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回家了吗……”
王鹤然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在嗅到令人安心的气息后喃喃道。
她瘫软在床上，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不想动弹，身体近乎要停止运转。
柔软的棉被裹着她疲惫的肌肉, 细腻的触感让皮肤逐渐放松。
王爱民将姐姐安置好后，坐在床边守候，面对眼下的情况, 他根本没心思探索。
就算姐弟俩十分疲惫，其他玩家也不会暂缓行动，各自在房间中展开搜查。
看表现不难猜出, 这就是王鹤然的卧室，可惜她现在没精力玩找不同游戏，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心脏中的星之种活力充沛，不计后果地汲取母体的营养, 几乎要将她全部力气抽干。
这间卧室并不大，夜烬燃大概花了五分钟就将所有东西检查了一遍, 然后发现了第一样不同寻常的可疑物件。
“哇, ”夜烬燃将它拿起来，“好漂亮的匕首。”
他顺手抽出刀刃观察, 发现它非常锋利, 且似乎是由纯银打造，有被附魔过的气息，可以对一些诡异造成法术伤害, 并不是单纯的装饰品。
华夏治安比较不错，正常人家里不会常备武器，尤其是枪械类, 刀具倒是有可能收藏，但夜烬燃觉得它不该出现在王鹤然的卧室里。
行李有主人, 在这间卧室找到的剧情道具应该属于王鹤然，夜烬燃细致地来回抚摸这把匕首，最终收刀入鞘，念念不舍地递给王爱民。
王爱民感激地接过这把并不长的刀，就在这时，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他一扭头，原来是床上的姐姐，正在吃力地试图拿走匕首。
“给……给我。”
刹那间，王爱民的第六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狠心地将手臂抽回来：“不行，这个我先拿着。”
他知道王鹤然现在神志不清，处于疯狂的边缘，而玩家都知道不能让疯狂的人手持武器，那样无论对她还是整个队伍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
疯子持枪，团灭大杀器。
哪怕是站在保护姐姐的角度，王爱民都绝不会把危险物品交给她。
他寄希望于这次搜索出来的剧情道具能有一件可以帮王鹤然解除星之种的寄生，一把匕首远远不够。
“给我……”王鹤然不依不饶地说道，“我要……把祂杀死……”
她的想法很单纯，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杀死体内的寄生物，脑子甚至没有多余的能力去考虑其他事情。
举起刀，她会毫不犹豫地捅向自己的心脏。
因为作为“母亲”，她最清楚那家伙究竟有多可怕，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祂成熟。
王爱民赶紧把匕首拿去远处，边走边问：“你们还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这个算吗？”
白湮昼一把拉开了窗帘，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射进来，照在他同样银白的发丝上。
刚在沙漠中晒完太阳，这边就变成了夜晚，列车停靠的站台果然时空混乱。
夜烬燃顺势走到窗边，抬头就看到满天繁星，没想到在现代城市里还能欣赏如此清晰的星空。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清除环境负面影响的buff，导致大气污染并不能阻止他在视野中找到那些藏在天上的星辰和眼睛。
群星之中满是人类无法抵御的危险，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夜烬燃想找找天狼星的位置，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辨别星座的能力，遂放弃。
“你看见什么了？”白湮昼注视着那双在暗处熠熠生辉的金眸，轻声问道。
夜烬燃有点不适地闭上双眼：“一些不适合人类长时间观察的东西，自从无限游戏出现，人们越来越厌恶天上的群星了……”
星辰通常会和隐秘的力量相关联，影响封印的稳固度和各种法术能否实施，传说群星抵达正确的位置时，星球上所有沉睡的旧日支配者就会复苏，重新统治世界。
讨厌吗？
人类认为的邪恶，就是宇宙的底色。
夜烬燃无法判断时间，于是转身问人：“白湮昼，你知道怎么看天狼星在哪吗？”
“你问我不如问后面那位。”白湮昼指了指身后的太初，满脸写着不情愿。
夜烬燃恍然大悟，确实，问太初会更容易得到准确答案。但是他不想麻烦这位神祇了，因为在潜意识里，他认为凡事皆有代价，神也不会无缘无故帮助人，要是获得的答案太多，他以后可能要支付难以想象的代价。
“你知道我刚才发现了什么吗？”白湮昼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夜烬燃道：“不知道，你别卖关子了，时间紧迫。”
“呵，你到底在急什么，难道有事情瞒着我？”白湮昼悠闲地靠在窗边，一手插在口袋里，好像打算坐在这跟对面的人彻夜长谈。
夜烬燃哑口无言，唯独这个，不能跟白湮昼分享。
那可是针对白湮昼的杀人计划啊。
所以要说乘客里藏了杀人魔，那最有可能获得此罪名的便是夜烬燃，因为只有他动过杀队友的想法。
白湮昼眼睛一转，很快猜到了一部分：“又是……你上司的命令？”
“你既然知道，那就别多问，保持无知是一种幸福。”夜烬燃冷冷回应。
白湮昼的聪明程度让他感到恐慌，似乎一切秘密在这个人眼中无所遁形。
夜烬燃仍在纠结，他只能按命令行事，却又想做得更好，然而这些行为可能无法带给他利益，反而会招来灾祸。
“急了？”白湮昼调皮地撩起夜烬燃额头边上一缕黑丝，“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心虚，嗯……你的表情管理做得越来越好了。”
夜烬燃赶紧后退一步，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呢，他可不想当众被白湮昼戏弄。
窗外明月高悬，白湮昼的脸庞一边照着月光，另一半被房间中的黑暗笼罩，形成一条明暗分界线。位于亮面的右眼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而处于暗处的左眼如同恶魔之瞳。
夜烬燃为了显得自己有底气，努力直视这双眼睛，不一会儿竟然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他差点忘记，白湮昼到底长了多漂亮的一张脸，充满迷惑性，就像优雅又饥渴的白狼。
“啊……”
床上的王鹤然突然蜷缩起身子，五官在痛苦中扭曲，将脑袋深深埋进被子里。
月光悄悄蔓延到她身上，似乎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变化，激发出她心脏中那颗星之种的凶性。
“还能坚持吗，姐姐？”王爱民立刻蹲下来抚摸她的额头，“再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好。”
夜烬燃并不认同，问题就出在王鹤然身上，因为剩下的物品看上去都很常见，外人无法确定哪些是“行李”，只有王鹤然能判断，可偏偏她现在失去行动能力。
而且王爱民现在不能将武器交到王鹤然手中，如果无法收回行李，那列车可能不会放他们回车厢，在站台滞留的后果是什么，没人想尝试。
正当夜烬燃开始思考要不要继续向神明求助时，白湮昼突然从身后掏出了一样东西：“其实我刚才想让你来看这个。”
那是比巴掌大一点的望远镜，但夜烬燃一眼认出它是系统商店里售卖的道具，功能性比现实中的望远镜更好。
这件物品危险性不大，夜烬燃检查一遍后，递交给王爱民。弟弟不敢怠慢，急忙让王鹤然确认。
没想到，王鹤然拿到望远镜后，却用双手将它高高举起来。
哐！
哪怕是离她最近的王爱民，都来不及阻止这场发生过快的惨剧。鲜血从她额头被撞击处渗出，滴落在天蓝的被褥上。
两滴泪划过王鹤然的脸颊，她的嘴角却微微上扬，好似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血与泪混合在一起，不一会儿就分不清了。
夜烬燃想过她会自残，但没想到她会选择用望远镜砸自己的脑袋，惊讶地愣在原地。
王爱民顿时后悔万分，拼命将望远镜夺过来，边抢边喊道：“冷静一点，姐姐！”
亲人的呼唤并没有让王鹤然恢复理智，她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另一手死死抓紧被子的边缘，力度大到直接把棉布扯破，絮状的填充物掉落出来，接着被血液浸透成暗红色。
“这下可麻烦了，”莫比乌斯环视一周，“有人会精神急救吗？”
白湮昼道：“我知道一些方法，但是只要星之种还在她的体内，就会不断侵蚀她的理智。”
这就像是给浴缸一边灌水一边放水，而且放水速度太快，永远无法把它填满。
“我恐怕只会加重她的症状。”太初出人意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让疯子接近邪神，无异于火上浇油。
夜烬燃想了想，决定不出手帮忙，那样暴露秘密的风险太大了。他的力量源自于伏行之混沌，可能同样会加重王鹤然的疯狂症状。
罗茜就曾经承受不住他的精神暗示，疯狂发作袭击队友，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王爱民将望远镜随手丢到一旁，回头用力抓住姐姐的手腕，防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这时，一直保持距离的夜烬燃终于动身，捡起望远镜走到窗边，向天空中的繁星看去。
第222章 杀戮之厢（14）
玩家有任何缺乏的专业知识, 都可以从系统商店购买答案，只不过学习需要时间成本，且系统不包领悟。
夜烬燃直接把系统商店当百科网站用, 现场查询了一下如何在星空中定位天狼星。大部分人以为它是一个双星系统，然而在神秘学领域，有学者认为那里存在一颗人类肉眼不可见的伴星, 也就是说三星归位才是星之种的诞生时刻。
还好，经过检查，他亲眼确认那颗星星还没移动到“正确”的位置上。
夜烬燃放下望远镜, 朝白湮昼点了下头，然后对屋里所有人说道：“现在使用逆法术还有机会驱离星之种。”
闻言，大家脸上的紧张都缓和了几分，唯独王爱民仍愁容满面。虽然知道星之种不会这么快出来, 但现在根本没人能施展出逆法术，王鹤然依旧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能不能找到其他破局的办法, 我们总不能每次都乖乖找齐行李吧？”莫比乌斯皱着眉道。经历<理想城>一役, 他总结经验，从白湮昼的所作所为上得到灵感, 明白有时候要跳出副本的框架。
夜烬燃在心中暗自计算时间, 现在离列车出发大概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但逆法术据说需要念诵咒语一小时，时间完全不够用。仔细一想, 王鹤然不可能在这一环节恢复理智，只能先返回车厢再做打算。
没办法让王鹤然来判断哪些物品是行李了，他们必须找到其他途径返回车厢。
“太初, ”夜烬燃选择不懂就问，“能给我们一些提示吗, 要怎么在不找齐行李的情况下返回车厢？”
因为在前几节车厢此人一直神神秘秘，并且给出过很多关键信息，其他玩家早就对这位疑似隐藏大佬的玩家心存疑虑，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祂的身上，等待一个答复。
只有白湮昼依然看着身旁的人，不满道：“你问谁不好，非要问祂，小心形成习惯，让大脑功能退化，以后什么都想不出来。”
夜烬燃瞥了一眼道：“不用你来关心我的大脑，要不是你……算了。”
这事怪不到白湮昼头上，他本来就没有义务救王鹤然。
白湮昼也被这态度弄生气了，转过头面壁，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愤怒。
太初轻笑一声，以一种近似于漂浮的奇怪姿态向窗边靠近，如烟雾般缥缈的声音诡异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回去的路，从未消失。‘杀戮之厢’，此名即为创造者的意图，若是没有乘客，行李自然成为无主之物……”
“你和伏行之混沌联合起来戏耍我们吗？”
白湮昼厉声质问，将无处宣泄的怒火全部送给在场众人中他最讨厌的那位。
太初并不恼怒，依然维持着对低维生物的怜悯和高傲：“你误会了，还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和祂联手，不过创造这场游戏时，祂确实借用了我的力量。”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夜烬燃的意料，无限游戏的系统将无数时空联系在一起，怎么可能未经时空主宰的同意？邪神之所以是邪神，正因为祂们的存在对低维生物来说过于伟大，无法抵抗。
而太初刚才的话也很好理解，<杀戮之厢>意味着这趟列车的创造者希望车厢中发生凶杀案，最好还是乘客们自相残杀，为此甚至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称乘客中隐藏着杀人魔，引导他们探究每个人的身份背景。
只要乘客死亡，对应的“行李”就会成为无主的物品，没有回收价值，那其余乘客也能安全返回车厢。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夜烬燃想通了这一点，但疑惑地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作为乘客的我们为什么必须要找回‘行李’并带走呢？明明这些剧情道具本不该属于我们。”
看上去像是有其他玩家探索了这些房间，然后将道具遗落在各个角落。
“它们是‘垃圾’，所以需要回收。”太初道。
夜烬燃懂了，这竟然是个环保主题副本。
游客在沙滩上玩耍，留下各种垃圾，但它们应该被游客带走，于是人们将其称为“行李”，呼吁游客自行清除这些残留物。
哪怕他们这群游客是后来者，也有义务维护环境的干净整洁，将不该存在于此的物品带走。
邪神竟然开始道德绑架人类了？
“不要误会，”太初洞悉了他的想法，“不同时间线上的你和你既是不同的个体也是一个整体，所以那些道具应该归属于你们。”
夜烬燃道：“在这个时空中，‘我们’将道具带进了现实空间，是吗？”
太初没有回答，灰纱轻轻晃动，巧妙地遮住了脸部的细微变化。
“列车即将再次启动，请乘客们坐好扶稳。”
广播声一如既往地响起，不打算留给玩家充足的时间在此逗留。
猛虎下山一个踉跄差点摔跤：“我……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听起来是的，”夜烬燃抬起头，试图寻找广播音响所在的位置，“那么现在最快速的解决方案便是……”
让王鹤然去死。
王爱民何等聪明，旁听完刚才的对话后立刻意识到局势不对，连忙用自己矮小的身体拦在姐姐前面：“谁都不许过来！”
莫比乌斯向前一步：“这是正常的游戏过程，不要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王爱民知道姐姐即将成为被牺牲的对象，心中绞痛，然而即便恐惧也没有后退：“休想！有本事你们先把我打死！”
“非要撕破脸皮吗？”医神很想帮助自己多年的游戏搭子，可是她也想尽快平安返回车厢，不愿再涉险，“我们都冷静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王爱民把医神这样摇摆不定的语气视作背叛，悲痛地看向她：“连你也想杀死我的姐姐吗？医神，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能理解我。”
医神摇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
“那谁来考虑我的感受！”王爱民尖啸一声。
小孩子的叫声音调真高，夜烬燃都感觉自己的耳膜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
房间内一时无人说话，大家都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做出最符合个人利益的选择，可是利益存在冲突，互相伤害在所难免。
那张床似乎成为漂浮在海上的一艘小小救生艇，托举着姐姐和弟弟，在狂风暴雨中艰难支撑，随时有可能被海浪吞没。
王爱民握住了那只垂在床边的手，在心中发誓绝不会退缩，即便要和所有玩家对抗，都不抛弃亲人。
“爱民……过来……”仰躺的王鹤然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听到这声呼唤，王爱民俯下身子，只为清晰地听见姐姐的指示。
“用最后一颗子弹……杀了我……”
那是她能想到的最爽快的死法。
一声枪响，击碎脑壳，让人瞬间失去意识。
心脏的痛苦在撕扯她的身体和灵魂，头部的失血让思维更加倒向混沌，现在她只渴望快点结束这一切。
再晚一点，祂就要出来了。
王鹤然在往回走的路上，误入了一片沙漠。
衣衫褴褛的人们手举火把，为首的老者抬起一盆鲜甜的乳液，灌入她的口中。
狂信徒围绕着她哼唱悠远旋律，天空被撕破，最初的混沌降临了，用流淌黏腻汁液的触肢温柔地环抱住她。
祂在笑，似乎是欢迎她目睹宇宙真理，见识这片黑暗的底色。
生命无意义，时间无意义。
她饮下乳汁，接受混沌的赠礼。
她知道，当群星回归正确的位置……
星之种将诞生，旧日支配者将回归。
人类这样低劣的生物不配继续存活在世界上，宇宙容不下弱者。
“调查员在和什么东西对抗，弟弟，你知道吗……”王鹤然忽然恢复了些许理智，用尽脑中最后一丝清醒拼凑词句，在王爱民耳边轻语。
王爱民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般落下：“你别说话了姐姐，我还在这里站着呢，我们要一起出去。”
“不，你还可以……成为阻止灾难的英雄。”
王鹤然迫不及待地投身于死亡，她还妄想成全弟弟的梦想。
她此时很疯狂，也无比清醒。
王爱民想拿医疗道具帮姐姐止血，至少让她减少一点痛苦。印象中，姐姐一直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笑容明媚。
他确定自己没有操作错误，但本该待在个人仓库里的那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手中，就好像有人将手枪递过来，催促他赶紧行动。
他熟悉这把枪的重量，里面恰好只剩下一颗子弹。
他打得很准，只要抵近射击，绝对能一击毙命。
“如果同类的死能成为照亮迷雾的光，那就让我……成为那束光吧。”
王鹤然用最后的力气回握住弟弟的手。
“那颗星星并不会在天上庇佑你们，因为那是一颗不祥的暗星。”
“而我永远都在。”
冥冥之中，王爱民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姐姐，也不是承载外神子嗣的母体，而是一块巨大的吸铁石。
她在坚定地吸引着枪中仅剩的那颗子弹，引力最强的位置是已经血流成河的头部。
枪口抵住了王鹤然的额头。
单手扣下扳机并不难，但□□的后坐力很大，一个未完全发育的少年很难承受，说不定会震断手臂的骨头。
王爱民不想松开另一只手，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想感受姐姐的体温。
砰！
第223章 杀戮之厢（15）
车厢中, 王爱民扶着座椅的把手，半弯下腰大口呕吐。
现在无论是游戏的输赢，还是其他玩家的存亡, 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离别来得如此措不及防，以至于身体没能完全反应过来。
回到车厢后又过了几分钟, 王爱民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然而一滴眼泪都无法落下。
王鹤然，这位花季少女的尸体最终被留在无名的站台上, 没有跟随列车继续踏上旅程。
夜烬燃坐在旁边静静等他消化情绪。和亲人永别会给人带来痛苦，他理性上能够理解王爱民的表现，但心脏像一块石头，无法共情。
“你做了什么吗？”白湮昼低声问道。
夜烬燃淡淡道：“只是帮忙递了下东西。”
王爱民的操作没有出错, 本来该出现在他手中的道具应该是一个医疗包，而不是那把□□手枪。
个人仓库也在夜烬燃的管辖范围内, 这种小动作非常容易办到。
“我想快点回来。”夜烬燃为自己解释道, 他相信其他玩家也是这么想的。
白湮昼将手臂抱在胸前，露出防备的姿态：“你越来越过分了。”
“有吗？”夜烬燃随口一问。
白湮昼道：“你被邪神思想腐化得很严重, 早点把这份工作辞了吧, 想赚钱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法。”
“要是说辞就能辞，我早跑路了。”夜烬燃轻叹一声，“头疼, 现在还有任务压在身上没完成呢。”
白湮昼向后一仰，靠在座位上：“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好像无欲无求, 但你又对祂言听计从，究竟祂是怎样控制你的？”
“是求生欲啊, ”夜烬燃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担心自己会在无限游戏里死去吗。”
“你可以雇佣我永久做你的保镖，这样就能安稳度过每个副本了。”白湮昼理直气壮道。
夜烬燃懒得继续跟他争辩：“好啦，求人不如求己，我不想永远依靠你。”
“可你现在也在依靠外力，”白湮昼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而且是绝对会反噬你的外力，这件事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夜烬燃打开了小桌板，不耐烦地趴到上面，将脸转向过道，趁机观察其他玩家的动静。
王爱民半死不活地瘫在过道上，满地都是恶臭的呕吐物，医神坐在附近，想上前帮忙又无从下手。
而莫比乌斯和猛虎下山坐在了更远的地方，一人脸色冷漠，另一人满脸惊恐，恐惧来源于被集体抛弃的预感，无限游戏的副本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大家都心知肚明。
太初还是老样子，离所有人最远，几乎成为背景板的一部分。
现在，前方只剩下三节车厢。
尚未碰到关联站台的玩家，有太初，白湮昼，还有夜烬燃自己。
夜烬燃不免担心起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好像是排队等待枪毙的犯人，看着同伴一个个被推入刑场，亲眼目睹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初的预言已经应验，玩家中出现了一位死者，这么说来……
坏了。
夜烬燃意识到主神安排的工作可能无法按计划完成。
因为他们之中不会再出现死者了，所以白湮昼一定能活下来，其他人也是。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我们，继续走吧？”猛虎下山颤颤巍巍地问道。
夜烬燃还沉浸在不明不白的情绪中，白湮昼骤然起身，跨过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王爱民和脏东西，大步走向下一扇门。
“赶着去投胎啊……”夜烬燃嘀咕一声，扭头就看见莫比乌斯也跟了上去，似乎是想快点通关这个副本。
队里一旦出现死人，大家就没耐心戴面具和临时队友做好朋友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以个人利益为先。
好在白湮昼尚存一丝良心，在即将开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走啊，愣着干什么？”
夜烬燃被他恐怖的信念感征服了，自暴自弃地跟了上去，打算之后随波逐流，反正白湮昼无论如何都能带着剩下的人平安出去，菜鸟躺好就行。
猛虎下山赶忙小跑过去，生怕自己被遗落在后面的车厢遭遇不测。
医神上前将王爱民搀扶起来，喂了一些安神的药物，轻拍着他的背小声道：“我们也走吧，不要辜负了你姐姐为我们做的一切，她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留在这里。”
“咳……”王爱民喝下了医神送来的水，冲淡口中的酸味，心中的疼痛却完全没有褪去半分，“我，我会努力。”
因为王爱民还未完全恢复体力，两人行走得很慢，直到最后一刻才抵达下一扇门前。
站在他们身旁的，还有如同幽灵般的一人，自称“太初”的玩家。
王爱民顿住脚步，回头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想成为调查员吗？”太初反问一句，“我来自异常调查局。”
王爱民嘲讽又悲哀地勾起嘴角：“调查员，是这么冷漠的角色吗？”
“成为调查员后，你会接触到更多世界的‘真相’，明白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太初道，“到时候，你也能更加平静地接受它们，或是如同那些陷入疯狂的人一样，永生承受折磨。”
王爱民看着手上那把弹夹空空如也的枪：“会很痛苦吗？但是我已经没有能够终结自己的子弹了。”
他在了解那个典故时，只当是一句玩笑话，丝毫没想到最后一颗子弹会给姐姐的生命画上句号。
太初没有回答，一阵沉默过后，王爱民自嘲地笑了一声，收起那把□□，同时拭去了眼泪。
门在前方敞开，等待最后两名旅客入内。灰雾之中，列车缓缓驶入下一个站台。
…………
夜烬燃想转身回上一节车厢，被白湮昼无情地按住肩膀。
“我记得你挺有钱的，为什么住在这种地方啊？”白湮昼用调笑的语气问。
夜烬燃僵硬地回头，没有任何手段和力气反抗他的控制，眼神空洞无光。
该死，怎么是这间小破房子。
他还没来得及搬去大城市住，所以住所比较简陋。墙皮发霉脱落，家具积灰，电器老旧，只有部分区域维持整洁。
卧室里现在站着七名玩家，一下子变得十分拥挤。
夜烬燃的社交圈子很窄，家里从来没有同时来过这么多人，也没有做好任何招待客人的准备。
白湮昼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对白手套，一本正经地戴上，道：“让我来仔细检查一下你的卧室，看看有没有违禁物品。”
“违禁物品？”夜烬燃道，“我可是大大的良民！”
因为加入了异常调查局，夜烬燃怀疑日常生活也会受到监管，所以非必要不会将道具带到现实，而且操作系统后台通常在家里进行。
这间屋子被他里里外外检查过七八百遍，绝对没有任何监视器和类似的设备，而且异常调查局的人也不知道他实际上住在这个县城里。
不过异世界的夜烬燃会不会在现实里使用道具，他就不确定了。
白湮昼一手推开通向卫生间的门，当场愣住了，因为这是第一次碰见能开门的情况。在前几个“站台”，通向其他空间的门都是打不开的，好几个人尝试过。
这是否说明，卫生间里存在他们想找到的东西？
有了指向性很明确的提示，白湮昼充满信心地走进卫生间，先从这里开始翻找。
洗手台，浴缸，拖把……
全部都是日常用品，看不出哪样是道具。
白湮昼把头一抬，将目光放在了天花板的浴霸上。
及时赶来的夜烬燃喊道：“等等，你别把我家拆了！”
白湮昼放下蠢蠢欲动的手。
夜烬燃松了口气，用更缓和的声音道：“好啦，不用着急，我又没想阻止你们。我来找不就好了吗？而且只有我能确定什么东西本不该属于我家。”
白湮昼问道：“找出来了，你会给我看吗？”
夜烬燃：“不给。”
“我就知道，”白湮昼与他擦肩而过，回到卧室，“可我想趁此机会多了解你一点，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意给吗？”
“还没看够吗？”夜烬燃对着那人的背影道，“你现在知道我平时住在什么地方了。”
白湮昼走到窗户旁边，像上次一样拉开窗帘，打算通过窗外的景色判断具体住址，一边张望一边说道：“确实，但你勾起我更多兴趣了。”
夜烬燃汗毛直立：“你的说法好可怕……可以拜托你先收回奇怪的兴趣吗？”
“来不及了，”白湮昼拉上窗帘，卧室变暗了许多，“就让我好好看看，你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吧。”
刚拉开窗帘时，外面的光线照在卫生间的墙壁上，让他注意到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上面似乎有某种液体干涸后留下的痕迹，透明的，不太好辨认，但和瓷砖的反光有所区别。
那些痕迹似乎组成了几行文字，悄悄印在光洁的墙壁上，这或许是某种用隐形记号笔写下的信息。
夜烬燃眼看着白湮昼重新走向卫生间，有点不理解他的行动思路。
白湮昼将食指放到嘴边，用尖牙咬破皮肤，鲜血滴落，被他随意地涂抹在墙上。
暗红色的血让字迹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因为这个举动太出人意料，在场所有玩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边。
他们看见了，被写在卫生间墙壁上的那几行字——
【千面之神，外神信使】
【伏行之混沌，黑色的恶魔】
第224章 杀戮之厢（16）
“真是糟糕的涂鸦。”白湮昼如此评价,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除了他以外，玩家们在看清上面写着什么后都不出声了。
谁会在家里写这样的标语？
看来藏在乘客之中的不仅有杀人魔，还有更危险的邪教徒！
“喂, ”夜烬燃的视线被白湮昼血淋淋的手吸引，“你不需要治疗一下吗？”
白湮昼随便往衣服上擦了擦：“你想转移话题吗？前几次我就发现了，站台的行李是能揭露房间主人秘密的物品, 你不解释一下？”
在最开始他们进入八号车厢时，听见的录音就属于王爱民，那是他打游戏时骂的脏话, 也是不想展现给其他人看的一面。
还有后面的日记本和摄像头，因为基本都被主人及时收回了，所以没有太多的隐私泄露出来。
“嗯，但房间的主人并不是我, ”夜烬燃很冷静，“而是另一个时空的‘我’, 所以他是邪教徒不代表我也是。”
这些奇奇怪怪的字迹并不能说明什么, 就像莫比乌斯不认识安东尼，夜烬燃也知道其他时空中的自己做过更多过分的事。
但即便身处于不同时空, 个体的经历也存在共性。
其余几人看向夜烬燃的目光都变得充满了怀疑。
夜烬燃知道此时任何语言上的辩护都是苍白无力的, 其他玩家已经给他打上了“邪教徒”的标签，就算解释清楚也会始终保持警惕。
所以他一言不发地直视其他人的眼睛，以此回应质疑, 看谁先按耐不住跳出来和他公开作对。
对峙大概持续了两分钟，正当大家怀疑无人能打破僵局时，太初的声音幽幽地在众人身后响起。
“人类自诩拥有智慧的生物, 但人类的大脑却有许多无法理解的事物，不能让你们洞见真实, 实在是遗憾。”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这个淡灰色的身影上。因为要说这支团队里有谁最像邪教徒，太初无疑是大部分人会选择的答案。
神神叨叨，态度不明不白，而且全身上下没露出一点皮肤。
“你该不会才是藏在我们之中的那个卧底……不对，杀人魔？”猛虎下山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如果要以杀人的数目为标准来谈论这里谁是杀人魔的话，我应该是。”太初毫不避违地说道。
无限游戏的玩家手上有几条人命很正常，大家都默认在游戏里杀人不犯法，也有心理准备。
但是这话听起来不太正常，细思极恐，在场竟然还有人能比白湮昼更嗜杀？
王爱民高声道：“等等！你刚才跟我说你是异常调查局派来的！”
“你记错了，我只说我在这个机构工作，”太初平静地反驳，“但本次进入副本并不是他们的授意。”
夜烬燃就在此刻出声了：“我可以作证，祂在异常调查局工作，白湮昼也知道。”
有几人看向了白湮昼，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你们认识？”王爱民难以置信地看着夜烬燃，仿佛自己落入了同伴精心布置好的陷阱，成为了被蒙在鼓里的人。
夜烬燃用不回答代表默认，他们其实都跟太初谈不上熟，只是因为机缘巧合见过几次面，所以这回组队纯属意外，没有一点提前预谋的成分。
白湮昼道：“我们关系不好。”
直接撇清关系，不和邪神同流合污，白湮昼只觉得沾上祂很晦气。
“你和咸鱼还算关系不好？”王爱民理解错了这句话的意思，“有没有搞错，我都眼熟你们了。”
白湮昼转过头，片刻后语气有点别扭地说道：“不包括他，我是指编号004这位和我们关系算不上亲近。”
“我来到此处，并非受到呼唤，也不为回应任何渴求。”太初缓步向前，来到人群的中央，“只是想看看命运的交叉路口，和忙碌于徘徊的蚁群。”
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祂用不可知的手段传播声音。
“你们，曾经观察过蚂蚁吗？”
很多人类小时候都做出过这种行为，不说小孩，大人也经常为蚂蚁驻足。
“当你站在天上，你很难看清一只爬动的蚂蚁，不过如果是一千万只，那就明显了……不过在我眼中，与一粒沙子没有太大区别。”
“有人用蜜糖与陷阱将蚂蚁聚集在一起，形成观赏性较高的景色，这让我很想靠近一点去观察，尤其是在发现蚁群里面有特点突出的个体时。”
太初最后说道：“用这样的比喻，你们的大脑应该能理解吧，我已经找不出更简练且贴合实际的语言了。”
难为万物归一者讲人话，夜烬燃心道。
白湮昼没给好脸色：“比喻水平烂极了。”
太初完全免疫来自低维生物弱不禁风的攻击，灰纱轻轻摇动了一下，不再出声。
医神突然从朦胧的恍惚感中抽离出来，说道：“等等，话题是不是扯远了，我们刚才不是在……”
她的话戛然而止。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玩家之中到底有没有“卧底”，因为这很有可能是NPC企图分裂玩家群体的阴谋。
医神作为没有战斗力的后勤人员，游戏习惯比较谨慎，不爱当出头鸟，以保障自身的安全。
她刚说完前半句话就后悔了，不该这个时候提起大家心中的猜疑。
王爱民语气决绝道：“没事，说就说呗，虽然我们以前是好朋友，我也不介意真的和你们敌对。咸鱼，解释吧，墙上的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些字迹不属于“行李”，那就说明现实中的同个房间里也有同样的文字，夜烬燃的邪教徒帽子就彻底摘不下来了。
对于邪教徒，玩家向来像是惊弓之鸟，宁可错杀不愿放过。每一个投靠邪神的人都是危害人类社会的定时炸弹，无论是出于集体利益考虑还是自保，人们都会义无反顾地消灭邪教徒。
夜烬燃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我从不知道它们存在，至于字迹是否属于‘行李’，我还要测试一下。”
他将手按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墙壁上，试图把那些被血染红的刺眼文字收进个人仓库里，然而失败。
怎么回事，难道他家厕所里真的有从未被发现过的神秘痕迹？
到底是谁留下来的……
夜烬燃隐约想起这个地方似乎被主神“占用”过，有次刚打开门就撞见手持黑扇的肿胀之女。
当时这扇门直通主神的领域，不过这也说明祂的力量有办法在现实中施展，而不局限于游戏世界。
其实伏行之混沌一直是受限制最小的神，夜烬燃想。
王爱民仔细看完全程：“失败了吗……”
夜烬燃有点尴尬地收回手：“抱歉，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可以用测谎道具。”
“那你信仰邪神吗？”莫比乌斯一字一句念出来，十分认真地问道。
夜烬燃不说话了，在知道神真实存在且力量无穷的前提下，为什么不信仰神呢？
现实中的每一个变化，每一个实体，都是神的投影。
无论逃到哪里，神永远注视一切。
夜烬燃认为人类永无宁日。
白湮昼微微仰起头，对着莫比乌斯道：“不相信神存在的人才是傻子，相信在座各位都不会质疑无限游戏的真实性吧？”
虽然相信不能等同于信仰，但他的话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按照之前几节车厢的经验，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白湮昼扫视每个人的脸，接着说道，“与其处心积虑搞内斗，还不如快点找齐行李回车厢。”
很巧，玩家之中也有几人是这么认为的，此言一出，大家的火气明显弱了不少。
“我再回卧室看看。”医神道，“你们继续找吧。”
王爱民直接动身：“等等，我跟你一起。”
莫比乌斯叹了口气，久久地凝视夜烬燃一阵后，转身走向衣柜。
夜烬燃最后看了那些血字一眼，小声说：“拜托你下次买点颜料，又不贵。”
“我的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挣的。”白湮昼轻笑道。
夜烬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长期的锻炼让他拥有了更强的表情控制能力，成功憋住没出声。
猛虎下山左顾右盼，看见其他人都开始行动后，不好意思原地干站着，只好照猫画虎地开始翻东西，因为平时这种事情干得少，动作处处透露出拘谨。
“你看，”白湮昼伸出手，“我的恢复速度很快，不用担心。”
那只手上虽然还沾着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液，但伤口已经不见了。
夜烬燃抓起他的手，细致地检查了一番，又用纸巾擦去残留的鲜血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下次别干这种事，怪吓人的。”
白湮昼眯起眼睛，笑得更开心了：“居然能够吓到你，真是我的荣幸。”
夜烬燃手背青筋暴起，强忍往他脑袋上来一拳的冲动：“不许嘲笑我！呵，我再也不会无缘无故关心别人了……”
白湮昼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夜烬燃不想看见，也不敢探究藏在这张笑脸之下的内心是否对投奔邪神的同类深恶痛绝。
第225章 杀戮之厢（17）
夜烬燃离开卫生间, 走到他无比熟悉的卧室中，试图寻找他之前没察觉到的异常。
放眼望去，一时看不见有什么多出来的物品。
这时候, 就该考虑“行李”是不是藏在柜子里了。
夜烬燃走到电脑桌前，拉开了抽屉，将里面的一些零碎杂物逐一拿出来摆放在桌面上, 用行动表示他并不拒绝其他人的搜查，试图夺回队友的信任。
身份证件，纸币, 没怎么用过的笔记本，不知哪来的钥匙扣……
看着夜烬燃从小小抽屉里掏出来这么多东西，摆满一桌子，旁边的人都惊呆了。
“没有了, ”夜烬燃拍拍手，“你们看吧, 我觉得这些都不是。”
医神拿起了身份证, 惊讶地微微瞪大眼：“你真的叫夜烬燃啊，实名上网？”
“我学白湮昼的。”夜烬燃迅速甩锅。
医神放下那张身份证：“我还以为是什么新风潮, 不过玩家里喜欢模仿白湮昼的人确实很多。”
夜烬燃眉头皱起：“我没有模仿他好吧, 也就一时兴起。”
医神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在心虚，我相信你刚才没撒谎了。”
夜烬燃：“……”
有些事情其实没必要说出来。
“等下, ”猛虎下山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夹起皱巴巴的纸币，“这是哪个年代的残留物啊，竟然还有人用它？”
“那是好心人给我的捐款, ”夜烬燃看了眼后淡淡道，“准确来说, 应该算是压岁钱。”
猛虎下山通过外观猜测他的年龄，心中计算了一下年份，点点头道：“那确实挺久远的，不是亲戚给你的？”
夜烬燃道：“我没有亲戚，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不过逢年过节的时候会有志愿者来探望，还能收到一些捐款。”
这段话成功引起了又一轮沉默，最终白湮昼轻拍一下他的肩膀道：“没事，我户口本也只有一页。”
夜烬燃白了一眼：“你有户口本？”
“怎么没有，行走江湖，没点假身份哪能行？”白湮昼理直气壮道，“是以前的研究员给办的，当然大部分录入的都是虚假信息。”
猛虎下山：“这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吗？”
白湮昼扫视一周：“不算有很多人，再说了，让别人知道也没什么。”
他都已经是全球皆知的通缉犯了，不差这一两条罪名。
夜烬燃在感叹白湮昼的松弛感之余，悄悄走到了窗户位置，想趁机一睹窗外的景色。
上次在王鹤然的房间，星空清晰可见，不知这次能不能看到。
但是，当他想像往常一样爽快地拉开窗帘时，却发现无论怎样用力都扯不开这块布，好像被用强力胶水封上了一样。
“站台”似乎带有密室特性，将玩家困在里面，门和窗都不能开启。
白湮昼看见他的动作后，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道：“没必要看时间了，反正那个人已经……”
“你闭嘴！”被戳到痛处的王爱民当场暴起，甚至忘记了对白湮昼的敬畏。
白湮昼没有丝毫怜悯心：“那是她自找的，如果你们不往回走，就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星之种。”
王爱民气得冲上去就要抓他的衣领：“你！”
仅仅一瞬间，王爱民的手腕就被白湮昼掐住，隐约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你的姐姐离开人世，你也丧失理智了吗？”白湮昼嘴角带着一丝笑，眼中却只有鄙夷，“要不要我来帮你清醒一下，如果不行，可能就要按照惯例打晕你了。”
剧烈的疼痛让王爱民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反应过来后爆发出尖锐的惨叫，想抽回手但根本使不上力。
等尖叫结束后，夜烬燃道：“白湮昼，没必要玩弄他吧，这人不怎么有趣。”
“你竟然也会心疼别人？”白湮昼挑了下眉，“稀奇啊……你可看清楚了，是他先袭击我，就算按现实的法律来讲，我也是正当防卫。”
夜烬燃摇摇头：“别误解我的意思，我是在关心你。”
“关心我累不累？呵，我一定是累到出现幻觉了。”白湮昼松开手，装模作样地垂下脑袋，“可惜没开通关记录仪>，否则我之后要好好品味这一段。”
在白湮昼低头的一瞬，夜烬燃的目光越过了他的身体，直达后面的墙壁，几秒后竟心生一股莫名的违和感。
已经没时间纠结了，夜烬燃直接大步向前，一拳头砸在了那面墙上。
拳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接触到硬物，反倒是墙面被打碎了，那只是一张纸。
夜烬燃干脆动手撕开了墙纸，露出足以供一人通过的大洞，通向一个昏暗的未知空间。
“还有间密室？”猛虎下山震惊道。
夜烬燃神情凝重：“我也没想到，要加快速度了。”
几人果断掏出手电筒，这几乎是玩家面对黑暗环境时的肌肉记忆。一时间很多束光透过洞口打进后面的空间里，将它照得亮如白昼。
“你又变得可疑起来了。”医神低声道。
夜烬燃认命地闭上双眼：“我完全不知道它的存在，你信吗？”
因为洞口开得比较窄小，目前他们只能看见灰白色的墙壁。
莫比乌斯最先跨过洞口，进入这间密室，左右看了一眼，转身道：“有东西。”
夜烬燃基本可以确定“行李”就放在里面，于是抢先一步钻进去，试图阻止其他人查看自己的隐私物品。
要是再挖掘出一些更难以解释的秘密，他就要放弃挣扎了。
在身后多个光源的照耀下，夜烬燃眼前十分明亮，不过就算没有光照，他也能在黑暗中看清事物。左边墙上贴着一张红黄配色的纸，右边摆着台古老的机械时钟，除此之外没有肉眼可见的东西，整个密室显得空空荡荡。
莫比乌斯的关注点在时钟上，于是夜烬燃走向另一边。那张贴在墙上的纸和常见的奖状比较相似，但夜烬燃清楚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受关注，没得到过什么嘉奖。
在两人走向不同的两侧时，剩下的玩家也陆续钻过洞口，自然而然地跟在目前的第一怀疑对象身后，观望那张神奇的纸。
奖状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大字——
“异常调查局本年度优秀员工奖”。
夜烬燃身体往后仰，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医神喃喃道：“这下忽然根正苗红了……”
夜烬燃连连摇头：“不对，我没有这种东西。难道异时空的我是个工作积极分子？太恐怖了。”
原以为无限游戏中已经没有什么鬼怪能吓到自己，结果现在被狠狠上了一课。
夜烬燃以最快的速度将奖状收进个人仓库中，直到系统界面上出现“剧情道具”的标识，脸上紧张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
“我又在后悔没开<通关记录仪>了。”白湮昼遗憾地说道。
夜烬燃冷笑一声：“你现在开还来得及。”
他知道白湮昼也就口头说说，按照规律，等下大家还会进入和白湮昼有关的房间，互相伤害罢了。
“你也是调查员？”王爱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夜烬燃摆出为难的脸色：“对，其实我在执行秘密任务，本不该暴露身份的，但没想到这个副本如此过分。”
王爱民又自言自语地说出那个疑问：“调查员是这么冷漠的角色吗……”
然而现在没人为他解惑，就连最喜欢回答问题的太初也一言不发。
医神自动把夜烬燃脑补成那种潜入邪教的卧底角色，心中顿时无比敬佩，默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时，莫比乌斯走了过来：“把时钟收走吧，它应该是你的行李。”
夜烬燃穿过人群，走向那台指针已经停止旋转的时钟，将手放在它老旧的木质外壳上，在抚摸中感受用眼睛看不见的纹路。
木材质地细腻，散发着一丝好闻的檀香味，外壳上没有伤痕，除了有点灰尘外，它被保存得很好。
但夜烬燃没有收藏古董的习惯，很好奇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不是时钟，是门，也是通道。”
太初贴心地给予说明，虽然在场没几个人能听懂。
王爱民沉浸在悲伤中，几乎放弃思考，医神听得一头雾水，已经决定不理这个谜语人。
只有夜烬燃给出回应：“它就像夏盖星上的多维门，是吗？”
“显然，它的设计更加精巧。”太初道。
夜烬燃回忆起夏恩制作的那些巨大的门，还有高耸入云的黑色金字塔，再对比眼前的破烂小时钟，确实区别明显。
“穿过这条通道……”夜烬燃问道，“我能抵达哪里？”
他有点好奇，渴望看见更多其他时间线的景象。站在能带人穿越时空的门扉前，他难以克制藏在心底的激动。
白湮昼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呼喊道：“等等，不要过去……”
但是来不及了，夜烬燃踏入了“门”。
剧情道具是可以使用的，比如王爱民的□□用起来就没有任何毛病。夜烬燃随手摆弄时钟的指针，阴差阳错地启动了它。
冷冽的狂风扑面而来。
第226章 杀戮之厢（18）
“一路顺风, 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意识断线前，夜烬燃听到了这样一句嘱托。
怎么可能忘记？
夜烬燃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白大褂。
双手被保护在胶质的手套中, 身前的桌面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不知名的仪器正在运转，工作指示灯保持明亮。
他是……一名医生。
手术室的无影灯下, 鲜红的心脏在掌中跳动，如同制作精良的玩具，任人把玩。
夜烬燃还未完全看清, 眼前的场景就再度转变。
在船上，他双手郑重地捧起一个盒子，扔进波涛汹涌的海浪里。
他是追寻秘密的研究者。
不该面世的秘密被他沉入海底，再无重见光明之日。
在高校的实验室中, 他与其他学者激情辩论，讨论最前沿的核武理学。
震耳欲聋的轰鸣自乌云中传来, 气流轻松地将他的身体托起, 脱离尖塔，直冲云端。
察觉到他本质的可怜人, 在尖叫中丧失理智, 成为无可救药的疯子。
夜烬燃振翅高飞，张开形似烈焰的三瓣眼睛。
他是……
祂叫夜魔。
传递外神意志的代行者，让文明步入巅峰又堕入毁灭的恶魔。
同时也是极度畏光的生物。
光明与黑暗不同路, 正如水火不容，有光的地方没有祂的存在。
地球上的光线太耀眼，让祂不由自主地烦躁。
深渊不需要被阳光照亮, 它终将吞噬一切。
夜烬燃闭上眼睛，感受令人舒适的黑暗。
人？
不, 长着漆黑鳞甲与蝙蝠双翼的生物并不能被称作人类。
一条细长的尾巴轻轻扫过前方，将障碍物拦腰斩断。
“不要……”
“快……停下……”
细碎的声音涌入耳中，与风声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体内的细胞在膨胀，几乎要撑破表皮，骨头也在肆意生长，将躯体拔高好几倍。
好痛！好痛！
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夜魔燃烧的三瓣眼中看不见光亮。
人的血肉飞溅到坚硬的黑色表皮上，带来一丝温热。
正当夜魔要再次飞入空中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祂禁锢在原地。
有人骑上祂的肩膀，用尽全力徒手撕开头颅，随意搅弄脑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在万物归一者的庇佑下，纵使是混沌的化身也无法阻止这场暴行。
一枚闪耀着奇异光芒的多面晶体出现在那个人手中。
手电筒的强光刺破了夜魔的身躯，祂如同黑雾一般烟消云散。
…………
“呼……结束了吗。”莫比乌斯捂住手臂的断面，试图阻止动脉血喷涌而出。
王爱民趴在地上不省人事，医神正在使用道具帮忙治疗腹部的致命伤。
猛虎下山惨遭腰斩，生命危在旦夕。
白湮昼站在最前面，手握闪耀的三八面体，保障它时刻处在手电筒光芒的照射范围内。
夜烬燃的身体靠在时钟上，似乎沉沉地睡去了，表情安静祥和。
在上一刻，玩家们还在与名为“夜魔”的诡异对峙。
战斗的激烈程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密室到处都是弹孔和各种划痕，好像有猛兽用利爪狠狠撕扯墙壁。
医神在简单处理完王爱民的伤势后，立刻转去治疗猛虎下山，虽然她是别人的绑定奶妈，但有医生的职业操守，有余力的话不会见死不救。
太初立在远离战场的一处角落，灰纱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干净得仿佛不属于这个空间。
“醒醒，”白湮昼腾出一只手摇晃夜烬燃，“别睡了，来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夜烬燃茫然地半睁开眼，头痛欲裂，好想继续陷入沉眠。
但白湮昼的声音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丝清醒，让意识重归身体。
“发生什么了……”夜烬燃有气无力地问。直到开口时，他才惊讶地察觉到自己有多虚弱。
“跟<直坠星辰>那次差不多的事，”白湮昼搭把手将他扶起来，“你进入了异时空，回来之后就变身了，还好寡不敌众，被我们制服。”
夜烬燃苦笑一声，问道：“那你找到我的第三件行李了？”
“没错，我想，它应该属于其他世界的你，而不是站在我身边的你。”
白湮昼将放在掌心中的东西展示给他看。
不知用什么手段切割出来的偏方三八面体通体暗黄色，却能反射许多光线，让它如一颗星星般闪耀。
夜烬燃认出了它：“这是召唤夜魔的媒介，我之前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但是忘记了。”
“这块石头被谁放进了你的精神内，”白湮昼将它塞到夜烬燃手中，“我猜，是你的好上司吧。”
夜烬燃将晶体收入个人仓库，低声道：“嗯，多谢你帮忙取出来。”
白湮昼将双手往兜里一插，唇边浮出淡淡的笑意：“说说吧，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夜烬燃愣住一瞬，整理好语言后才说道：“太魔幻了，我看见异世界的自己是一位医生，又成为了核物理学家，最后是个……研究黑魔法的邪教徒。我好像无意之间做了一件错事。”
“不管那是什么，”白湮昼凝视着那双金灿灿的眼眸，“都不是你做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后，夜烬燃的心情竟稍微安定了一些，但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砰，砰，它跃动的声音愈发明显，仿佛被人重新注入活力。
白湮昼就像现实的锚点，将他剥离出时空乱流的噩梦。
待到精神稳定后，夜烬燃道：“没错，那与我无关。”
奖状，晶体，还有神奇的时钟。
夜烬燃转身回去，将时钟捧起，收进个人仓库。
眨眼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列车的车厢，两排座椅安静地立在旁边。这次行动异常迅速，甚至没等到列车开广播催促乘客回去。
但夜烬燃感觉每分每秒都很难熬，比前几次更加漫长，甚至怀疑太初是不是放慢了时间的流速。
“欢迎回来。”白湮昼道，顺势坐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座位上。
列车尚未启动，现在还处于临时停车状态。几人纷纷选择合适的位置落座，受伤严重的也被医神扶着坐下。
多亏医神习惯储备大量治疗型道具，大家的伤势都得到了控制，没有生命危险，断肢也被接上了。
夜烬燃底气不足地问道：“你们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你进传送门之后，不知怎么的召唤出一只叫‘夜魔’的诡异，”白湮昼一手托住下巴，说起这事时脸上表情依旧轻松愉快，“开局就甩尾腰斩了猛虎下山和王爱民。我们大战一场，终于把祂制服了。”
夜烬燃：“合理怀疑是我召唤出来的，对不起，我不该使用那件道具。”
“都说了，不要怪罪自己，和你没关系。”白湮昼往椅背上一靠，“是伏行之混沌的问题，祂就喜欢坑人类。”
夜烬燃听完这话却悄悄将视线移向后方，他怀疑此事和万物归一者有关系，但想不出太初坑害人类玩家的理由。
难道是邪神本性暴露？
夜烬燃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容：“不过，没想到在其他时空，我能做这么多事，真是太奇妙了。”
他不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但自身能量不足以支撑他去完成什么伟业。
就连成为医生这样的未来对他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妄想。
“别愁眉苦脸的。”
白湮昼握住了身旁的那只手。
夜烬燃重新调整表情：“咳，那不一定是好事，虽然我得到别人的尊敬，但也制造了不可挽回的灾难，还是当条咸鱼比较安全。”
“对地球来说，你摆烂确实更好。”白湮昼道，“但谁说你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等离开了游戏，多出去走走吧，你要亲眼去看真实的世界。”
夜烬燃不抱希望地叹息道：“地球还能恢复原状么？恐怕到最后只剩一片废墟。”
列车启动了，带着这批旅客继续向前。
人们缓缓从刚才的战斗中回神，身体仍残留惊惧和刺痛感。
“再经过两节车厢，我们就能到驾驶室了。”医神小声安抚道。
这场遭遇战可以说完全是由夜烬燃引起的，但现在没人敢把矛头对准他，恐惧占据了高位。
王爱民干呕了一阵，擦了擦嘴巴道：“回去之后，我要看看能不能买复活道具，姐姐说不定还能回来……”
“还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莫比乌斯冷冷道。
此言不虚，经历这场意外后，所有人都对“站台”的危险性有了新的认知，并担心前方潜伏着更可怕的诡异。
“说到底列车长才是大BOSS吧，一个人怎么能把列车开到异时空去？”猛虎下山义愤填膺。
夜烬燃添油加醋道：“他一定不是正常人，总之，最好能尽快解决这个NPC。”
列车平稳行驶一段时间后，白湮昼站了起来：“下次停车该轮到我了吧，呵，看看它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好像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不担心自己的过往被窥视，并嘲笑每个被吓到的人。
夜烬燃默不作声地跟上去，在侧后方保持一定的距离，能够清楚观察白湮昼的全部动作和神态细节。
门开启了，二号车厢的灰雾正在欢迎造访者的到来。
第227章 杀戮之厢（19）
滴嗒, 滴嗒。
“008号各项指标状况良好。”
“加大功率。”
“可是……”
“不要害怕，这次我们发现了更多关键的神经回路，只要实验成功, 就会是脑科学领域的重大突破。”
“但机构里没有更多备用实验体了，它们也建议减少损耗，都说了一定要谨慎操作！”
“人类, 你不会以为没了我的帮助，还可以顺利完成这个实验吧？”
“对不起。”
一颗圆润的大脑躺在手术台上，环绕在它身边的只有冰冷的机械臂。
“你看, 数据曲线有异常波动，这说明他仍然清醒着。”
“这个实验体的精神力太强大了，没想到人类可以在如此严酷的条件下维持理智。”
“他可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集合了这么多优良基因, 要是不给我们一个好结果，岂不是白费心思。”
屏幕上显示的指标数据曲线波动越来越剧烈, 上下起伏极大。
“读取意识波动, 解析对话内容，分析精神坐标点位。”
“分析成功, 坐标临近南鱼座α——北落师门, 预测正在连接高维生命体‘活火焰’。”
“尽快记录对话内容，真希望这次祂能传授新的法术……”
无数双眼睛盯着那颗粉红的脑仁，将欲望与期盼寄托在这年幼的器官上。
人们透过防爆玻璃, 或是用监控摄像头观测它。无人敢站在他身边，无人能靠近他。
就连误入其中的玩家，也被禁锢在极高的视角俯瞰着这幅画面。
大脑被置于实验室的中心, 各种功能室众星捧月般环绕在周围，身穿白大褂和防护服的人员站在里面, 同样位于高处。
所有人屏息凝神，不敢错过任何一点信息。
滴嗒，滴嗒。
晶莹透亮的药液不断被浇灌在这颗大脑上，滋润里面难以计数的细胞，维持它们的活性。
液体滴落的声音逐渐与心跳重合。
【猛虎下山：有人在吗？】
【我不是医神：1】
【夜烬燃：动不了，大家都一样。】
玩家们现在就像<通关记录仪>，成为了摄像头的一部分，只能旁观场景。
好在，游戏系统的队伍群聊还能正常使用。
【夜烬燃：@白湮昼 你还醒着吗？】
【白湮昼：我在。】
【夜烬燃：那是你的脑子？】
【白湮昼：没错，很可爱吧。】
【夜烬燃：……我们一般不用这种词语形容人的大脑。】
【白湮昼：是吗，以前大家都挺喜欢它来着。】
研究员将这颗登峰造极的大脑视作无上珍宝，任何触碰都是玷污。
【我是鹤然的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愤怒」：现在贸然进入其中，对各位来说有点太过于危险，所以我使用了一些巧妙的手段，让你们能以另一种方式探索这个空间。换个更易理解的说法，上帝视角。】
【白湮昼：不就是将精神跃迁至高维度嘛，说得这么高深。】
【莫比乌斯：第一次体验这种法术，感谢。】
【我不是医神：话说回来，我发现摄像头位置可以移动诶，那我去四处转转。】
【猛虎下山：我已经转一圈回来了，能去的范围好大，时间真的够吗？】
【夜烬燃：放心，我们能完成任务。】
夜烬燃能说出这句话，并不基于对玩家能力的信任，而是因为万物归一者出手了，那时间就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打字的同时，他也尝试移动，探索空间的边界。这里远比他想象中更大，四处都有实验在进行，工作中的研究人员至少有上百人，而实验对象全部是人类。
夜烬燃看见了一处像太平间的地方，胶囊状的舱体装着一具具幼小的躯体，拥有同样的银发与洁白肌肤，像是沉睡在展示柜中的洋娃娃。
【白湮昼：@夜烬燃别找了，这个时候我的身体远在其他地方。】
虽然多年过去，但白湮昼仍然记得那些度秒如年的日子。
承载意识的大脑被迫和身体分离，孤独地在众人的注视下强行与高维存在连接，脆弱的神经反复经受跃迁之痛，断裂，重塑。
【我不是医神：这还是国内吗？】
【白湮昼：据我所知，这家机构并不位于华夏大地。】
【猛虎下山：一群法外狂徒……】
【白湮昼：他们当然不受法律制约，因为一部分是伊斯人，而剩下的是米戈的代言人。】
【夜烬燃：没想到不同时空的你都拥有这段经历。】
【白湮昼：也许正因为遭受了这些，“我”才诞生了吧。】
【夜烬燃：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白湮昼：我无法确定什么东西不该出现，因为那时候我根本没有能力了解周围的环境。】
这次时间线很容易辨认，是白湮昼的童年，也就是十几年前。
【猛虎下山：完了，那岂不是要逐个尝试。】
【白湮昼：不着急，我已经看见“不可能出现的东西”了。】
几名银发儿童挤在休息室内，享受难得无人打扰的时光，空气中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天花板白炽灯的光照射在单薄如纸的布料上，被拥抱在最中间的孩子，手里握着一只泰迪熊玩偶。
【夜烬燃：好像是<童趣玩偶>。】
【我不是医神：这真的是休息室吗？给孩子们玩有副作用的道具是何居心啊……】
<童趣玩偶>实装已有挺长时间，不少玩家意识到了它的危险性，在论坛上建议大家不要使用。
【白湮昼：倒不如想想，到底是谁把道具带进了“现实”？】
那个孩子猛然睁开眼，震惊地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刚刚还在怀中的泰迪熊玩偶不知所踪。
愣了几秒后，她哇哇大哭起来，吵醒了周围的孩子们。
【白湮昼：是剧情道具，回收完毕。】
“安静！”
沙哑但严厉的声音呵斥道，成功让所有孩子的泪水在一瞬间止住。
他们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拼命往后缩，试图逃避可能到来的惩罚。
好在并没有人进入这间休息室，大人的责骂是通过广播传来的。
【我不是医神：好可怜的孩子，唉，从小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精神肯定要不正常了。】
【白湮昼：生活？活都活不下去，谈何生活，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之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活不到十六岁。】
【我不是医神：但你活下来了，真是幸运。】
【白湮昼：这很不幸。】
另一边，被众人围绕的大脑似乎完成了工作，机械臂帮忙拔除设备的接线，将它放回到圆柱形的容器中。
“太棒了，这次的回声格外清晰。”
“他的潜力还未被完全开发，以后可以继续投入深度实验。”
坐在仪器前的人们欢呼雀跃，拍掌庆祝本次胜利。
大脑装罐，精神虽能在宇宙中漂泊，却从未拥有片刻自由。
在回归身体前，它还要度过许多孤独的日夜。
夜烬燃的视线向其他房间扫去，试图帮忙寻找行李，按照第一次的经验，只要是不符合常理的，都可以列为怀疑目标。
但是，他始终忍不住悄悄观察那颗困在缸中的大脑，盯着它被一路运送到防护等级更高的房间，关进保险柜里。
终于，研究员专注于新得到的实验数据，暂时没人移动那颗大脑了，夜烬燃只好看向别处。
他看到了一排蚂蚁。
一尘不染的实验室地板上，黑色蚂蚁正在忙碌地搬运食物残渣，快速穿行于桌椅之间。
如果不是蚂蚁数量太多，并且动得很快，夜烬燃根本不会注意到它们。
可更奇怪的是，路过这里的人都对蚂蚁视而不见。
到底是不想管，还是看不见？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将全部热情投入到即将完成的伟大事业中，根本无暇关注渺小的生物。
【我不是医神：哇有虫子。】
【我是鹤然的狗：我也发现了。】
【白湮昼：这里的虫子可太多了，你们到底在说哪个？】
【夜烬燃：是蚂蚁，你往左边看。】
正在奔走中的蚂蚁突然全部停下，触角纷纷直立起来，似乎感知到了异动。
下一秒，这群蚂蚁集体消失了。
【白湮昼：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你们在说米戈。没错，剧情道具，它们是微型机器人，来偷材料的。】
【夜烬燃：完了，我竟然没认出是哪种道具。】
【白湮昼：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回头我给你补习一下。】
夜烬燃承认自己有知识盲区，但不想接受白湮昼的教育。
正当他要继续投入寻找时，突然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明明身处于高维度，为何还能感觉到热？
夜烬燃顿感大事不妙，环顾四周试图寻找热量的来源。
银白的科研机构，不知何时被火光映照成橙红色。玻璃变形破碎，仪器不堪重负地发出警报声，在高温下融化。
“不好了！有大量炎之精入侵！初步测定个体数超过十只！”
“是他，是008号召唤的！快启动应急预案！”
“这家伙，竟敢背着我们跟活火焰联手……记录谈话内容的人呢？为什么没及时发现？！”
“这，对话没有异常，难道008号已经掌握了我们无法监测的与高维生命体沟通的方法？”
第228章 杀戮之厢（20）
炎之精, 是被封印在北落师门的外神活火焰的造物。
它们形如一团火焰，能够燃烧触碰到的任何物体。
金属，塑料, 空气……所有可燃或不可燃的物质都被火焰包裹，看不清原状。
实验室中的人们仓皇逃窜，拼尽全力寻找没被火焰侵蚀的空间, 急匆匆按下各种消防设施的开关，但无论何种液体都无法扑灭炎之精的火焰，隔断门也不起效果。
幸运的是这个机构并非草台班子, 有不少懂得使用法术的人，迅速建立出魔力屏障阻拦炎之精前进。
但玩家无处可逃，尽管身处高维，却同样挡不住来自外神的火焰, 只能强忍被灼烧的痛苦。
【我不是医神：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疯掉的！快点想办法解除这种状态！】
【莫比乌斯：我们要做出实际行动阻止灾难，而不是置身事外。】
所有人都在等待太初解除法术, 原本的保护机制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禁锢, 将他们绑在火刑架上。
虽然他们现在就像没有身体的幽魂，但能真切感受到火舌亲吻肌肤的痛。
【白湮昼：我没印象自己做过这种事。】
【我不是医神：什么事？研究员说的008号是你吗？】
【白湮昼：嗯, 这很难看出来吗？】
【我不是医神：一颗离体的大脑, 真的假的……】
【白湮昼：看来你不是很了解米戈这种诡异。】
炎之精仍在肆虐，无序地乱舞咆哮。
【夜烬燃：我知道了，是信号干扰装置。】
【我不是医神：啊？】
【莫比乌斯：把话讲清楚。】
【白湮昼：懂了, 我去找找。】
夜烬燃不再废话，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只要静候队友的佳音就好。
白湮昼没让他等待太长时间, 大约两分钟后，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嗡鸣, 时间仿佛凝固，逃窜的研究员定格在原地，就连火焰也停止了跳跃。
音波过后，周围寂静无声。
【白湮昼：回收完毕，撤退。】
画面如同被摔碎的镜子般分崩离析。再次睁开眼时，玩家们发现自己回到了环境温馨舒适的车厢，身体和衣物完好无损。
“呼……”医神扶着座椅长舒一口气，“我的医疗资源储备不够用了，要是你们真的全部烧伤，可真不知道该怎办。”
王爱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看向前方。
夜烬燃拍了拍白湮昼的肩：“干得不错，比我想象中更快一些。”
“信号干扰器被使用者安装在了别的仪器内部，还挺难找的。”白湮昼淡淡一笑，似乎刚才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夜烬燃的推理十分简单，因为白湮昼印象中没有这段经历，所以召唤炎之精的行为是另一个“白湮昼”干的。
研究员通过监测脑电波来读取白湮昼和活火焰的对话内容，按理来说不会给他做小动作的机会，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夜烬燃思考了一下想要达到这种结果需要用上什么道具，立即意识到有人释放了假信号。
这便是第三件“行李”。
和白湮昼有关联的三样剧情道具都非常硬核，倒是没有太超出夜烬燃的意料。
白湮昼开玩笑道：“再慢一点，我都要被烤熟了。”
“放松，还剩最后一节车厢了。”夜烬燃整理了下衣装，“快点完事，然后回家休息。”
他并不是在安慰白湮昼，而是在劝告自己冷静。
最后一次临时停车，他们将探索与太初有关的空间。
但事实上，任何时空都与祂相关，是祂的一部分。
这次开门后，列车将会把他们带去何方？
宇宙的终极深渊，无数门重叠分裂之处，时空交融汇合。
到时候，作为人类的玩家还能以人类之姿回归现实吗？
夜烬燃已经几乎能确定自己无法圆满完成任务，但他学聪明了，不敢贸然相信邪神给予的信息。虽然按照太初的描述，剩下的人都能存活脱离副本，但谁知道祂会不会在结尾翻脸呢？
人若向神祈求永生，神便使人脱离“人”的概念，成为永恒的生物。在神眼中，很多词汇的定义是和俗世观念不同的。
“快点结束吧……”王爱民捂着脑袋，五官痛苦地皱起来，他的精神早就濒临崩溃边缘。
白湮昼等车速平稳后站起来，走到下一扇门前，但双手插在口袋里，迟迟没有开门的意思。
夜烬燃静静观察了他一阵，最后耐心消耗殆尽，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出发了，”白湮昼道，“但把你扔在这里不太好。”
白湮昼竟然会等人了，夜烬燃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车厢中同时响起了几个脚步声，大家都在朝终点靠近。
不一会儿，几乎全部乘客都越过了夜烬燃走到前面，他只能坐在座位上凝视大家的背影。
“真理在前方等候诸位。”
一抹灰色出现在他身侧，银色光辉笼罩着的青年低头邀请道。
夜烬燃缓慢地起身，跟随太古永生者来到门前，准备迎接深渊的洗礼。
门刹那间敞开。
…………
夜魔，德克斯特，黑色恶魔，暗夜下的幽影，夜烬燃。
时间线被不可违抗的力量洪流汇聚在一起，扭成一股麻绳。
这里没有远近，深浅，左右等等概念，万物寂灭，杂乱无章且色彩斑斓的信息冲刷着误入其中的生灵。
游戏系统无法使用。
系统是什么？
在伟大的万物归一者面前，一切皆是尘埃。
人类躯壳在一瞬间解离，感官被用无法描述的手段扩大到极限，强行容纳神赐予的真理。
阴笑的脸，悲伤的脸，憎恨的脸……
扭曲的时空将头颅挤压成一团，抽离出最为珍贵的部分。
瞳孔紧缩，倒映出无穷虹彩光辉。
居于穷极之门后的祂轻轻一瞥，欣赏被送到面前的作品。
如同蚂蚁互相拥抱组成的球，或是培养基上堆叠生长的黏菌。
已经和原初形态完全不同的生物正在眨着数不清的眼睛，贪婪接收任何视觉信号，哪怕眼球中的血管肿胀破裂，都要一窥深渊的光景。
“不要忘记自己是谁。”
祂再次轻声提醒，一如既往地温和。
这里并非完全漆黑的无光之地，世界上最光辉闪耀的球体在此生长，编织惊心动魄的美。
在万物的终极原型面前，一切理性与秩序收束，混沌无法降临。
由手脚、肠子、五官和触肢构成的肉球努力控制嘴唇张开，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啊……啊……”
他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如何发音，语言能力完全丧失。
在一秒或十几万年过去后，他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坚定不移地靠近，划破时空屏障的重重阻碍，触碰每一只伸出的手。
“夜烬燃！夜烬燃！快醒醒！”
是谁？
“你要找到锚点，这样才能固定住精神。”那个人急切地说，“我可以帮你，如果你找不到自己，那就来寻觅我吧，这很简单，因为我始终不会离开。”
骗人的吧，在连自我都无法维持稳定的时空尽头，怎么能说出这种大言不惭的话。
一直瞧不起邪神的，也就只有那个家伙了。
夜烬燃睁眼看向逐渐清晰的银白色身影：“白湮昼，你还在吗？”
“嗯。”那个熟悉的声音回答。
一具人形的身体逐渐挣脱肉球，宛若人鱼跃出海洋，落入无尽虚空之中。
这里没有引力，夜烬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上升还是下坠，也许用漂流来形容更为合适。
有人用双臂接住了他。
“白湮昼，”夜烬燃与那双暗流涌动的深红眼眸对视，“你做到了。”
“不是我做到了，而是你做到了。”银发青年的唇边微微翘起，如往常般自信张扬。
夜烬燃哈哈一笑，道：“你找到了我。”
“那是因为我信守承诺，从未远离你。”白湮昼稍微调整了一下抱姿，“和所有时间线上的自己重叠过后，你有什么收获吗？”
夜烬燃目光向外侧移动，观察四周的状况：“还是先回到车厢再聊吧。”
虽然这么说，但能不能回去还要看万物归一者肯不肯放人。
白湮昼面露不满：“我不喜欢祂。”
“你不会是嫉妒人家又好看又厉害吧？”夜烬燃打趣道，“好啦，快去找找出口，祂应该有给我们留退路。”
白湮昼侧着头，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爱使唤我了？”
“不瞒你说，我当初接近你有一个目的，就是获得优质工具人。”夜烬燃故作深沉道。
白湮昼凝视那双鸦羽般睫毛下的眼睛：“能被你看上，是我的荣幸。”
“油嘴滑舌。”夜烬燃躲开视线，暗骂一句，“能不能干点正事……”
白湮昼并没有带着夜烬燃漫无目的地乱逛，在找到脱离深渊的夹缝后，立刻朝前飞去。
那边看不见一丝光明，如同空间坍塌形成的黑洞，漩涡状入口散发出强烈的吸力。
但夜烬燃并不担心，一手抓住身旁人的衣领，相信自己永远能被希望照耀。
只要有光在，夜魔就不会降临。
旅者跨越无数道门扉，从遥远的彼方回到家乡。
第229章 杀戮之厢（21）
“总之, 我们等了你们至少两个小时。”
医神看着刚从时空缝隙中挤出来的两人说道。
夜烬燃回头看了眼已经不复存在的出口，心有余悸道：“没想到我挣扎了这么久……还好没有迷失。”
“太初没回来。”莫比乌斯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披着灰纱的身影。
白湮昼放下夜烬燃, 冷哼一声：“祂估计直接回家了。”
夜烬燃撸起衣袖，之前靠住白湮昼手臂的地方被压出一道红痕，微微发烫, 时刻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太初到底是怎么回事……”猛虎下山全身抖得像筛子一样，“那样的房间，真的存在于地球上吗？”
夜烬燃穿好衣服, 淡淡道：“祂不太正常，你别细想，不然理智会流失的。”
猛虎下山连忙点头：“好，不想了, 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进驾驶室杀列车长？那列车还能正常运行吗？”
“可以从系统商店购买代驾机器人。”白湮昼给出解决方案，“或者我来开, 保证不会脱轨。”
夜烬燃对此抱怀疑态度：“虽然我相信你有能力驾驶列车, 但你真的有办法把它从幻梦境和现实的夹缝里开出去？你认得路吗？”
“说到这个，你就更不应该不相信我了, ”白湮昼得意地一笑, “我能把你从终极深渊里捞出来，当然也能开着这趟列车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王爱民听后，怔怔道：“可以带我回到姐姐还活着的时空吗……”
“那样的时空多得是, 但里面也有‘王爱民’，你要抢夺他们的幸福吗？”白湮昼随口一问。
夜烬燃看向一片漆黑的窗外，凝视自己的倒影：“我不喜欢其他时空的人生轨迹, 还是现在比较好。”
在时空重叠，个体融合的瞬间, 他看见了无数的过去和未来。
虽然也有从未体验过的兴奋和愉悦，但夜烬燃觉得，现在的命运是最好的，无论对他还是对人类来说。
至少他尚且能被称为夜烬燃，而不是夜魔。
王爱民低下头：“对，我……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谢谢你。”
年幼但聪明的小孩知道自己的任性给其他人造成了多大的麻烦，痛心疾首的同时还要忍受愧疚感。
夜烬燃数了下人数：“还剩下六个人，按照太初的预言，不出意外的话，如果你找到办法把王鹤然复活，那我们就要多死一个人了。”
如果真的只死去一个人，那会不会是位于阴谋漩涡中心的白湮昼？
结局未定，夜烬燃不敢放松警惕，毕竟玩家在副本末期翻盘的例子有很多，谁知道后面藏着什么反转。
玩久了无限游戏，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半场开香槟。
其实夜烬燃也不知道，如果白湮昼死了，自己到底是会高兴还是惋惜。
如果放在以前，他丝毫不介意通过牺牲一个心腹大患来完成主神派发的任务，但是今天，夜烬燃不敢百分百肯定。
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描述自己对白湮昼复杂的情感。
夜烬燃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尽量避免与那双过分美丽又危险的眼睛对视。
怎料白湮昼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强行用手捏着下巴将脸掰正：“你在往哪里看呢？”
夜烬燃的脸颊被掐住，说话声含糊不清：“唔，关你什么事……”
“在副本里面，要时刻留意周围环境变化，”白湮昼轻笑着松开手，“我以为你又有什么新发现。”
夜烬燃搓了搓被捏痛的脸：“还能有啥？快去把列车长解决掉吧。”
玩家们聚集在通向驾驶室的门前，但迟迟没有人去开门，它是上了锁的，构造和其他车厢之间的门不一样。
白湮昼看了一眼门锁，不假思索道：“我们穿墙吧。”
“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夜烬燃问。
“撬锁和破解门锁都费时费力，强行踢门动静太大，穿墙正好能搞偷袭，一举把里面的人拿下，”白湮昼仔细分析，“当然，穿墙的成本比较高，你们来决定吧，我无所谓。”
白湮昼这人完全被强力道具惯坏了，消费太高，正常队友根本兜不住。
王爱民愤愤不平地按着门：“我想一脚把它踹开。”
“那样首先坏掉的大概是你的腿，”医神反驳道，“到时候我还要处理你的骨折伤，有必要吗？”
王爱民闭嘴了，他只是在说气话，不是真的想自讨苦吃。
猛虎下山不敢提意见，莫比乌斯投了赞成票，最终大家一致决定穿墙突袭。
白湮昼今天十分大方，直接帮所有人买好了道具，就连夜烬燃的那份都没漏掉。
“浪费。”夜烬燃小声道，“我仓库里随便拿。”
白湮昼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你个小吝啬鬼，就当我花钱逗你开心吧。”
道具启动，所有玩家获得一次性穿墙buff。众人做好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向墙壁冲撞。
如同穿过了一层水膜，他们轻松进入了下一个空间。
…………
“大功告成。”医神拍拍手，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杰作。
夜烬燃站在一旁面壁思考人生。他完全没想到，堂堂邪教徒列车长竟然开了自动驾驶模式，偷偷躲在驾驶室里睡大觉。
一想到同僚如此丢脸，他就不太愿意接替这个位置了。
列车长被玩家用麻绳和绷带五花大绑起来，嘴巴还被塞了个口球，以防他乱喷人或者自杀。
莫比乌斯熟练地给列车长搜身，只找到了一串钥匙，打火机和棒棒糖。
列车长双眼惊恐地瞪大，不断试图发出声音，尝试挣脱捆绑，但无济于事，仿佛案板上弹跳的鲜鱼。
白湮昼揪住他额前的头发，将他的头拽起来：“想好了再开口，给你两分钟讲遗言的时间。”
说完，白湮昼将塞住列车长嘴巴的噤声道具取了下来。
“咳咳，”列车长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你！你们都是杀人魔吗？！”
白湮昼叉着腰，有点骄傲地说道：“怎么不算呢。”
列车长大喊大叫：“混蛋！亏我还提醒你们！原来你们一开始就想劫车！强盗！恐怖分子！”
夜烬燃叹了口气，无奈地转头对着他：“你在说你自己吗，擅自开车带乘客去这么多危险的地方，还好意思骂我们？”
“稍等一下。”
就在莫比乌斯准备动手解决掉这个聒噪的NPC时，白湮昼拦住了他。
莫比乌斯疑惑地后退一步，放下手中的枪。
“不着急，”白湮昼重新看向列车长，“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乘客里混进了杀人魔的情报，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列车长愣了一瞬，提高音量掩饰心虚：“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湮昼不紧不慢道：“确实没必要，但这样的话你就只能带着答案下地狱了。”
“我，我不知道啊，”列车长双腿打颤，脸上冷汗直流，“是我的上司通知的。”
“你不觉得奇怪吗，列车里来了个杀人魔，竟然不安排警察，而是让乘客自行找出危险人物。”白湮昼挑衅地俯视着他，“嗯……细想一下，真是耐人寻味。”
夜烬燃道：“有时候副本逻辑确实挺让人费解的，比如说警察经常性缺席或者没用这点。”
列车长无法完全理解玩家说的话，目光反复在几人脸上转移，迅速分析情况，然后支支吾吾道：“我真不清楚，我也是奉命行事。”
白湮昼摸了摸脖子：“可是我们被耍了这么久，难道不是你们乘务组的错吗？被误解的滋味很不好受，呵呵，不过也算不上误解……”
其余几人对列车长虎视眈眈，眼中或多或少展露出杀意。
“我合理怀疑，你才是杀人魔，传出这条情报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导乘客互相猜忌。”白湮昼微笑下达判决，“所以，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只能先把你解决掉了。”
夜烬燃笑而不语，一切都和他预想中一样，非常顺利。
列车长自知无路可逃，撕心裂肺地大喊：“杀了我！你们都没办法活着离开！”
“那可不一定。”
白湮昼笑眯眯地将枪口抵在了列车长的额头上，没有丝毫犹豫地扣下扳机。
与此同时，夜烬燃的眼前出现了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系统弹窗。
【检测到<杀戮之厢>关键NPC缺失，自动转移副本控制权限。】
夜烬燃扫了眼突然出现的控制面板，上面罗列了种种他看得懂或看不懂的参数，不过有一点很有意思——
他能修改在这个副本中“杀人魔”的定义。
只要玩家击杀“杀人魔”，就可以通关HE结局。
也就是说，他可以自由修改玩家的通关条件，逼迫他们去做一些事情。
夜烬燃眼神微动，写下了一条新的定义。
【是否将“杀人魔”定义为“在游戏中杀人最多的玩家”】
【预计锁定对象：我是鹤然的狗】
夜烬燃：“啊？”
不是，小孩哥，你真能杀啊。
夜烬燃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认真观察自己输入的内容后找到了问题所在，紧急修改定义，补充新的限制词。
【是否将“杀人魔”定义为“在无限游戏中杀人最多的玩家”？】
【预计锁定对象：白湮昼】
夜烬燃最后瞥了身旁的银发青年一眼，狠心点下了确认键。
他是个恩将仇报的坏蛋，真正的杀人魔，副本里最大的黑幕。
不知道白湮昼在临死之前，会不会有一丝后悔。
夜烬燃就如同在农夫温暖的怀中苏醒的蛇，毫不留情地一口反咬下去，将毒液注射进恩人体内。
第230章 杀戮之厢（22）
列车长死后, 众人围着尸体守了一阵。
“什么都没发生。”王爱民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他还以为这场噩梦很快能结束了。
医神双眉皱起，用手探查了一下尸体的鼻息, 确认列车长已经死透：“不应该啊，难道有哪里搞错了？”
夜烬燃神情严峻道：“看来是副本变异了，杀死列车长已经不是TE的通关条件, 我们要转变思路。”
“难不成杀人魔真的在我们之中？”猛虎下山捂住嘴巴，视线在几人之间来回摆动。
虽然列车长已死，但他透露出来的信息还是成功引起了玩家之间的猜忌。就算很多人进入副本前看过攻略, 也希望能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除掉看不顺眼的玩家。
人多就是正义，杀人魔偿命天经地义。
莫比乌斯将双臂环抱在胸前，做出典型的防备姿态：“不要内斗，一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 从之前的剧情里找线索吧。”
“对哦，我们直接跳过了分析证据的环节, ”医神若有所思, “我们不是每个人都带走了三件‘行李’吗？按照这个副本原先的设计，随身物品是乘客身份背景的证明, 可以从中找出谁最有嫌疑。”
看来又要开始一场公开处刑环节, 但为了洗清嫌疑，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作为提出办法的人，医神后退一步, 率先拿出自己的三件行李。
夜行衣，日记本和撬棍。
“虽然不想给你们看……”医神犹豫地打开日记本，“但仔细想想好像没关系, 反正里面写了很多我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并没有人凑上去看日记，大家都对医神的秘密没什么兴趣, 且自动将她排除出嫌疑人名单。第二个展示行李的人是王爱民，他将打空子弹的□□放到一旁的操作台上，再拿出了录音笔和日记本，递给其他人检查。
夜烬燃装模作样地接过日记本，量子速读一番，欣赏小孩哥潦草的字迹后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该死，现在他还要考虑如何把玩家们的怀疑集中到白湮昼身上，真是个麻烦的任务。
另一边，猛虎下山就像是碰到捕食者时将颊囊里的食物全吐出来以求保命的仓鼠，用最快的动作将三件剧情道具取出来，排列在地上。
布满刻痕的木桌子，还有两件不同的隐藏式摄像头。
木桌的突然出现大大挤占了驾驶室的空间，让玩家不得不靠边站，众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桌面中心。
“要不你把桌子收回去吧，”医神嫌弃道，“上面一大堆负能量标语，我猜应该没藏什么线索。”
“好，好。”猛虎下山如蒙大赦，飞速拿起两个摄像头，将木桌收回。比起涉及自己生活隐私的监控录像，他更不想其他人看见那些自暴自弃的话语。
夜烬燃眼底流露出一丝怜惜，然后借此机会将话题接过来：“看看我的行李吧，之前好像很多人怀疑我是邪教徒，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将古老的时钟装置，优秀员工奖状以及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通通拿出来。
医神指了指红彤彤的奖状：“这已经足够证明你是一个好人了。”
“我不这么认为。”
夜烬燃惊讶地看向忽然出声的白湮昼，正对上笑意满满却让人不寒而颤的凌冽视线。
白湮昼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继续说道：“恰恰相反，我认为你的嫌疑最大，夜烬燃。”
夜烬燃：“啊？”
这是在反客为主？还是报复？
白湮昼此刻的表情就像戴了一副面具，将恶意与仇恨很好地隐藏在心底。他抬起一只手，握住闪闪发光的矿物晶体：“你们认得这是什么道具吗？”
众人纷纷摇头，夜烬燃也不例外。
“这是由米戈制造的道具，能够作为与一位邪神化身联络的媒介，”白湮昼单手将晶体抛起来又接住，“我不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普通人应该是接触不到的。”
夜烬燃正色道：“白湮昼，你知道进入终极深渊后，我都看见了什么吗？”
白湮昼低头看他，摆出愿闻其详的表情：“终于愿意跟我分享了？”
“刚才忘记了，”夜烬燃并没有慌乱，“我融合了其他时空的记忆，看到自己做了错事，召唤出可怕的恶魔。这件物品，正是那次错误的证明。”
其他人惊奇地看向夜烬燃，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地承认了。
夜烬燃顿了顿，道：“但我可以保证，这属于异世界的我，而不是站在你们面前的我。只要我理智尚存，就不会让那场悲剧再次发生。”
“我可不这么认为……”白湮昼神情有些古怪，露出一丝责备意味。
夜烬燃的心脏猛然跳动一下，血液流速加快，面部皮肤逐渐燥热：“我也不希望见到祂。况且，我连如何使用它都不知道呢。”
“不，你知道，”白湮昼厉声拆穿，“召唤出夜魔的方式是将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置于完全黑暗无光的环境中，你总是行走在死亡边缘，难道一点自知都没有？”
夜烬燃眼帘低垂：“抱歉。”
在这场无边无际的死亡游戏里，疯狂总是占据上风，将他的理智死死压住。
夜烬燃不想失去自我，不想伤害人类，但他的善意和同理心早就被伏行之混沌清理干净了。哪怕面对不断向自己示好的白湮昼，他也能狠心下手，就像疯狂状态下无差别攻击周围生物的玩家。
夜烬燃的理性意识到自己完全失控，但无能为力。
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只是想好好活下去，拥有和普通人一样平凡的愿望。
无论是对夜烬燃，还是对地球上的其他人类来说，想实现这个心愿都太难了。
生命存活于世，对抗熵增与毁灭，本就是不可能赢的战役，一场疲惫又漫长的旅途。
“该道歉的不是你，”白湮昼将晶体放在眼前端详，然后物归原主，“而是祂。”
夜烬燃的眼中久违地出现了一丝光亮，来自偏方三八面体的反光。
医神警觉地看着白湮昼：“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将白湮昼的表态理解成呼吁其他人共同对付夜烬燃，这很有转移视线的嫌疑。
“我的朋友做错了事，但罪恶不应该完全由他承担。”白湮昼淡淡道。
夜烬燃紧紧握住晶体，任由坚硬的棱角刺痛肌肤，闭上眼：“够了，你别说话……是我的问题。”
猛虎下山纠结地左右摆头，不知要看哪一边：“所以现在是啥子情况，杀人魔有定论了？”
“还没有，”医神轻叹一声，“再看看其他行李吧，莫比乌斯，麻烦你了。”
莫比乌斯有些不乐意：“我的行李可是活的，真的要把它拿出来？”
“对哦，”医神后知后觉地想起，“那还是算了吧，现在局面都这么乱了，我不想再多一个敌人。”
莫比乌斯成功逃过制裁，沉重地点了点头。
白湮昼微微扬起下巴：“那就来看看我的行李吧。首先是……”
他手中出现了一只可爱的小熊玩偶，那是被称为<童趣玩偶>的道具。
“以及差点酿成惨剧的信号干扰器。”白湮昼又掏出一块银白色的小机械装置，放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
众人打量着他手上的两件物品，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
这些都是常见的道具，但不太常用，无法轻易判断使用者的善恶。
“<童趣玩偶>和信号干扰器没有储存信息的功能，不需要进一步检查吧？”白湮昼将道具收起来，最后拿出了蚂蚁形状的微型机器人，“这个挺有意思，不知道它们打算把偷来的材料搬去哪里。”
莫比乌斯盯着蚂蚁看了一会儿，沉声道：“这些都不能证明你是杀人魔。”
“是的，看来你们也发现了，”白湮昼双手一摊，“行李都是异世界物品，和现实中的我们无关。这场游戏中的‘杀人魔’到底是如何界定的，如果不搞清楚，就无法找出真正应该被处死的目标。”
王爱民突然问道：“有没有可能，杀人魔是指我们之中杀人欲望最强的人？”
夜烬燃心凉了半截，按照这样的标准来评价，全场只有他不仅想杀列车长，还一路上计划着如何把白湮昼干掉。
看白湮昼的反应，多半已经猜到这件事了。
医神深吸一口气：“难道这真的是个PVP副本？”
白湮昼忽然回头：“夜烬燃，你认为呢？”
夜烬燃一愣神：“啊？我……如果非要这么说，白湮昼，你才是对其他玩家敌意最大的人吧。”
生死关头，他说谎完全不脸红了。
白湮昼久久地凝视黑发之下那双如黄金般璀璨的眼眸，沉默了大概十几秒。
“是吗……你是这样想的……”
他薄唇微启，略带悲伤和自嘲地轻声呢喃。
直到此时，白湮昼才接受现实，自己从深渊中抱回来的是一条没有人性的毒蛇。
拯救，同类，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毒蛇不会感恩人类，就像邪神永远不会体谅蝼蚁的心情。
“没错，”白湮昼强颜欢笑道，“我就是杀人魔。”
第231章 杀戮之厢（完）
狼人自爆, 着实让其他玩家吓了一跳。
但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我不介意在这里被你们投票处死，如果我的死亡能使那位太初全能永生之主的预言出错的话。”白湮昼轻蔑地一笑，“那就是有价值的。”
他不追求死亡, 而是渴望见证神的失败。
夜烬燃一怔，迟迟没有再说话。
疯子，到底谁才是最疯狂的人？
夜烬燃没想到自己无意之间请求太初给予预言的这一行为, 竟然成为了白湮昼走向末路的导火索。
白湮昼那双如玫瑰花瓣般娇艳的眸中没有倒映出任何一人的身影，眼底唯有即将实现梦想的兴奋：“只要我接受死亡，祂们就能失败, 那再好不过了。”
神能被一个人的生死撼动，多么可笑。
白湮昼张开双臂，摆出迎接拥抱的动作：“来吧，认定我为杀人魔, 然后把我杀死。你们既可以脱离危险，也能见证我的胜利, 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列车仍在向前, 轻微地摇晃着车厢中的乘客，时不时发出机械部件碰撞的噪音。
站在所有人视野最中央的, 是在现实中背负诸多罪名, 在游戏里受大部分玩家敌视，被迫独来独往的青年。
他高傲地仰起头，一如既往, 不愿与任何人与神同流合污，如同浮在臭水沟上的白天鹅。
夜烬燃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苦涩：“罪孽也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白湮昼，你受到太多误解了。”
“对啊, ”王爱民有点不忍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全世界都在通缉你，但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就连一个孩子都知道此事有内幕。
白湮昼冷笑一声，将遮在眼前的刘海向旁边拨去：“无所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诞生以来，我很少有机会选择命运。”
“那么，你确定你的死能让我们全部平安离开吗？”医神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
白湮昼道：“至少有七八成把握。”
“如果少了你，副本依然没有结束，那我们还要考虑杀死别的人。”医神环顾四周，“各位，这样值得吗？”
夜烬燃心头一紧，如果白湮昼顺利地死去了，意味着太初的预言并不完全正确，还可能有更多人死在这里。
这趟列车，真的能载他们回到现实吗？
其他玩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站出来说白湮昼必须死。
莫比乌斯道：“我没意见，你们商量吧。”
“我现在只想快点回家。”王爱民神情痛苦，眼眶中不断有泪水打转。
白湮昼面对夜烬燃，仿佛在讲故事一般语气轻松地说道：“但是，杀死我的办法只有一个……”
夜烬燃难以置信地瞳孔一缩，随后缓慢僵硬地摇了摇头。
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连最后的希望都不给自己留下吗？
白湮昼嘴角挂着释然的微笑：“我很早之前就把大脑送给你了，生与死向来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夜烬燃，纯黑的恶魔。”
“不，那是你的个人物品，”夜烬燃试图强压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按照规矩，如果你想它归属于我，应该和我进行交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他本以为白湮昼会留有后手，哪怕在此刻死去，也能复活回到现实。
没想到，白湮昼可以如此决然地跟世界告别。
白湮昼早就对这个以疯狂和邪恶为底色的宇宙彻底失望了吧。
白湮昼眉眼中也带着笑：“玩家之间不是可以自由转赠物品吗？系统在这方面管得不严。夜烬燃，现在它属于你了。”
“等等，什么意思？”旁边某医学生的CPU□□冒烟了，“你的大脑真是离体的？！”
“没错。”白湮昼毫不在乎地说出这个秘密。
夜烬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离达成目的只差一步，还要嘴硬抵抗，无法自控地说道：“但是，这不符合程序……你不能这么做。”
“因为我死得太轻易，所以让你失去了满足感吗？你真是跟祂一样恶劣啊，我的朋友。”
列车外面不知何时出现了灯，一闪一闪的白光照亮了白湮昼的半张脸，而另一半依旧隐藏在阴影下。
他的话语就像是银针，轻微却频繁地刺痛夜烬燃的心脏，这是最后的惩罚。
夜烬燃艰难地说出口：“我是你的朋友吗？”
“一直都是。”白湮昼道。
车轮碾过铁轨的噪声越来越大，让人心情烦躁。
见夜烬燃迟迟没有动作，白湮昼还用开玩笑的口吻提供指导：“要我教你怎样操作吗？先把我的脑缸从仓库里取出来，然后把上面全部装置关闭，它就会停止供给营养，只需要不到十分钟，我的脑细胞就会全部阵亡，无法逆转。”
“朋友可不会考虑如何把对方杀死。”夜烬燃苦笑道。
白湮昼平静地凝望他：“从现在起，有新的朋友相处形式了，我们定义的。”
夜烬燃咬住下唇，几乎要刺破皮肤流出鲜血。
你果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在他完全没有操作的情况下，淡蓝色系统界面自动开启，展示的正是玩家白湮昼的个人仓库。
“这是我做的，你不要恨其他人。”夜烬燃颤颤巍巍举起双手，将藏在仓库最深处保密格子的脑缸取出，如同捧住婴孩般小心地抱在怀里。
白湮昼微微点头：“放心，哪怕我死了，我也会只记得你一个人。我的大脑很珍贵，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其他生物。”
夜烬燃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没能反应过来：“你……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油嘴滑舌。”
手指有点不受控制，轻轻按在脑缸装置的某个按键上。
原来关闭它如此简单，只要获得脑缸，任何人都能将白湮昼的生命捏在手中。
白湮昼没有低头看自己泡在液体中的器官，而是继续凝视那双金光逐渐黯淡的眼。
真漂亮，直到最后一刻，他想记住的都是那个人的容貌。
忘掉痛苦，忘掉伤痕，让大脑只余欢欣。
恶魔，通常长着对人有致命吸引力的美丽脸庞，身躯的每一部分都能完美体现野性与欲望。
但白湮昼的眼中只看见一个时常藏起内心真实想法的孩子，他有一头乖巧柔顺的黑发，平时的眼睛是深棕色的，和世界上每个平凡的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这个人不可能是恶魔。
唯一的朋友，夜烬燃。
白湮昼从不许愿，因为他不相信神，但他一直有一个愿望。
“我想救你。”白湮昼闭上双眼，意识正在流失，“等你脱离泥潭后，还会记得我吗……”
缸中的液体被清空了，臃肿的大脑失去营养供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白湮昼已经无法再维持精神链接，身体与大脑断线，失去支撑力，重重地倒下。
【玩家阵营成功发现并击败杀人魔，获得本场游戏的胜利！】
【跨越时空界限，领略万物真理后，你们乘坐列车回到了自己熟知的那个世界，将平安喜乐的生活维系下去。】
【此刻，你们铭记了一个道理——无知是一种幸福。】
【恭喜玩家通关副本<杀戮之厢>True End——永恒死亡】
…………
离上次进入副本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以来，平日总是不分场合不分时段前来叨扰夜烬燃的主神奇迹般地消失了，世界异常宁静。
但是无限游戏没有停止，夜烬燃早就隐约猜到了，主神之前那番说辞是糊弄人的。
缸中之脑根本不是什么服务器，白湮昼的存亡和无限游戏没有关联。
夜烬燃来回看了好几次和白湮昼的私聊界面，迟迟没有新的消息，便向上翻聊天记录。
白湮昼很聒噪，有至少三分之二的聊天内容是他发出来的，以前夜烬燃嫌弃他刷屏，现在恨不得立刻感受到手机震动提示。
他真的，永远不在了吗？
夜烬燃不愿意相信，将脑袋窝囊地蒙进被子里。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伴随收到新消息的音效。
夜烬燃连忙翻开被子，眼睛几乎要贴到屏幕上面。
但是可惜，刚才的震动是因为异常调查局的工作群里有人找他。
工作向来无情，不管你状态如何，随时有可能找上门。
夜烬燃气得抓住被子大喊一声，嗓子近乎撕裂。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后，他认命打开群聊，准备阅读夏月荷的新指示。
【广/告/位有意私：@夜烬燃你出副本很多天了吧，为什么不回我一下？】
夜烬燃思考片刻，艰难地抬起手指打字回复消息。
【夜烬燃：不好意思，这两天心情不好，在家睡大觉，没看到。】
【广/告/位有意私：是因为关世宁和邓美琪牺牲，你在伤心吗？原来你们关系这么好了，节哀。既然干了我们这行，就是难免的事，大家都有心理准备。】
【夜烬燃：？？？】
猛然清醒的夜烬燃急忙翻开未读的群聊消息，想知道这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排班表来看，现在应该是关世宁带队的三人组探索副本<纯白之巅>的时间。
但这支队伍进游戏不到两天，陆洁芬就以逃脱结局收尾，匆匆撤离。
其余二人没能活着回来。
又一支队伍折损在探索跨越永夜系列副本的道路上。
第232章 噩耗传来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 在聊天框中输入。
【夜烬燃：白湮昼死了，你知道吗？】
【广/告/位有意私：知道啊，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 全球的通缉令都撤了，没想到他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夜烬燃：我是他的朋友，这几天都在消化情绪。】
【广/告/位有意私：明白, 就当少了个麻烦吧，我本来打算提醒你进副本，但看样子要先给你批假期。】
【夜烬燃：什么副本？】
夜烬燃赶紧打开排班表, 看清下一次任务内容后，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他身上。
夜烬燃，罗茜和郑从华，按计划将要在后天进入副本<纯白之巅>。
群聊里同一时间内冒出几条来自不同用户的新消息。
【葱花绝赞爆肝中：@夜烬燃你终于回来了！我担心死了！】
【无敌美少女：这么心疼白湮昼, 难道他真是你的小情人？这要是传到论坛去又是一个大瓜。】
【夜烬燃：我没事，不要乱讲, 你们想休假吗？】
【葱花绝赞爆肝中：早死早超生, 不过你心情不好的话，我们可以再等几天。】
夜烬燃很想休息, 但理性告诉自己不能再沉浸在消极的情绪中, 必须尽快抽离出来。
这也是那个人教给他的。
不开心的时候，就该出去走走，换个环境, 换个心情。
他考虑过后，做出选择并给予答复。
【夜烬燃：不，不用为了我修改安排。后天就后天吧, 我一定会振作起来。】
【无敌美少女：哟，还挺有种的。】
【广/告/位有意私：不要勉强自己, 本来上一支队伍刚刚牺牲，不该这么快派你们过去，但我们这个项目要加快进度了，接下来形势恐有大变。】
【夜烬燃：此话怎讲？】
【广/告/位有意私：最近上面开了好几个大会，整理现有的情报，分析推测无限游戏的版本更新走向。目前的问题是，我们发现白湮昼的死很可能是主神有意为之，祂让我们亲手抹去唯一获胜的希望。】
现在终于看清白湮昼对人类的重要性了？
夜烬燃怒极反笑，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笑声和泪水都根本止不住，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陷害白湮昼就是最初的目的。
人类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学会珍惜。
【广/告/位有意私：本来事情不该进展这么快，但白湮昼这次突然被拉进副本并被设为通关必要条件，恐怕是因为他对主神的威胁过大，主神不得不提前下手了。】
【无敌美少女：我听说攻略组那边收集了白湮昼近段时间的全部行动轨迹情报，发现他那次反常的和深潜者合作很有可能不是自愿行为，事后白湮昼还屠杀了大量的深潜者和邪教徒。】
【葱花绝赞爆肝中：还有你，咸鱼，大家都怀疑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过节，并且和之前的一些事件有关联。要是你再晚几天出现，恐怕就要被审讯组的人抓走了。】
夜烬燃不想被当作叛徒审问，他精神承受力薄弱，受不了酷刑。
有些秘密，他宁愿带进坟墓里。
看来，必须尽快进入副本避一下风头了。
【夜烬燃：我建议立刻开始探索<纯白之巅>。】
【广/告/位有意私：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陆洁芬给我们带回来了珍贵的情报，先听完她的报告，你们再出发。】
【无敌美少女：你回来得正好，我们刚准备开视频会议呢。】
本场视频会议的主持人是陆洁芬，主要内容为分享在<纯白之巅>中的见闻，复盘问题，设计新的解法。
虽然出生入死的队友不久前才牺牲，但陆洁芬迅速调整好状态，不，将所有自私的感受全部压在心底，打起精神向即将踏入战场的后辈们传递珍贵的情报。
夜烬燃去洗手间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回到桌前打开电脑，正襟危坐等待会议开始。
收到邀请的人们准时进入线上会议室，就连最晚的一位都提前了两分钟。
除了夏月荷和他的手下，还有一些其他部门和攻略组的员工。他们期待唯一幸存者陆，洁芬能给出有价值的信息，以此探究事件的真相。
屏幕上一下子出现了许多人的脑袋，有人干脆关闭摄像头，只露出一个头像。
夜烬燃看见了许多熟悉的ID，也有不认识的。
陆洁芬的电脑屏幕被共享到主页面，成为占比最大的画面。
前置摄像头展现出她的面容，看起来比平时憔悴许多，眼角都出现了皱纹，皮肤干燥无光。眼白部分布满红血丝，显然哭过不止一轮了，但此刻的表情还算平静，甚至称得上死寂。
“欢迎各位，”她气若游丝，“那么，汇报要开始了。”
首先被阐述的，是三人小队进入<纯白之巅>后的遭遇。
“我们受到了联合会的领袖，极光城首席执政官，米萨尔·科尔文的召见。她表扬了我们在乐园的行动成果，并下达新指令。”
“我们要前往地面一处高原地区，寻找旧文明遗留下来的工业基地，夺取它的控制权，免得被其他地下城捷足先登。”
“想要抵达那个基地遗址，首先需要攀登山峰。然而地面已是极寒状态，海拔高的地区气温更加恐怖，普通御寒措施根本不起效果，我们寸步难行。”
“更致命的是，雪原并非纯白的，有不少变异大型生物潜藏在岩石缝隙中，或躲在积雪底下。”
陆洁芬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尽量不让自己身体的震颤暴露出来：“经过初步调查，我们遭遇的诡异具有变形和极强的学习能力，疑似为千目之兽——修格斯。”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冒出几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夜烬燃面不改色地抱住双臂，心如止水，地面有修格斯活动是他早就得知的情报，无法让他有半分惊讶。
陆洁芬吞咽一下后继续说道：“修格斯通过拟态和替换逐步渗入我们的队伍，到了后期，我们不得不提防身边任何一位NPC，即便如此也免不了挨背刺。”
狼人杀游戏是很多副本喜欢玩的套路，<杀戮之厢>里也有类似的设计，总之就是要磨灭玩家的信任。
人类互相猜忌，互相伤害，自我毁灭，是祂喜欢看到的戏码。
夜烬燃完全感受不到其中的乐趣，至少现在如此，他厌烦了。
屏幕中，陆洁芬强撑着身体，继续说道：“关世宁，在登山过程中失足跌入悬崖，他明明可以使用飞行道具，或者找到其他自救方法，可不知为何迟迟没能上来，我和邓美琪尝试救援，但没能找到他。”
“两个小时后，邓美琪在战斗中负伤，我委托随行的医护人员协助处理伤口，没想到就是这次疏忽，让修格斯趁虚而入，对她痛下杀手……”
“我意识到凭自己一人的力量不可能走到终点，于是立刻全力撤退，回到极光城。虽然任务失败，但起码保住了性命，通关逃脱结局。”
逃脱结局就是Normal End，对有追求的玩家来说十分窝囊，这场行动无疑是失败的。
陆洁芬不仅失去了队友，还要承受独自一人苟活的精神压力，返回现实后，她几次想过寻死。
异常调查局不会让她死，大家还在等着她的汇报。
沉重的气氛让会议室极度安静，没人出声打断陆洁芬的讲述。在她说完之后，也久久无人发言。
最终，夏月荷道：“辛苦了，你们都是英雄。”
调查员已经对死亡麻木，但作为人类的他们仍然会感到悲伤。
有人紧接着问：“能详细讲讲，修格斯伪装的NPC有什么特征吗，你们如何分辨？”
陆洁芬擦了擦眼角，摇头道：“我们的经验不一定准确，而且也因为判断失误导致了队员牺牲，即便如此，你们还想听吗？”
“请讲一下吧，好过一无所知。”
不少人低下头，拿起笔或把手放在键盘上，做好记录的准备。
陆洁芬思考一阵，将所有能想到的细节全部说了出来，包括语言，外形，气质等等，最后补充一句：“可能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但来不及找了。”
在许多手敲击键盘的声音中，夏月荷道：“感谢你的分享。夜烬燃，你和你的搭档有什么想问的吗？”
夜烬燃看了眼陆洁芬的表情，寻思再强迫她回忆副本中的经历有点太不人道了，说道：“我们可以之后阅读文字报告，这次就算了吧。”
他极少同情别人，但此刻，他难得找到了一丝共感。
那是一种熟悉的人离去后，身边空落落的孤寂。
一些情绪随之消失，让内心变得空洞，窒息。
虽然活着，但夜烬燃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同样是失败者。
那个死去的人，如愿以偿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
两天后。
夜烬燃作为队长开启了副本匹配房间，将郑从华和罗茜拉进队伍。
这次，他没能移交乱入副本权限，白湮昼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身边了。
【队伍人数：3/3】
看着系统界面上没有变动的数字，夜烬燃突然觉得很无聊，不想继续参与游戏，现在没有任何力量能推动他前进。
主神安排的任务已全部完成，白湮昼不复存在，那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夜烬燃保持思考，踏入时空通道中。
无论历经多少苦难和失去，幸存者的生活仍在继续。
【正在载入副本<纯白之巅>】
【3，2，1——】
第233章 永夜·纯白之巅（1）
地面不适合人类生存。
人类迁入地下, 精心打造出囚禁自我的牢笼。
事到如今，笼中困兽早已忘却自由的含义。
直至来自乐园的电子信号轻轻敲响笼门，他们才意识到外面的世界仍然存在。
联合会, 这个盘踞在极光城多年的庞然巨物，迎来了建城以来最大的挑战。
危机感使他们奋起抵抗，意图消灭所有不安定因素。在经历一次又一次满怀恶意的挑衅后, 联合会不得不派出特别行动小组前往乐园正面对敌。
他们是幸运的，这场战役的最终胜者是极光城，至少目前看来如此。
联合会的高层经过激烈讨论后, 认为应该抢占先机，寻求新的出路。
米萨尔·科尔文，这位铁血领导者在今日召见了上次乐园追凶行动中的功臣们。
无论是夜烬燃，还是以往在夜之城事务所工作的三人, 都没有来过联合会的行政总部，进去之后纷纷好奇地抬头张望。
一区作为极光城最繁华的区域, 居住在此地的公民非富即贵, 人们打扮光鲜亮丽，精神抖擞, 和底层人的面貌有云泥之别, 根本不像是末世生活中的人类。
这里的先进科技设备也更加齐全，智能机器人随处可见，生活配套设施高度现代化, 就连最普通的保安也配备激光武器，警犬用得是机器仿生犬。
放置于高处的电子屏幕上不断有振奋人心的标语划过，立体投影仪被用于循环播放领导的重要谈话录像, 仿佛世界一片祥和，社会安好。
根据系统引导, 通过重重审查后，玩家们顺利找到本次颁布任务的NPC。
传闻中的首席执政官是个高挑健硕的棕发女人，身穿干净利落的制服，眉眼不怒自威。她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从大门进来的四人。
“早安，诸位，”米萨尔道，“你们做得很好。”
简星谦卑地鞠躬，脸上难掩受到褒奖的激动：“能为联合会排忧解难是我们的荣幸。”
米萨尔满意地微微点头，随后看向其他三人，眼中的欣赏顿时被惊讶取代。只见站在最后方的黑发青年虽然有一双罕见的金色眼眸，但空洞无神，就好像魂魄被人抽走了一样，站在原地的唯有躯壳。
她感到不解，问：“你们成功毁灭了乐园的阴谋，是极光城的大功臣，为什么要闷闷不乐？”
郑从华正要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眼夜烬燃，解释道：“喔，您是说他啊，他的好朋友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去世了，现在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
“原来如此，”米萨尔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特勤部中有许多英雄，我们对同伴的离去感到惋惜，但不可辜负他们的牺牲。你的朋友一定不想看到你永远消沉，打起精神，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夜烬燃缓慢地点了下头，但没有说话。
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甚至没有惯例观察四周，耳朵自动屏蔽大部分声音。
他真的能坚持通关这个副本吗？
即便希望渺茫，但夜烬燃心底里一直有个隐秘的声音在说，白湮昼会回来的。
就像以往那样，划破时空通道，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主神不会允许这个人重新出现在世界上，哪怕他私自使用复活道具，白湮昼迟早也会被再次抹杀。
夜烬燃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尽快找到地面上的修格斯。他从安东尼那边得到灵感，修格斯拥有变形拟态的能力。
自然，它也能变成白湮昼。
虽然只是赝品，但多多少少能填补一下内心的空缺，夜烬燃一片混乱的大脑中冒出这样荒谬的想法。
“我愿意继续配合行动，”夜烬燃声音微小但坚定道，“请您下达指示。”
米萨尔重新面露赞许之色：“很好。这次让你们来我办公室，也不光是为了表彰。经过联合会共同商议，我们策划了一场新的外出行动。极光城内拥有外出探索能力的居民并不多，你们作为最近刚拜访过其他地下城并功成身退的人，是本次行动的最佳人选。”
四人立正站好，准备聆听详细的任务内容。
“我们在地面离出口大约两小时车程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古代文明遗留的重工业基地，根据初步勘探，里面的设备具有极高的回收价值，但其他的地下城似乎也发现了那里。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夺得这座基地的控制权，让那些设备成为极光城未来的发展助力。”
两小时的路，听起来不算太远，但四人同时想起上一次乘坐雪橇的场景，还未正式出发就先感到了一阵寒冷，身体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遭遇地面变异生物袭击，低温环境冻害，还有来自其他地下城的威胁？”简星担忧地问。
米萨尔道：“没错，你们要做好交战的准备，特勤部这边也会安排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随行保护。”
这一点，玩家们已经通过事前调查了解到了，本次跟随队伍的NPC除了简星共有六人，分别为两名军医，两名士兵，一名地理学家和联合会派出的特别顾问。
医生都带了两个，双重保险更加安全。
但如果修格斯潜入的顺序不变，最先被替换的就是其中一名士兵，后面连医生也难逃毒手。
异常调查局参与此事讨论的人一致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副本并非一成不变的，修格斯换人顺序极有可能和上次不同，所以他们一定要做好辨认工作，对每个NPC保持警惕。
视频会议中，夏月荷也着重提醒了这点。
“感谢，”简星诚恳地说道，“我们这次定不负众望。”
其余三人脸上都没什么笑容，多一个随行NPC就多一分风险，听到这个消息他们根本高兴不起来。
罗茜保持基本的礼貌，对米萨尔道：“我们不会辜负联合会的信任。”
“不错。”米萨尔越看越觉得这四位年轻人顺眼，极光城未来有望，“就算不成功，我也希望你们能平安归来。详细计划稍后会发送到各位的终端上，记得及时查收。”
“是。”
在保镖的带领下，四人离开联合会行政总部。
夜烬燃按理来说要返回特勤部待命，但饶轻雪给予了外出批准，让他在出发前一直跟着简星，于是众人一同返回夜之城事务所。
简星吭哧吭哧地跑去帮大家倒茶水，剩下三人在平日接待客人的沙发上坐下，以不同的姿势瘫倒。
“啊……”郑从华有气无力道，“我有预感，又会有很多遭遇战。”
罗茜闭目养神：“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反正这个团武力担当是夜烬燃，不需要我们两个操心。”
夜烬燃：“嗯？”
他向来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平时都靠郑从华和……
算了，不提也罢。
简星用盘子端了四杯凉白开出来，放在茶几上，随即往旁边一坐：“好啦，先休息，等下我们再看通知。”
夜烬燃拿起水杯，将冰冷的液体灌入喉咙，使躁动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
其他人也累得不行，谁都没开口，直到终端同时震动，才仰躺在沙发上开始阅读联合会发来的最新计划书。
文件中给出基地的准确坐标地址，并详细描述行动流程。联合会为此专门开发出一款性能优越的越野车，可以搭载他们在雪地上行进，不必再用雪橇。
但车辆只能开在平地上，而基地建立在山峰顶部，所以他们到后面还需要步行爬山。
夜烬燃读到这里时默不作声地又喝了一口水，如果他没记错，修格斯就是在登山环节混进来的。
传闻，在现实的地球上，修格斯就被封印在南极山脉中。
但这个世界的大陆分布和现实地球不同，夜烬燃也无法确定此次他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再往下看，后面是随行人员的个人资料档案，以及对基地的初步勘探报告，都是无人机发回来的，其中最有参考价值的是一个地图立体建模，可以看清基地大致布局，但扫描范围有限，不知道有没有地下部分。
“我看完了。”夜烬燃关闭终端，“坏消息，两个小时后我们就要抵达集合地点。”
联合会是一点都没预留时间给他们休息。
简星看向他：“这次特勤部有给你准备武器吗？”
夜烬燃指了指背包：“没有，但我的机甲还在。”
好消息，“战车”没有在上次战斗中报废，依旧可以使用。
为了减轻负重，特勤部没有给他安排其他武器，登山不需要带太多累赘物。
简星自信地点点头：“我修好了激光浮游炮，这次可以继续用。”
“它们不是储存着乐园人类儿童的意识吗？”罗茜疑惑地问。
简星脸色一沉：“我把数据清除了，那些孩子根本不能算是还活着，不如早点解脱……”
罗茜没再多说什么，坦然接受这个结局，毕竟事情与她无关。
“呼，准备完毕！”郑从华伸了个懒腰，“出发吧，我的小伙伴。”
第234章 永夜·纯白之巅（2）
即将前往冰川的探险队, 在三区一处空轨列车站集结。
联合会派出的随行人员比侦探一行人更早到，全员到齐后，特勤部的车辆也刚好在路边停下。
夜烬燃和另外两名玩家一起坐到了后排, 车厢比较宽敞，哪怕坐上十个人都不显得拥挤。
简星热情地跟坐在前排的特别顾问握手，自来熟开始寒暄起来：“你好你好, 久仰大名，这次请多多指教。”
特别顾问和地理学家紧挨着坐，两人看上去都年纪不小了, 至少有五十岁，一副老学者的模样，眼睛被替换成机械义眼，但仿真程度高, 远看跟正常眼睛没什么区别。
这位联合会专门指派的顾问态度和善，微笑着和简星聊了起来：“我听说过你们的事, 侦探, 极光城的英雄。叫我安德鲁就好，我的研究方向是重点保密事项, 暂时无法向各位透露, 但到了基地，我的知识一定能派上用场。”
“明白，”简星表示理解, “我们会尽全力护送你上山的。”
夜烬燃全程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景色逐渐从繁华都市变成老鼠和蟑螂肆虐的死城，车辆正在开往极光城的边缘, 到最后抵达边界线，被守门的警卫拦下检查。
他们很快被放行, 司机将车开进了升降电梯，机械运转的声音不绝于耳，缓缓将车辆连带着乘客一同抬升。
车里还坐着两名士兵和军医，但因为并不隶属于特勤部，夜烬燃没有见过他们，也不认得他们的制服。这群人神情严肃，随时留意周围情况，没人搭话就保持缄默。
简星跟安德鲁聊了一阵后，发现两人认知差距过大，没什么共同话题，于是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各自回到座位上，环境顿时变得安静。
车内有空调，一来到地面就开始释放暖气，让气温保持在一个舒适的范围内。
不过乘客们能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白雪茫茫一片，有人顺便取出一部分御寒衣物，给自己提前套上。
大约过了半小时，裹成粽子的地理学家坐不住了，又把大棉袄脱下，尴尬地哈哈笑了几声。
郑从华用终端打开了地图立体投影，问道：“我们要走哪条路线上山呢？”
“要看实际情况，”地理学家说，“如果天气好，就走A路线比较快，但天气差的话，B路线会比较安全。”
郑从华指着地图上显示的第三条线路：“那C路线是怎么回事？”
“这条路线是备选项，位于山体内部，走洞窟和隧道，但里面还未勘探完毕，不一定能走得通。”一位士兵说道。
郑从华若有所思地盯着第三条路线，调查员拥有探险的本性，越是迷雾重重的地方越有可能隐藏珍贵的东西，她很想找机会去挑战一下。
地理学家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别担心，我们不必一条路走到底，途中可以视情况更换。”
罗茜在郑从华耳边小声道：“上一支队伍都已经翻车了，我们就别搞太多骚操作吧。”
郑从华低声道：“抱歉，但我进这个副本，并不只是单纯地想通关HE或者TE，我还有其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罗茜有点不明白：“你还想要什么？”
郑从华转头看向一言不发靠着窗户的夜烬燃，怅然道：“他答应过我的……”
夜烬燃曾经说过，她能在这里找到关于未来的答案。
郑从华没有很高远的理想，她加入这个团队的唯一目的便是解除自己内心的迷茫。
如果没有那个答案，她不知道一直以来努力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求生和战斗都只能导向失败的结局，人类为何还要坚持？
可是她没想到，跨越永夜的路还没走完，身边迷茫的同伴就又多了一个。
郑从华好几次见到夜烬燃和白湮昼一起行动，早就看出他们俩的关系不简单。
她也是少有的相信白湮昼做坏事有苦衷的人，得知白湮昼被杀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向异常调查局的上级汇报，列举各种疑点。
现在，白湮昼的罪名都被撤销，之前的事愈发疑点重重。郑从华轻叹一声，她不想思考太多，以免再次失去熟悉的同伴。
“你晕车吗？”其中一位军医关切地对夜烬燃问道，她早早注意到这位特勤部的成员表现得过于安静，不太正常。
夜烬燃眼睛重新聚焦，摇摇头道：“我没事。”
“那就好，我叫伊芙琳·莫顿，”军医和蔼地微笑，“有什么身体不适的地方及时跟我说，越早处理越不容易出事。”
夜烬燃道：“我在出发前看过你们的资料了，你旁边的另一位医生是李张，还有两位士兵分别是杰克·哈维和杜金鹏，我没有认错吧？”
伊芙琳点头道：“对，以及前面的地理学家，她叫艾莉森·罗素。”
夜烬燃没有记名字的习惯，尤其在面对副本NPC的时候。只不过这次需要辨认身份，他才把每个人的细节都记忆了一下。
伊芙琳打开话茬后，车内陆续有人开始攀谈，介绍自己的工作和特长，顺便吐槽一下看不惯的领导和永远不涨的薪资待遇，和其他人迅速拉近距离。
“前面已经不能走了，”许久后，司机大声道，“我们要在这里停车！”
郑从华三下五除二把装备佩戴好，将手放在了开门的按键上：“那我先下去咯。”
夜烬燃虽不觉得寒冷，但还是小心地把自己裹起来，不想在这种地方鹤立鸡群，等门开后，他跟在队友后面走下车辆。
小腿瞬间陷进积雪中，寸步难行，每次抬脚都消耗大量体力，还好在场没有病秧子，否则能不能在这种环境下前进半小时都难说。
更让人难受的是，他们现在走在上坡路段，且空气中氧含量较低，每次呼吸都有点喘不过气。
联合会贴心地给探险队配备了氧气瓶，但为了节约氧气，还没到最危险的时候，大家都没有选择使用。
司机把人放下后就将越野车开去附近停靠，登山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
车走远后，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只剩下十个小黑点缓慢地行走，像迁徙的狼群。
在地理学家的指引下，队伍顺风行走，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众人按计划来到了A路线的起始地段。
夜烬燃走在最前面，抬头望去，后面的坡越来越陡，对他们这群登山门外汉来说，徒手攀岩几乎不可能，要借助工具。
山峰的上半部分隐藏在云雾之中，无法站在山脚看清那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夜烬燃轻轻吐出一口白雾，身体在极限环境中运动后，大脑选择性遗忘了那些会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事情，激素让神经重新活跃起来。
保持这种状态，一切都能变好，他心中默念。
纯白的雪花落在他的鼻尖上，融化成水浸透心灵。
“你是不是有高原反应？”郑从华来到愣神的夜烬燃身侧。
夜烬燃揉了揉鼻子，小声道：“没什么，继续走吧。”
登山杖是探路的好工具，为了避免重演有人掉进裂缝里的悲剧，这次玩家们都仔细地使用登山杖测试前方的路面是否能够落脚，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
夜烬燃烦躁地闭上眼，他的第六感和嗅觉都在不断提醒自己，诡异就在附近活动。
那股浓厚恶臭的气息，在鼻尖萦绕不散，就连冰雪也无法将它掩盖。
夜烬燃并不害怕战斗，但此情此景下还要大幅度活动论谁都不太乐意。
“呼，”他又吐出一口热气，“葱花，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郑从华快步跟上来：“你发现什么了吗？”
夜烬燃道：“附近有诡异在游荡，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你帮忙留意一下后面的人，别被神不知鬼不觉绑走几个。”
郑从华比了个OK的手势，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侦查，神不知鬼不觉退到队伍后面，保证其他人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罗茜离得比较远，没听清对话内容，不过看见郑从华的动静，也大概猜到了一些，将手枪上膛，做好瞄准射击的准备。
风越来越大，逐渐改换方向，天空的云层黑压压一片，似乎随时有可能向地面降下雷霆之怒。
地理学家艾莉森一声令下，让队伍向侧边前行，准备进入附近的洞窟躲避风暴。
暴风雪是致命的，很可能还伴随着雪崩，这种时候走山体内的路线会比较安全。
生死关头，没人提出异议，大家都以最快速度执行专业人士的命令。他们的脚印突兀地拐了弯，但没过多久就被飘落的雪花掩埋。
狂风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违和的声音。
【警告！空间通道遭到破坏，系统商店暂停服务！】
“怎么回事？！”郑从华惊讶地看着突然弹出的系统公告。
罗茜手一抖，差点下意识将子弹发射出去。
夜烬燃眼神凝重，抬头遥望山巅。
他刚才分明看见，纯净的白雪与雾中，有一抹艳丽血腥的玫粉闪过。
第235章 永夜·纯白之巅（3）
在更猛烈的风雪到来之前, 众人及时撤入洞窟中。
郑从华用力推来一块巨石，堵住洞口，这才挡住试图涌进来的凛冽气流。
“我们可以原地等待暴风雪过去, ”艾莉森道，“或者，在隧道中继续前进。”
罗茜语气急切：“我不建议停留, 徒增风险。”
三名玩家的神经现在都紧绷起来，刚才的系统弹窗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状况，似乎暗示了某种危险的变化。
郑从华急忙检查个人仓库, 确保各种常用道具物资储备充足，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按照异常调查局的相关规定，在系统商店停止服务的时候，调查员应该共享仓储物资。
她清楚夜烬燃的性子, 斤斤计较一毛不拔，所以做好了单方面付出的准备。
夜烬燃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火把, 温暖的光瞬间笼罩了一小片范围。他向侧面走去, 目光被斑驳的石壁吸引。
壁画是一种很古老的记录信息的方式，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看见。如果你想留存某些文字或故事, 把它们刻在石头上是最容易流芳百世的做法。
艾莉森几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到那些壁画, 向其中最完整的一幅走过去，端详片刻后道：“这些应该是近万年前的人留下的，那时候人类尚处于石器时代。”
图画简单易懂, 虽然比较抽象，但仍能看出上面描绘的是集体狩猎和举行祭祀仪式的场景，人体的部分结构被夸张化, 体现出对兽性与生殖的古老崇拜。
郑从华凑到夜烬燃身边，小声问道：“你看得出来他们在祭拜哪位神明吗？”
夜烬燃眼神阴沉：“不, 他们崇拜的并非任何一位神祇。”
对于人类来说，许多来自宇宙的强大生物都如同神一般强大，在知识匮乏的情况下，它们很有可能被误认。
郑从华看不出来，但夜烬燃认得，壁画上奇形怪状的神秘生物，其实是古老者的遗骸。
很少有人记得这个种族曾经是地球的统治者，甚至创造出比人类更辉煌的文明，并培养了仆从种族修格斯。
壁画的内容简单易懂，大致就是古老者在千万年前在此地建立过都市，因某种原因覆灭，只剩一片遗迹。
它们的残骸和遗物被居住在这里的原始人类发现，具有神奇功能的高科技物件被当时懵懂无知的人类视为神明造物，于是他们把这群未知生物当作是神。
由此，演变出一系列祭祀仪式。
但对古老者的祭祀不可能得到回应，这种信仰也随着时光流逝逐渐消亡了。
“人类一般打得过这种诡异吗？”郑从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夜烬燃想了想，道：“应该可以，古老者的统治是被修格斯推翻的，只要装备足够强力，人类玩家可以打得赢修格斯，换算一下也就是强过它们。不过，你要是真想打古老者，恐怕要穿越回古代才行。”
众所周知，古老者和恐龙一样灭绝了，正常情况下玩家都碰不到它们。
“嗯……”郑从华表情沉重地看着那些壁画，不敢相信副本中存在无用线索，“那它到底是想启发我们什么呢？”
他们身处于未来，离古老者统治地球的时代更加遥远。
夜烬燃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意思就是，我们有可能遭遇埋在冰川下，即将复苏的修格斯。”
郑从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呃，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你们叽叽咕咕在说什么呢？”简星把头探过来，“莫非你深藏不露，其实是个历史学者？”
夜烬燃回过头：“山体里的隧道，有一部分是人为挖掘的，但剩下的部分，也许是其他生物在此生活留下的痕迹。”
“其他生物？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有什么动物能活啊？”简星十分怀疑。
“地面曾经十分温暖，适合大部分动物生存。”夜烬燃道。这个副本里的NPC可能早就遗忘了他们的祖先曾在地面生活，但来自古代的玩家可不会忘记。
比较熟悉历史的艾莉森附和道：“没错，我们在前期勘探工作中也发现，山体的隧道并不是全部由人类开凿的。”
简星顿时警惕起来：“那我们还要继续沿着里面的路线走吗，如果碰到防御性机关怎么办？”
“过关斩将好过和野兽搏斗，”夜烬燃不以为然，“而且就算有机关，那也是几千甚至几万年前的了，大概率失效。”
艾莉森不太乐观：“我相信古人的智慧，他们甚至能让人千年不朽。”
在剧情设定中，有一名玩家的身份便是被冷冻保存至今的古代人类，本次系统依旧把这个身份分配给了罗茜，但除了简星之外的NPC并不知情。
此时，罗茜突然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其他人不要说话，大家都很配合，洞窟里安静到只听得见风声。
以及令人感到不妙的，黏腻柔软物体爬过岩壁的声音。
它和蛇爬行的声响有很大区别，虽然目前看不见来源，但可以想象那是一个几吨重的庞然大物。这只怪物甚至引发了轻微的地震，外面也传来积雪坍塌的动静。
“在哪边？”简星不断转头试图锁定它的位置，“洞里，外面，还是……等下！”
她仰起头，惊恐地发现头顶有碎石掉落，几条细微的裂缝悄悄蔓延。
“在上面！”
意识到这点后，众人四散而逃，士兵一把扛起特别顾问，向洞窟的出口跑去，而玩家和简星则是撤退到更深处的地方。
在选择逃生路线这方面，他们没有任何默契，队伍成功被冲散。
砰！无数巨石在瞬间断裂倒塌，掩埋了他们原本停留的地方。
石块将通道完全堵塞，站在洞里的人根本无从得知外面的情况如何。
坍塌停止后，众人心有余悸地停下来，空气中只余急促的呼吸声。
夜烬燃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开始清点人数。和他一起跑进洞里的除了玩家和简星，还有军医伊芙琳。
伊芙琳的专业素养不错，恢复理智后第一反应是检查其他人有没有在刚才的意外中受伤，直到确认全员安全，脸色才明显缓和了一些。
“呼，”郑从华后怕地擦了擦额头，“这下好了，我们要在大大的山里挖啊挖啊挖，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着他们。”
罗茜叹息一声，忧愁地环顾四周：“但愿在我们找到那群人之前，他们别被修格斯吞了。”
“修格斯是……”简星试图在记忆中寻找这个词汇对应的事物，“上次我们在十六区，安宁超市的老板养的那些怪物？讲真，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它们是怎么进化出来的，书里也查不到清楚的资料。”
郑从华点头：“你记性还挺好的嘛，其实地面上有野生的，从目前的迹象来看，在这片山区活动的大型动物就是修格斯。”
“我记得它们连钻地的大虫子都能吞下……”简星似乎想起某些可怕的场景，牙床微微发抖，“那吃掉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在察觉到危险后，大家不约而同沉默了。
修格斯正在头顶上活动，随时有可能突然袭击，或者引发新一轮山体滑坡和雪崩。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这支人类登山探险队来说都非常棘手。
唯一比较冷静的就是三名玩家，因为他们还有道具可以依靠，火力的充足能稍微减轻恐惧。
夜烬燃冷静地扫视周围人的脸，淡淡道：“我最担心的不是被修格斯吞噬，而是……它极有可能混入我们之中。”
简星震惊地捂住嘴：“什么？”
“是的，它们擅长变形和拟态，”郑从华道，尽管她知道说出这些事情会让人类的理智受到冲击，但现在不得不解释，“我和无敌美少女早就讨论过该怎么应对，不用害怕。”
经过无数次合作，她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说出罗茜的ID了。
为了防止NPC们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郑从华还尽可能用简练的语言大致描述了一下修格斯的特征和能力。
不管如何，眼下可以肯定的是，停留在原地等死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洞窟还能继续深入，这支仅剩下五人的小队可以顺着原计划的C路线到达山顶的工业基地，但再见到另一半人的希望渺茫。
伊芙琳担忧地看向碎石堆：“要不，我们先去找其他队员，免得越走越远。”
郑从华随意地踹了一脚石头：“想挖开这里，至少要给我们十五分钟的时间。”
简星惊奇地瞪大眼：“我以为你会说做不到。”
“做不到？那是不可能的。”郑从华信心满满地勾起嘴角。
罗茜轻笑一声：“没错，就算是在山体里重新挖出一条道路直通目的地，我们也能做到。”
简星的第一反应不是怀疑，而是嗔怪道：“你们又背着我偷偷搞大动作了是吧？又把我当外人。”
在几人争论的期间，夜烬燃熄灭火把，放轻脚步，向黑暗的洞窟深处缓慢前行。
他不喜欢没有光的地方，藏在阴影中的恶魔似乎随时有可能将自我彻底侵吞，但是此刻，唯有这片看似无人的土地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近了，更近了。
有相近的脚步声在前方响起，逐渐逼近。
夜烬燃的夜视能力不错，但他仍怀疑自己能不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对面走来的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被不明粉红色物质浸湿的衣服，衣领比较低，小半边雪白的胸膛裸露在外。他的脸在阴影中模糊不清，唇边的微笑却依旧玩世不恭。
“无序，混乱，绝望。你喜欢这样的感觉吗？”
第236章 永夜·纯白之巅（4）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但是，太像了。
夜烬燃不敢继续向前走，哪怕是一小步, 他都害怕眼前的画面会如同泡沫般碎裂。
虽然并没有分别多久。
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刷着理智，让人情难自控地朝那个身影伸出手。
洞窟中没有光源，原本应该是银白色的发丝现在显得有些灰暗, 就像刚被从一片废墟中挖出来。他衣服的破洞，以及身上若隐若现的伤痕更加印证了这种猜想。
“你这是什么表情，”和白湮昼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略带嘲讽地问道,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夜烬燃下意识吞咽了一下，颤声道：“白湮昼，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吧？”
那些经历不可能是假的, 他清楚记得那颗大脑在怀中逐渐枯萎的过程。
对，眼前的这位, 只可能是修格斯捏出来的替代品。
但生活在副本世界中的修格斯怎么可能认识白湮昼？
夜烬燃以为它们拟态需要首先找到参照物, 变出来的人也只会是探险队里的成员。
他最开始只是想抓一只修格斯，通过教学让它尝试模拟白湮昼, 但没想到还未开始行动, 目的就提前达成了。
难不成这里的修格斯拥有读取记忆的能力，可以凭空捏造出本不该出现的人？
还是说，白湮昼死而复生了？
“我死了很多次, ”银发青年自嘲地笑了笑，“你是指哪一次？”
夜烬燃的思绪稍微被理顺了一些。
对啊，在无限游戏里, 复活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虽然有些复活方式不太符合人们的想象，比如会把人变成诡异, 或是对死者的尸体有很高的要求，但仍有许多成功的例子。
白湮昼，作为人类中站在顶点的玩家，肯定掌握了不少秽土转生的方法。
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永别人世？
白湮昼故作轻松地说道：“夜烬燃，在穷极之门里和不同时空的自己融合的人，可不只有你。”
夜烬燃一怔：“什么意思……”
“没什么，”白湮昼继续走近，“回去吧，躲起来的话，你的同伴会担心的。”
夜烬燃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有点神志不清，迷迷糊糊被人牵起手，原路返回。
不对劲，这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白湮昼，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夜烬燃走过来时只觉得时间转瞬即逝，但回去却好像要跨越一个世纪般漫长。
原来已经脱离队伍这么远了，他恍惚地思考着。
“咸鱼！咸鱼你跑哪里去了啊？”
远方有人在呼唤他，声波回荡在九曲十八弯的洞窟内，从用词习惯来看应该是郑从华。
“该死，怎么一下就跑没影了。”
“别着急，我们可以检查一下足迹，找到他的行动路线。”
越来越多细碎的声音响起，好像有许多人在寻找他。
郑从华拐了个弯，成功找到一片晃动的影子，但仔细一看，竟然有两个人，本想大喊又活生生憋回去，情急之下闪身到一旁的石柱后躲起来。
她甚至把手电筒关闭了，以防打草惊蛇，但这样更加无法识别来者是谁。
直到温暖的火光重新照亮洞窟，郑从华才难以置信地看清那两人的面孔。
两个老熟人，但带着陌生的表情。
郑从华想起副本机制，担心他们是修格斯假扮的，急忙在群聊里发消息确认。
【葱花绝赞爆肝中：怎么回事？？？@夜烬燃】
在同一刻，那两人停了下来。
【夜烬燃：是我。】
【葱花绝赞爆肝中：那你旁边那个是什么？】
【夜烬燃：刚拐来的NPC。】
【无敌美少女：我看更像是你被它拐了。】
夜烬燃盯着聊天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白湮昼开始不耐烦地扯他的手。
“你看得到吗？”夜烬燃随口一问。
白湮昼挑了下眉：“什么？”
“哦，你看不到。”夜烬燃有点失落地低下头。
系统的界面只有玩家才能看见。
夜烬燃闭上双眼，隐约感觉有其他人在附近游荡，离自己最近的是郑从华，罗茜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他睁开眼：“葱花，我在这里。”
郑从华狗狗祟祟地从石柱后探出半个身子：“嘿！你刚才跑哪里去啦？”
夜烬燃将牵着另一人的那只手举起来：“去见一下老朋友。”
为了让郑从华看清，他还贴心地将火把举高一点，暖黄火光笼罩着白湮昼那张沾染了粉红液体的妖冶脸庞，就像张狂地往身上涂抹油彩的艺术家。
自下而上的光线，阴森可怖的血腥战损风装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郑从华十分佩服夜烬燃的打光能力，感叹道：“你很擅长找角度。”
夜烬燃皮笑肉不笑：“谢谢。”
白湮昼一脸嫌弃地拨开火把：“好烫，你别把我的脸烧坏了。”
“能烧得坏吗？”夜烬燃怀疑地瞪了一眼，印象中，白湮昼皮糙肉厚，刀枪不入，区区一点火焰怎么可能对他造成威胁？
白湮昼眼帘低垂，将玩味的眼神隐藏起来：“当然会……我可是很脆弱的。”
说出这话时，他还挑逗似的用手指把玩夜烬燃脸颊旁的乌黑发丝，将它缠绕在指节上。
郑从华受不了这种黏糊糊的氛围，悄咪咪向后退，边逃边说道：“既然没事就快点回来吧，大家要担心死了。”
白湮昼紧紧拉住夜烬燃的手，不允许他哪怕走远一步的距离，在注意到对方也不想放手后，淡淡的微笑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唇边。
火光无法彻底驱散黑暗，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怪物对心爱之物穷追不舍。
一种未知的酸涩在空气中蔓延，夜烬燃明明有无数抽身逃离的机会，却茫然无助地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两人就这样并肩回到队伍最初停留的地方。
跑到别处寻找夜烬燃的人也正好都回来了，见到站在他身旁的银发青年时，纷纷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是……”简星隐约记得这个人的面容，“白湮昼？”
白湮昼轻蔑地扫了她一眼：“你认得我？”
“确实好久没见了，你偷偷溜出来的？”简星还以为他是特勤部的秘密编外人员，并没有质疑他的身份。
罗茜二话不说掏出枪对准白湮昼：“假货，真是拙劣的表演。”
简星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罗茜激动地低吼：“他不可能是真的！白湮昼早就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先是愣神一刻，随后快速抄起武器，将白湮昼团团围住。
白湮昼双手举起，做出投降的姿势，笑眯眯地说道：“何必如此紧张，谁规定死掉就不能再登场了？我还对这个世界有所留恋，想回来看看。”
郑从华啧啧两声，鄙夷地看向他：“你这岂止是有所留恋，都快挂夜烬燃身上了。好恶心啊，一想到你有可能是烂泥怪变的，就更恶心了。”
“烂泥怪？”白湮昼歪了下头。
“就是修格斯，”郑从华不太想解释，“它们一直在附近活动，所以我们都认为你是假的，你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是白湮昼呢？”
白湮昼似乎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我不喜欢自证，要不，你们找个办法证明我是修格斯？”
夜烬燃冷静地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修格斯能被电和火伤到，而刚才你推开了我的火把。”
白湮昼无语地扶住额头：“拜托，人类也怕这两样东西。”
“但白湮昼不是普通的人类，”夜烬燃一本正经道，“他很强的。”
白湮昼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感谢你的夸赞，但这具身体是神赐之物，并非完全是我的功劳。”
夜烬燃：“……”
怎么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虽然“白湮昼”和原来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神态和细节动作都一模一样，但处处透露一种违和感。
夜烬燃回想起之前看见的系统提示，空间通道被破坏了，能做到这点的只有真正的白湮昼。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白湮昼的优秀身体素质来源于基因实验，创造这具身体的是米戈的代言人和伊斯人组成的研究员团队，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都称不上是“神赐之物”。
而且白湮昼向来对神明给予的东西不屑一顾，更不会以此为荣。
不知不觉，夜烬燃握紧了拳头，指尖几乎要嵌入掌心的肉中。
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选择性摄入真相。
他宁可相信白湮昼还活着，也不愿意去考虑最坏的可能性。
夜烬燃站在白湮昼身前，帮他挡住来自后方的枪口，并用决绝的眼神扫视其他人。
他不会再让白湮昼轻飘飘地死去了。
就算是饮鸩止渴，以虚假的幻象作为代偿……
夜烬燃依旧记得刚才肌肤接触的温暖。
鲜活的生命重新在那人身上焕发，如同刺破夜空的黎明光束。
“让开，”罗茜不依不饶地保持瞄准姿势，“不要冲动行事！”
夜烬燃沉重地说道：“你们先走，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你什么都不懂。”罗茜咬牙切齿，对白湮昼的排斥与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交织在一起，化作愤怒爆发出来。
白湮昼轻轻将下巴靠在夜烬燃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下脸颊。
“看来你的伙伴不太欢迎我。”
第237章 永夜·纯白之巅（5）
夜烬燃强忍一拳打上去的冲动, 尽可能温柔地将白湮昼的脑袋推开。
这动静，简直是狗仗人势。
白湮昼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将双手插在口袋里, 似乎并无攻击的意图，躲在夜烬燃身后朝众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罗茜厉声道：“还不快让开，你要继续包庇这个家伙吗？”
夜烬燃临危不乱：“要不听听我的意见？我认为他不是假货。”
“鬼迷日眼……”罗茜暗骂了一句。
郑从华心有不忍地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 我们都不清楚他刚才到底遭遇了什么，要不先听他解释一下？”
罗茜听后一动不动，双眸仍死死盯着夜烬燃, 而其他人的敌意明显减弱了一些，静候他说明情况。
夜烬燃等大家冷静下来后才缓缓说道：“我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白湮昼，只是当时顾着躲避暴风雪，没来得及去寻找。”
当时, 他看到雪地里那一抹突兀的粉红色，不敢相信那是拥有千万只眼和黑色淤泥状身体的修格斯能变幻出来的。
修格斯臃肿肥大, 气味使人作呕, 但夜烬燃感觉自己找到了一朵冰雪中盛放的玫瑰，充满了奇迹与诱惑力。
“进入山洞后, ”他顿了顿, 继续说道，“我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他就在附近徘徊，却迟迟没有出现。我想, 也许他不敢出现在你们面前。”
白湮昼的长睫微微垂下，眼中含笑地调侃道：“说得好像我在害羞一样。”
夜烬燃无视他的顽皮话，自顾自地往下说：“所以我决定主动出击。其实, 我最开始也想过这到底是不是修格斯的障眼法，但疑点太多了。”
修格斯并没有读取记忆的能力, 除非它吞噬了某人，将猎物的大脑连同里面记录的信息一同消化。
一般来说，修格斯只能变成它们吞掉的人，或者模仿某个参照物。
白湮昼早就死了，没有机会和这里的修格斯见面，它们也无法凭空变出一个白湮昼。
并且，如果修格斯模仿某人，一定会做到面面俱到，而不会显露出各种与原版不同的细枝末节。
“白湮昼”的衣装打扮，性格和思维特征，都和夜烬燃记忆中不太一样。
其他玩家可能看不出区别，但夜烬燃绝不会认错。
最关键性的证据，就是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空间通道损坏。
这场意外意味着副本遭遇了“外力”的干扰，那不是NPC能造成的。
有些事情不能当着NPC的面讲，于是夜烬燃顺手往群聊里发了条消息。
【夜烬燃：你们猜是谁把空间通道砍了？】
【葱花绝赞爆肝中：？？？】
【无敌美少女：你不会是想说，白湮昼能干这事吧？】
【夜烬燃：我了解他，他以前就没少干。而且你以为复活道具对这种高玩来说很难获得吗？】
【葱花绝赞爆肝中：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件事，据说那个代号叫“太初”的调查员在<杀戮之厢>发出过预言，说全程只会死一个人，但按现在传出来的消息，鹤然牌软糖和白湮昼都死了。如果白湮昼真的秽土转生，那预言就应验了！】
【夜烬燃：是的，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白湮昼很可能是真货。】
【无敌美少女：不对啊，如果他像以前那样强行进入副本，那队伍成员列表里应该会有显示。】
这正是夜烬燃想不明白的地方。
系统显示的队伍人数依然只有三人。
如果白湮昼真的在现实中复活，然后通过乱入渠道来到这里，系统不可能没有反应。
【无敌美少女：没回复，你心虚了。】
【夜烬燃：别吵，我在思考。】
【葱花绝赞爆肝中：好冷，我想吃烧烤了。】
“抱歉，”夜烬燃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有太多话想说，不知从何说起。”
简星将信将疑地将武器放下，安慰道：“没事，我都不知道白湮昼已经牺牲了。或许他只是假死，你们觉得呢？”
正当她要上前做进一步检查时，站在边缘的伊芙琳忽然惊呼一声：“你们看！路被堵住了！”
罗茜皱起眉头：“什么意思，路不是本来就被石头堵了吗？”
然而，当其他人的目光聚焦到那堆碎石上时，大家都愣住了。
原本在地震中支离破碎，无序堆砌的石块，现在赫然变成了一堵光滑的石壁。
似乎这里本来就是一条死路，他们刚刚是从其他通道走过来的。
但玩家们的方向感都不错，简星也在路上做过记号，所以他们能肯定记忆没有出错，来时路被这面墙壁挡住了。
碎石块怎么会突然凝结在一起？
而且它的表面就像是被装修工人打磨过一样，十分平整，摸上去一点都不磨手。
“嘿！”郑从华一拳撞了上去，成功弄痛自己的手，连连后退，“哎呀！好硬，不是幻象。”
白湮昼嗤笑一声，道：“夜烬燃，你的朋友都这么蠢吗？”
“好歹你也认识葱花很久了，干嘛要骂她。”夜烬燃小声责怪道。
“是吗？我不太记得除了你之外的人。”白湮昼冷淡地回答。
夜烬燃的神色一僵，视线悄悄移向远处。
刚才他为了寻找白湮昼走出了很远的距离，大致明白这座山体里的通道是错综复杂的天然迷宫。
现在，原本是碎石堆的地方变成了一堵墙壁，是否意味着这还是个会变化的迷宫？
不过就算这样，对玩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难题，按照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则，他们只需朝着一个方向不断破墙就能逃出去。
显然郑从华也是这么想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对拳套穿上，试图徒手打破石壁。
但她一阵猛烈拳风下去，石壁竟然一丝裂纹都没有出现，根本不像是之前地震坍塌时那副脆弱的模样。
简星惊叹：“就算放眼整个侦探界，也找不到第二个你这样的暴力型选手。”
罗茜转身扣动扳机，一枪打到石壁上，子弹瞬间被弹开。
“现在有第二个了，”她吹掉枪口的白烟，“枪击都无效，有点东西。”
简星凑过去弯下腰，摸着下巴仔细打量：“让我看看它到底是哪种材质。”
“恐怕要让那位地理学家过来才能准确判断。”伊芙琳忧心忡忡地说道。
简星反驳：“侦探通常具备多学科知识！等等……我确实不认得这个，要请专业人士来。”
“如果我们无法破开它怎么办？”罗茜冷静询问道，“要向深处走吗？”
计划书里本就有穿行于洞窟中的路线，但现在看来，提前勘探出来的道路不一定还适用。
伊芙琳焦急地在一旁来回走动，突然顿住脚步，嘴里喃喃道：“好的，我知道了……”
“怎么了？”简星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动。
伊芙琳捂住一边耳朵，那里挂着微型通讯器：“刚才我走到这里，突然有了信号，成功接收到另一位军医发来的语音消息！”
郑从华大喜过望，甚至停下了出拳的动作：“他说了什么？”
“其他几个人想从别的入口重新进入山内，顺便跟我们会合，但是洞窟全被雪埋住了。”伊芙琳道，“我身上有带定位器，但信号不好，现在他们正在努力锁定我们的位置。”
简星直接席地而坐：“这种时候我们还是不动为妙，免得给搜救人员增加工作量。趁此机会，来吃饭补充体力吧。”
“等等，”罗茜没有忘记旁边站着个危险分子，“那白湮昼怎么处理？”
郑从华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敌意，犹豫道：“要不我们先观察一段时间……”
夜烬燃主动提出解决方案：“我来负责看管，只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能说明这个人是修格斯变出来的话，我一定立刻解决它。”
若站在他们面前的确实是一只没有人性的烂泥怪，那他没有心慈手软的理由。
罗茜同意了，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将枪收回到个人仓库里。
简星此时已经在原地架起了简易灶台，生了一堆火，将双手盖在上方享受热量熏蒸，脸上露出惬意享受的表情。
白湮昼自来熟地在一旁坐下，瞧了眼正在往外掏袋装便携食物的郑从华，似乎看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物，嘴角止不住上扬道：“你们就吃这个？”
“有啥问题吗？”郑从华撕开一包自热面条，又递给简星一袋预制炒饭。
白湮昼换了个更随性的姿势，手臂撑在身后：“需要用如此低效的方式摄取能量，还吃难以入口的食物，真是可怜你们了。”
夜烬燃侧目看向在火光照耀下亮闪闪的半张脸，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
这句话可以从任何人的嘴里说出来，但在夜烬燃认识的所有人中，唯独白湮昼最不可能对食物做出如此评价。
白湮昼，可是习惯于用打针代替吃饭的人，但他对美食的要求其实并不算高，只是系统商店提供的营养液味道实在是过于反人类。
而平日里白湮昼会对副本中的食物抱有警惕心，所以不会轻易尝试。在排除掉危险因素后，只要食物口味正常，他都会乐意接受。
这次极光城提供的食物在工艺和用料方面无可挑剔，哪怕刚刚开始加热，围在火堆旁的人都能闻到香味。
打针代替吃饭是白湮昼的个人选择，他从不要求或者劝说其他人一起这么做，夜烬燃甚至得到过他赠予的食物。
“白湮昼，你认为我该如何解决这顿饭比较好？”
第238章 永夜·纯白之巅（6）
白湮昼的目光十分温和, 在暖光映照衬托下，似乎是在凝望珍爱之人。
“你听说过光合作用吗？”
夜烬燃差点栽倒在地上：“你是指让我学植物那样，吸收天地灵气供养自己？拜托, 这里不是修仙世界观。”
“那是因为人类的认知太过于局限，想要成为更高等的生命，你就要掌握更高效的摄取和利用能量的方式。”白湮昼道, “人类愚蠢又脆弱，我们不该久留在这个种族内。”
夜烬燃神色不悦：“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喜欢说教了，你想让我改变什么吗？”
白湮昼无辜地一笑：“只是对你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温暖火焰融化了冰雪, 夜烬燃却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一个披着“白湮昼”皮的恶魔，正在试图牵引他坠入深渊。
甜美，循循善诱，充满吸引力。
白湮昼一直很有魅力, 夜烬燃领教过无数次了，哪怕相处这么久, 还是没法构建好心理防线。
两人目光碰撞之时, 周围的吃瓜群众已经开始胡吃海喝了。
伊芙琳的动作最矜持，但当她眼角余光瞥见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郑从华后, 顿时呆住。
在这种随时有可能丢掉小命的极端恶劣环境下, 人竟然还可以这么有胃口吗？
罗茜吃得稍微慢些，不过也炫完了一袋炒饭，正在加热蔬菜汤。
震惊之余, 伊芙琳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按住通讯器道：“我去问问他们到哪里了……李张？听得见吗？”
通讯器发出滋滋电流声，夹杂着一些混乱的喘息。
“喂？”伊芙琳顿感不妙, “你还好吗？”
正在干饭的几人听见后马上停下动作，纷纷看过来。
“我就在你身后。”
伊芙琳脸色煞白, 缓缓转头。
一个高大的人影伫立在那里，在火光映照下微微晃动。
他站得笔直，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一双鹰眼般的眸锐利地盯着火堆旁的人。
夜烬燃没听到脚步声，其他人似乎也沉浸在进食的欢愉中，没有注意。
李张，本该跟随队伍另一半人逃到山外的军医，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在不远处。
伊芙琳惊喜地跳起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然而她很快发现，这张熟悉的脸上没有一丝绝后逢生的喜悦，只有如万年坚冰般疏离的冷漠。
李张低下头，瞳孔略微有些涣散：“你好，伊芙琳。”
“你，你好。”伊芙琳结结巴巴地回应，有点没料到对话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头。
李张僵硬地让嘴角上扬，一边维持面部扭曲的表情一边说道：“我们平安无事，看来你们也很好。”
“等等，”伊芙琳向后张望一下，“其他人呢？”
“他们……还未过来。”李张嘴皮子动了动，随后继续微笑。
火光炙热，此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夜烬燃突然没好气地插了一句：“都看清了吧？”
“好家伙，技术这么烂还出来骗人。”郑从华嫌弃地吐槽。
罗茜二话不说掏枪，但想到子弹攻击可能无效，只好无奈地放下手。
简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这就是假货吗？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吧！”
伊芙琳双腿止不住地打颤，瞳孔惊恐缩紧，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同事，她的伙伴，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怪物。
不，应该说是被善于模仿的怪物吞噬了。
虽然这次潜入迅速被经验丰富的调查员发觉，但李张的死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每一次替换，都意味着队内一位成员被永远留在雪山中。
伊芙琳想过此行会有人牺牲，但没想到死去的第一个人是她的同事。
“为何要攻击我？”伪装成李张的怪物似乎并不理解其他人的举动，脸上仍挂着标准微笑。
它的表情十分完美，偏偏不像人类。
它没有注意到，人类并非是完全对称的生物。
罗茜语气淡淡地问道：“你们有谁带了电浆枪吗？”
简星迷惑：“那是什么东西？”
夜烬燃：“我有。”
他从不遵守异常调查局关于在特定条件下共享个人仓库的规定，但如果现在不能拿出对策性的武器，这场遭遇战确实会打得比较艰难。
修格斯，拥有物理免疫特性，唯二能对它造成伤害的手段就是法术和火电。
夜烬燃敢打赌，自己身边坐着的这位“白湮昼”并没有携带电浆枪。
反观其他人，罗茜的普通手枪，郑从华的拳头，以及简星引以为傲的激光浮游炮，都起不了任何作用。
要是再袖手旁观，夜烬燃怕打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郑从华听到肯定的答复后两眼瞬间发亮：“咸鱼，你真是囤囤党啊！还好有你在。”
“少废话，我就只有一台。”夜烬燃不打算慷慨解囊，极其不情愿的取出电浆枪，“你们谁准头比较好？”
那只怪物敏锐地意识到眼前忽然出现的武器可以对自己构成威胁，眼眶瞬间被漆黑的脓浆填满，双臂如蛇般扭动弯曲，在一秒内光速伸长，朝夜烬燃飞去，试图直接抢夺。
夜烬燃冷笑一声，在同一时间启动了电浆枪。
一团蓝白光球从摄像头般的枪口喷出，直直砸在“李张”的胸膛上，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它的表情没有因为痛苦而变化，因为它根本没有模拟人类的痛觉神经，但电能迅速分解摧毁那些漆黑粘稠的流体，让这具躯壳无法再维持原状。
“不错的武器。”白湮昼随口赞叹，但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电浆枪上，而是注视着那只修格斯逐渐分崩离析，眼神宛若欣赏一件艺术品。
它没有挣扎，在电光闪烁中化作一摊散发恶臭的烂泥，最后完全融入山岩中。
伊芙琳张大嘴巴，呆滞地跪在地上，嘴里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话语。
这就……结束了？
一股热流涌上她的喉咙。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简星：“咸鱼，你这武器是从哪里弄来的，特勤部研发的新装备？”
夜烬燃指了指背包：“这个才是他们发的新装备，而我的电浆枪……是通过隐秘的途径走私来的，极光城内没人能造。”
对侦探撒谎是不明智的行为，他也没打算隐瞒。
简星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到处乱说，它看上去太酷了。”
另一边，伊芙琳趴在地上，刚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郑从华连忙递上保温杯，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劝说：“没事的没事的，先喝点水，我们不着急走。”
再这样下去，郑从华担心队里最后一名医生半路体力不支无法前进。
虽然玩家都或多或少具备一些急救能力，但还是有专业人士在身边比较让人安心。
这场遭遇战结束得飞快，好在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很大的损失，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但夜烬燃脸上并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他微微转过头，留意周围山体的变化。
石头在移动，可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刚才堵住出路的石壁向两侧缓缓展开，仿佛可以自由开合的瓣膜。
在通道完全开启的一瞬，寒风鱼贯而入，连最开始郑从华推来挡住入口的巨石也不见了。
直到脸上凝结出一层冰霜，众人才发现通向外界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
“这迷宫太智能了吧，”罗茜有点惊讶地看向发光的出口，“打完怪就自动放行？”
夜烬燃声音低沉：“不，恐怕……”
“你是不是有新发现了？”郑从华满心期待地问。
夜烬燃摇了摇头，他确实有新的猜想，但还需要更多证据支撑，不能妄下定论。
白湮昼顺手搂住了他的腰，低头笑道：“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你跟上来，是想帮助我们，还是单纯地看戏？”夜烬燃冷冷反问道。
白湮昼温柔地将他发丝上的冰霜抹去：“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和你共赴结局。”
夜烬燃长叹一声，道：“油嘴滑舌，即便是注定毁灭的结局，你也愿意见证？”
“毁灭，呵，多么美妙的词汇，那正是我所期待的。”
那双粉红的眼眸中透出一股狂热与痴迷，如同吮吸蜜汁的蝴蝶。
罗茜冷着脸叉腰道：“我会盯紧你的，别以为逃过一次制裁就万事大吉了。”
夜烬燃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靠你了。”
郑从华指着白雪茫茫的出口：“我们现在要出去吗？”
“还是走外面的路比较好，”简星道，“如果山体里面的通道确实能不断变化，那C路线就很难走了。而且另一半人应该已经遇险，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经过一番讨论，除了无法表态的伊芙琳，其余人都同意了回到外面继续爬山。
再往高处走，氧气就会更加稀薄，为了避免缺氧的各种症状引发麻烦，众人提前开启氧气瓶和面罩。
走到寸步难行的雪地中，登山杖重新派上用场。此时天空的乌云散去，阳光恰好洒落下来，水凝结成的晶体反射光线，耀眼夺目，一切都宁静得如同不真切的画面。
“说起来，”郑从华一边往自己身上绑绳索一边道，“如果我们抵达基地的时候已经减员一半，那剩下的人能做的事情其实十分有限，联合会到底想让我们达成什么目的？”
简星仰望遥不可及的山巅：“这件事，恐怕只有那位特别顾问知道。”
他们是奉命行事的棋子，统治者伟业的牺牲品。
最终会成为矗立在雪山上指引后人前进的丰碑。
不知为何，在她朦胧的眼中，山体上那些凸起的岩石与冰柱，逐渐变化成一个个向上竭力攀登的朝圣者。
第239章 永夜·纯白之巅（7）
人们前仆后继地向最高峰前进, 哪怕失去生命，在最后一刻仍保留向上的姿态。
为了进步，为了崇高的理想, 为了那个……光芒万丈的未来。
尽管供氧充足，但简星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脸部微微发烫。
错综复杂的地下通道, 随意自主移动的机关，一切似乎都在昭示古老统治者曾在此地做过精心布置，等候探访者的到来。
他们到底想隐藏什么, 守护什么？
这个答案，恐怕要用生命去换取。
夜烬燃时刻用仪器观察自身所处的高度，现在他们大约攀登了八百米，远远未到半山腰。
想要抵达山顶, 一天的时间完全不够，而之前在洞窟里吃的那餐提供的能量已经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他瞥了眼虽没有吃饭但依旧精神抖擞的白湮昼, 怀疑这家伙已经进化到无需通过进食来补充体力。
白湮昼稍微放慢脚步：“你累了？”
夜烬燃连忙收回视线：“没有, 只是我的手脚有些冻僵了，不太方便移动。”
他其实没太大的感觉, 但猜测其他人的身体状况应该不怎么好, 大家都在很吃力地行走。
简星不知不觉落到了队伍最后面，伊芙琳见状赶忙上前检查，片刻后喊道：“请稍等一下, 她的高原反应比较严重！”
走在前面的几人纷纷停下，回头看过去。只见简星几乎整个人趴在雪地里，手脚并用爬行才勉强跟上, 在被伊芙琳搀扶住后，重重摔倒下来。
“冷静！还能说话吗？”虽然自己的状态也很差, 但伊芙琳还是凭借职业素养坚持帮助别人，“是不是氧气不够用了，让我看看……”
但氧气瓶一切正常，指针也显示它的储量非常充足。
郑从华着急地观察四周，突然指着一处地方大喊：“那里好像有营地！”
本以为是海市蜃楼，但当夜烬燃抬头看去时，他真的看见了几顶橙红色的帐篷，在雪地中十分显眼。
伊芙琳连忙抗着简星站起来，将她的手臂搭在肩膀上：“我们要赶紧找个地方休整，让我对她做进一步检查。”
事不宜迟，众人调整方向朝着直线距离不到两百米的那处神秘营地出发。
夜烬燃放缓速度，来到队伍右后方，对伊芙琳说道：“能把通讯器借我一下吗，等会儿你负责治疗简星，我尝试联络其他人。”
“好。”伊芙琳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郑从华眯眼打量前方越来越接近的帐篷群，疑惑道：“以前也有其他登山者来过这里吗？”
“极光城还并未派人来过，之前只有无人机勘探，这些……恐怕是其他地下城的人。”伊芙琳道。
罗茜警觉起来：“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里面。”
“没事，”郑从华信心满满，“就算有人，那我们也有突袭优势，不会输的。”
当他们抵达营地边缘后，这才发现帐篷异常安静，周围只听得见呜呜风声。偶尔有帐篷的门帘被风吹起，可见内部无人活动。
这里是一片空营地，登山者不知所踪。
夜烬燃习惯性地检查各方面细节：“帐篷完好无损，没有战斗痕迹，他们为什么要弃置这些物资？恐怕是想着过一阵子还要回来。”
“但他们大概率回不来了，”白湮昼狡黠地笑了笑，“因为这座山可是会吃人的。”
夜烬燃绕着四周的空地转了一圈，因为前阵子刚下过雪，哪怕曾经留有脚印，都早已被掩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郑从华帮忙打开其中一顶帐篷的门，护送伊芙琳背着简星进入其中，顺利找到一张床让病号躺下。
“快进来！”郑从华探出帐篷招了招手，“这里头开了电暖器！”
闻言，其他人陆续进入这顶体积较大的橙红帐篷，里面空间充足，竟足足摆放了六张床，最深处还有一台制暖设备，仍在运作中。
罗茜走过去拍了拍它：“这玩意儿，竟然还有电？”
“那就说明这群人确实离开没多久。”夜烬燃道，“我们要小心他们突然回来了。”
因为环境气温升高，几人腿上沾的雪花开始融化，水分让小腿衣物变得格外沉重。
夜烬燃原地活动了一下脚腕，如果换作别人，这时候腿脚应该都冻僵到失去知觉了，但他一切如常，反倒缺乏了一丝攀登雪山的味道。
郑从华见室内没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向外面走去：“我去警戒，你们安心休息吧。”
她说完就走出了帐篷门，回到冰天雪地之中。
夜烬燃点点头，从伊芙琳那里接过通讯器，戴到自己的右耳上，不太熟练地操作起来。
等到通讯器传出模糊的音节后，他尝试说道：“喂，能听见吗？”
终端连接的信号网络并不覆盖这一地区，所以在雪山上他们只能依靠特制的通讯器联络，然而它也时常失灵，信号不稳。
大约过了十几秒，通讯器另一端才传来消息：“你是谁……我们碰到了一些麻烦，有人掉进悬崖里了……”
听声音可知，现在另一边拿着通讯器的人应该是地理学家艾莉森。
忽视掉刺耳的电流滋滋声，夜烬燃耐着性子问道：“我是特勤部行动组成员，能详细说明一下吗？”
“原来是你……伊芙琳呢，她是不是出事了？我们这儿的军医也下落不明，他在途中失足滑落，恰好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而绑定我们的绳索又运气不好突然断裂，根本来不及抓住他……定位器显示他处于山体内部靠下面的位置……”
夜烬燃道：“伊芙琳在我们旁边救助伤员，没什么问题。我们刚才看见李张了。”
“是吗？那他怎么样？”
“坏消息，已经被野兽吃掉了，”夜烬燃平静道，“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假货，好在我们及时发现并解决。”
“假货？我不太能理解……”显然，另一组人错过了讲解，根本不清楚修格斯的能力。
于是夜烬燃又简单介绍了一遍，语气笃定确凿，以防对方认为这是在编恐怖故事。
那边的人果然不太愿意相信：“你说的这种生物是真实存在的吗？太不科学了。”
“目前的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还有很多，难道你就要否认它们客观存在？”夜烬燃假装生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艾莉森叹了口气，“好吧，假设你说的都是真话，看来李张没办法陪我们一起登顶了。”
夜烬燃道：“我不会拿队员的生命开玩笑，总之，你们也要提防同伴被怪物替换。现在共享定位吧，等简星缓过来，我们就尝试会合。”
他闭上眼，思考艾莉森刚才所说的话。
如果艾莉森的描述准确，那就是另一半人行走到某处时，李张脚底打滑摔倒坠崖，负责防止这种意外发生的绳索又刚好出岔子，一切发生得太快，导致无法挽回。
这是否有太多巧合了？运气能这么差吗？
“问题不大，”伊芙琳帮简星做好检查，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她的手脚冻伤有些严重，我给她上了药，之后要更加小心防护，否则可能需要截肢。”
在这个时代，截肢不是什么大事，换个机械假肢轻轻松松，甚至有人哪怕原生肢体没有问题也会去更换义肢，以获取某些便利。
简星缓缓苏醒，努力睁开眼睛：“好……我没事……”
她正要坐起来，罗茜又把她按回去：“你再休息一阵吧，我们不急着走。”
“人，外面有好多人……”简星的脸蛋涨得通红，迷迷糊糊地说道。
罗茜俯身握住她的手：“你说什么？你在哪里看见了人？”
“在……”简星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山上……”
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众人无奈地对视一眼。
夜烬燃关闭通讯器，走到简星身边：“你可能出现幻觉了，冷静下来，不要被它们迷惑。”
“我知道，”侦探仍保有理智，努力与混乱的思绪对抗，“不用在意……”
她的神经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压迫，寒风渗入骨髓，几乎要将血液冻结。
简星没有幽闭恐惧症，但在幽暗的洞窟之中，她感受到强烈压抑感，哪怕现在走了出来，灵魂似乎也被留在了那里。
罗茜动作轻柔地擦拭她额头上的汗珠：“别怕，有我们在。”
经验丰富的调查员们一眼看出简星现在处于临时疯狂状态，出现幻觉并不是因为缺氧。
直面修格斯，聆听那些古老存在的故事，都会引起理智损失。
但有时候，疯狂也是一种启示，人的精神将到达一个崭新的高度。
简星看到了许多人，说明曾有无数人来过这里，试图探究山巅上的秘密。
这是被冰封的事实。
“我开始害怕，有人捷足先登了，”夜烬燃眼神中透出一丝失落，“如果努力到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你们会怎么做？”
白湮昼风轻云淡道：“这很有趣，不是吗？人类向来喜欢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做无用功。”
“不能这样说，努力的过程比结局更重要。”罗茜正色道，“无论如何，全力以赴吧，别留下遗憾。”
第240章 永夜·纯白之巅（8）
等到简星恢复行动能力后, 众人离开了临时营地。
郑从华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大半天，没有遇到任何敌人，有些失落地捂紧衣服继续前进。
“到最后还是没搞明白, 他们为什么走，又为什么没能回来。”罗茜一步一步把腿从积雪里拔出。
夜烬燃将登山杖重重插在雪里：“只要我们不重蹈覆辙就好了，但现在看来, 这座雪山里还有许多我们没考虑到的危险因素。”
太阳已经开始落下，没多久就会进入黑夜阶段，到时候他们更加寸步难行。
按照原定计划, 到了夜晚，他们要扎营等待日出再继续登山，但现在队伍分成两半，而负责背生活物资的刚好是两名士兵, 眼下没有帐篷可以用。
想到这，夜烬燃开始有点后悔这么快离开营地, 就算是借宿别人家, 也好过在雪山上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吹冷风。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郑从华停了下来, 并张开手臂示意其他人不要前进。
“怎么了？”夜烬燃向前望去, 只见洁白的大地被一道黑线横跨劈开，仔细一看原来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因为坡度较大积累不了雪花, 深灰色的岩石裸露在外面。
郑从华惊讶道：“什么情况？我们是完全按照预定路线走的啊，勘探的时候肯定会绕过这种危险的地方。”
“或许，这断崖是在勘探完毕后出现的。”夜烬燃意味深长道。
罗茜明白了他的意思, 脸色顿时变得阴沉：“你想说，会移动的不只有地下迷宫, 其实整座山都可以随时变化吗？”
“没错，我在想，这座山峰是否为古老者创造的大型建筑物，内含自动防卫机制。”夜烬燃沉吟片刻，“如果是这样，就可以解释在这里频繁出现的奇怪现象了。”
郑从华紧张兮兮道：“但也有可能是普通的地壳运动吧……说不定它是一座活火山。”
以人类的认知水平和技术，解读古老者的科技造物运作规律比预测地壳运动更难。
考虑到这是一个喜欢给玩家出难题的游戏，夜烬燃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
白湮昼似笑非笑道：“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夜烬燃不假思索：“闭嘴！”
总感觉，再说下去，会有杀伤力很大的话从白湮昼嘴巴里蹦出来。
也许他的预感是正确的，白湮昼虽然脸上笑嘻嘻，但眼中藏着一丝计划失败的不甘。
罗茜没敢往悬崖旁边走，怕雪堆倾倒，一下子失足掉进去。她在稍远一些的安全区域站定，伸长脖子用肉眼观察情况：“现在我们要绕行吗？还是尝试直接穿过它？”
夜烬燃目测了一下距离，系统商店里有种临时气垫桥道具，通常可以解决这种问题，但现在长度可能不够。而且如果山体真的能自由活动，那在他们跨越的过程中，悬崖的间距可能会进一步拉大。
还有一种更快捷的方法，就是从上方飞过去，但不方便向两位NPC解释那些飞行道具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人一旦目睹超出常理的事情，就会经受理智损失，现在简星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不能再受更大的刺激了。
“其实，我们可以尝试用传统的登山技巧来跨越它。”郑从华自信地绑紧了绳索。
夜烬燃心头一紧：“你想干什么？”
“爬到悬崖底部，然后再从另一边爬上去，这样就没问题啦！”郑从华语气轻松地说出简化步骤。
白湮昼哈哈大笑几声，擦了擦眼角说道：“确实没问题。”
“话说，你怎么一直不戴护目镜？”伊芙琳担忧地问道，她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竟然有人可以在无防护的情况下长时间将皮肤暴露在极寒空气中，而且没出现明显的冻伤症状。
白湮昼不以为然地转头看向她：“我经过专业训练，体质异于常人，没事。”
“就算是从小开始抗寒训练，也不至于基因突变吧……”伊芙琳在疯狂怀疑自己的学识，找不出合理解释。
白湮昼似乎对她抓狂的样子很满意，笑容重新浮现在嘴边。
怎么几天不见，变得更恶劣了？夜烬燃心存疑虑，偷偷斜视打量他。
为了安抚忽然警觉的夜烬燃，白湮昼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用安慰的口吻说道：“不要想太多，关注眼前的事情吧。你如果害怕，我可以背你过去。”
“我相信你有这个力气，只是……”夜烬燃气鼓鼓地瞪了一眼，“我想自己努力，不需要你照顾我。”
虽然之前经常依赖白湮昼和主神力量的保护，但他还是有自尊心的。
夜烬燃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别扭，尴尬地转过了头。
“哈哈，但这对我来说会很有趣，”白湮昼自顾自地将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当你紧紧贴着我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到你因为恐惧而猛烈跳动的心了。不过，就算你离我很远，我也能听见。”
夜烬燃嫌弃地侧身躲过那只不安分的手：“干什么？你就是喜欢拉朋友坐过山车的那种人吧，真是恶趣味。”
“过山车……如果那足以让你害怕，也不是不行。”白湮昼将双臂横抱在胸前，装模作样地开始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夜烬燃咬了下后槽牙：“你莫非是想利用吊桥效应来满足某些非分之想？我告诉你，想得美！”
“你怎么会联想到这个？”白湮昼摆出一脸惊讶的样子，“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夜烬燃被说得哑口无言，本来想扣白湮昼一口大黑锅，没成想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果然，复活归来的白湮昼恶劣程度加倍了，比诡异更加可怕。
白湮昼满意地舔了舔嘴角：“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夜烬燃忍无可忍，决定把问题原封不动扔回去：“那你呢，难道你有龙阳之好？”
说完，他就后悔了，如果白湮昼大大方方地承认，那他根本没法把话题接下去，也不敢面对。
假设，只是假如，白湮昼真的有那种想法，那之前相处中许多奇怪的举动……好像就能被赋予新的含义。
高大的阴影逼近，轻柔却不容抗拒地覆盖在夜烬燃的身上。
银发青年逆着夕光，一切的情绪和神态变化都巧妙地融入到黑暗之中，无法分辨。
他的胸口裸露在外的部分已经凝结了一层薄冰，更加衬得肌肤宛若白瓷般清透无瑕。
“你太小瞧我了，”白湮昼半眯着眼，像是一只在暖洋洋阳光下打瞌睡的猫，“我对你的情感，远远不是人类认知中的所谓爱与□□欲望那么简单。”
夜烬燃被吓得无法维持平衡，双腿发软，几近跌倒。
白湮昼微微仰起头，让光晕勾勒弧度优美的下颚线：“神明在赋予我这具身体时，早已剔除了不必要的低俗欲望，让我可以全身心投入更高的追求中……”
夜烬燃能大概理解这种感觉。
他初见主神，瞬间崩溃后，是祂帮忙重塑肉/体。在此过程中，祂去除了许多情感，比如同理心，或者善良，又留下了一些新的东西。
在神祇的眼中，这是在帮助人类进化成更高等级的生物，拥有更趋于完美的姿态。
也是为了让人类这种低劣物种成为更好的奴仆。
但白湮昼怎么会遭受这些改变？
无数大门后的终极深渊内，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湮昼将夜烬燃的下巴轻轻抬起，强迫他的双眼与自己对视。
“混沌钟爱你，我也是。”白湮昼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悄悄说道，“你知道吗？地球上没有夜魔的拥护者，米戈才是夜魔最忠诚的信徒。”
夜烬燃紧张地吞咽了下唾沫。
某种程度上来说，白湮昼是米戈的孩子。
虽然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血缘关系，但他那双玫红的眼睛，以及利用米戈技术离体存活的大脑，都充满了这一种族留下的痕迹。
现在，白湮昼浑身都沾满不明粉红物质，那种影响似乎变得更深了，甚至足以动摇他的情感。
但夜烬燃不接纳这个答案。
“你痴情的对象不是我，是我身上那个，名为‘夜魔’的影子。”
冷静下来后，夜烬燃道出了真相。
白湮昼再也不掩饰眼中的癫狂与满足：“你可以这么认为。”
夜烬燃悠长地叹了口气，用双手将面前的人推开，动作缓慢却坚定。
“那么，你就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白湮昼’。”
他哽咽着，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并强迫自己再次接受令人痛苦的事实。
白湮昼欣赏他的窘态，笑而不语。
“因为他……”夜烬燃望着那张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脸，“从来都只会阻止我成为恶魔。”
白湮昼是破除黑暗的光，而不是将他强行拽入深渊的手。
如果连最后一束光都被抹去，夜烬燃不敢保证自己能从下一场黑夜的梦中醒来。
原来，这就是主神的计谋。
亲手杀死希望的，不仅有人类，还有夜烬燃自己。
他醒悟得太晚了，当初思维能力完全被混沌剥夺，这或许是主神施加的影响，一点小小的推波助澜。
而且，白湮昼离开得太过于果决，几乎可以说是自残。
这个坏蛋……
夜烬燃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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