。沃尔玛购物袋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视线。
房间里就她们两个，现在她的嫌疑洗不清了。
沃尔玛购物袋开局没选择把女王突突了, 就是因为她不擅长战斗，手头上厉害的道具都没什么杀伤力。
和平一旦被打破，她就自身难保了。当初把她传送到东大陆的道具是一次性的, 她已无法再使用，而剩余的道具里也没有可以马上帮她脱身的。
“女王你快醒醒啊！”沃尔玛购物袋急得快哭了, 她对这位刚认识没几天的诡异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只想对方快点醒过来帮她洗刷罪名。
在凶神恶煞的雄虫即将扑上来的那一刻，女王两颗硕大的复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她的触角微动，扫过了沃尔玛购物袋的脸颊，好似在安抚，同时散发出信息素阻拦激进的雄虫。
虽然女王还未完全清醒，但沃尔玛购物袋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到她身上，真情实感地哭诉道：“女王呜呜呜您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雄虫们又若无其事地退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了。它们没有治疗的职能，所以哪怕意识到女王的身体出现状况，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也不会贸然上前。
“我……掉进了宇宙之外……”
女王震动了发声器官，被系统自动转译到沃尔玛购物袋耳中。
沃尔玛购物袋一时愣住了：“什么？”
“我看见了无法望到尽头的黑暗，比海底深渊更恐怖的深邃之地，还有……”女王的触角胡乱挥动，数对足痛苦地抽搐着，“我听到嘶哑单调的长笛，就快要把我的灵魂撕裂……”
沃尔玛购物袋心里承认自己没有听懂，不过表面上装模作样地认真点头。
女王腹部剧烈地起伏，外骨骼节间的距离微微收缩：“那是比孕育万千子孙的母神更加伟大的，宇宙的终极！”
她知晓了多维空间之上最可怕的秘密，此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把这个秘密告诉给更多的人。
眼前的女性人类成为了第一位听众。
…………
一座比寻常蚂蚁窝还要大上几千倍的大土包前，几人仰头驻足。
夏恩感知到女王就在此处，不过无法找到具体位置。恰巧夜烬燃的地图定位显示沃尔玛购物袋人在里面。
白湮昼更想直接摧毁血池中央的母神雕像然后走人，但夜烬燃觉得那位神秘玩家独自在东大陆存活了这么久，肯定有不俗的本事，说不定掌握了什么重要情报，有捞一把的价值
“东大陆这一带的夏盖对气味和信息素比较敏感，精神方面薄弱了些，我们不用担心被监测脑电波。”夏恩解释道，“巢穴里面通道错综复杂，如果不是自幼生活在这里，或者有熟悉路的虫带领的话，我们很难找到女王所在的地方。”
夜烬燃问道：“那依你所看，接下来我们最好怎么做？”
“潜入，不过我们需要更原始的手段，我会往你们身上涂抹特殊的信息素，能起到欺骗它们的作用。进入巢穴后，我们跟着别的虫走就行。”
夏恩说着就把一旁的郑从华拉过来，给大家做示范。
夏盖妖虫身上的腺体很多，使用法术拟人后，释放信息素的器官依然在对应位置。夏恩摘下郑从华的面罩，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猛然拉近，让她们的额头紧紧相贴。
郑从华没见过这种大世面，脸涨得通红：“等等，夏恩你能不能让我准备一下。”
夏恩蹭了蹭脸，留下足够的气味后就松手了：“搞定，就这样，下一个吧。”
“呃……你还有别的腺体吗？”布什似乎不太乐意进行这样的肌肤接触。
夏恩没好气道：“下颚，腹部和臀部有，你喜欢哪个？”
“没事了，刚才挺好的。”布什乖乖闭嘴。
作为提出意见的惩罚，夏恩直接选布什作为第二个涂抹信息素的人，动作比起上次更加粗暴，丝毫没有顾虑他的感受，等她松手时，布什差点一个没站稳倒栽下来。
夏恩转移视线，落在了夜烬燃身上，这是她选定的第三个目标。
夜烬燃举起双手投降，一脸任人宰割的摆烂。
夏恩走过去揭开了面罩，他的黑色长发瞬间披散下来。她小心地拨开了刘海，正要将额头靠过去时，突然被一人拦住。
“我来就行，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涂料吗？”白湮昼挥了挥另一只手中还没扔掉的夏盖雄虫尸体，流出的血液染红了他的手套。
还没等夏恩发话，夜烬燃先皱眉嫌恶道：“白湮昼，你不觉得这样有点恶心吗？”
“恶心？古时候人们集体狩猎，为了悄无声息地接近兽群，可是要把动物粪便涂抹在身上的。”白湮昼不以为然地捏着尸体，“你连这点决心都下不了，如何在危险的野外自保？”
夜烬燃指了指夏恩：“我向来很注重自身安全，不过眼下有更好的可以选择。”
“你就不觉得她恶心？”白湮昼阴鸷地笑道，眼中隐有怒意，“她和我手里这只东西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夜烬燃没有跟着他的逻辑走，淡淡道：“眼不见为净，而且夏恩是我们的伙伴。”
也是开设道具工厂的合作伙伴。
因为她有这一层特殊身份，在夜烬燃眼中，她就和副本里的其他NPC有很大区别。
白湮昼单手推开了夏恩，将沾满血的手按在夜烬燃的额头上。
“你！算了。”夜烬燃没来得及躲闪，既然都弄脏了，索性放弃挣扎。
明明是三两下就能做完的动作，白湮昼偏偏动作很慢，像挑衅一般将指腹按在他额头上反复摩擦，制造出的热量让温度逐渐升高，黏腻的液体让碎发紧贴皮肤，让人有点不适。
“好了吗？”夜烬燃不敢睁眼，怕液体滴到眼睛里，“你快点，而且你自己也要弄吧。”
白湮昼收回手，将剩余的血随意往自己头上一抹：“搞定了。”
夜烬燃咬住下唇，强忍骂人的冲动，向夏恩确认道：“能起作用吗？有血的味道会不会影响它们的判断。”
“应该可以，毕竟这一带的虫肚子里多少装着些血。”夏恩道，她已看淡一切，不愿掺和两人之间的事。
气味方面的伪装完成了，还有外观方面，夜烬燃大发慈悲给每个人发了一件光学隐身衣。郑从华看见铁公鸡下蛋，差点以为自己太过疲惫产生了幻觉，反复确认后才敢把衣服披上。
夏恩找到土堆下方一处弯腰才能进入的小洞口，朝后挥了下手，示意其他人跟上，自己先一步钻了进去。
众人行于狭窄的通道中，几乎没人能直起身子，走在最前的夏恩开始隐隐担忧有别的夏盖迎面撞来，到时候队伍想往后退都难。
“对了，我在群里联系一下沃尔玛购物袋。”郑从华说道，打开了系统聊天界面。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沃尔玛购物袋 情况如何？请看到后尽快回复。】
【沃尔玛购物袋：好险，刚才差点被雄虫撕了。我在听虫族女王传教呢。】
郑从华瞪大眼睛看着屏幕：“啊？”
她向队内其他人简单复述了一下对话内容。夜烬燃略微思索，明知故问地对夏恩说道：“夏恩，你到底对女王做了什么？不只是简单的精神力对抗吧。”
夏恩支支吾吾不太愿细说：“没错，如果只是单纯的拼力气，我打不过拥有虫群支持的女王……当时，我幻想出了一种非常可怕的事物，投射到她的意识中。”
“什么事物？”郑从华问道。
夏恩道：“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讲，应该是邪神吧。”
夜烬燃故作不满道：“你让女王看到了别的邪神，如果她信仰不坚定，可能就要改信了，到时候情况变复杂，我们更难对付。”
“问题不大，有效果就好。”白湮昼随口道。不知为何，他微妙的怒意几乎完全消散了，变脸飞快。
与此同时，群聊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沃尔玛购物袋：她突然念着什么盲目痴愚什么混沌原核啊之类的话，莫名其妙就冲过来把我抱起了，救救。】
第089章 无尽丰饶之义（18）
夏盖女王的居室内。
一位演讲家正在对新发现高谈阔论, 唯一的听众欲哭无泪地聆听着，努力让自己的意识飘到九千里外。
输入太多禁忌知识的人类很容易发疯，沃尔玛购物袋不想下辈子在精神病院度过, 也不想被人当作潜在的邪教徒。
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空间的波动，一道淡蓝的时空门缓缓开启。
“好开！闪现跟了！”
最先跳出来的是郑从华，一边喊着一边挥动砍刀。
他们的原计划是跟踪雄虫找到女王所在地, 但从群聊里发现沃尔玛购物袋和女王正在一起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夜烬燃直接锁定玩家的位置, 让白湮昼开传送。
夜烬燃沿用了之前的话术，谎称定位是靠法术完成的，郑从华追问了好几次到底是哪种法术，他想方设法搪塞过去。
几人陆续从时空门中钻出来, 一时站满了女王居室中本不算多的空地。沃尔玛购物袋看清来者后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郑从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刀架在女王的脖子上, 恶狠狠道：“别让你家跟屁虫进来, 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她的声音不够粗犷，但是刀刃寒光闪闪, 依然很有胁迫感。
夜烬燃抚着额摇摇头：“稍安勿躁, 葱花，我们的队友不是刚跟女王打好关系嘛，你这样可会让她前功尽弃的。”
沃尔玛购物袋坐在女王身边, 环视这群突然出现的同伴，稍微往后挪了挪。
暴力型玩家，真的好可怕！
不管你怎样试图和NPC打好关系, 套线索套情报，他们一上来就能让你的前期准备工作全部打水漂, 不仅让进度归零，甚至打到负数。
白湮昼自来熟地蹲在女王身侧，打量那双硕大的暗红复眼，调侃道：“别着急啊，我看女王大人好像并没有生气。”
女王保持一种微弱的频率震动她背部的发声器官，自始至终没有停止过。
见女王沉浸在念诵之中，白湮昼玩心大起，一脚踢开了她抵住墙壁的尾部。原本被堵住的地方，恰好有一个小洞，正对雌虫的产卵口。
女王的居室位于巢穴土堆的中部，四通八达的管道汇聚于此，如同心脏与血管。女王就躺在这里，将卵产至身后的洞中，虫卵就会随着管道一路滑行直通到血池。
虫卵在血池中自行孵化，就变成他们之间观察到的幼虫。
夜烬燃简单看一眼后就明白了虫巢的整体构造。
沃尔玛购物袋咽了下口水，摇晃女王的上半身：“师父别念了，你看，我之前说的那几位朋友来了。”
女王那对复眼中透出大大的疑惑。
郑从华尴尬地放下刀：“不好意思啊，我以为要打架了。购物袋小姐，你跟她都聊了些什么？”
这个称呼差点让购物袋本人忍不住笑出来，不过一想到这是自己的ID，她又有些无地自容，抓了抓脸道：“女王一直驻守在这里，很久没有踏出房间了，她很好奇外面的情况，我就分享了一些故事。”
正好证人在场，沃尔玛购物袋蹲到女王面前，指着身后的一众玩家说道：“看！他们就是从外面来的人，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女王抬起头，安静了一阵后，朝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问道：“外面来的？在陆地之外？”
夜烬燃纠正道：“准确来说，我们来自这颗星球之外。”
“你们不用产卵？”
“不需要。”
“你们感受不到彼此的精神？”
“人类有共情能力，但无法像你们一样将集体的意识收束。”
“共情，”女王反复咀嚼这个词，“真是奇妙。”
夜烬燃能理解她的疑惑，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明明大脑中残存着这个词汇的定义，但他好像许久没有动用过了。
情绪缺失，这是他发现身体经主神改造后的一项后遗症。
郑从华借机插话表达了歉意，而女王确实没有生气，心情平淡稳定。这位体型庞大的雌虫直言自己最近碰到的最高兴的事便是遇见了他们这群外来者，平日族群里没虫愿意陪她说话。
女王轻挥触角，阻止其他夏盖进入居室。
夏恩愤愤不平地问道：“你的孩子为什么囚禁你？甚至不肯陪你聊天解闷？”
“不是它们囚禁我，是我无法离开这里。”女王淡漠地说着，仿佛在讲一只别的虫子，“除了生育，我没有任何突出的能力，我的力气完全被用于产下虫卵，不能挪动自己的身体，也破不开这道坚硬的墙壁。”
夏恩心疼地抚摸她的触角：“可是，这样很辛苦吧……”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在虫群里，每只虫都有自己的使命，一生为此奉献。如果无所作为，就不配生活。”
女王继续说道：“我们生而勤劳，没有碌碌无为之辈。”
除了夏盖女王外，夏盖之中还有许多雌虫能承担生育任务，但它们的器官特化程度不如女王，繁衍速度跟不上族群的消耗速度。
女王的存在是必须的，为了维持个体数量，为了族群的延续。
初来乍到的沃尔玛购物袋很照顾这位空巢老母亲，交涉时像照顾人类老者一样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有趣的见闻，让女王对外界心生向往。
“我很感谢你肯跟我聊那些，”女王对沃尔玛购物袋说道，“只是我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了。”
沃尔玛购物袋眼中闪着泪花：“不要说得好像你要和我们永别的样子啊喂。”
气氛由剑拔弩张突然变成了悲伤诀别的剧场。
布什一言难尽地别过脸，不愿再看，小声嘀咕道：“你们就不懂尊重一下别人的文化吗，虫族的分工和生活习惯是它们自己进化出来的，是最适合它们的模式。人类有什么资格可怜虫族……”
夜烬燃没有什么表示，但他的想法奇妙地和布什达成了部分一致，人和人之间尚且有不同命运，虫与人的差距就更大了，有文化差异就别强行理解，自我感动非常可笑。
“那么，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女王一句话让其他人都沉默了。
总不能说是来杀虫救队友的吧。
夜烬燃默默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心生一计。他其实也不想打打杀杀，因为这可能正中母神下怀，变相给祂献祭生命。
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策反东大陆的整支虫群信仰盲目痴愚之神，将它们剥离母神阵营。
他在上一个晚上给夏恩造梦，埋下新信仰的种子，短短几小时内就生根发芽，东大陆的女王也成功被夏恩污染。
不愧是邪神的精神污染力，夜烬燃回想起自己总是失灵的精神暗示术，不由得感慨差距真大。
不过，他还可以用话术添油加醋。
“女王，我们是来帮助你的。”夜烬燃诚恳道。
夏盖女王问道：“何为帮助？我不需要离开此地。”
夜烬燃道：“真的？”
“我不会离开我的孩子。”犹豫一秒后，女王坚定地说道。
表面上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但从那一秒的停顿中，夜烬燃嗅到了机会。
优秀的猎人只需抓住一瞬的机会，就能得到想要的。
“你不用离开孩子，我们能带整个族群离开，逃离灭亡的命运。”夜烬燃面不改色开启忽悠模式。
女王疑惑道：“灭亡的命运？”
“是的，难道你从未察觉到吗？也对，没有孩子愿意跟你说外面的事，你也从未见过。”夜烬燃一边说着，一边默默使用精神暗示，尽管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对上夏盖女王和她背后的虫群就是蜉蝣撼树，也要赌一把。
他努力幻想出外界的场景，构思出变化，再将影像投射到女王的脑海中。
“万物疯长，向死而生，过量地汲取了这颗星球的营养。”
“你看见了吗，干裂的大地，没有任何生机的荒漠。”
“母神欺骗了你们，祂以生为借口，带领你们走向死亡！”
女王有些恍惚：“我从未听说过……”
“那你现在知道了，”夜烬燃顿了顿，平复呼吸节奏，“信仰母神使你们抛弃了生命中除了繁育之外的一切，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灵都沉溺在这场灾难中，逼夏盖星走向一个毫无光彩的未来。”
他本不该干涉其他星球的命运，正如地球上某些傲慢的民族以解放之名肆意践踏别人的土地。
嘴上冠冕堂皇，心里知道自己只是为了肮脏的利益。
母神的降临，实际上帮夏盖星延续了寿命，他帮忙选择的，才是一条真正的绝路。
那又如何，区区虫子，无需怜悯，不值得他违抗主神的意志。
夜烬燃给了郑从华和白湮昼一个眼神，暗示他们配合诓骗夏盖女王。
郑从华并不知晓夏盖星真正的命运，一知半解地点了下头，而白湮昼嗤之以鼻，悄悄朝他比划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夜烬燃装没看见，他知道白湮昼肯定看不起他这个主神的狗腿子，只要白湮昼不插手就行。
就在这时，夜烬燃隐约听见了笑声。
那道阴冷的笑声并不从任何方向传来，而是直接从脑海里冒出，仿佛发出声音的“人”就住在他的身体里。
祂那让人不寒而颤的笑中满是赞扬之意。
第090章 无尽丰饶之义（19）
夜烬燃尽全力忽视掉了祂的褒奖。
他知道主神一直在窥视, 不过没必要现在出来刷存在感吧，这上司真的很烦人诶。
“女王，为了你和你的孩子, 为了夏盖星的未来，重新选择你们依靠的神祇吧。”夜烬燃循循善诱道。
他站在女王前面对着头部，郑从华和白湮昼分别在女王身后左右两侧, 形成三角形的包围圈。
夏恩缩在角落，作为现场唯一一位无法为女王提供情绪价值的本地虫，有点不知所措。
在女王的视野范围之外, 郑从华手速极快地戳着系统界面，在群聊里消息连发。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什么情况？我们是要让女王放弃信仰母神吗？】
【沃尔玛购物袋：我觉得她已经放弃了，只是没转干净。】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可恶，咸鱼又不能看群。@白湮昼 大佬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白湮昼：想办法让女王停止生育。】
【白湮昼：人类曾经发明过一种防治害虫的方法, 培育有基因缺陷的雄虫放归野外，它们与雌虫结合就不会生出下一代。】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我隐约记得这种方法就是治蚊子的。可我们要怎么操作, 这里也没有实验室啊？】
【白湮昼：等你无限游戏玩多了就会明白一件事——永远相信系统商店。】
夜烬燃对女王一顿忽悠输出, 眼角余光扫过正在群里聊得火热的几位同队玩家，十分无语。
唯一表现冷淡的是布什, 自从夜烬燃开始劝说女王改信后, 他就满脸写着不乐意，似乎不同意这种干涉自然的行为，却迫于自己是少数派不得不从。
“想获得那位大人的青睐, 你恐怕要彻底与母神切割，”夜烬燃安抚地摸了摸女王的头顶，“不用害怕, 我会指导你。”
女王已经完全被他带跑了：“神的使者啊，请告诉我该如何做……”
她太专注于眼前人, 以至于背部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都没察觉到。
白湮昼熟练地匀速推动针筒，将针管里的液体完全打进虫体内。
这是他斥巨资买下的基因编辑药剂，药水中有纳米机器人，能够深入细胞，对基因进行修改。
他边给女王扎针边心中痛骂，为什么又被店主坑了一笔！
而且这回白湮昼自觉地购买道具，看到自己见底的存款后，才悔不当初。真是大意了，完全被那家伙蒙蔽了！
按理来说谁提出计划，谁就该乖乖提供物资，白湮昼熟悉他的性格，想要事后报销？想都别想。
夜烬燃阴险地笑了。
是啊，他可以在系统商店里零元购，但能消耗玩家积分的机会他怎么可以错过，更何况是白湮昼这样的大玩家。
一旦让这种玩家把资源累积起来，那可太恐怖了，诡异和玩家之间的地位关系直接逆转。
月光族状态的白湮昼是最让夜烬燃有安全感的。
郑从华用力抬起女王的尾部，重新把它搬到对准墙壁上的小洞孔，等待排卵。
“这样，”夜烬燃朝郑从华眨了眨眼，“我让那位朋友帮你按摩，你放松一下，然后释放精神力，向你的虫群传播神的旨意。”
郑从华心领神会地举起刀，用刀背对着夏盖女王，准备来一套独创神秘东方力量按摩术。
让孕妇保持心情舒畅，才能使生产更加顺利。
郑从华将刀高高抬起，重重落下，打字的手速完美运用到实践中，快出残影。
她的力度把握得刚刚好，夏盖女王全身痉挛，舒适地趴着，十几条足全部放松展开。
如果夏盖有眼睑，那她现在一定正半眯着眼享受。
郑从华的贴心服务让她彻底放下了最后的警惕心，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被催眠状态。
夏盖女王的体型过大，白湮昼把握不好剂量，于是趁机多注射了几剂，产出的医疗废物针筒被他暂时安放在个人仓库中。
看着三名人类默契地互相配合，被排斥在外的夏恩心中五味杂陈，想提醒一下同类却不敢。
谁来管管这群外来者啊……
“现在，延伸你的精神。”夜烬燃轻声说道。
女王一直链接着虫群的精神网络，此刻她将身心放空，使自己对虫群的影响提高到最大值。
新的信仰就像毒素，伴随夜烬燃给她植入的虚假记忆迅速传播。
与此同时，女王的身体开始照常排卵，只是这次产下的虫卵都经过基因编辑，孵化出来的夏盖将没有繁育能力。
它们的外观和一般虫卵没什么不同，顺着管道直流而下，进入血池中。
在未来，新一代的幼虫破壳而出，将不再笼罩下繁殖的阴影下。
“就是这样！”夜烬燃笑眯眯地鼓励道，“我们人类有句古话，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啊。”
女王微微震动膜翅：“幸福……不，我不需要幸福，只要孩子能逃离你说的命运，我就心满意足了。”
天花板上不断有沙土石块掉落，整座土堆在无数夏盖倾巢而出的脚步中晃动起来。
不破不立，它们要亲手推翻过往的一切，重建新的秩序，表达自己归顺新神的决心。
无需玩家们动手，数不清的夏盖妖虫跳入血池中，穿过密密麻麻的幼虫，朝母神雕像游去，也有虫选择飞行，掠过灰暗的天空。
它们爬上形如面包树的母神雕像，张开大颚，用尖锐的齿啃食树干，咀嚼动作极为迅速，磨下的碎屑很快在地上堆起一层。
成千上万只夏盖妖虫覆盖住表面，它们像在啃食母亲的血肉，也像是吮吸乳汁的孩子。
它们做出如此狂热的举动，只是在忠实执行女王的命令，那才是真正的母亲。
女王的居室内，夏恩保持沉默，一直到她清晰地感受到母神气息的减弱，才走到女王身边，郑重道：“我有一个请求。”
夏恩使用的是夏盖的语言，还好其他人买的翻译服务尚未过期，无缝转译了。
女王此刻的心情格外激动，触角不断摇晃，那双复眼盯着前方的同类：“你说吧。”
“说来惭愧，其实我也曾是一族的女王，你应该能感觉到。”夏恩摸了摸脑后的长马尾辫，之前沾染的液体凝固在缝隙里，让她有点不适。
女王活动了一下巨颚：“我知道。”
“我请求你带领你的子嗣，前往南极讨伐那边的族群。”夏恩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虹膜中隐隐映出令人胆寒的重瞳，“我来自南极，在多年前不愿屈服于母神的意志，因此被族群抛弃。”
夏恩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最开始，还有几位孩子愿意跟着我，可到了后来，它们要不被母神洗脑，要不被其他族群的夏盖杀死。到最后，我只能独自流浪……”
女王对她曾被族群抛弃这事十分惊讶：“即便被孩子们排斥，你也依然愿意回到家乡？”
夏恩沉声道：“我现在已经不像你们一样重视子嗣了，南极是我的领地，无论它们是死是活，想对我做什么，我都要把它夺回来。”
“原来这就是你的复仇，没想到你原来这么自私啊，夏恩。”站在女王身后的白湮昼朝夏恩挑衅似的勾起嘴角，“别误会，我是在夸赞你。”
夏恩冷哼一声，不是很在意别人的评价。
女王不理解但尊重夏恩的想法，淡淡说道：“我同意了，这群人是你找来的吧。既然你们曾经帮助我，那我也愿意以协助作为报答。”
夏盖虫族并不害怕战争，它们生来就适应严酷的环境，有着恐怖的数量增长速度，在夏盖星上又缺乏天敌，如果没有族群之间的战斗消耗，夏盖早就要挤爆这颗星球了。
虫群是一个整体，个体的生命无足轻重，是可随意使用的耗材。
夏恩又抬起头，视线扫过每一位玩家：“你们……还愿意帮我吗？”
郑从华最先表态，爽朗一笑：“送佛送到西嘛，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可不会临阵脱逃。”
“女王指哪里我就打哪里！”沃尔玛购物袋拍着胸口道。
紧接着她往群聊里发了条消息。
【沃尔玛购物袋：所以这个副本的主线任务是什么？打倒母神？等下求你们给我补补课。】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我早就想聊这件事了，按照以往经验，如果系统没有给出明确任务，那玩家要做的就是逃出异常事件范围或在事件中存活下来。所以我们这次最基本的任务，应该是离开夏盖星才对。】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结果我们热血上头，变成星球清洁工了。不过逃脱结局通常属于NE，只有了解事件的全貌，解决掉深层的矛盾，才可能打出TE，我觉得目前的大方向是没问题的。】
夜烬燃摊了摊手，没什么好说的。同为主神的走狗，他在扳倒森之黑山羊这件事上和夏恩立场一致，没理由不合作。
“拆掉最后的污染点，森之黑山羊就要落荒而逃离开这颗星球了吧？”白湮昼思索一阵后道，“不过祂也有可能恼羞成怒，降临于世把我们全部碾碎。呵，是个有意思的工作，我也顺路去看看好了。”
最后，大家都看向布什。
布什神色难堪，反复揉搓自己的手臂：“都看着我干什么？我是菜鸟，我能有什么意见……”
无论他心里有没有鬼，被这么多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肯定会恐慌不安的。
“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夜烬燃故意露出一个为难的神情，“这次不用我们开车了吧？我可不会开能运送军队的大型载具。”
女王拼尽全力展开了翅膀，这是她自诞生以来第一次做出预备飞行的姿势，外壳与膜翅瞬间占据了剩余的空间，将其他人逼退到角落。
摆脱森之黑山羊后，她突然充满了活力，浑身上下散发新生的光辉。
“我们可以一起飞行。”
第091章 无尽丰饶之义（20）
正常的夏盖妖虫只有鸽子大小, 哪怕进化路线有些许偏差，也大不过一只牧羊犬，想让人类骑在背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夏盖女王就足够大了。夏恩不愿意和人类挤在一起, 她坚称自己的飞行能力也不差，能够跟上大部队，所以女王只需要搭载五个人, 刚好能坐满。
虫群推倒母神雕像后，立刻折返回巢穴，拯救它们的母亲, 不知存世多少年的坚硬土墙终于被拆除了，当翠绿阳光自天顶的孔洞照下时，女王竟有些失语，愣愣地抬头望着。
她用十几条并不算粗的步行足将肥硕的身躯支撑起来, 最开始还摇摇晃晃，不过很快适应。她摇晃触角, 催促其他人赶快上背, 她心急的孩子们可不想等待。
由东大陆夏盖虫族组成的军队出发了。
越到高空太阳辐射就越大，人类的身体安全很难有保障。夏恩向女王稍作解释, 让虫群保持低空飞行, 女王欣然答应。
玩家们骑着夏盖女王，掠过广阔的大地。夜烬燃朝下望去，所见之处皆无生机, 土地开裂沟壑纵横，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脊背了。
他们在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最初夜烬燃甚至做好了应对旧日支配者复苏的打算, 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这也要多亏了沃尔玛购物袋，提前和女王打好了关系, 偶尔社交型玩家也是很有用的。
天天和郑从华白湮昼这类型玩家待在一起，夜烬燃产生了种全世界无限游戏玩家都武德充沛的错觉。
当然，还有布什·歌门这种典型二五仔，夜烬燃估计他在南极就会发难，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清除完所有污染点就能结束副本的话。
从布什一路隐忍，只是动嘴皮子却没动手这点可以看出，他应该没有什么强大的正面作战能力，一对一的话恐怕连郑从华都打不过。
这种人只能来阴的，而且偷袭的机会只有一次，做了坏事就会彻底被团队抛弃，围殴致死。
虽然虫群飞行速度比越野车加时空门的组合还快，但路上仍旧会花费一定时间，地面景色乏善可陈，几眼就看腻了。无聊的几名玩家开始群内聊天，白湮昼对此没兴趣，恰好坐在夜烬燃后面的他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眼前人的头发。
夜烬燃假装忽视几次后，忍无可忍地低声斥责道：“白湮昼！你幼不幼稚啊……”
“我恐高，”白湮昼笑着用做作扭捏的语气说道，“你帮我一下嘛。”
说完，他没等夜烬燃反应，直接双手环抱住腰部，力度大到几乎要把夜烬燃的腰压断。
“你谋杀啊！”夜烬燃怒吼道，“松手！”
他怀疑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布什动手，他要先被把他当玩具的无聊白湮昼给折腾死了。
白湮昼顺势靠前，将下巴搭在他的左肩上：“呼……”
夜烬燃整个人都麻了。
系统拉的玩家群聊里几人聊得热火朝天。
本来郑从华和沃尔玛购物袋正在文字斗法，如同论坛的强度讨论一样，比对她们追捧的一些明星玩家的战力高低。但注意到身后的奇怪动静后，聊天内容就变了味儿。
【沃尔玛购物袋：喂喂葱花，昼神和这个猛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们现实认识？】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我觉得是，不过我没确认过，你可以去问。而且我们在这聊天他们能看见的。】
【沃尔玛购物袋：没事！他们两个现在应该顾不上，等下我们把这段刷上去就行。】
正在用隐藏式系统界面窥屏的夜烬燃：“……”
两人开始高谈阔论对咸鱼的身份猜测，想象力天马行空，甚至联想到他是白湮昼的私生子，也愣是没谈到系统商店的店主。
在人类玩家眼中，玩家与NPC之间有不可跨越的壁障，人们没有在无限游戏中还存在其他种族玩家的意识，对主神和游戏本质的认知都很狭隘。
夜烬燃稍微放心了一些，自己应该没这么容易暴露。
身后的人开始啃咬他的发尾。
“白湮昼，你是真的饿了。”夜烬燃无力吐槽道。
白湮昼低笑一声，不再乱动，只是依然保持抱腰的姿势。
飞行不到一日，地面的环境就发生了改变，气温明显下降，远方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夜烬燃眯起眼仔细辨认，他总觉得有点奇怪。
不，那不是一座山。
“金字塔？！你们快看！”沃尔玛购物袋伸长了脖子向前查看。
那是一座黑色金字塔。
它比任何坐落在地球上的金字塔都更加雄伟高大，不似出于人手，当然，它本就是外星造物，是这颗星球统治者的杰作。
郑从华自言自语道：“金字塔……好像在哪里听过……”
夜烬燃知道，是异常调查局发布的注意事项中的最后一条。
那是他认为最莫名其妙的一条，和前面的内容不像是出于同一位作者之手。
【5.金字塔不是金字塔，那里的入口是出口。】
这里的金字塔自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法老王陵墓，出现在夏盖虫族的聚居地，这更可能是一座造型独特的巢穴，顶多加上宗教用途。
夜烬燃问道：“夏恩，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夏恩正好和女王并排齐飞，声音有些低沉：“知道，那是我年轻时建造的。”
“我看不太清，上面有门吗？”
“正面有一个，”夏恩指了指大概方向，“只有那扇门，不过很大。”
夜烬燃开始思索，如果一栋建筑只有一扇门，那它就既是出口也是入口，可这种常识性且对探索没有帮助的情报没必要专门开一条注意事项来讲，而且还排在了最引人注目的末尾。
第五条注意事项写得有点像谜语，难道涉及到什么不能明说的事情？
夜烬燃再次看向黑色金字塔，灵感迸发，他捕捉到一个特殊的用词。
这扇门很大。
夏盖的体型普遍不大，夏恩也只有正常人类大小，不然她刚才就会帮东大陆的女王分担一部分人类乘客了。这座金字塔型建筑的使用者似乎没必要用上太大的门。
夜烬燃追问道：“有多大？”
“几百米高吧。”
太夸张了，人类都极少建造这么大的门。
郑从华震惊道：“几百米？？姐妹，你们这门是干什么用的？”
“我……其实里面还有别的门，只不过连通外界的就这一扇。”
夜烬燃道：“别转移话题。说说吧，你的建筑设计理念。”
他又发现了另一个疑点。按理来说玩家进入副本时的落点是一致的，也就是所有之前探索<无尽丰饶之义>的玩家，初登录地点都是西大陆。
他相信之前异常调查局派出后团灭的队伍探索进度比不上现在，那他们是如何知道南极这边情报的？
写下第五条注意事项的人，似乎进入过这座黑色金字塔。
存在一种可能性，这位不知名玩家拥有和沃尔玛购物袋一开始使用的那件一样的远距离传送道具，再加上点好运气，开局直冲BOSS点，但这样也太巧合了吧。
而且没有一位玩家活着逃出来，连逃脱结局都没有打出，就算他们得知了什么情报也很难传到现实。
夜烬燃回想起异常调查局当时的说辞，特殊的副本探测手段。他最初以为，异常调查局掌握让副本里的玩家和现实保持联络的方法，人肉探查副本情况，用类似直播的方式传出情报。
假定他们没人抵达过南极，那这所谓的副本探测手段，可能根本不需要调查员进到副本中。
异常调查局有办法直接在外面“看”到副本的内容。
联想起<金沙如逝>的内容泄露，夜烬燃更加肯定了这种猜测。
这件事细思极恐，毕竟<无尽丰饶之义>这个被污染的副本，连主神都无法轻易探查里面的情况。
虽然这只是祂的一面之词，但夜烬燃直觉认为主神不是有意摆烂，祂确实受到了阻碍。
异常调查局真是卧虎藏龙啊……
夜烬燃突然没什么把握能在水这么深的组织里生存下去，主神安排任务时果然丝毫不考虑下属的能力水平。
祂考虑的只有你的感受，只不过祂希望你有痛苦绝望的感受。
“那是我的家。”
夏恩犹豫着开口道，有点怀念又有点悲伤。
“我很喜欢发明创造，自己制作了许多机械仪器，摆满所有地方，只留下很小的生活必须空间。”
虫群继续向前，猛烈的气流迎面扑来。
“一部分素材的运送需要有很大的入口，”夏恩艰难地迎着风说道，“就建成这样了。”
夜烬燃觉得这个解释还不足够。
因为这个入口还有出口的作用，如此大的面积，是留给谁穿行的呢？
他们离黑色金字塔越来越近，南极地区的地貌十分奇特，一眼望去，如同血管那般纵横交叉的红棕色凸起铺满大地，明明空中寒冷，下方却传来一股热量，隐有温暖的感觉。
所有血管连接着一个半透明的巨型红色“心脏”，仔细看它的形状又有点像胚胎。
血管的缝隙中，一些颜色鲜艳的生物正在活动，有极少一部分爬到地面，让人能看清它们的全貌。
南极地带的夏盖进化最为彻底，雄虫完全退化，变为雌虫身上囊状的器官，构成一种近似雌雄同体的奇妙状态。
它们个体的体型也普遍比东大陆的夏盖大，毕竟是二合一，全员由雌虫为基础进化而来。
这个奇特的族群中似乎没有女王，所有虫的形态都大差不差。
布什在空中俯瞰这片神似血肉的大地，用极为赞赏的口吻感慨道：“真是完美的进化啊……”
第092章 无尽丰饶之义（21）
在女王的鼓动下, 虫群被信息素激发出狂热的本性，不顾生死地朝敌军扑去。
地面的南极夏盖不甘示弱，迅速作出反击, 双方扭打到一起。虽然敌方有体型优势，但东大陆这边数量够多，再加上女王的激励, 勉强能维持战局的平衡。
汹涌而至的虫群之中唯有女王纹丝不动，悬停在高处。
夜烬燃的耐心到达了极限。布什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么歪屁股的话了，再不处理, 当他是聋子吗？
他没有废话，直接拧起布什的后衣领，朝外面用力一丢。
布什正陶醉在美景之中呢，突然失去平衡, 险些掉下去，还好一把抓住女王的足, 摇摇晃晃地挂在半空。
“等等, 这是何意啊？”布什慌乱地问道，几次想爬回来, 却碍于女王的腹部比较光滑, 没有合适的着力点。
夜烬燃怒极反笑：“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坐在前面的两位女生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很惊讶，不过出于对队友的信任，郑从华并没有质疑, 而沃尔玛购物袋吓到说不出话来。
夏恩顺势飞来，抓住布什的手指往下掰扯，努力想在不伤害到女王的前提下让他松手：“你这个混蛋！我早就闻到你身上一股子森之黑山羊的臭味了, 你从一开始就归顺母神了吧！”
布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癫狂的痴迷：“不，不是我归顺祂, 而是祂选中了我……”
他的一只手臂被扯下来，却没有再往上抓，而是下意识护住了腹部。
“我得到了祂的恩赐，神子将在我的腹中诞育。”
夏恩恼火地继续掰他的手指：“你个疯子，雄性怎么可能怀孕！这是雌性的特权！”
“你不懂，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是全宇宙生命的源泉，是生育权能的具现化。所有生物之所以拥有基因，能够复制，分裂，延续，那都是因为祂定义了生命法则。”
布什低头看向自己，眼神中充满了病态的怜爱：“祂能将孕育子嗣的权力赋予任何个体，因为众生的繁殖行为本就是祂力量的延伸。”
郑从华看了直摇头：“这人没救了，铁血邪教徒一个，母神毒唯。”
信仰如此强烈，他不可能是进入副本接触森之黑山羊后才被污染的。
布什·歌门在现实中就是森之黑山羊的信徒，加入队伍来到这里是为了一场崇高的朝圣之旅。
果然，会主动选择进入绝境副本的只有不怕死的疯子和受虐狂。
“邪神的走狗，”白湮昼对这种人最没有好脸色，“把你在这扔下去真是便宜你了。”
布什阴恻恻地嬉笑，他根本不在乎母神的其他追随者是死是活，况且死亡也能取悦那位残忍的至高母神，所以一路上他津津有味看着玩家屠杀夏盖，没有阻止也没有提醒。
夏恩的力气很大，就快把布什负隅顽抗的手指全掰断了：“下去吧你！”
“神子就要诞生了……无谓的抵抗……”
布什释然地松开手，最后喃喃说出的话语消散在高空的狂风中。
他直直往下掉，正对着半透明大心脏的位置，似乎是故意选择在此刻放弃自己。
这具人类的身躯落在心脏上，却没有摔碎，也没有把看似柔软的大心脏撞破。他如同夏盖入侵人脑时那样，轻松跨越表层，被以未知物质构成的心脏逐渐吞没，过程宁静无痕。
“怎么会……”夏恩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他和我的女儿，融合了……”
郑从华不解道：“你的女儿？”
夏恩扇动翅膀的频率稍微变慢了一些，眼神更加凝重地注视着大地：“你们看，那些狰狞的血管里流淌着她的血，那颗核心是她尚在跳动的心脏……”
血管的交汇之处，原本如装饰物般的半透明大“心脏”似乎真的搏动了一下。
“她是新的南极夏盖女王，在异变进化中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用自己的肉身滋养大地与虫群，为了丰饶，为了存续。”夏恩痛心疾首地说道。
郑从华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这么反感母神……”
试问谁看见自己心爱的孩子变成这副模样，不会恨透罪魁祸首？
狂风将夏恩拟态出的长发吹起，似乎想带走她的愤怒与悲伤，却发现她固执不动。
“小心，”夜烬燃突然出声提醒，“注意战场情况。”
其他人立刻朝下看去，只见一番混战过后，地表已经堆积了不少夏盖的尸体，大部分是属于东大陆这边的，翅膀和肢体被折断，血肉模糊如一摊烂泥，其中夹杂着一些南极特产的大型雌虫，状态也不怎么好。
它们有的刚刚被击落，尚存活性的神经使腿部抽搐几下，有的早已丧失生命，被埋在其他虫的残骸下面，看不出原状。
如果只是死了一地的虫子，倒是不值得夜烬燃留意，他甚至不会呼叫其他人。
真正的异常出自血管。
血管在吸收夏盖的残肢断臂，一条条深红色的管道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蠕动消化落入缝隙中的尸体。
落叶归根，孩子回归母亲的怀抱。
“她在吞噬我的虫群！”载着众人的夏盖女王愤怒地吼叫道。
被吸收的血肉化作一种金色的能量，顺着血管向中部传输，最终汇聚在大心脏之中。获得补给后，它开始更加猛烈地跳动，原来之前的活动征兆并不是错觉。
半透明鲜红的胶质中，包裹着某种散发不祥气息的黑色物体，伴随跳动一点点变大，逐渐填满心脏中的空腔，即将破壳而出。
这个自布什·歌门腹中诞生的子嗣寄生在虫母的核心上，贪得无厌地吸取虫群的营养。它初次降世，天真纯洁，没有是非判断力，却是最纯粹的恶意化身。
黑色团块状怪物蜷缩在心房中，隐约可见分化出粗壮庞大的四肢与近似树冠的上半身。
“是黑山羊幼崽。”夜烬燃一眼认出了这种诡异，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它会代替母神接受信徒们的供奉，是母神赐予虔诚信徒的宝物。”
郑从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她在论坛的诡异图鉴攻略中看到过这位的鼎鼎大名，是无数大佬玩家谈之色变的力量型选手，就连出动军队都很难把它拿下。
黑山羊幼崽的铁蹄之下，有着无数生灵哀嚎的幽魂。
夏盖虫族内战激烈，可供玩家驱使的力量大幅缩减，想和黑山羊幼崽正面对抗，不从系统商店里搞几台坦克过来是毫无胜算的。
“黑山羊幼崽会吃掉对母神不敬的一切生物，”情况危急，夜烬燃尽可能快地向大家说明，“最好赶在它出生前解决掉它。”
夏恩欲言又止，虽然那颗核心属于她的女儿，破坏掉它，很可能意味着女儿的生命也就此终止，但她更不想母神的污秽子嗣成功降世，造成更大的牺牲。
她脸上闪过配得上统治者身份的决绝，坚定地说道：“对！趁现在，杀了那只怪物！”
作为血脉相连的至亲，她能“听”见女儿的哀哭，因孕育着力量超群的禁忌生命而痛苦万分。虫群的精神链接此刻成为一条传递悲伤的锁链，女王与女王皆被围困。
夜烬燃看向夏恩，敏锐地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还有个更方便的办法，我们可以试试驱逐咒。”
驱逐咒，有时也叫送神术，可以把一些与邪神有关的诡异遣返回外太空。
“你说得对，”白湮昼点头附和道，“我以前碰见黑山羊幼崽，又没有足够火力时，就会用这种方法取巧获胜。”
夜烬燃道：“那就好，你魔力应该充足吧，来试试？”
“好。”
白湮昼装模作样地伸展了一下手臂，眨眨眼后整个人停住了。
“啊，我忘了咒语。”
夜烬燃气得差点一拳打过去：“这你都能忘？！”
“不怪我，”白湮昼无辜又苦涩地笑了笑，“我学过的法术至少两百种以上，除了常用的几十个，其他基本记忆模糊了，咒语念错一点可能就会造成效果大偏差，想用的话要现场看书复习。”
郑从华连忙问道：“昼神，你还记得哪本书籍里记载了这条法术吗？我现在去给你买！”
白湮昼淡淡地将问题抛给下一个人：“老板，你记得吗？”
夜烬燃面无表情道：“记得，但我没钱。”
他单纯地不想让白湮昼抓住机会白嫖道具。
未曾想，在虫群丰富生命力的供养下，黑山羊幼崽的发育速度远超他们的预估。
哪怕他们找到了正确的书籍，从系统商店中兑换出来，送到白湮昼手上让他阅读，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
黑色团块不断膨大，最终撑破了薄薄的透明外壁，一些浑浊的液体随之流出，它发出了来到世上后第一声惊人的尖啸。
“啊——”
初生的啼哭让所有人汗毛直立。
黑山羊幼崽舒展身躯，摇摇晃晃地站起，四条树干般的腿支撑起枝叶浓密的上身，几张大嘴在身上一张一合，尝试与环境交换气体。
它将代行母神的意志，践踏大地。
第093章 无尽丰饶之义（22）
黑山羊幼崽每一次放下蹄子, 大地都因它举世无双的力度震颤一下，交叠的血管被踩碎，泥土几乎无法承受住它的重量, 深深凹陷下去。
它身上有四五张大嘴，皆张开到最大幅度，忘情地吼叫, 声波激起层层尘土，瞬间将地面的夏盖幸存者震碎。
坐在夏盖女王背上的几人纷纷捂住耳朵，抵挡这惊天动地的一吼,
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说话交流。聊天系统的输入法可以识别玩家的眼睛，用视线和眼皮控制，他们只能挤眉弄眼地在群聊里发消息。
【沃尔玛购物袋：接下来咋搞？急急急！】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进金字塔。】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1】
【白湮昼：你确定这不是一条死路？】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不会，相信我。】
不远处的黑色金字塔在冲击波中巍然不动, 那里本就是玩家几人后续想探索的地点，早一点进去避风头也没关系。
刚出生的孩子比较闹腾, 等它玩累了就好。
拟态成人类的夏恩翅膀面积较小, 差点没能稳住，死死抓着东大陆女王的尾部, 这才没有被吹飞出去。
“去那边！”夏恩用信息素传递信号, 她的想法和夜烬燃如出一辙，对自己的造物很有信心。
她念了句咒语，黑色金字塔震动起来, 正面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深不见底的通道。
得到指示后，东大陆的夏盖女王马上调转方向, 同时号令幸存的子嗣撤出战场，即刻转移阵地。
所有来自东大陆的夏盖齐刷刷地回头, 朝黑色金字塔飞去，如同一朵奇特的乌云。
此时，所有人开始庆幸夏恩当初把这座建筑的门建得这么大，不会出现拥挤的事故。
夏盖妖虫组成的洪流从大门涌入，冲进黑暗之中。
女王稍晚一步，她故意等到子嗣大部分平安进入黑色金字塔后才落下，夏恩也跟随在她身边，没有光顾着逃命。
他们停在大门前，看不清金字塔内部的状况。
“我感受不到它们了。”女王挥动触角，似乎在寻找信号。
夏恩有点尴尬地解释：“里面的情况……比较复杂，抱歉。”
“我就说这是死路一条。”白湮昼语气不善道。
夜烬燃不相信白湮昼会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意冒，他肯定是猜到了什么，然后非常抗拒。
借助优秀的夜视能力，夜烬燃勉强能看清门后的事物，可视线没多深入就被一道墙挡住，里面的结构很复杂，和地球上的金字塔墓道没什么两样。
据说，金字塔本就是夏盖文明的特色建筑。它们迁居到地球后，为了祭祀伟大的盲目痴愚之神，才建造了类似形状的祭坛，后来被人类曲解用意，变成了古埃及人的皇陵。
等等！
夜烬燃知道白湮昼为什么不想靠近它了。
黑色金字塔，是供奉盲目痴愚之神的祭坛。
可是，为什么，在他造梦之前，夏恩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对那位宇宙之主的尊崇。
那她如何得知正确的祭祀方法，为何耗费心血建造出如此宏伟的祭坛？
满怀疑问的夜烬燃轻拍女王的背部，示意前方安全，可以进入。
身后的黑山羊幼崽正漫无目的地四处破坏，短时间内不会靠近这里，但仍是极大的威胁。女王不敢犹豫，俯身冲入大门。
“跟上我！”
夏恩飞在最前面，不知使用了什么方法，让膜翅上的奇异花纹全部亮起微光，照亮了部分空间。她像一盏烛火摇曳的小灯，为众人指引方向。
几名玩家心安理得地搭空中便车，没人脱离队伍，就连一路持反对意见的白湮昼也没有离开。
金字塔中的道路蜿蜒曲折，分叉众多，夏恩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也不知道有没有确切的目的地。
明明刚才他们亲眼所见有许多夏盖飞进了金字塔内，但现在除了女王和夏恩，听不见任何妖虫振翅的声音，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的子嗣都去哪了？”女王感到疑惑。
夏恩带着一丝犹豫道：“它们……可能已经逃走了。”
“嗯？”听众们满脸问号。
“我在这里存放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发明，”夏恩一个个细数起来，“飞行舰船，高能粒子炮，反物质转换器……还有多维门。”
来自21世纪地球的沃尔玛购物袋表示一点也没听懂。倒是郑从华抓取到了关键词：“多维门，你是说维度之门吗？我听说过！这是夏盖虫族很出名的优秀发明呢。”
她是从攻略上看到的，据说地球现存的由夏盖建造的金字塔内，还存有维度之门的遗迹，你可能见到过，但未必认得出来。
“没错，”夏恩有点得意，不过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她很快把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多维门不只有一个，遍布这座巢穴，你的子嗣可能没刹住车，全撞进去了。”
沃尔玛购物袋有些担忧：“那它们怎样回来呢？”
“等储存的能量耗尽，进去的东西也没落入到其他时空的话，多维门就会把乘客吐回原位了。”夏恩四处张望，“我只是觉得奇怪，我离开的时候，多维门明明是关闭状态啊……可能是那只小怪物闹出的动静太大，意外触发了开关。”
夜烬燃对她使用“小”这个形容词不太认同。
虽然局势混乱，但来到黑色金字塔内部后，他想到了一个解决那只黑山羊幼崽的主意。
不仅如此，还能一举拿下这条世界线，相信主神也会非常满意。
等它玩到力竭不知要多久，在这个过程中它可能早就把这颗星球上的一切事物踩扁了。白湮昼也靠不住，不能指望他临时抱佛脚看书学法术，那样太慢了。
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夜烬燃指尖微颤，低声劝说自己：“这是正确的命运……”
这是夏盖虫族原本的选择，他只是推波助澜一下，让它们回到正确的轨迹上。
他抬起头，轻声呼唤道：“夏恩，过来这边，我有话要对你说。”
夏恩放慢了飞行速度，疑惑地凑近他。
“祂告诉过你吧，关于那位盲目痴愚的宇宙之主的事情。”夜烬燃开了一个屏蔽声音的道具，因为离其他玩家太近，就算用悄悄话的音量也会被别人听见。
夏恩愣住，几秒后道：“是，伏行之混沌和我提起过，祂是那位的代行者。”
伏行之混沌是主神的众多称号之一，夜烬燃发现副本中的NPC并不会称呼祂为“主神”，可能因为这是无限游戏玩家才有的认知。
夏恩作为工厂负责人，一定和主神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又那么聪明，不会像医院秘书那样对自己效忠的伟大存在一无所知，恐怕早就间接了解到了宇宙之主的存在。
有了充足的认知基础，将她发展成新的教徒就方便许多了。人不会信仰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除非知晓祂的权能，因恐惧或贪婪而屈服于神。
夜烬燃给她投放的梦境，既是最后的筹码，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是时候向真正的造物主献上忠诚了。”他说道。
主神背后还有一位至高神这件事，祂从未当面提起过，夜烬燃也是不久前才在极为隐秘的地方找到记载。
就是那本阿卜杜拉的著作《死灵之书》。
这本书中记录了很多召唤联络旧日支配者和外神的方法，但只有最疯狂，妄图世界毁灭的人才会尝试召唤那位沉睡的魔王。
已经摆脱物质需求，视痛苦为欢乐的夏盖就是这样的疯子种族。
它们尝试追寻宇宙的本源，哪怕本源是混乱无序的，必然带来毁灭。
最爱看热闹的主神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早早就开始布局，引导夏盖召唤这位恐怖的宇宙之主。
隐患已经埋下，现在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你和我一样为伏行之混沌工作，”夜烬燃说出了这个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祂有一些新的指示，让我代为传达。”
夏恩马上反应过来：“和盲目痴愚之神有关？”
“对，此刻正是向那位献祭，祈求回应的最佳时机，”夜烬燃正色道，他的心跳也开始加快，“就在这个地方，只要成功，祂就会施以援手，将森之黑山羊和祂的污秽后代彻底驱逐出这个世界。”
听到这个她梦寐以求的结果，夏恩眼前一亮：“真的？我要怎么做？”
顶着背后白湮昼几乎要冒出眼睛形成实体的杀意，夜烬燃心虚地转过头，对夏恩低语道：“和大家想象得不同，向那位宇宙之主祭祀其实非常简单。”
简单到比他成功在厨房里煎个鸡蛋还要更容易。
三言两语，他就将方法传授给了夏恩。
然而他没有说出全部真相，这并不是祭祀方法。
法术成功后，将会降临的不是神罚，而是那位盲目痴愚之神的化身。
没有心智，本能中只有破坏。
夏恩并不清楚其中的陷阱，慎重地点了下头，陷入沉思。
夜烬燃解除了屏蔽，下一秒就被坐在后面的白湮昼狠狠掐住了脖子，几乎窒息。
“我可以杀了那只怪物！”白湮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听不见内容，他还是猜到了。白湮昼的力气太大，远超人类正常水平，哪怕有道具防护，脖子依然被紧紧勒住。
夜烬燃苦笑一声，空气无法进入他的喉咙，根本无法为自己辩解。
真是……明明是你先掉链子的……
不可理喻，夜烬燃强撑着白了一眼。
白湮昼总是以玩乐的心态参与游戏，就像从不考虑别人的熊孩子，明明知道却故意忽视其他玩家的想法。
人们游走在生死边缘，容错率很低，不能寄希望于松弛感过重的队友。夜烬燃不是纯粹的玩家，受制于主神，有不得不完成的工作。
希望这次能给到教训，让白湮昼收敛一点吧。
他眼角余光看见夏恩飞远了，没有再等候飞行速度比较慢的东大陆女王。
现在就算是白湮昼杀了他，也无法阻止召唤了。
为了泄愤的话，他会拧断手中的脖子吗……
夜烬燃这样想着，头脑有些昏昏沉沉。
其实死了也没关系，他还有复活道具，大不了脱离这个副本，宣告任务失败。
夜烬燃的手抬起来又放下，没有做任何反抗的动作。
“等等！”郑从华慌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打架？”
沃尔玛购物袋不明白两人的恩怨，又害怕又好奇地偷看吃瓜。
白湮昼不断加强钳制的力道，在到达某一极限前突然松手。
“算了……就算在这里杀了你，也杀不死祂……”
他的声音中罕见地带着一丝沮丧。
夜烬燃抚摸着脖子上被勒出的红痕，呼吸迅速调整过来，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
郑从华看得一脸懵逼，最后归结于男生之间的小冲突，解决了就好。
夏盖女王突然降落下来，站在通道中。
“我能感觉到，她刚才一直领着我躲避多维门。”女王缓缓说道，“现在没有指引，我很可能误闯入门内，飞行太危险了，用足行走吧。”
骑行太久，几人腰酸腿痛，有了落地的机会都迫不及待地跳下来，分散站开自行活动手脚缓解疲劳。
这座黑色金字塔的材质比较特殊，将外界的声音完全隔绝，让他们得以在宁静的环境中稍微歇息。
可惜，这种安逸没有持续多久。
一道黑影骤然出现，郑从华常年练武，身体反应极快，向后一闪，也险些被抽中，鼻头沾到一点黏液。
那是条滑腻的触手，因为露出的部分只是尖细的末端，并不算太粗，但足以洞穿人的胸膛。
沃尔玛购物袋急忙接住她：“没事吧？！”
郑从华惊魂未定，她下意识想查看攻击袭来的方向，但脑海中一瞬的清醒强制她停下这个动作。
看到那个东西的话……可能再也无法清醒地活着了！
夜烬燃后退几步，隐于更深的阴影中。夏恩的行动效率飞快，而且取得了成功，受到召唤的邪神化身正试图撕裂狭窄的维度之门，让自己庞大的身躯降临到三维世界中。
那道闪着深紫色幽光的裂缝之中，存在着人类理智无法承受的宇宙真实。
第094章 无尽丰饶之义（23）
超越现实的恐怖之物正奋力尝试挤过缝隙, 近似玻璃破碎的声音不断在众人耳边响起，头顶时不时有沙石落下，似乎随时会坍塌。
一根, 两根……越来越多的触肢从四面八方的多维门中伸出，加入这场拆解行动。祂胡乱地抽打，击碎墙壁, 撞断立柱，触手好几次从他们头顶和身前划过。
屋子外面有个刚出生尖叫啼哭的婴儿，屋里头又有个失控的痴呆, 真是令人头疼的状况。
这场以毒攻毒的治疗最终会以主神得偿所愿告终，结果毋庸置疑，夜烬燃并不担心，他要考虑的只有要如何在这场争斗中存活下来。
其他人的话, 让他们全死在这里就没办法把副本里事情传出去了，也就不会让玩家群体和异常调查局知道一些可能让他秘密暴露的蛛丝马迹。
郑从华钝感比较强, 沃尔玛购物袋不会细想, 可一旦某些事情被发上论坛，总会有显微镜成精的玩家开始扒细节, 阴谋论玩家长篇大论分析, 最后说不定就能发现是他引导了夏恩召唤邪神。
从此，他就被打上邪教徒标签，名为“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的玩家社会性死亡, 无法正常玩游戏。
夜烬燃不想这种未来发生，宁愿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但白湮昼比较难杀, 异常调查局好像也有办法在外界监视副本里的情况，所以还是维持好表面的友善, 想办法捞一把队友吧。
“进门！”他当机立断喊道，“分散开跑，别聚在一起！”
抱团容易被一触手拍成难解难分的肉泥，多维门是祂进入世界的入口，也是他们眼下逃生的唯一出口。
白湮昼闪得最快，哪怕没有夜烬燃的提醒，他也一样会最先动身。因为刚才的小冲突，两人之间的塑料代练雇佣关系瞬间破裂，危险来临之际他根本不想管那个人的死活。
赌气是吧，报复心真强，夜烬燃无奈地想。
郑从华抓住犹豫不决的沃尔玛购物袋，眼睛转了一圈观察后，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跑，在惨烈的尖叫声中跳进了某处没有触手和怪物的紫黑裂缝，动作干脆利落。
没有谁知道多维门连接到什么地方，现在只能开盲盒，祈祷自己的运气足够。东大陆的夏盖女王深深地看了夜烬燃一眼，紧接着侧身躲过触手的拍打，顺势挑选了较大的门钻进去。
通道中只剩下夜烬燃孤身一人，却愈发拥挤。
祂就快出来了，原本只有七八根的触手，目前增长到十四根。
在祂撕裂空间的力道下，相邻的多维门开始扩大融合，形成更大的入口。
夜烬燃最后看了眼，虽然无法窥见全貌，但足够震撼人心了，他的精神岌岌可危。
他眼睛一闭，向后倒去，不偏不倚地撞进墙壁上的维度之门，坠入虚空之中。
失重感并不严重，他感觉自己更像是掉进了海里，缓慢地下沉，不久后身体似乎穿过了水膜，来到另一处地方。
呼吸没有障碍，能听见微弱却繁杂的说话声，夜烬燃轻轻将眼睁开一条缝，让光线透进来。
周围的环境确实如同深海，他凝望遥远的海面，微光中无数幻境般的画面若隐若现。一只比恒星还大的眼球，长有金属鳞片的巨大怪鸟，漆黑梦魇般的怪物……无数意义不明的事物在视野中掠过。
恍惚间，他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人形，在无数光怪陆离中显得尤为突出。
画面中的空间是室内，天花板，墙壁和地面原本应该都是白色，却被鲜血染红了大部分面积。走廊中每隔几米就有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看不出是用了什么武器，有裂伤烧伤等等痕迹。
夜烬燃有点好奇，挥手试图拨动空间，让自己朝那边靠去，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的视角是自上而下的，好像浮在天花板的高度上，最开始注意到的人影便是画面中唯一还站着的人，男生，大约是十二岁左右刚进入青春期的年纪。
他就这样盯着那个小后脑勺，不安分的银色短发微微反翘，随着男生的走动上下摇摆。
男生冷漠地踩过了那些身穿白大褂或黑色防弹衣的尸体，来到走廊最深处的大门前。
有智能门禁，摄像头识别出了异常，几台机关枪自上方的墙角伸出，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他。
他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在子弹发射的前一刻，一股无形力量将枪管全部扭曲折断，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
然后，银发男生像正常人一样敲了下门，效果却十分惊人，合金门板直接被砸出一个大洞。
夜烬燃努力尝试将视线穿过门上的洞延伸到后方，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然而只模糊地瞧见一个粉红色物体。
与此同时，男生若有所感地仰起头，目光正好与他相对。
他发现了，夜烬燃确信，急忙向后撤退。
银发男生有双无神的玫红色眼睛，没有焦点和光亮，短暂地扫了眼后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大门之后的物体上，抬腿走了进去。
夜烬燃想跟上，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阻拦，无法进入那个世界。他被巨大的反冲力推远了，飘向其他维度。
失控来得措不及防，他的身体如大海上与暴风雨对抗的一叶孤舟，在时空乱流中毫无章法地浮沉，被拉扯挤压。
他的第一反应是寻找固定点，或者用道具制造一个。正当他绞尽脑汁回忆有什么道具适用于这种情况时，意料之外地有人接住了他。
那人的气息熟悉又陌生，胸前的布料被汗水浸透，随着有点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最长的一缕银发恰好垂落到夜烬燃的脸上，扫得他鼻子痒痒。
“白湮昼……”夜烬燃的喉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放我下来……”
银发男子低下头，目光对视，眸中闪过隐忍的悲痛，是夜烬燃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情绪。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异样感的白湮昼声音低沉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咸鱼？布莱克？你想听我哪个名字？”夜烬燃被问懵了。
白湮昼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皱了下眉：“你真实的名字。”
“你要开盒啊！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实名上网的。”夜烬燃警觉地将双臂挡在胸前，做抗拒的姿势。
不过，发完牢骚后，他还是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我叫夜烬燃……”
不是他对白湮昼放松了警惕，而是觉得说个名字而已，应该没什么大事。
听到那三个字后，白湮昼忽然露出个如释重负的表情，紧绷的双肩放松下来，顺带将夜烬燃放回到地上。
双脚着地后，夜烬燃这才有闲心观察四周。他此刻站在一片乌黑荒土上，四周没有山，没有树，只有大大小小的坑洼，像是月球的表面，地平线之上可以清晰看见繁星。
好像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危险，夜烬燃的目光转回到白湮昼身上，心中疑惑油然而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抱歉，我要再确认一下，”白湮昼又开口了，“你是不是马上要对系统商店进行新的改革？”
夜烬燃没料到话题跳跃这么远，呆滞两秒后道：“嗯，转盘活动，设计方案已经提交上去了。”
“是吗……原来是这个时候……”白湮昼低声自语几句，脸上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能再见到你真好。”
夜烬燃开始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假的白湮昼，吓得连连后退，却被他伸手揽住腰，堵了退路。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会解释。”白湮昼加快了语速，眼神有点焦急，“我们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夜烬燃冷静下来，迅速回想刚才的聊天细节，试图推理出白湮昼进入多维门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很快意识到为什么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白湮昼”如此奇怪。
白湮昼握住他的手，似乎生怕他下一秒逃跑消失：“我不是属于你所在那个世界的白湮昼，通俗点来讲，你遇到平行时空的我了。”
“哦，听你语气，该说你是来自未来的白湮昼吗？”夜烬燃提前猜出了答案，没有感到多少惊讶。
他心中偷着乐，因为未来的白湮昼似乎和他关系不错，没有发展到针锋相对的地步。
白湮昼苦涩一笑，有点怀念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没错，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不用我再多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你了。”
夜烬燃莫名有点害怕，但壮着胆问：“未来的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湮昼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一旁，坐在高度合适的石头块上，身体泄气地前倾弯曲，神情中难掩疲惫。
“你还是没能摆脱祂……我也没能救你，救下完整的你。我尽力了，找遍了一切方法。”
他用着开玩笑的语气故作轻松地说道：“我生活的那个世界里，你变得非常可怕了呢。”
夜烬燃心情复杂，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不知从何讲起，最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辛苦了。”
“我们好失败啊……”白湮昼一手支撑着下把，肘部抵在大腿上，“到头来，还是逃不掉宿命，成为神的无数玩物之一。”
夜烬燃感到十分惊奇，到底经历了什么，能将白湮昼挫败成这个样子。
他伸出手，想触碰这个充满未知的白湮昼，却感觉只要稍微用力就会将这道脆弱的幻影打碎。
“多亏了那些伊斯人的改造，我的精神可以轻易跃迁，穿梭时空，”白湮昼仰头凝望星空，“这给了我更多的试错机会，不过拥有再多的机会也无济于事……”
夜烬燃默不作声地坐到他身侧，动作很轻。
为主神勤恳打工的夜烬燃，在很早之前就向现实妥协了，但自尊心强的白湮昼似乎很久之后才学会这项技能。
他曾经无比希望白湮昼学会低头，认识到人和神之间无法逾越的巨大沟壑，放弃那些天真的逆反想法。可当白湮昼真的变成这样时，他又心生悲哀。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还是主神从一开始就为他们设计好的结局呢？
他就像是一道枷锁，将尝试挣脱牢笼展翅高飞的白湮昼拼命向下拉，妄图共同沉沦。
白湮昼眼中含着泪，因为不敢将这样的表情展现在他面前，保持低头的姿势：“夜烬燃，你有在听吗？”
“嗯。”夜烬燃轻轻回答，“为什么要救我？”
白湮昼缓缓道：“最开始是因为可怜你，认为你的处境和小时候的我很像，可你和我不一样，根本没自救的念头，我气得要命。后来……”
夜烬燃等了会儿，还是没听到后续。
“算我求你，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白湮昼声线不稳，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他将手臂搭在身旁人的肩膀上，试图寻找一些依靠。
夜烬燃肯定道：“我不会忘的。”
“我的大脑快到极限了，马上要脱离这个位面。”就算白湮昼竭力掩饰，说话也因为痛苦带上颤音，“祝你和另一个我好运。”
话音刚落，他的身形就骤然破碎，散成星星光点飘向天际。
荒芜的大地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夜烬燃继续沉入深海，虚无感席卷全身。
他本以为又要漂浮许久，随机掉到某个位面夹缝，没想到很快就被人拉住了手，身体随即平稳下来。
看着那张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脸，以及截然不同的玩味眼神，夜烬燃没敢将手甩开。
“好久不见，店主。”
第095章 无尽丰饶之义（完）
夜烬燃决定抢先一步开口：“你也闯入平行时空了？”
“是啊, ”白湮昼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他，“看到了一个最不想接受的未来，和一个比现在更加恐怖的你。”
夜烬燃心如止水, 多维门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现在完全理解了。
白湮昼假装委屈地说道：“我可是差点被你杀了，永远回不来的那种, 你不跟我道个歉？”
“与我无关。”夜烬燃冷淡道，既然是平行时空，那就该毫无交集。
多维门打破界限, 让人能轻松穿梭到遥不可及的地方，但夜烬燃是第一次使用，没有掌握好方法，所以只能乱撞。
夜烬燃不相信世上有如此巧合, 能让他进门后三次碰见白湮昼。
也许第一次，是他潜意识里正好想着白湮昼, 意外触发了多维门的某种机制, 所以才看到了一些过往的画面，隔着时空遥遥对视。
但第二次, 还有现在, 应该是白湮昼主动找上了他。
因为夜烬燃从最开始的那次就发现，自己没办法靠近触摸到白湮昼，可白湮昼对这种事情非常熟练, 在高维空间中行动自如，能轻易地发现并抓住他。
联想起未来时期白湮昼所说的话，那颗外置的大脑, 恐怕并不只是为了保险才从体内挖了出来。
“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夜烬燃趁机捏了捏他的手。
他们现在就像是漫画角色跳出了纸面，在三维世界中活动, 可以跨越原本无法通过的距离进入其他画面中。
白湮昼惨遭偷袭，想松开手却被反握住：“哼，也不算常来，我不喜欢。”
白湮昼不怎么撒谎，但不意味着会全盘托出。夜烬燃知道为什么他对神深恶痛绝了，因为那群身为本源法则体现的伟大存在通常就居于高维空间中。
听语气，白湮昼应该经常被迫地进行这种精神跃迁，和不可名状之物接触。他比常人更加清楚那些能量体到底有多恶心，本质是多么的疯狂混乱。
可笑的是，只因为祂们足够强大，就被冠以神之名，受到无数生灵崇拜追捧。
祂们可以选择无视，也可以随意玩弄低维生物，一举一动都可能导致万千星系和文明覆灭。
世界是残酷的，神从不待人友善，所谓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人无法承受的价格。
就像你喂养小动物，其实是希望从它们身上获得各种情绪价值，从来不是无私的。
“多亏了你，”夜烬燃温声道，“不然我就要迷失了，虽然夏恩说能量耗尽就会被弹出来，但乱飘的过程可不好受。”
白湮昼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确实不舒服，不过多来几次就习惯了。等等，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主神没让你体验过吗？”
说完，他得意地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为什么要体验？我没有偷窥其他自己的爱好。为了人身安全，也不想随便和邪神见面。”夜烬燃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光是初见主神他就死一回了，那种痛苦根本不想再经历一次。
白湮昼眼神古怪道：“你竟然也会喊祂们邪神？”
“那些家伙不会在乎的，我们连祂们的真名都无法发音出来，取外号又怎么了。”
就像小狗无法读出人的名字，人们也不会介意被汪汪声称呼。
白湮昼更觉得莫名其妙了：“可你认为祂是邪恶的，你还愿意为祂做事？”
夜烬燃耐着性子解释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别无选择呢？世界上这么多人被卷入无限游戏，他们都喜欢玩？为什么不退游？”
空旷的未知时空夹缝中，沉默取代了喧闹。
大家都口口声声说不想上班，谁敢真的不上班。像白湮昼这样成日沉迷游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屁孩根本不懂这种人间疾苦。
白湮昼别扭地移开视线：“这么说，我还错怪你了？”
“我没有说过我是无辜的。”夜烬燃心情平淡无波，“我亲眼见过很多人在我面前死去，我的行为也害死过人。坐上这个位置后，我就不奢望得到所有人原谅了。”
“是祂逼你这么做的！”白湮昼恨铁不成钢地喊道。
夜烬燃道：“我是伥鬼，你不用因为发现我是人类，就强迫自己原谅我。”
“……我没有，”白湮昼的声音弱了下来，“我只是有点愧疚，在搞清楚真相前，我把对祂的怒火转移到你身上了，让你遭受无妄之灾。”
夜烬燃轻笑道：“实际上目前为止你还没对我造成过什么大麻烦。”
他的脑袋还乖乖地长在脖子上，没有被拧下来，感谢白湮昼不杀之恩。
几秒后，白湮昼又换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将那种复杂的情愫很好地藏起来：“就算现在说通了，我也不会随你心意的。你摆烂妥协可别拉上我。”
他是铁了心要干翻世上一切邪恶的资本家，哦不，邪神。
“而且，”白湮昼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光，“我会证明我选的路是能行得通的，如果没人走过，那就闯出来。”
年轻就是好啊，夜烬燃默默在心里为他捏了把汗。
他们静默地漂流着，手牵着手不至于分开太远。
夜烬燃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空间波动，有种要被排斥出去的趋势，应该是多维门储备的能量快消耗完毕了。
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多维门就会在关闭的前一刻把他们送回到原来的世界，这是发明者专门准备的保险设计，不会出现有去无回的状况。
“你准备好解决方案了吗？”夜烬燃问道，“我们马上就要回去面对黑山羊幼崽和外神化身了。”
“啊？我没有，管它呢。”
夜烬燃简直想出去之后立刻反手把白湮昼挂论坛上，哪有这么不尽职的游戏代练。
空间愈发不稳定，周围的场景变得十分模糊，夜烬燃甚至看不清白湮昼的脸，握住的那只手也逐渐虚幻。
嘭！如直面爆炸冲击波那般，他们被一下弹飞出去。
…………
多维门停止运转后，所有乘客被一股脑地从最大的出口喷了出来。
那正是黑色金字塔的通往外界的大门。
夜烬燃刚睁开眼，立刻竭力大喊道：“别抬头！”
“上面有什么东西吗？”白湮昼迅速接收到危险信号，乖乖保持视线下沉。
“是审判之星，”夜烬燃的声音微微颤抖，“祂来了……”
造成夏盖星毁灭的直接原因，并不是盲目痴愚之神的化身。
脆弱的三维世界根本无法承载祂的力量太长时间，化身逗留一阵就会自行离开。
至使夏盖星不再适合生存的元凶，是闻到了盲目痴愚之神气息，被吸引而来的审判之星。
祂是一位游荡在宇宙中的外神，不断发射独特聒噪的音波，每经过一处星系，就会唤醒星球上沉睡的旧日支配者，解开封印。
人送外号——“大闹钟”。
夜烬燃一出来就仰着头，不出意料地看见了天空中大到无法忽视的审判之星。
那是一颗布满裂谷的红棕色球体，散发压抑炙热的气息，靠近夏盖星的那一面上有着一只血红的巨眼，如风暴的中心。
夜烬燃被定在原地，他知道其他人一旦看见审判之星，和那只眼睛对视，就会彻底丧失理智，进入永久疯狂状态达成迷失结局。
在那种诡异音波的催动下，黑山羊幼崽更加活跃了，上蹿下跳发泄那似乎永远耗不完的精力，大地不堪重负，蹄子所踏之处裂出深谷，不停震动着。
在这种人几乎站不稳的情况下，郑从华愣是背着昏迷中的沃尔玛购物袋，艰难地穿过虫群走到了另两位队友身边。
“现在是啥情况，咸鱼，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急切地问道。
夜烬燃道：“夏恩召唤了盲目痴愚之神，想借此驱逐母神和黑山羊幼崽，然而这种举动引来了另一位外神。”
他尽可能长话短说地把原本世界线中的历史告诉了郑从华。
“等等，审判之星会唤醒旧日支配者，那东大陆……”郑从华担忧地看向了旁边的夏盖女王。
出来帮忙打架，结果家都要没了。
夜烬燃摇头道：“不仅是东大陆。沉于海底的古大陆将会上浮，陆地被海水淹没变成新的海洋，一切秩序将会重建，无人能幸免。”
审判之星走到哪里，毁灭就会如约而至。
夏盖虫族遭遇的灭族危机，如今再次上演了。
大地的震颤不仅是黑山羊幼崽引起的，整颗夏盖星都在震动，刚苏醒过来的旧日支配者正在缓缓起身，回收自己的力量。
白湮昼不满地说道：“要怪你就怪他，非说按原来的历史走没问题，才弄成现在这样。”
夜烬燃转头看向夏盖女王，以及另一边气喘吁吁的夏恩：“确实没问题，直到我们生活的那个时代，夏盖依然在地球保有火种，没有灭绝。”
夏盖的听力不差，她们已经听到了刚才的谈话内容。
虽然因为涉及到了无限游戏，被自动和谐了一部分，但夏盖们明白了一件事，这颗星球不宜久留了。
最先张开翅膀的是东大陆的夏盖女王。
“去寻找新的家园。”她平静地下令，根本不像是刚经历了毁灭性大变故的样子。
夏恩穿过虫群走向玩家，身影有些孤寂落寞，附近存活的同类有很多，却没有与她血脉相连的后代。
“我知道这件事有你们的推动，”她向着几人说道，“但我不会憎恨你们。”
夏恩遥望天空：“也不必怜悯我，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已经有不少夏盖在女王的号令下腾空而起，作为探路的先遣部队向高空飞去。
它们的甲壳足够坚硬强大，能保护肉身在宇宙中航行。细胞的进化和适应力也足够好，不必担心在恶劣环境中无法生存。
几根长着诡谲花纹的触手冲出黑色金字塔，胡乱拍打，身形较大的黑山羊幼崽不幸成为第一位受害者，被拍到嵌入进岩石中。
夏恩的愿望实现了，母神不会愿意在被审判之星糟践过的星球停留，黑山羊幼崽也被更强的神明一触手抽扁。
反正她本来就回不去原来的家了，所做一切只是为了复仇，此刻，她能平静地面对新生活的开始。
夏恩也张开了翅膀，虽比不上地球某些绚丽多彩的蝴蝶，但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郑从华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夏恩……”
这位拟人的夏盖并没有再说话，一跃而起，头也不回地朝宇宙深空飞去。
天空中越来越多振翅的虫影，缩小成看不清的小点，最终消失不见。
从黑色金字塔的大门中伸出的触手被一一收回，盲目痴愚之神的兴致似乎用尽，重归于沉寂的睡眠中。
郑从华很想目送夏盖们最后一程，但谨记着夜烬燃的提醒，没敢抬头。一股酸涩涌上心头，鼻尖发红，有热流在她眼眶里打转。
“咸鱼，白湮昼，我们每次都要用毁灭世界的方式结束绝境副本吗？”
“我一直在想，我们真的有权力像这样决定一个世界的生死吗？我们和那些扰乱现实的神又有什么区别……”
知晓夏盖星的终末后，郑从华将沃尔玛购物袋安置在一旁，忍不住捂着脸，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在这些世界成为副本时，在神的规划下，就不存在好的未来了。”夜烬燃平静地解释道，“如此干脆地毁灭，是我们选择范围内能让痛苦最快结束的结局。”
郑从华带着哭腔质问道：“所以呢？我们坚守的现实也是一个近似绝境副本的世界，等待我们的也只有毁灭吗？”
“嗯，就像所有生命的终点都是死亡。”夜烬燃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他完成主神指派的工作，同队玩家还保住了一半，当事虫夏恩欣然接受新的命运，夏盖虫族踏上探索宇宙的征程，还有什么怨言能对这个结局说呢。
【玩家5787，伊莉娜，远见星辰，布什·歌门死亡，通关结局Bad End——迷失】
【抛开繁育的使命后，夏盖们寻找到崭新的道路延续它们的文明。跨越漫长的时间与黑暗后，夏盖播下的种将在宇宙中某个角落生根发芽，继续这场无尽的传承。】
【恭喜玩家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白湮昼，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沃尔玛购物袋通关副本<无尽丰饶之义>True End——未尽旅程】
第096章 主神请喝茶
“呵呵……”
夜烬燃被一阵银铃般空灵清脆的笑声唤醒。
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发现自己正趴在石桌上，周围是眼熟的景色，邪神上司找他喝茶谈话的地方。
他的面前确实摆着小茶杯, 喝功夫茶那种，里面没有装任何液体。
“普洱，铁观音还是菊花茶？”
这个声音有点陌生, 但语气却是他无比熟悉的，独属于那位阴险狡诈无恶不作的外神。
夜烬燃毫不避讳地朝前望去，想看看今天祂又换了一副怎样的新面孔。
坐在长桌另一端的是位身穿修身旗袍的女人, 黑扇半遮着面容，露出狡黠的双眸，带着若隐若现的诱惑力。祂既有十四五岁的灵动活泼，又有二三十岁的独特韵味, 很难分辨具体年龄。
“开水就好。”夜烬燃随口道，回到家后他还要补觉休息, 不想喝茶。
他对自己上司的换装play见怪不怪了, 不理解但尊重。
女人轻摇折扇，桌上瓷杯中顿时出现了热腾腾的滚烫开水。
这没办法立刻喝, 夜烬燃扫了一眼后决定主动出击找话题聊着, 以免被祂引诱着掉进某个陷阱。
污染异变世界线已被解决，目前还有一项尚未完成的工作，他整理了一下语言, 说道：“那座道具工厂应该没问题了，我也将转盘活动方案发送给了您，检查无误了吗？”
“我看过一下, 真是个不错的主意，”祂豪不吝啬夸赞, “没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我已经让美术组开始制作你需要的装扮型道具奖励了。”
夜烬燃：“！！！”
我们小破游竟然还有美术组！？
见到他写在脸上的震惊，旗袍女人忍不住又笑了一会儿，然后道：“别这么惊讶，那也是从玩家中挑选出来的。”
听到游戏制作组里还有别的同事，夜烬燃的好奇心被勾引起来：“我能知道是谁吗？我有没有见过？”
“嗯……”旗袍女人想了想，“应该没有，毕竟是内测玩家呢。”
内测玩家，编号在白湮昼之前的七位玩家。
夜烬燃还是从白湮昼口中得知这个秘密的，这是第一次听主神提起，顿时正襟危坐，等待祂进一步解释。
见到他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女人再次摇着折扇轻笑道：“是编号006的玩家「嫉妒」，实际上，我将这个账号赠送给了一对有趣的兄弟，祂们对艺术有着独到的见解，一位精通绘画雕塑，另一位热衷于戏剧。这两位也算是我们无限游戏的美术组了。”
夜烬燃的大脑一边接收信息一边高速运转起来。以目前他的认知来看，「傲慢」是主神的化身之一，「愤怒」是万物归一者的阴暗面化身。那么这群内测玩家，很有可能就是邪神们的化身。
本体居于宇宙之外，操控化身在更低维度的世界中行走，倒是很符合玩家和游戏角色之间的关系。
现在编号006的玩家ID也已解禁，命名规律显而易见，就是人类所谓的七宗罪。虽然是老套的内容，但夜烬燃反而很吃惊，毕竟使用这套词汇的可是本该对人类文化嗤之以鼻的外神。
用罪孽来形容自己，强行套进人类的价值观，也太降低祂们的档次了。
不过换个角度看，人类认为的邪恶，其实是神的特质。哪怕是夜烬燃，也免不了站在人的立场上评价这群神祇，冠上“邪神”这种不当称呼。
宇宙的真实是人类无法接受的，不符合他们的期待，所以被人的大脑厌恶，排斥。
联想到主神说内测账号是祂赠送的，夜烬燃试探着问道：“内测玩家的ID都是您取的吗？”
“没错。”旗袍女人笑意盎然。
这就说得过去了，祂做事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只要好玩就行。人类向来无法理解祂的高级趣味，夜烬燃释怀了。
不知是否为了对称，旗袍女人给自己也变出一杯热茶。祂将黑扇稍微抬起一些，低头吹散热腾腾的白气，说道：“这次做得很不错，成功摧毁了森之黑山羊的阴谋，让道具工厂回到我们的手上。”
“我们之间也有点难言的矛盾……游戏创立初期，我本想将编号003的玩家账号「色欲」交给祂，你也觉得很合适对吧？没想到祂拒绝了，最后我只好自己用着。”
夜烬燃问道：“所以现在「傲慢」和「色欲」都是您在使用？”
“还有一个，”旗袍女人眯起眼，“先不告诉你。”
夜烬燃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捂住胸口：“这是……您现在所用的形象，就是编号003账号下的游戏角色吗？”
旗袍女人啪的一下收起扇子：“聪明。”
在黑扇的遮掩作用丧失的一瞬，夜烬燃看见祂的身躯迅速膨胀起来，无数狰狞的触手伴随着背后的巨大阴影浮现出来。
如果有懵懂的人类男性被祂这副容貌魅惑，靠近祂的话，恐怕就要被物理层面上吃干抹净了，简直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完美体现。
不过很快，祂又将折扇打开了，似乎只是为了吓唬他一下取乐。
夜烬燃完全懂了，他家主神喜欢玩女号。
不评价上司的爱好，他提起了另一件事：“关于转盘活动和装扮型道具，我近几天想了下，有样东西最好配套上线。”
“什么？你尽管说，有意思的话，我都能帮你实现。”祂今日心情颇佳，每个细微的神态变化都带着笑意。
夜烬燃直言不讳道：“我想实装战令。”
战令，一款付费上班模拟器。
有时候它也被玩家称作大月卡，因为通常电子游戏中战令的价格大约在月卡的两倍到七倍之间，且都是每月刷新，想继续享受服务的话就要重复购买。
战令的设计很精巧，哪怕你不是付费玩家，都可以通过日常游玩积累分数，提升战令等级，获得对应的第一档奖励。
表面上这是一种游戏福利，可是只要你愿意充值，购买进阶版战令，就可以同步获得第二档奖励。
更有甚者，花大价钱购入豪华版战令，不仅有战令等级直升，省去肝游戏的功夫，还能获得特殊的限定奖励。
战令对任何氪金水平的玩家都有好处，所以一般没有玩家会喷这一点，如果有，那也会被别人反驳“没人逼你氪”。
可你一旦买了战令，你就被游戏绑住了。
如果你突然厌烦了每天重复进行游戏中某些操作，不想登录，你就会想起自己买了战令，如果不能保持活跃度提高战令等级，就拿不到奖励，战令白买了。
因为提高战令等级所需的分数，通常由完成每日任务获得，以及一小部分赛季任务。
在一个月内，玩家的战令等级会以一个较为稳定的速度提升，直到月末达到满级，解锁全部奖励。
于是，买了战令又中途想弃游的玩家被迫耐着性子继续玩，这何尝不是一种付费在游戏里上班。
因为担心主神不了解人类电子游戏的生态情况，夜烬燃简单介绍了一下战令的运作模式。
旗袍女人对此表示赞同：“不错，近期越来越多玩家消极游戏，存够剩余时间后就不进副本了，冲排行榜的吸引力对大部分玩家来说较弱，我正愁如何重新激发他们的热情呢。”
夜烬燃感觉自己又助纣为虐了，默默捏了把汗。
“你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想同时上线，是打算安排什么特别的奖励吗？”旗袍女人轻声问道。
夜烬燃平复心情，说道：“战令等级共50级，免费档就随便塞点便宜小垃圾，少量积分。售价68档，加入转盘抽奖劵和更多的积分，战令满级可获得一件随机A级道具。”
他就不信这样玩家们还不上当。
“如果购买售价128的豪华版，直升20级，赠送一套精美限定头像框。”
“放心，一定大卖，有些人类看见‘限定’两个字就走不动道。”
夜烬燃从未如此自信过。
“不错的想法，”若不是祂拿着扇子，恐怕就要拍手叫好了，“那玩家如何提升战令等级？”
夜烬燃深思熟虑后说道：“我会设计一些任务，每日任务和论坛相关，保证玩家接触无限游戏相关信息的频率，周任务和副本有关，让玩家尽可能养成每周下一次副本的习惯。”
“赛季任务需要有挑战性，比如通关高难副本，获得较高的排行榜名次等等。”
“完成全部每日和每周任务，足以恰好在战令刷新前的最后一天拿到50级奖励，这样利好普通玩家，能减少玩家对战令的抵触心理。”
旗袍女人听完，一口答应道：“好，下个月初，你想要的这些就会正式实装。”
夜烬燃点头，靠在椅背上：“那我没什么想说的了。”
“可我还暂时不能放你走，”旗袍女人语调婉转，“接下来，是对我最亲爱的眷者的奖励环节。”
对主神的赐福习惯有充分了解的夜烬燃顿时心头一紧。
“哈哈，放松，只是邀请你参与免费的欧美十四日游，由我赞助，喜欢吗？”
夜烬燃不敢不从：“喜欢，非常喜欢，能不能问下，您让我出国做什么？”
“哎呀，你忘了吗？无限游戏又不是只有华夏区服这一个服务器，请不要冷落其他地区的玩家哦。”旗袍女人幸灾乐祸道。
也就是说，他要去国外出差了。
所谓旅游，无非就是拾取孤品道具，经营实体店这些，做完一项就有另一项指示发过来，根本不会给他休息的时间。
夜烬燃轻轻地碎掉了。
第097章 玩家论坛
TE结局首通的系统播报出现在每位玩家视野中。
因为最近类似的播报太多, 大家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有些麻木。
不对！这可是最新出的绝境副本！
看清副本名称后，华夏区服玩家再次沸腾了。
论坛上发帖庆祝的人太多, 系统甚至自动开启了发言限制，只允许论坛活跃度达到一定水平的网络冲浪老手发布主题帖。
【标题：笑裂开了，刚上架的新绝境又被我们炸了】
【1楼：<无尽丰饶之义>现在已经不可登入了, 副本列表里那个位置又空了出来，主神不会再上个新绝境副本吧，不会吧不会吧？】
【2楼：葱花佬, 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您，不允许任何人辱骂您，不允许任何人违抗您！】
【3楼：禁半场开香槟，要是主神再临时上新你们就老实了。】
【4楼：那多掉面子啊, 我赌这位置会一直空着了，等明天更新。】
【5楼：话说这套通关阵容和<金沙如逝>有点像, 是新的固定队吗？活久见, 昼神也有固定队友了。】
【6楼：什么极品高难攻坚队，明明才出道, 两次通关记录, 战绩太离谱了。】
【7楼：昼神下手轻了，这次只炸了半个团。】
【8楼：根本想不通这支队伍怎么运作起来的，我研究白湮昼很长一段时间了, 没有人能控制他的行为，是极不适合集体行动的玩家类型。不知道组队是谁发起的，敢用白湮昼这个人, 是真大佬。】
【9楼：也许是昼神自己组的呢，有几个用惯的工具人就顺手拉上了, 或者那两个人正好有办法受他折磨又不至于死掉。】
【10楼：呃呃粉丝滤镜别太重，他会找队友？我更愿意相信葱花和那个咸鱼是他小号……】
【11楼：我哭死了，以前老在论坛上和葱花佬对线，但没和她组过队，现在好想研究她的打法，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幸约上一起下副本qwq】
【12楼：对线对出感情了是吧。】
【13楼：没人好奇这个才通关两次的猛新吗？我甚至去查了有没有道具能消除通关记录，感觉这个人是大佬伪装的。】
【14楼：所以有吗？】
【15楼：至少我现在没找到，所以这位是个24k真萌新，害怕。】
【16楼：害怕+1】
【17楼：害怕+10086，感觉最近的事挖出的游戏秘密太多了，以前都不知道新人能第一个副本就进绝境，无限游戏里隐藏规则好像蛮多啊。】
【18楼：和我们屁民无关，看个乐子就好。我们大部分是那种连随机匹配进绝境副本的机会都没有的人。】
…………
除此之外，某些显微镜成精玩家发现了论坛APP上有新的变动。
【标题：头像框！！！！】
【1楼：刚刚系统显示闪断更新了一下，我还疑惑更了啥，结果点开主页设置准备换头像，突然发现可以更换头像框！】
【2楼：是真的诶！但还全是未解锁状态，预览图是灰色的，不能换上去，楼主你谎报军情！】
【3楼：宝子们，看主页右上角，多了个衣服的符号，点进去是界面主题换装……】
【4楼：什么？这狗屎老土界面终于能换了？老天奶啊，无限游戏都开服十年了啊，一次没变过！】
【5楼：爆笑如雷的家人们，主神竟然在这种地方开窍了，背后定有妖人指点。】
【6楼：可能是某种圈钱新方式呢……】
【7楼：乐观点，至少祂不会卷钱跑路。】
【8楼：啥时候正式实装，好想知道获取方式，快端上来罢！（苍蝇搓手）】
…………
郑从华坐在大学教室后排摸鱼刷手机，顺便上论坛给自己改了个ID。
现在，她已经是“葱花emo中”了。
调理不了，一点都调理不了。
她抱着寻找未来出路的心态再次冒险进入绝境副本，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答案。
郑从华想加沃尔玛购物袋的好友，半天没有搜索到她，查论坛帖子才发现人家也改名了，新ID“全家购物袋”。
多亏了他们这四个刚被全球播报完的玩家被无数双热切的眼睛盯着，改ID的动作才做完，就有八卦的人发到论坛上，防止丢失视奸目标。
她没有在论坛上谈论这次副本里发生的事，因为知道大佬都不喜欢自己的信息被泄露，稍不注意就容易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全家购物袋也连续几天没有音讯。
正当她准备熄屏手机时，好友的消息弹窗突然出现。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我去国外出差几天，勿念，想刷战绩的话别拉我。】
【葱花emo中：？？帮忙带点东西回来。】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要带什么？太重的话我要收代购费的。】
【葱花emo中：算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别这样，报复性消费有助于你排解心中的烦闷。】
【葱花emo中：我还是更爱惜自己的钱包。】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那你可以上系统商店购物一下，不伤钱包，还能为下次探险做准备。】
郑从华盯着屏幕上的字，恨不得把手机摔出去，这说的是人话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通关奖励的积分够她挥霍好一阵了，她终于跻身花积分不眨眼的大佬玩家行列。
想到这里，郑从华的坏心情竟真的消失了不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葱花emo中：对了，你去哪里出差别被发卖缅北了。】
【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虽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也差不多，我搞些小诈骗。】
郑从华强忍继续询问的冲动。
算了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
鬼知道夜烬燃在欧美区服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别人家在现实里就是枪战版本，游戏里更加武德充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根本没什么道德心理负担。
实体店每天都会碰到那么几批试图零元购的莽夫，发现正面攻不下来后，那群玩家又想出了别的鬼点子。选一个交际花和店主聊天吸引注意力，其他人在店里偷偷摸摸搞小动作，能装进口袋里的一个不漏全部顺走。
多亏了这趟欧美之旅，夜烬燃给实体店升级了好几次防盗系统。
为了盯小偷，他甚至连坐在柜台后面上网冲浪的精力都没有了。
天杀的！还他摸鱼时间！
不过好消息是，欧美区服这边的玩家消费力度更高，没有什么存款意识，大部分都是有多少就花多少，让夜烬燃幸福了好一阵。
除了和普通玩家斗智斗勇外，夜烬燃还碰到了几次密大派来的调查团。
密斯卡塔尼克大学，俗称密大，是与主神抗争的几大知名组织之一。
系统商店的店主和主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密大的重点研究对象之一，这让夜烬燃苦不堪言。
作为一所大学，密大在心理学，考古学和神秘学等领域颇有建树。然而现在大家都知道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它最擅长将学生人才送进精神病院。
夜烬燃对杀人没有特别的兴趣，所以来访的密大学生如果没对他动杀心，他也就恐吓一下，然后给机会让他们逃跑。即便只是如此轻微的敲打，也有学生承受不住，当场精神崩溃。
可见长期探索副本奥秘后，密大学生的精神状态普遍堪忧。和他们相处，夜烬燃如履薄冰。
就这样坚持拉扯两周后，主神终于批准他回国休息了。
从时空门走出，双脚站在祖国的土地上那一刻，夜烬燃眼中热泪近乎要喷涌而出。
“我……我终于回来了……”
香甜的空气，灿烂的阳光，他要拥抱愉快的休息日。
叮咚！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收到短信的提示音。
夜烬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手机查看短信，毕竟不是系统弹窗，应该不会是混蛋主神发来的。
【异常调查局：调查员入职考核的第一阶段观察期已结束，恭喜您顺利通过审查！】
【异常调查局：请您于三日内前往S市总部报到，准备参与第二阶段封闭训练。】
短信附件是一些需要携带的物品清单以及注意事项。
封闭训练……
没想到他毕业这么久了，还要军训。
夜烬燃想起某些烈日炎炎下的遥远痛苦回忆。
他没记错的话，异常调查局的训练场所，就是那栋百层高的大厦。室内的话，应该不至于太辛苦……？
夜烬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严重怀疑体能是最先过不了关的。
如果现实世界里能用道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用道具作弊。
可惜游戏和现实是区分开的，系统不允许玩家在现实中使用道具和服务。
等等，也许他有特权？
夜烬燃回到自己的房间，锁门拉窗帘，确认没有任何摄像头之类能留下录像证据的设备在附近后，尝试性地取出一支手电筒。
他像往常一样操作个人仓库面板，手电筒真的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系统商店店主的权限，可以保证商店里出售的物品在任意世界中正常使用，既然手电筒没问题，那属性药剂，强力武器，甚至诡异召唤兽，都可以原封不动搬到现实。
夜烬燃迅速收起了手电筒，望着空荡荡的掌心，胸口的心脏狂跳不止。
如果他贸然使用药剂提升自己的体能，就很容易被异常调查局发现这个秘密。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在现实中使用系统商店里的东西。
当天夜晚，夜烬燃联系了郑从华，先报了个平安，然后询问对方有没有收到同样的短信。
不出意料，郑从华也通过了一阶段考核。她这两星期为了保险又独自刷了好几个中等难度副本，听到夜烬燃顺利通过审查后，为自己白费力气的行为悔恨不已。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约了时间，结伴前往S市总部，毕竟哪怕不约，也很可能闹出上次那样意外偶遇的尴尬笑话。
三天后的上午十点，夜烬燃和郑从华准时在大厦门前会合。
“昼神不在，我还有点不习惯呢，”郑从华挠了挠头发，“你真的在现实里不认识他？”
夜烬燃否认道：“不认识，而且就算认识，他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这几天他已经被郑从华明里暗里试探好几次了，她就是不信他们在线下毫无交集。
顶着郑从华怀疑满满的目光，夜烬燃不自然地转移视线，迈开腿走进异常调查局的大厦。
第098章 训练场
在短信和智能机器人的双重指引下, 两人乘坐和上次位置不同的电梯，进入地下空间。
这里才是异常调查局成员真正的工作场所，人来人往, 装修风格十分亮眼，泛着金属银的光泽，像是最新投入使用的太空站, 夜烬燃甚至怀疑自己穿越到了二十二世纪。
地下的光照完全依靠电灯，统一的白色灯光让建筑内部少了温情，多了分冷酷的气息, 突出严谨的工作氛围。
全体人员无一例外整齐穿戴着对应岗位的制服，夜烬燃和同行的郑从华显得十分惹眼，但大家都很忙碌，没人过多地将注意力投向他们两位访客。
“喂, ”郑从华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突然感觉我不适合这里。”
夜烬燃用同样的音量回答：“我也觉得。”
然而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 见到了许多常人看不见的机密, 想退回去估计也不行了。
“问题不大，你现在能看到的应该都是坐镇后方的人员, ”夜烬燃低声安慰道, “我们这样的前线耗材估计没什么机会在总部停留。”
郑从华一点都没有受到安慰，头顶的呆毛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用双车轮滑行前进的智能机器人将两人带到一扇金属门前，平稳停下。
“夜先生, 您已在系统上完成报到，请您进入这间会议室，会有新人教官与您洽谈之后的训练安排。”
智能机器人的电子屏幕上露出一个像素笑脸。
“郑女士, 请跟随我前往下一层，有其他部门人员希望与您见面。”
没想到竟然要在此分开, 两人脸上都出现了惊讶之色。
“好吧，”郑从华很快就接受这个安排，“咸鱼，多保重。”
夜烬燃点头：“嗯，祝你好运。”
他转身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给回应，但金属制的门自动向两边打开了。
与此同时，郑从华也跟随智能机器人离去。
夜烬燃向内望去。
会议室中亮着灯，布置得像是个审讯室，让进来的人倍感压力，中央摆放着一张办公桌大小的桌子，桌后已经坐了一人，靠门一侧的圆凳显然是留给访客的。
“坐。”那人微笑道，用手示意了一下前方的空位。
夜烬燃不禁一边打量他一边拉开凳子坐下来。眼前的人五官有点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两秒后，他注意到黑色制服上的小长条形胸牌，看清上面的三个字后，顿时明白了。
“何天睿”。
这人换了身近似军装的制服，又摘了墨镜，风格大变，夜烬燃这才没认出他。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是突然从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大哥变成正义凛然的白道人士了。
“这次见面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何天睿开门见山道，语气中毫不掩饰赞赏之意，“你和那个女孩都很出色。作为新人，你取得的辉煌成绩更让我吃惊。”
他的手边摆着台笔记本电脑，单手在键盘上敲击，似乎在打开什么档案记录。
夜烬燃谦虚道：“不仅是我的功劳，我匹配到的队友非常强力，是他们帮助我从绝境中逃了出来。”
“哈哈，确实，团队协作十分重要，”何天睿拍了拍桌子，“说起这个，我这次找你来，其实有另一件事要讲——你出色的表现让你被一支探索队伍看中了。他们队长跳了流程，直接来找我要人。”
夜烬燃道：“哦？那你们的意思是……”
“那支队伍负责的项目最近确实缺人……我是说，他们有比较特殊的工作任务，我结合你的情况评估之后感觉也合适，于是修改了你下个阶段的封闭训练计划。”
夜烬燃眼中的光重新闪亮起来。
何天睿将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屏幕对着夜烬燃，正好展示着PPT的某一页，天蓝的背景上写着一行黑色标题大字。
《“跨越永夜”系列副本解析攻克计划》。
“这就是那支探索队伍负责的特殊项目，他们平时不会被安排去其他副本，要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里。”何天睿看着屏幕介绍道。
夜烬燃立刻在记忆中寻找关于“跨越永夜”系列的信息。系列副本在无限游戏中是很特殊的存在，每个系列都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更别说他这个掌握大量副本资料的店主了。
系列副本，是指多个在故事上有关联的副本组成的合集，它们通常带有一定的顺序性。
想完美通关时间线上靠后的副本，需要用到同系列前期副本中提供的线索，如果无法连续游玩，就会出现信息缺失的情况，难以打出好结局。
系列副本中的副本难度是循序渐进的，前面简单，越往后越高，很少有人能历经千难万险活到最后。所以每个系列副本中最后一个副本备受瞩目，哪怕它标出的难度只有“高难”，大家都默认是绝境水平。
毕竟挑战最终关卡的玩家还要承担前面一大串副本的风险，想跳过过程去求结果是不可能的。
“跨越永夜”系列，夜烬燃记得它在玩家之中讨论热度并不低，因为它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系列，在简介里就说明了世界背景是赛博朋克风格。
这个系列的前三个副本是少见的单人本，难度评级“简单”，很多玩家慕名前来体验。
但从第四个副本开始，难度就在中等以上，基本上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一睹未来都市的风貌。
完整通关系列副本的奖励极佳，比通关一个绝境还高，除了异常调查局之外，还有很多机构组织着手研究这些特殊的副本。
但据夜烬燃所知，目前还没有玩家队伍完整通关了一共包含八个副本的“跨越永夜”系列。
“如无意外，你将会被安排进这支队伍里，协助他们继续进行‘跨越永夜’的攻坚。”何天睿说道，“那么，你的第二阶段训练任务就变成了——补课。”
夜烬燃颔首道：“我要了解这个系列中前期副本的内容，是吗？”
“没错，接下来，我要向你介绍我们异常调查局研发出来的一件伟大的设备！”
何天睿打了个响指，天花板突然打开降下投影仪，在他背后的墙上投出光幕。
他不用费心讲解，因为正在播放的视频附有温和的女声解说配音。
“这是全息训练模拟舱。”
画面中出现了一台银白色的胶囊状仪器，大到足以完整包裹住一个人。
“由异常调查局研发出品，每舱可供一人使用，采用脑电波感应交互设计，构建虚拟副本世界，实时演算游戏进程，让您体验最逼真的模拟无限游戏。”
“在保障人身安全的前提下，给予您最优的副本实战演练。”
何天睿暂停了视频，转头道：“机器算力有限，而且目前不能联机，我们将一些简单的单人副本录入了模拟舱，其中就包括‘跨越永夜’系列的前三个。”
夜烬燃暗自松了口气，躺在模拟舱里训练，总好过上去打一百层地狱，哦不，一百层训练场。
“那我需要每个副本都刷一次吗？”
“No，”何天睿摆了摆食指表示否定，“你只需要通关<击石之人>，就算作第二阶段合格了。”
夜烬燃记得这是那三个单人本其中之一的标题，而且它难度偏低的，全程几乎没有死亡点，还能摄入大量信息。
正如何天睿所说，这是“补课”，而不是一场考验。
夜烬燃已经用两次前无古人的通关记录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无需再质疑他的水平。
夜烬燃摆正坐姿：“我没有问题，什么时候开始？”
“你准备好了的话，随时。”何天睿摊开双手。
夜烬燃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等等，这个模拟舱并不连通无限游戏的服务器，也就是说系统商店和个人仓库无法使用了？”
淦！他的商店，他的道具！
“是的，不过里面的副本都非常简单，要是这种程度还要依赖外力，那这名使用者就不适合继续留在异常调查局了。”何天睿不屑一顾道。
夜烬燃一阵心虚。
他很废物的啊！全靠系统商店武装自己。
何天睿非常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年轻人，我叫小助手带你去找训练室的模拟舱，现在应该有空位。”
小助手就是外面乱跑的智能机器人。
夜烬燃：“好，好……”
十几分钟后，他在小助手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奇怪的房间，面积大小和中学教室差不多，里面整齐排着两行如同棺材般的模拟舱。
各色电线被整理得井然有序，固定在不会挡道的位置。夜烬燃被带到靠内侧的一台模拟舱前，在语音指引下操作打开舱门，躺了进去。
调整好姿势后，舱门自动关闭密封，机器开始释放麻醉性气体，另有音响播放舒缓的音乐，引导玩家进入睡梦。
设备介绍中有提到这一流程，所以夜烬燃没有试图对抗倦意，闭上眼安心等待被催眠。
只是，他隐约听见有人打开房门，脚步极轻地走了进来，最终在他所在的模拟舱外停下。
夜烬燃再次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
透过被水雾模糊的玻璃舱门，他看见了一个浅色的瘦长人影。
那人从头到脚身披淡灰色轻纱，无风自动，藏在织物后的面容若隐若现，无法看清，让人有点幻视西式婚礼上的新娘，典雅高贵，却又有种漠视一切的气质。
夜烬燃真的睁不开眼了，遗憾地睡了过去，奇特的淡灰人影成为视网膜上最后留住的画面。
第099章 永夜·击石之人（1）
【“跨越永夜”系列】
【简介：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 文明就如同地上被碾碎的尘土，对于广袤宇宙来说不过转瞬即逝。在无法匹敌的自然面前，又有谁仍在坚守？以卵击石, 一切的努力是否值得？
你睁开了眼，看见霓虹灯光绚烂的地下都市，飞驰而过的空轨列车, 高度机械化的生活潮流，与一片雪白却又暗潮汹涌的冰封大地……是被裹挟向前，亦或者与命运抗争到底, 都取决于你的选择。】
【副本<击石之人>】
【Lost率：10%】
【难度评级：简单】
【请注意，该副本为单人副本！】
【你居住于极光城中，是联合会特勤部的一名见习文职人员。从小到大你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进入了特勤部工作，而你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 就发生了一场意外。因一场危险的任务，行动组牺牲了许多组员, 出现了严重的人员短缺, 因为你的考核成绩优异，上级特批你进入行动组实习。】
夜烬燃刚睁开眼, 就看见一堆系统提示弹窗。
按照惯例, 对于特定副本中才会出现的专有名词，点击即可查看注释。
不过他对跨越永夜系列的大背景有印象，故事发生在一个地球表面被核战争严重破坏的世界, 在冰河世纪提前到来后，人们迁居到地下，形成一个个较为独立的地下城。
极光城就是这样的人类聚居地之一。
联合会就是极光城的政府, 特色是极端反宗教，严格禁止对神明的信仰, 推崇唯物主义，并且极度封闭，对其他拥有神明信仰的人类聚落拥有很高的敌意。
特勤部是极光城内的暴力执法机关，其中的行动组成员可以合法持有枪械。该部门主要处理对极光城危害较高的事件，比如打击邪教组织，排除境外间谍，侦破恶性连环杀人案等。
为了防止被异常调查局监视发现异样，夜烬燃耐心点开每一个专有名词，把注释过了一遍。
表演结束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走廊上，一手端着茶杯。
【以往，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期文职人员，负责在办公桌之间来回端茶送水，慰问老员工，因为纸质办公已经被淘汰，你甚至不需要运送文件。】
夜烬燃无语地看着新的系统弹窗。
倒不用这种事情都来提醒他。
【好消息是，今日你收到了调动岗位的通知，与你前段时间听见的风声一样，你因为考核成绩出众，被破格提拔！】
夜烬燃心中没有半分喜悦，他刚刚经历完被探索队伍跨流程捞人，现在得知这种类型的消息一点都兴奋不起来。
走廊地板上有箭头指示灯，他顺利地来到了原本的办公地点，找到手中茶杯的真正主人。
坐在对面办公桌的前辈满脸堆笑地双手接过了装着热咖啡的茶杯：“辛苦你了，小咸鱼。”
小、咸、鱼……
风水轮流转，终于到了他乱起ID在过剧情时遭报应的时刻了。
夜烬燃僵硬地坐回到人体工学椅上：“啊哈哈，没什么，我是不是快要去新部门报到了？”
前辈撸起袖子，机械义肢上镶嵌着电子屏幕，她查看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哦，今天可是你梦想成真的大日子，我都把它记在待办事项里了。”
“那我先去吧。”夜烬燃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免得迟到给人留下坏印象。”
“哈哈，你真是可爱，太赶着干活可是会变得很忙的。”前辈挥手打趣道。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档案，递给夜烬燃：“拿去吧，这是给你的。”
夜烬燃有点惊讶地接过档案，不是说纸质办公已经被淘汰了吗？不过他很快想明白的原因，据说在一些特殊机关，保密要求较高的文件不能被输入电脑中，防止信息泄露，会采用纸张记录保存。
“我也没权限查阅，你瞧，还密封着。”前辈笑着说道，“自己打开看吧。”
夜烬燃撕开封条，倒转袋子，将档案中的纸页小心抖出，在桌面上按顺序排放好。
他发现第一张纸是一篇触目惊心的伤亡报告，记录了在某次行动中牺牲的行动组成员，而他这次岗位调动就是为了去补上他们的位置。
档案剩下的内容是这场行动的过程详情，描述了这些牺牲的成员是如何与邪教组织“绿炎教会”对抗的。双方对一处航天研究所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最终两败俱伤，此地形势仍然不太明朗。
“航天研究所……”夜烬燃不解地盯着那行字。
他又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了相关资料，这家航天研究所在三区，而他所在的特勤部总部位于一区。
【在极光城内，区号越小，代表这个地方越繁华，接近政治和经济的中心，而最遥远的十六区，则关押着罪大恶极的犯人，被称为监狱之城，罪人流放地。】
系统的弹窗提示及时出现。
夜烬燃的关注点不在此处，他发现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这家航天研究所正是绿炎教会资助建立的。
所以这份档案表面写得冠冕堂皇，实际这场冲突的本质是联合会想把航天研究所从教会手中强抢过来。
三区是科技尖端企业工厂聚集地，而这处航天研究所已经在绿炎教会的控制下运行五年以上了，应该做出了不少好东西。
打着捣毁邪教窝点的名号，抢夺别人的科研成果吗……
夜烬燃越来越觉得这联合会和特勤部有意思了。
抱着一丝疑惑，他询问了对面的前辈：“这份档案从哪里来的？”
前辈道：“是组长让我交给你的。因为这是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挑战，他认为你有必要做好准备。看完之后要还给我，可不能带走哦。”
夜烬燃连忙翻看起剩下的内容。
文字很多，但良好的速记能力也是优秀调查员的必备技能，他知道自己身处于模拟舱中，一举一动都被异常调查局监视着，不能展示出不符身份的蹊跷之处。
他可是背负着两次绝境副本TE首通的好成绩，要是被发现是个废物，战绩就存疑了。
夜烬燃再次查看绿炎教会的相关介绍。这个教派崇尚科学，并把资金几乎全部投入到科研项目中。
他们隐藏得很好，近期才被联合会发现，首次与特勤部起正面冲突，就是为了抢夺一处芯片工厂。
那场冲突以绿炎教会的失败告终，而这份档案记录的事件还未结束，航天研究所的拉锯战仍在继续。
看来他此次被调动到行动组就是为了补位在这场“抢劫”中牺牲的成员。
夜烬燃将档案装好重新封上，归还给前辈：“抱歉，我还不太熟悉路，我要去哪里找到行动组的报到地点？”
“就知道你会忘记。”前辈忍俊不禁地指了指不远处的电梯，“25楼出电梯后左转，找到他们的组长办公室。”
“谢谢，那我先走了。”
夜烬燃告别了办公室里似乎和自己认识的同事，乘坐电梯上楼。特勤部的室内风格和异常调查局竟然如出一辙，让他有种根本没进入副本的错觉。
他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不过可能受到助眠药物影响，收效不佳，脑海中的淡灰人影如一层阴霾，怎样都甩不掉。
电梯门打开，他按照指示顺着走廊找到了目的地，门牌刻着“组长办公室”的房间，左侧还有块小电子屏幕，显示名字“饶轻雪”。
真是文雅的名字，不知是否人如其名，夜烬燃抱着这样的好奇心敲了门。
“进来吧。”
门自动打开，夜烬燃一眼望见坐在办公桌后的那个人。
男人穿着修身的制服，布料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皱褶，一头清爽利落的黑色短发，与同样深邃锐利的黑色眼眸，典型的东亚人面孔。
哪怕没有一丝表情，不怒自威的气质也让夜烬燃不敢轻举妄动。
这反差感也太强了吧……
而且，这个隐有把上衣撑爆之势的胸围真的很离谱诶……
里面没有其他座椅，夜烬燃走进去后，笔直地在他面前立正。
饶轻雪，行动组组长，敲了下桌面说道：“自我介绍就不必了，我已看过你的个人资料。”
“好。”夜烬燃一想起自己在游戏里的名字就有些汗颜。
“你应该在外面看到了我的名字，我是饶轻雪，其他人一般叫我饶组长。”
夜烬燃现在对这个名字印象十分深刻，连连点头。
如此温柔的名字怎么会配一个猛男呢！
“你即将成为我们的实习组员，在今天下午参与你的首次行动任务。”饶轻雪道，
“关于这个，相信你刚才也看到了档案。我们即将展开对航天研究所的进一步行动，目标是夺取总控室，其次是抓捕犯人。”
不废话也不客气，夜烬燃喜欢这样跟NPC交流，应和道：“我会尽全力的。”
饶轻雪道：“多亏了上次行动，所有参与此次案件的邪教徒都已经留档，如果他们逃逸到城内其他地方，也无处可以躲藏，我们不必在此花费太多精力。”
顿了顿后，他话锋一转：“不过，若能抓住主犯，也是大功一件。”
话里有话，夜烬燃能想象到，一定有很多同事会为了晋升或者奖金的机会去追捕主犯。他要想从前辈们口中抢下这块肉，很难。
不过饶轻雪提起这件事，难道他认为一位新人有能力争夺这份功劳？
“稍后你就去战前准备室吧。”饶轻雪出声打断了夜烬燃的思考，“等你拿好装备，差不多就该出发了。”
夜烬燃重新摆正姿势，中气十足地回答道：“是！”
好呀，发武器好呀。
没有道具傍身，孤家寡店主特别没有安全感。
说不定赛博时代的装备能够弥补这一点？夜烬燃等不及要见识一下了。
第100章 永夜·击石之人（2）
特勤部大楼内部复杂得像个迷宫, 在智能导航的协助下，夜烬燃来到了传说中的战前准备室。
大概是时间不巧，其他行动组成员都出任务了, 这里没什么人，环境比较安静。
夜烬燃顺利通过身份识别，大门缓缓开启, 当内部的陈列完全进入视野中后，他被震撼到了。
这里不是系统商店的后台仓库，也不是特勤部的武器库, 可两边挂满了琳琅满目的高端热武器和战术衣装。他光看一眼，就知道为何这个小小的单人副本能广受玩家好评了。
正当夜烬燃不知如何挑选时，一位值班人员起身走来迎接他：“喂，叫什么名字？”
夜烬燃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犹豫着念出完整的ID：“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
“嗯，嗯好……”值班人员打开终端看了眼名单, “下午去研究所的行动是吧？跟我来, 你有配给。”
夜烬燃对这些设备一窍不通，乖乖地跟上去。
值班人员指了指某处一台漆黑的, 造型略显复杂, 拥有金属蓝条纹的炮筒状武器，问道：“你之前有练过炮术吗？”
【B级道具<脉冲电磁炮>】
系统同时弹出了说明。
夜烬燃不敢在这种地方逞强，老实摇头道：“不太擅长。”
它上面还有一条很粗的黑色带子, 似乎是为了方便使用者将它挂在身上，但夜烬燃从来没有背过这么大的“袋子”，这台炮立起来几乎要比他还高了！
值班人员想了想, 又从侧面的墙上拿下来一把冲锋枪，双手递给了他：“给, 里面塞的是穿甲/弹。”
夜烬燃扫了眼，这把枪没有什么被使用过的痕迹，看来和自己一样都是“新人”。
“子弹容易打光，”夜烬燃接过枪背在身后，他没这么容易心满意足，“而且难应对近战情况，有别的武器可以一同携带吗？”
值班人员没想到他那么谨慎，愣了一会儿后转身翻箱倒柜起来，从小箱子里取出一个黑色圆筒状物体，抛向身后。
夜烬燃单手稳稳接住，发现它握起来挺顺手的。
“这是激光剑，”值班人员走来教他如何打开开关，“注意，可别把激光出口对准自己了，每年都有傻子这样受伤。”
夜烬燃满意地比划了两下，关闭激光：“当然，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在装备完武器后，夜烬燃又根据指引前往更衣室换上了行动用的作战服。他第一次穿这种紧身的衣服，布料触感也称不上舒适，怎么调整都不适应。
作战服部分地方比较沉重，用特殊材质保住要害部位，想到这项功能，夜烬燃对它的接受程度稍微高了一些。
“好了，”值班人员敲响更衣室的门，“快去楼下集合，你是第一次行动吧，我给你带路。”
战前准备室里还有其他值班的人，所以他可以暂时离岗。夜烬燃感谢后跟了上去，不愧是简单难度的副本，一切都很贴心周到，简直是把饭喂到玩家嘴边。
到了一楼的集合点，夜烬燃签了张生死状，登上特勤部专用车辆，和其他组员一起前往任务地点。
车厢里，有两人被安排与他组成一支小队，都是工作时间比较长的前辈，看来是饶组长有意找来照顾他的。
“你会晕车吗？”其中一位金发碧眼的女队员用开玩笑的语气关心着夜烬燃，“我这边有晕车药哦。”
另一位队友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不打算给人任何搭话的机会。
夜烬燃摆摆手：“不用了，我感觉还好。”
他对车这种交通工具的适应能力还是挺不错的。
这次行动是秘密潜入，希望能够打绿炎教会一个措手不及。车辆在进入三区之前做好了外观伪装，和路面上穿行的货车没有什么不同，没人能看出里面搭载的其实是蓄势待发的行动组组员。
每个行动组成员手腕上都戴着一个手环终端，功能类似于21世纪的智能手机，屏幕是投影在手臂上的。
饶轻雪传来一份行动安排。夜烬燃所在的小队最先出发，按照计划，需要从一处消防通道进入航天研究所内部，向总控室前进，在此之前尽可能避免正面作战。
夺得总控室后，这场行动的胜利天平就会完全倾斜于特勤部，他们将里应外合把邪教徒一网打尽。
“到时候跟住我，”金发女人瞥了眼旁边装睡的队友，“让他断后，你在中间最安全。”
夜烬燃低声说：“倒也不必如此保护我。”
“也对，哈哈，毕竟你可不是一区出身的大少爷。”金发女人爽快地一拍大腿，“勇气可嘉啊，不过要是让新人第一次出任务就死掉了，我也是会挨批的。”
车辆的速度在明显减缓，抵达停车位点。
装睡的男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仅一瞬间眼神就恢复了锐利。他透过单向可视玻璃制成的车窗观察外界：“到了。”
开门下车，夜烬燃紧跟着NPC队友，不敢掉队。他们身上的作战服有光学迷彩模式，和系统商店里某些道具相似，夜烬燃再次感叹副本评级的合理性，只有副本内提供的物资足以让没积蓄没经验的新手也能顺利通关，才称得上简单。
金发女人如她自己所说那样打头阵，压低身位潜行，带领队伍找到了计划中所说的消防通道入口。
她将一枚微型穿透窃听设备贴在防火门上，门板材料隔音效果太好，人耳无法接收到门后的异动声响。
检查一阵后，她打了个前进的手势，推开刚好够一人通过的门缝，率先走入通道。
后方的组员会负责释放干扰信号阻碍监控系统，大家有条不紊地配合着，执行各自的任务。
夜烬燃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爬楼梯的过程中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冷静不下来。
还好邪教徒被消耗过一波后人手有限，这条隐蔽的通道没有派人巡逻，路途中的门禁也被特勤部的黑客破除了，他们幸运地一路顺畅来到总控室所在的第五层。
没有在潜入途中出现冲突和伤亡，三人都松了口气。
金发女人推开五层的防火门：“真是意外，我还以为至少要干掉两三个。”
“这次前期侦察工作做得不错，饶组长规划的路线自然安全。”男人端着枪的双臂垂落下来，“出来吧，新人。”
躲在最后的夜烬燃鬼鬼祟祟地穿过防火门，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
金发女人看见他那动静，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以前是不是干过那行……”
极光城居民贫富差距大的问题一直没被解决，数字较大的区里有很多贫困到必须铤而走险寻求生机的底层公民。
小偷是最低门槛的职业，流浪儿都能上手，填饱肚子问题不大。
夜烬燃坚定地否认：“没有，我从来不未经允许拿走别人的东西。”
他可以随意拿取玩家个人仓库里的物品，可他从来没动过，这是道德底线。
拿主神的东西不算，主神又不是人。
NPC的物品视情况而定，他拥有灵活的标准。
女队员不再多问，对行动不利的事情她不打算浪费口舌。几人不约而同朝前看去，他们身后的消防通道出口正好位于走廊的尽头，站在此处能一眼看清整条道路和两侧的情况。
他们的左侧是窗户，灯光透过玻璃射入室内，提供良好的照明，靠墙的位置还摆放着几株绿植盆栽，为研究所内冰冷的环境多添一份生机。右侧一共有五扇门，通向不同的房间。
夜烬燃走到第一扇门前，看见门牌上写着“所长办公室”几个字。
金发女人道：“说起来，上次行动让这个所长给跑了，他可是主犯，要是知道他躲在哪里就好了。我想再去他办公室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请便。”夜烬燃侧身让开，走到一旁观察盆栽。
不出他所料，虽然这些绿植十分逼真，但它们就是没有生命的假货。在人类生活于地下的时代，植物十分珍贵，极少用于装饰。
确认里面没人后，另外两名队友一前一后进了所长办公室，考虑到外面还有同伴，没有关上门。
夜烬燃领悟到了其中的邀请之意，这份功劳他们不打算吃独食，白送上门的机会他怎会错过，于是从善如流地走进去。
进入新地点的第一步，就是观察四周，每位经验丰富的玩家包括夜烬燃都拥有这种接近本能的习惯。这里似乎被闲置了一段时间，看得出来房间的主人离开得很匆忙，东西都没有来得及整理。
桌面上有散落的纸质信件，电脑依然开着，书架上的书籍也东歪西倒，疑似有部分被带走了。
男队员正在尝试联合外边的黑客一起破解电脑密码锁，而女队员四处摸索寻找暗门。夜烬燃扫了一眼，走到桌子旁拿起信件，皱眉认真阅读起来。
信件的署名是代号，文字内容也是加密过的，看来使用信件来往的两人十分谨慎，选择纸媒恐怕也是为了躲开联合会的信息监察。
“怎么样？”等候加载的期间，男人抬头问道。
夜烬燃摇头放下信件：“看不懂，我用终端拍照下来了，需要发给其他组员吗？”
“千万别，”男人双臂抱起，不满道，“要是被其他人抢先找到所长的下落，我们不就亏大发了吗？”
金发女人拍了拍手上的灰：“说得没错，你可不要太热心了。”
夜烬燃也是如此考虑，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传输照片。不过他还专门征询了两位队友的意见，作为后辈，和他们统一战线比较好。
这时候，电脑屏幕一亮，同时亮起的还有男人的眼神：“嘿！解锁了，好家伙，竟然是监控画面。”
夜烬燃和金发女人闻言双双凑到他身后，伸长脖子观看电脑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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