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行凶
“大祭司虽然?不会吃人, 却会吓唬人。”云安双手撑在?少年胸前,尽力隔开一段距离,闭着双眼含糊道。
大祭司扯着她的双手松开, 将整个香软温热的炉子纳入怀里, 乐不可支道:“原来小雀儿不只胆子小,心眼儿也小。”
少年身上冰得不行?,云安恨不得将人打包扔进火炉里烤一烤。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 她都?觉得冷得发颤, 牙齿跟着咯咯作响:“你都喊我小雀儿了, 心眼儿自然?小了。”
大祭司低垂着眼瞧她冷得颤栗的模样, 笑个不停, 又将人紧了紧:“胆小,心眼儿小,还是个小气鬼。我喊你小雀儿有错吗?”
云安懒得再理?他, 阖着双眼睡觉。
大祭司却似乎没了睡意,挑了挑眉,打量她片刻, 揽着她腰间的手指松开,悄声儿地摸到了女人后颈子。
冰凉刺骨,寒意直冲颅顶, 云安几乎要从床上跳将起来,却被少年一把扼住后颈, 似笑非笑道:“去做什么?”
云安睁开眼睛一脸羞愤交加的看着他:“不是我去做什么?是大祭司你做什么?”
大祭司又慢条斯理?的将手指深入了女人脊背, 激得人羞愤交加, 他反而?无辜眨眨眼:“暖和一下啊。”
云安红唇翕动, 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拿出来。”
大祭司细细瞧了她一眼, 慢慢抽回手,重新?扶在?女人后颈。
云安深吸一口气,眼不见为净,自欺欺人一般地闭上了眼。
这个狗东西就跟那些十一二岁猫嫌狗厌的男孩子一样。忍一忍,忍忍就过去了。
她想忍,大祭司却不容她忍。
大祭司慢慢捏着她的后颈,就跟提着一只猫崽子似的提到身前,然?后漫不经心道:“心里在?骂我?”
云安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又提了提唇角,勾起一丝微笑的弧度:“我怎么敢。”
二人呼吸相缠,双目相对,一个似笑非笑,一个笑不见眼,个个都?是面子工程。
大祭司见此?冷哼一声,失了趣味,当先阖上眼:“假得很,睡吧。”
狗东西终于不闹了,云安松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鼻子却在?黑暗中越发敏锐。
先前侍者在?殿内的鎏银百花香炉点了香,如?今渐渐晕染到榻前,清香扑鼻。云安轻微的动了动鼻子,大祭司身上的香味似乎与?这香炉之?中的味道同源。像是梅花香,又像是添加了别的什么花草香味。
云安心头猛地一动,是那棵苗疆圣树的花香。
馥郁但不浓烈,清新?却不寡淡,就像冬日里落入一片覆着白雪的梅花林,梅香四溢,水气清冽。
大祭司这人虽狗,但品味倒确实不差。
时间在?袅袅香烟中渐渐逝去,云安开始还警戒着身边的少年,但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真的睡了过去。等?女人呼吸平稳之?后,大祭司慢慢睁开眼,垂眸瞧着女人安稳的睡颜,眸中光影明灭不定,最后将手指放到女人颈骨,缓缓收紧。
谢嗣音在?一旁都?惊了,上前使劲拍打着大祭司手腕,边打边骂:“上一秒还抱着人你侬我侬,下一秒就想杀了人家。果然?不是好人!”
大祭司毫无所感?,手上的力度越收越紧,眸中沉色郁郁如?漆。
云安脸色涨得通红,呼吸急促,眼睫颤颤,似是下一秒就要醒过来了。
大祭司面色不为所动,眸中寒凉如?冰,竟是真的想要将人杀了。
下一秒,胸前衣襟微坠,大祭司低头瞧了眼,女人双目紧闭,手下死死揪着,如?同雏鸟归依一般在?痛苦绝望之?际拼命找寻依靠。
大祭司微眯了眯眼,慢慢松开了手,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回春,重新?将人揽入怀里,如?同痴情眷侣一般睡了起来。
云安浑身冰凉,眼睫微颤,却是醒过来了也不敢睁眼。
他刚刚是真的想要杀她。
这个念头起来的瞬间,云安整个人再没了睡意,大脑在?一片空白中高速运转。
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
山下那些人口中关于他的流言,显然?全不是假的。
他救了她,同他转脸再杀了她。没有任何影响。
她该怎么办?
跑?她根本?跑不了。且不说?,如?今被这个人看得严实,就算能走下这座山,苗疆酋长的人定然?将山下看管得滴水不漏。落到了他的手里,还不如?在?这个大祭司手中。起码不会拖累父王。
云安心下黯然?,当初她若是有一点儿办法,也不会冒险上山,险中求生。
短短几息时间,心思已然?百转千回。
所以,她如?今的出路——只能耐心等?着。等?到父王大胜苗疆之?后,派人来救她。
在?这之?前,她必须保护好自己。
可这个混蛋刚刚究竟为什么想杀她?
因她对他虚与?委蛇了?心下不爽,辗转反侧之?后,郁结难消,所以就要动手杀她了?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云安睫毛颤了颤,那往后她再谨慎些便是了。
可若不是这个原因
云安心头又辗转过了几个念头,一直想到大祭司坐起身,她才装作刚刚醒来的模样,跟着起身道:“大祭司醒了?”
大祭司目光转了转,落到她雪白颈子上的红痕,淡淡嗯了一声:“脖子疼吗?”
云安没想到这个狗东西居然?直接问这话,她垂了垂眸子,手指顺着摸了摸脖颈,点头道:“有一些。”
大祭司盘着腿,半支着下颌瞧她:“怎么弄得,知道吗?”
谢嗣音:
云安:你掐的,还要问我?
云安拧着眉,目色微微有些泫然?:“不知道,睡醒了就有些疼。”
大祭司瞧着她这副模样,唇角渐渐勾起几分笑意,施施然?道:“我掐的。”
谢嗣音:?
云安:我都?装作不知道了,你还想怎样?!
瞧着云安一脸懵然?震惊的神色,大祭司笑得更欢了:“想不想掐回来?”
云安抿紧了唇,要不是形势不由人,她不仅想掐回来,还想揍回来。
可人在?屋檐下,还得继续低头。女人朝着大祭司傻呵呵一笑:“大祭司说?笑了。”
大祭司浅浅勾了勾唇,缓缓朝她伸出手。云安下意识往后一退,她本?来就在?床榻边沿,这一退,整个人直接掉了下去,啪地一声,摔到了脚踏之?上。
一瞬间,云安疼得脸都?白了。
大祭司却拍着大腿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妖妖艳艳,声音愉悦至极:“躲什么?瞧瞧,这不就摔着了么?”
云安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丑,摔这么一个屁股蹲儿,当真是又疼又气。耳边还尽是少年的嘲笑,女人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勾出一抹笑来:“是云安不小心。”
大祭司倾着身子,目光压下来,半明半暗的望着她:“小雀儿,本?座可从来没有说?笑的习惯。”
云安深吸一口气,他又扯回这个话题了。不过他刚刚究竟为什么想杀她,她也确实想知道。思及此?,云安抬起眸子水润润地瞧着他,声音也低低哑哑:“那大祭司为什么要杀云安?”
女人问得委屈,眼周也红了一圈,瞧起来可怜极了。
大祭司低低唔了一声,目光瞧着她的细白颈子一转,道:“只是想试试这样美?的颈子,本?座舍不舍得折断了她?”
云安:
谢嗣音已经听不下去了,这个变态!她为什么还醒不过来?
云安滚了滚喉咙,干巴巴地笑了一声:“那大祭司还是舍不得折断的”说?到这里,她又吞了吞口水,“是吗?”
大祭司很是同意的点了点头:“确实舍不得。若是真的折断了,就再也瞧不见小雀儿这样一副敢怒不敢言,还要曲意逢迎的场面了。”
云安闭了闭眼,忍无可忍,还需再忍。
大祭司微凉的手指捏上女人下巴,逼迫着其仰起头来:“其实本?座杀了你,是想瞧瞧谢巽年会不会一气之?下——彻底剿灭了整个苗疆。”
说?着,又有些遗憾的摩挲着手下肌肤:“不过,可惜的是你还算讨本?座的喜欢,人长得也不算讨厌,味道也干净,最重要的是,抱着睡觉也还算舒服。若是真杀了你估计很难再遇上这么一个合本?座心意的了。”
云安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真是谢谢您的喜欢。
不过想到他说?的话,女人咬了咬唇,望着他的双眸水珠盈睫,颤颤道:“大祭司很讨厌苗疆?”
大祭司捏着她下颌的手指微微用力,女人低吟一声,不敢再说?话。
大祭司轻笑一声,手指顺着下滑,重新?捏在?女人的脖颈,声音轻缓温柔:“不是很讨厌”
“是恨不得所有人都?死绝了。”
云安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了,眼睛下意识眨了一下,刚刚拼命逼出来的眼泪,顺着脸颊吧唧一声落到了少年手背上,溅起一片涟漪。
大祭司低头望了过去,垂着眼睫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
谢嗣音都?忍不住替她心下一提,这个大祭司不会因此?就痛下杀手了吧。
所幸大祭司并没有这个意思。相反,他还松开了双指,将手背送到了云安面前。
在?云安一脸的疑惑中,低低吩咐了一句:“舔干净。”
谢嗣音:?
云安:!!!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看了看少年白皙清瘦的手背,又看了看他面上不似玩笑的神情,脸颊红了又白,终于再忍不下去地骂了出来:“变态!”
62.逞恶
大祭司手指似是顿在原地, 嗓音里却倏然溢出一声笑:“你说什么?”
云安动了动唇,清泠泠的眸子望过?去,横生水意:“大祭司听到了不是吗?”
因着室内烘热干燥, 那一滴泪水眨眼间就只剩下湿润痕迹。大祭司淡淡笑了笑, 慢慢将手指收回?,取过?身边的帕子擦了擦,随后将其掷在云安面前。
白色锦帕慢慢飘落, 大祭司的声音跟着一同落下:“你流的泪, 弄脏了我的手。让你收拾干净不是正常的吗?你倒还反过来骂我!这是打量着本座舍不得杀你?”
说到最后, 语气里已然含了冷然杀意。
到了这个地步, 云安倒也不怕他了, 仰着头瞧他,红唇微动:“云安谢大祭司相救之情,也谢大祭司不杀之恩。不过?士可杀不可辱。大祭司如此羞辱云安, 是打量着云安为了求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吗?”
“可惜,云安是贪生,但是”女人顿了顿, 喉咙微动,干涩道,“并不怕死。”说着, 直接闭上眼睛,露出白皙脆弱的颈子, 明显是引颈待戮的意思?。
大祭司望着女人这副模样, 倏然笑了:“哦?这是想求死了?”
云安睫毛微颤, 没吭声。若是想活着, 谁愿意去死?只是这个人若真的那样羞辱她,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也好过?受此奇耻大辱。
大祭司低低笑了一声,声音在封闭空间里诡谲阴森。
倏地,云安脖子一紧,少年手指竟真的掐了过?来。
不过?一息的时间,云安脸色变得涨红,呼吸急促,眼睛也不受控制的睁开了。
大祭司望着她的目光冷漠,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手指越收越瘦,似是当?真想要?将人掐死。
云安抓着地面毯子的手渐渐卸了力,红唇微张,呼吸急促,却仍是强撑着没发出一声求饶的呻丨吟。渐渐地,云安觉得面前的少年开始面容模糊,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意识仿佛也跟着要?飘出身体之外。
她真的要?死了
谢嗣音愣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大祭司,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情绪,只觉得一股一股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来。
但就在最后一刻,那只紧掐着的手松开了。
空气重新涌入,云安忍不住瘫在地上,捂着脖颈咳嗽了几声,而后大口大口地喘气。
大祭司低头瞧着女人痛苦的模样,轻笑一声:“还跟我倔吗?”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再杀她了。
云安面色难看?得厉害,低垂着的眸子瞧不见任何情绪,不过?胸口重重地上下起?伏,显然是还没缓过?来。
大祭司见没听到对?方回?话,轻哼一声,淡淡道:“罢了,跟你这么个小雀儿计较什?么?合当?我吃了亏,就是了。”
谢嗣音几乎要?气笑了。无耻!无耻之尤!明明是你将人家差点儿欺负死了,还转过?头来如同蒙受了一副偌大委屈的模样。
云安渐渐缓了过?来,后退一步,站起?身平淡道:“多谢大祭司不与云安计较。大祭司若是没有?别的事,云安先就退下了。”
“等等——”
殿内光线昏聩,大祭司一身单薄寝衣,自?下而上地瞧着她:“事情虽然不计较了,但也不能就这么饶了你。”少年似乎想了许久,终于道:“去——烧些热水来,本座要?沐浴。”
说着十分嫌弃的睨了睨自?己?的手背:“弄得本座浑身不舒服。”
云安:
您若真的嫌弃,就把自?己?的手剁下来。
女人笑了笑,福身道:“好的,大祭司您稍等。”说完,转身就走,一刻没有?停留。
大祭司瞧着女人离开的背影,微眯了眯眼,又出声道:“等等——”
云安脚步一顿,闭了下眼睛,转过?身来,露出无可指摘的笑容:“您还有?什?么吩咐?”
阴翳光线之下,大祭司的面容瞧不真切,声音却照旧的恶劣:“你亲自?提水过?来。”
云安提了提唇角,继续笑道:“好的。”说着,直接出了内室,径自?往厨房走去。
到了厨房,一个苗疆打扮的少年蹲在门槛上瞧什?么东西。听到脚步声,那人连忙站起?身,藏在身后,面色焦灼的同她张了张唇,似乎想解释什?么。
云安无心管这些人的私事,摇了摇头道:“大祭司要?热水沐浴,可有?备着的?”
那人松了口气,连忙朝着屋内跑去。等云安走进去,那人已经烧上了水,又喊了三个偷懒的同伴,同云安比划着,一会儿就好。
云安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那足有?四?十公分左右的水桶,上前提了一下。单单木桶的重量怕是就有?五斤重,若真是装满了水,她定然提不动。
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瞧起?来也甚是清秀,望着云安的动作,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又指了指自?己?四?个人,意思?很明显。
有?他们就够了,她来提这个做什?么?
云安没有?说话,等到热水烧好之后,让人在桶内倒了一半就停下。她弯腰提了一下,沉甸甸的,但勉强还算提得动。可走了两步,热水在桶内晃得剧烈,几滴滚烫的水滴直接飞溅了出来,扎在手臂上,疼得云安差点儿没将水桶甩出去。
云安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出声道:“一会儿你们每人提半桶水,提到殿门口就行了。大祭司心情不好,你们就不要?进殿了。”
几个少年面色一紧张,连连点头。
云安抿了抿唇,又道:“我勉强只能提半桶,辛苦你们多跑几次了。”
几人连忙摆手,一副甚是感谢她的表情。
云安带着四?人到了寝殿门外,将几人打发到不远处的地方休息,自?己?提着水桶进去。
大祭司正端坐在桌前,手中持卷,听见声响,头也不抬道:“太慢了。”
云安顿都没顿,将热水倒入浴桶中,声音淡淡道:“是。”说完,转身继续去抬剩下的水桶。
如此来回?跑了十几次,女人一身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丝丝缕缕的乌发黏在两颊,瞧起?来倒多了几分生动艳意。等她提着最后一桶进来的时候,刚一转入屏风,整个人惊得差一点儿没将水桶扔出去。
只见大祭司已然脱了外面的衬袍,刚刚解了上身的衬衣,扔到屏风之上,露出筋骨分明,强劲有?力的脊背。
云安乍然瞧过?去,脸颊瞬间染上胭脂色,目光游移了一瞬,却又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这个狗东西,虽然狗得厉害,但身材确实不错。
大祭司听见身后响动,头也没回?,轻试了下水温道:“有?些烫,再提一桶凉水过?来。”
云安低垂着头,将最后一桶的水倒入其中:“这是冷水。”
大祭司搅了搅,温度还算凑合,没有?说话,转而瞧她:“低着头做什?么?”
云安抿了抿唇,仍旧低垂着头,回?道:“没有?。”
大祭司睨她一眼,声音听不出咸淡:“抬起?头来。”
云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却转向一旁的水雾涟涟,没有?分给他一丝一毫。
大祭司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声音含笑:“不敢看?我?”
浴桶之上水汽氤氲,白茫茫一片,如同深山之中的迷途大雾,不见前路分晓。
她不敢看?,少年却故意要?让人瞧。脚步偏了偏,笔直地站在女人面前,好笑道:“本座还不怕,你羞什?么?”
云安恨不得将头扎进胸口去,退后一步道:“如果您没事,我就先出去了。”说着转身就走,犹如身后有?野兽跟着在追。
人就要?走了,大祭司又出声道:“等等——”
云安顿了一下,头也没回?道:“大祭司还有?什?么吩咐?”
“转过?头来。”少年的语气不容置疑。
云安深吸一口气,重新转过?身子,但目光仍避着他的身子。
“本座记得之前有?说让云安郡主自?己?提水过?来。怎么?云安郡主阳奉阴违惯了,如今到了这里,还变本加厉地指挥起?了本座的人?”大祭司说得漫不经心,云安却不能当?作玩笑话来听。
云安抿了抿唇,转过?身来道:“云安力弱,若是一人提水,担心大祭司等久了。毕竟云安已经让大祭司难受这么久了,心下实在惭愧。因此,才求助各位小哥帮忙。”
大祭司觑着眼瞧她:“呵,倒是伶牙俐齿。”
云安笑了笑,后退一步道:“大祭司谬赞,水温怕是不热了。大祭司慢用,云安告退。”
“慢着——”
云安深吸一口气,道:“大祭司还有?事?”
“手怎么回?事?”女人柔荑如雪,那一片被烫伤的红就显得格外刺眼。
云安将手放在身前,道:“是云安不小心弄伤了。”
大祭司轻笑一声:“怎么不骂我了?”
谢嗣音:
云安笑了笑道:“大祭司多心了,云安什?么时候骂过?您?”
大祭司哼一声,徐徐走近,视线从她的手指渐渐挪到了她的脸上。女人低垂着头,只能瞧见削尖的下巴和?翘鼻,眼中是何情绪,却再瞧不出来。
大祭司上前一步,双指就要?掐上云安下颌,女人连退两步,避了过?去,警惕道:“大祭司这是做什?么?”
大祭司被她这一副避如蛇蝎的模样气笑了,虚指着她:“就你这副模样,难道还担心本座会对?你做什?么?”
云安眉眼弯弯,笑一声,软软地顶了回?去:“您自?然不会。”
大祭司被她这软钉子,顶得心口不太舒服,舌尖扫了扫牙关,冷冷道:“无趣得紧,滚吧。”
云安牵了牵唇角,笑道:“云安告退。”
等人走了,大祭司望着砰然关闭的殿门,才双眸阴沉的冷哼一声:“当?真是只小气又娇气的小雀儿!”
63.疑心
“难道本座真的做得过分了?”大祭司拨弄了下手腕之上装死的红尾蛇, 哑着声音道。
红尾蛇无辜的动了动身子,抬起一双青灰色三角眼瞧他。
大祭司冷哼一声,目光睨着它, 不知在骂它, 还是在骂别的谁:“矫情!”说完,食指捏着长蛇七寸问道,“是不是?”
红尾蛇吐出红信子, 讨好?地嘶嘶了两?声, 似乎是在附和。
大祭司却像被安抚下来一般, 脊背慢慢靠上浴桶靠背, 闭上眼?又骂一声:“女人就?是娇气!”
没有多?呆, 大祭司起身换上衣服,径直出了殿门。
整个?九黎宫悄然无声,那些侍者没事儿不会四?处溜达。那只小?雀儿休息的地方就?在他寝殿隔壁, 其余地方她这些天倒也没有擅入。以大祭司的武功和耳力,从回廊走过,就?能清楚知道房间?有没有人。
没有。整个?宫殿都没有人。
大祭司面色不善, 推开后殿大门,进了梅花林。刚一进去,就?听到轻微的抽噎声, 似是有人在哭泣。
人一愣,循声走了过去。
云安一身靛青色衣裳, 蹲坐一棵梅花树下, 握着一抨白雪覆在手背之上。等缓了片刻之后, 才松开手, 目光遥遥地望着远山薄雾,似在出神。
女人瞧起来似乎并没有哭, 更像是在寒冷天里呆久了,冻得抽噎。不过,大祭司微微眯了眯眼?,那个?女人眼?圈红得厉害,都要盖过身后那片红梅了。
倏然之间?,山风荡起,裹挟着雪片梅花一同朝着女人脸颊扑来。女人下意识拿袖子挡了挡,挡过之后,抓起一把身边白雪朝着远方扔去:“这混蛋山,就?连风都欺负人。”
大祭司勾了勾唇角,眼?中荡起惺忪笑意,远远地抱臂瞧着她,刚刚那一身的阴暗气息荡然无存。
女人浑然不觉,咬了咬唇,继续骂了声:“混蛋!大混蛋!”
谢嗣音瞧得心惊肉跳,恨不得上去捂住那个?女人的嘴。
大祭司挑了挑眉,悄声儿上了棵梅花树,等着瞧这个?女人后面还要如何?骂他。
可这女人之前狠着劲儿的骂那个?老东西,到了他这里,似乎就?只剩下一个?词了。
大祭司有些无聊地阖上眼?,手指拨弄着腕子上的红尾蛇。没有两?息时间?,他的耳朵一动,睁开眼?睛凌涔涔地朝着殿门看?去。
吱哟一声,殿门打开。
一个?少年探头?探脑地推开门,左右望了望,一双小?眼?睛四?处梭巡着似乎在找什?么?人。一眼?没看?到,拧了拧眉,关上殿门,提着个?罩着靛青布的篮子跟着进了梅林。
梅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小?少年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找到云安,一见人影,立马喜上眉梢,快步走了过去。
云安也早就?听到了脚步声,站起身,看?向少年。
那人正是刚刚厨房见过的小?少年,名唤阿基。
“你找我?”云安当先出声。
阿基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一双手指了指外头?,连比带划。云安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抿了抿唇道:“大祭司找我?”
阿基重重点了点头?,神色焦灼,手指着大殿,似乎让她赶紧过去。
云安深吸一口气,同他一起朝梅林外走去。
大祭司在树上瞧得双眼?微眯,先是看?了看?那个?急匆匆的阿基,又瞧了瞧毫无戒备的女人,眼?下朱砂红得惊人。
等两?人离开梅林之后,大祭司才冷嗤一声:“蠢货!”
红尾蛇探了探头?,红信子嘶嘶两?声,询问主人意思。大祭司冷笑一声:“她自己蠢得找死,我何?必去管。”
红尾蛇又嘶嘶一声,重新回到手腕休眠。
可刚躺下没有一分钟时间?,大祭司从树上跳下来,冷声道:“不过敢将手伸到我的身边,来骗我的人。姆赤蜒,更找死!”
红尾蛇吐了吐信子,您怎么?说都有理。
云安出了梅花林,甫一进入大殿,就?径自往大祭司寝殿走去。可刚走了两?步,身旁小?少年连忙拉住她,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云安心头?一下子警惕起来,连连后退两?步,目光紧紧地逼着他:“大祭司没在寝殿?”
阿基摇了摇头?,神色依旧焦灼的指向相?反方向。
云安瞧了他半响,笑了笑道:“大祭司在沐浴,如何?去了别处?还让你一个?侍候在厨房的出来喊我?”说着,拔下腰间?匕首,冷冷对着他:“阿基你应该知道,若是让大祭司知道你借着他的名义骗了我,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吧?”
阿基焦灼的面色一扫而空,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神色,看?向女人身后某个?位置。
糟了!云安张了张口,刚要喊人,声音还没发出来,后颈一麻,整个?人就?软软地晕了过去。
匕首落地!身后男人接住云安的身体,朝着阿基笑道:“做得好?。”
阿基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却在男人就?要转身离开的瞬间?,急忙抬头?,慌张地比划着要同他一起下山。
男人点点头?,无可无不可道:“一起走吧。”
话音落下,后殿门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踢开。男人面色一变,一句话没说,抱着怀里的云安,径自朝着前殿跑去。
阿基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回头?,就?看?见了一身玄色常服的大祭司。
大祭司朝他浅浅笑了笑,赞道:“做得好?!”
阿基登时瞪大了眼?睛,软着身体跪了下来,浑身颤抖个?不停。
大祭司五指轻轻扣上他的颅顶,手下微微用力,阿基就?双目瞪出了眼?眶,嘴角流出汩汩鲜血。大祭司松开手,没再看?他一眼?,脚下生风一般,追了上去。
阿基砰地摔在了地上,身子痉挛一下,手指犹往出口的方向探了探。
谢嗣音抿了抿唇,看?着他至死都没闭上的眼?睛,撇开头?去,跟着大祭司追了出去。
可眼?前一晃,谢嗣音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了一般,整个?人陷入一片黑暗,耳边只剩下嗖嗖的风声。
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意识陷入一具沉重的身体里,被人抓着按在肩头?上,上下颠簸着,扼得胸口生疼。
她费力想睁开眼?睛,却只觉得眼?皮沉得不行。
没一会儿的功夫,扛着她的人停了下来:“快将人带走,我拦下大祭司。”
谢嗣音听得心凉,是刚刚那人。
一双枯瘦爪子捏着她的胳膊,将她再甩上肩头?,声音沙哑低沉:“你保重。”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为我苗疆千年大业,蒙七死不足惜!快走吧!”
“还想走到哪里?”大祭司神色从从容容,脚步却快得很,眨眼?就?到了跟前。
蒙七话都没说,直接掀起掌风扑了上去。另一个?干脆利落地转身,没有跑多?远的距离,直接从山崖之上跳了下去。
骤然的失重感袭来,谢嗣音猛地心脏一跳,小?腿一颤,整个?人从梦中醒了过来。
“娇娇怎么?了?”声音同梦里那个?人的如出一辙,不过少了许多?的阴鸷,显得越发温柔起来。
谢嗣音慢慢睁开眼?睛,神色怔忡的看?着他,似乎看?着他,又似乎在瞧别的什?么?人。
仡濮臣人本来还困着,被她这样一瞧,整个?人都清醒了。将人往怀里紧了紧,薄唇亲了亲女人额头?:“怎么?了?”
谢嗣音觉得这个?梦好?长,睡得整个?人也很累,双手抓着男人衣襟,低声叹了一声:“夫君,我做了一个?梦。”
仡濮臣一下一下地顺着女人脊背,声音低哑温柔,安抚道:“是噩梦么??别怕,我在这里。”
谢嗣音将头?埋在他的胸口,闭上眼?道:“梦里我们似乎在苗疆山上,你成了苗疆大祭司,而我”
话没说话,谢嗣音感觉到男人胸膛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下,停下了絮絮低语,慢慢抬头?看?他:“夫君,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都说梦是心中想”
“我们以前是去过那里吗?”
仡濮臣面色瞧不出什?么?变化,双目黝黑含情,眼?下朱砂静静生辉。
谢嗣音安静瞧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没过多?久的时间?,男人缓缓开口,声音仍旧:“确实?去过。我曾带你四?处游走,你当时很喜欢苗疆那片地方。”
谢嗣音没说话,手指慢慢摸上仡濮臣脸颊,声音低弱:“夫君,你别骗我。”
仡濮臣面色如常,深深叹了口气:“娇娇,我怎么?会骗你呢?”
谢嗣音眼?中缓缓浸出泪珠,望着他低低道:“夫君,我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没来由地害怕。”
仡濮臣拇指缓缓抚过她的泪珠,低头?亲吻在她的眼?睫之上,声音温柔:“别怕,我在。”
谢嗣音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一会儿是梦里那个?狠戾无情的大祭司,一会儿是面前温柔乖顺的夫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前额的冷汗跟着涔涔地冒了出来。
谢嗣音仰了仰头?,红唇紧紧咬住男人薄唇,没有定势地反复来回咬了半响,被男人嘶地一声,压在身下,狠狠吻了回来。
都说,拥抱与吻能抚慰人心。
没有一会儿的时间?,谢嗣音终于慢慢缓了过来,双手紧紧男人胸前衣襟,慢慢道:“夫君,我们下山好?吗?”
仡濮臣眸光一缩,点点头?道:“娇娇不想在这里了?”
谢嗣音垂着眸子,低低道:“日前山匪上山,虽然说夫君将其给处理了,但谁知后面还会不会再引来别的人。若是再来人的话,只夫君一个?人,如何?对付得了?不若我们下山去寻一个?安稳地段,或者再次四?处游走,遍览河山也是好?的。”
“最重要的是夫君,之前的事我什?么?也记不得了。虽然有夫君在身边,但但我心中却总是害怕。就?像一个?人,横空生在这世间?,不见来路,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仡濮臣握着女人腰肢的手紧了紧,将人按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娇娇,我会一直陪着你。”
男人身上浅淡的花香同谢嗣音浸淫多?年的零陵香,渐渐相?融,带来一份安心的抚慰。
谢嗣音跟着用力的抱回去,声音闷在男人胸前:“若非夫君在,我怕是更加惶恐了。只是夫君,我想找回过去那些记忆,那些所有同你的记忆。你能帮我吗?”
仡濮臣将下巴支在女人头?顶,眸光幽深漆黑,声音却别无二?致的温和:“好?。娇娇无论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谢嗣音目光晶亮地从他怀里抬起头?,冲着男人笑了笑:“夫君,谢谢你。”
仡濮臣定定瞧了她许久,跟着笑了。
64.故技
“不过娇娇的脚伤还没有完全康复, 不如再多等几天,等彻底好了再下山?”男人声?音絮絮,和缓温柔。
谢嗣音点?了点?头, 将整个人更深的埋在男人怀里:“大约还有多久?”
“最多七日, 就可?痊愈。”
谢嗣音仰头亲了亲男人下巴:“好,那都听?夫君的。”
七日?时间一晃即过,仡濮臣照旧同人在山里赏景游览, 闲下来?就缠着谢嗣音共赴情海沉沦。
谢嗣音每日?里觉得腿都软了, 踢他的脚踝反被人狠狠制住, 遏在腰间, 动都不能动, 只能强迫着听?那些叮叮当当的糜艳银铃声?。
仡濮臣瞧着她的眸色深深,似是含着无数欢喜,却又隐隐中?带了莫名的寒凉阴翳。
“夫君, 明日?就要下山,我们今晚不要再”仡濮臣重重堵上了她的唇,十指交扣, 动作凶猛狠戾。
谢嗣音紧紧攥着他的手指,指尖几乎在男人手背上添了数道月牙痕迹。男人却恍若不觉,径自按着自己的节奏将人拉入一片茫茫云霄之间。
一直到天将破晓, 女人才沉沉睡去。仡濮臣停下动作,将人紧紧揽入怀里, 缓缓吁出一口气。
下山, 是定?然要下山的了。
寨柳乃的人不知从哪里顺着找了过来?, 此地必然不可?再久留了。
那点?儿子警告, 对于他这种毒蛇而言,只怕作用寥寥。就算震慑得了一时, 也无法长久。
可?下山,却也不能真的如常下山。
仡濮臣手下紧了紧,望着谢嗣音柔顺舒缓的睡颜,眸色沉沉。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一旦下山,怕是不出两日?,她就会知道所有。最重要的是那个东西?有了苏醒的征兆。
仡濮臣闭了闭眼,忍不住苦笑一声?:“天意弄人,原来?便?是如此。”
天光破开山顶暗沉,柔柔洒下来?,照出薄薄的一层蛋青色熹微。仡濮臣动也没动,看了她许久,直到日?上三竿,女人动了动睫毛,睁开眼睛,一眼就瞧见?了男人猩红血丝的双眸。
谢嗣音愣了一下,原本对男人折腾一夜的气愤,统统化为心疼:“夫君没有休息吗?”
仡濮臣摇摇头,哑着嗓子出口道:“没有,只顾着瞧你?,一时忘了。”
谢嗣音咬唇笑道,食指点?了点?仡濮臣脸颊:“日?日?瞧,还没有瞧够吗?”
仡濮臣偏头咬住女人食指,又轻轻碾咬了一番:“便?是瞧一辈子,也瞧不够的。”
被咬住的位置如同过了电一般,层层叠叠的酥麻之意一齐涌上心头。谢嗣音连忙撤回手指,在男人身上的中?衣擦了擦,哼道:“净挑我爱听?的说。”
仡濮臣笑了笑,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娇娇爱我了吗?”
谢嗣音眨了眨眼睛,微微后退一点?儿,望着他道:“我什么时候不爱夫君了吗?”
仡濮臣咬了咬她的鼻头,叹道:“为夫过于患得患失了。”
谢嗣音揉了揉鼻头,仰起头主动吻上男人:“我最爱夫君了。”
仡濮臣呼吸一滞,很快化被动为主动,将女人重新牢牢握于掌心之下。
等云雨初歇,谢嗣音将头搁在男人肩颈,气喘吁吁道:“夫君,再也不要了。”
仡濮臣亲了亲女人薄唇:“你?再睡会儿,我去做饭。”
谢嗣音闭着眼睛,双臂缠着男人脖颈哼道:“夫君也没睡,一起再睡一会儿。”
仡濮臣只觉得心头滚烫得厉害,眼中?更是隐隐泛出酸涩之意,低低道:“好。”
二人终是相拥着睡去,等再醒过来?,已近暮色苍茫。谢嗣音怒着脸踢他,叮叮当当地配合着她的怒气,清脆有力:“一天过去了,还如何下山。”
仡濮臣笑了笑,握住她的脚踝,而后亲亲烙下一吻,笑道:“明日?再下山也是一样的,娇娇不气了,我去做饭。”
谢嗣音哼一声?,冷着脸撤回去道:“我要喝银耳莲子羹。”
仡濮臣起身笑道:“好。”
二人一同用了晚饭,随后歇在院外秋千架上乘凉。夜色如墨,星辰如绣。长风送香,一片螽斯唧唧。
仡濮臣将人拢在怀里,声?音悠悠:“风这样好,你?也在我的怀里。”说到这里,男人低头吻了吻她的乌发,温声?道,“这样的感?觉真好。”
谢嗣音将头在他胸前蹭了蹭,柔声?道:“我会一直陪着夫君的。”
仡濮臣笑了笑,低声?道:“若是哪一日?你?不想了,我也是不允的。”
谢嗣音半仰着头,目光微微染上了些许的复杂之意:“夫君,你?”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仡濮臣看着她眼中?的问询,笑道:“娇娇想说什么?”
谢嗣音心下隐隐有猜疑,却又觉得无厘头。她抿了抿唇,摇头:“有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若要细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仡濮臣眸色暗了暗,道:“还是那两日?梦魇的原因?”
谢嗣音的目光渐渐转向前方,叹道:“或许吧。那梦中?之事太过奇谲,有时竟觉得像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一般。”
仡濮臣翘了翘唇,浅笑道:“你?我缘分?天定?,说不准前世也曾立下白首盟约。到了今生,再次前缘。”
谢嗣音笑道:“都说人有三世情缘。那希望来?世,还能同夫君在一起。”
“自然。”仡濮臣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如同灌了如海深情,“不过,娇娇在梦中?梦到的前世都是怎样的?”
谢嗣音想了一下,抬头看他:“夫君想知道?”
仡濮臣点?点?头:“我想知道夫人的一切,哪怕那些在梦里。”
谢嗣音眨了眨眼睛,点?头:“好吧,那夫君可?得仔细听?着了。”说着就将那两日?的梦中?之事,尽数托出。谢嗣音一边说的时候,一边细细观察仡濮臣表情。
仡濮臣面上没有丝毫破绽,还不时的帮着谢嗣音怒骂那个大祭司混蛋。
说到最后,两个人笑成一团。谢嗣音指着仡濮臣笑道:“夫君骂起自己真是眼都不眨。”
仡濮臣眨眨眼:“怎会?只是,那人定?然不是我。我怎么会如此对待娇娇。”
谢嗣音仰着脖子,轻哼一声?:“夫君若是敢这样对我,我定?然就不理?你?。”
仡濮臣讨好的亲亲女人眉心:“幸好那个混蛋不是我,娇娇莫要迁怒为夫。”
谢嗣音心头的疑虑又渐渐散去一层,那个梦或许就只是一个梦。倘若夫君真的是那什么苗疆大祭司,而她是朝廷的云安郡主,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答应下山?又怎么会在这般情况下,不露出一丝破绽?
谢嗣音亲了亲仡濮臣薄唇,从他怀里跳着挣开:“夫君,休息了,明早我们还要下山呢。”
仡濮臣瞧着她进屋的背影,唇角笑意渐渐散去,目光跟着深邃阴翳起来?。
许久之后,屋内传来?唤声?:“夫君,你?怎么还不进来??”
仡濮臣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声?音低不可?闻:“娇娇,原谅我。”
日?长夜短,辗转一个昼夜轮回。
谢嗣音睁开眼的瞬间,只觉得浑身黏腻,两腿之间更是难受得厉害。胸口之上更像是被沉沉压着什么,她转了转脸,对上仡濮臣那张旖丽的睡颜,先是愣了一秒,而后惊呼一声?:“啊!”
声?音清脆尖锐,惊起屋外枝桠之上的林鸟一片。
仡濮臣闭着眼睛将女人往怀里紧了紧,声?音沙哑含糊:“娇娇做噩梦了?别怕,为夫在这里。”
娇娇?为夫?
谢嗣音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双手将人推开,半坐起身,朝他喊道:“你?是谁?”
仡濮臣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睁开眼愣愣着喊她:“娇娇?”
谢嗣音几乎要哭出来?一般,哽咽道:“谁是娇娇?”
仡濮臣拧了拧眉头,手指探上女人脉门,垂眸不语。
谢嗣音醒来?的巨大恐慌,终于在男人不紧不慢的动作间,缓了下去。
片刻之间,男人收回手,哑着嗓子道:“娇娇不记得我了?那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谢嗣音白着脸摇摇头。
仡濮臣深吸一口气,似是已经对其有了猜测。闻言,闭了闭眼,似是掩盖眼中?沉痛之意:“娇娇,你?唤做杨令荑。我是你?的夫君,傅兮南。去岁,杨伯父在官场蒙冤下狱,被斩首之后,家中?亲眷一应流放。你?我自幼定?亲,我于路上救下了你?,而后到了这里避世。”
“上个月你?摔伤了脑袋,当时情况不显。如今却似乎是伤了内里,有了血瘀。所以,一时忘记了。莫怕,我们一会儿就下山,去给你?拿药。”
谢嗣音仰着头瞧他,目光紧紧咬着他:“我们在这里住了一年?”
仡濮臣点?头:“娇娇若是不信,一会儿起床之后可?以四周瞧瞧。一些记忆可?能忘记了,但是行为习惯应该还在。”
谢嗣音喉咙上下滚了滚,朝着四周扫了一圈,点?点?头:“那你?当初是如何救下的我?”
仡濮臣抿紧了唇:“你?一上路,我就跟了上来?。那些人在路上意图对你?不轨,我就杀了他们。”
谢嗣音惊呼一声?,声?音颤颤:“那我们如何能下山去?”
仡濮臣目色坚定?,声?音渐渐脱了睡醒的沙哑,清澈干净起来?:“没事,为夫自有办法,不过可?能要委屈娇娇一下。”
谢嗣音紧了紧唇,摇头:“不要紧。我听?你?的。”
仡濮臣那一张干净漂亮的容颜太有欺骗性了,尤其桃花眼一笑,如同春风送语,脉脉含情。
谢嗣音被他这样目光灼灼的视线看得撇开了脸。
这样好看的人,应该不会骗她吧。
65.多虑
山盂城百杏林
百杏林位于?城东, 是城中最大的药铺。入眼处常年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左右靠墙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药柜,屉子上贴着各色药材名称。
大厅中央放着一张檀木桌案, 坐诊的老大夫约莫六十来岁的年纪, 银发苍苍却精神矍铄,搭脉之后望过?来的眼神温和清澈:“公子放心,这位夫人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受到外力撞击之后, 造成的颅内淤血, 进而引发短暂性失忆。老夫开一些化淤的药, 喝上几?日应当就无甚什么大碍了。”
仡濮臣松了口?气, 望着老大夫道:“如此我们也就放心了, 还请您开?一些药。”说完,转头看向谢嗣音,声?音安慰和缓, “没?事儿的,夫人莫怕。”
谢嗣音点了点头,这家药铺是进城之后的第二家, 也是她随机选中的一家。这个老大夫也没有同男人有什么眼神交流,如此,他应该不会同这个人一起联合来骗自己。
那?么, 她受伤失忆应该就是真的了。
只是,她真的是罪臣之女吗?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下?山之前, 她也同这个夫君商量了许久, 要不要回原籍去走一遭, 如此是否有利于?她的记忆恢复。男人倒没?有反对的意思, 并欣然表示一同前往。
这么来看的话,这个男人口?中所言应当八九不离十。
正?想着, 门口?突然哄哄嚷嚷来了一群人,手中抬着担架,面色苍白?,声?音急促:“大夫!大夫在哪里?快救我大哥!”
一眼瞧见谢嗣音还坐在位子上,为首一个男子就要出手将女人扯起来,仡濮臣面色一冷,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声?音冷冽:“你想做什么?”
谢嗣音连忙站起身来,扯了扯男人衣摆:“算了,他们也是着急。”
仡濮臣目光冷冷地瞧了一眼担架上的男人,冷笑一声?道:“这人活不了了。”
男子脸色一狞,张口?就要骂,被仡濮臣反手拧着胳膊,然后轻轻一送,将人推了出去。男人五大三粗的身子撞上身后诸人,手下?一个不稳,七摇八晃地差点儿将担架上的人给甩了出来。
仡濮臣握着谢嗣音的腰肢,看向老大夫温和道:“还请您开?一些药。”
老大夫手中药方子写到一半,就出了这样的事,叹着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将剩下?的写完,递给仡濮臣:“一日三次,饭后煎服饮下?即可。”
仡濮臣接过?方子,便揽着谢嗣音去一旁的药材处取药。
那?一伙人神色凶恶,虎视眈眈的瞅着二人,个个敢怒不敢言。等两人离开?,刚刚那?为首的男子直接将旁边等着的几?人扯开?,坐在老大夫面前,粗声?粗气道:“赶紧看看我们大哥!”
老大夫站起身瞧了一眼男人脸色,就知?道毒入肺腑,救无可救了。只是这些人如此来势汹汹,若是一个应答不好,怕是难以善了。于?是,上前摸了摸脉门,又?看了看舌苔,掰了掰眼下?,最后摇了摇头道:“倘若是京城那?个医师圣手在,或许还可救。但老朽医术浅薄,无能为力了”
话没?说完,就被为首的那?人一把攥住衣领:“你这个老东西胡说八道什么?若是救不活我们大哥,我就砸了你的铺子!”
得!果然老大夫叹了口?气,任他揪着衣服,面不改色的缓缓道:“这位公子所中之毒实在狠辣,且中毒的时间不短了。若非有人给他服了一颗解毒丸,怕是熬不到现在。但即便如此”
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潜在的意思了。
男人眼眶一红,抡起拳头似乎就想朝着老大夫砸去。谢嗣音瞧得抿紧了唇,这样一个老先生如何受得住那?人一拳。还不等她扯扯仡濮臣的衣袖,门外一道女声?匆匆传来:“住手!陈虻你莫要胡闹!”
声?音轻柔和缓,令人闻之如沐春风。
来人十几?岁的年?纪,上面穿着交领月白?色纱衫,下?面系了一条鲜红生绢裙,头上挽着巾帼,简单簪了一个桃花簪。面色如蜜,双眸如水,动作?间有着教养似的端庄,却又?带了几?分江湖之间的利落气。
一身怯弱不禁风,目光却坚若磐石。
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男子,面目冷峻,轮廓分明,一身凛冽气息将人直逼出三尺之外。
女人快步上前,朝着老大夫拱手道:“还请老大夫恕罪,是我们的人无理了。”说着,女人目光一冷,“陈虻,放开?老大夫。”
陈虻咬了咬牙,松开?手,退到后面:“是,傅小姐。”
这位傅小姐朝着老大夫温柔笑了笑,缓缓道:“都说山盂城百杏林的许大夫医术一绝,所以我们才连夜从江都城赶过?来。至于?陈大的情况,我们其实也都清楚。我们不求老大夫能够出手救下?他,只求您再拖一些时日,哪怕三五日也是好的。我已经?着人去请了能解此毒的人,只是约莫还有两三日的时间,才能到这里。”
一番话说得温和也好听,老大夫面色也缓了缓,朝着女子做了一揖,缓缓道:“毒入肺腑,老夫也只能试一试了。至于?姑娘说的三五日怕是不行。老夫最多也只能拖个一两天。”
傅小姐眸色一黯,道:“多谢老大夫了。”
这话就是同意了。老大夫招手让那?些人将担架抬入后堂,转身跟了进去,又?另外安排人来坐堂。
那?些人将男人放进去之后,就被老大夫轰了出来,一齐站在前厅凶神恶煞的等着。
陈虻目光一转,瞧了眼还等在原地的仡濮臣二人,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指着仡濮臣朝着那?个傅小姐笑道:“傅小姐,那?个人的医术似乎也很厉害。刚刚一眼就瞧出了大哥中了毒,还说若是他出手,还可能有一丝希望。”
傅小姐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男人眉目俊朗,相貌堂堂,一双桃花眼凛凛生寒,蕴着讥讽笑意;身旁女人则是一副桃花面,春柳眉,身量纤瘦,细腰袅娜,真是好一对郎才女貌。
可不知?为何,她瞧着那?个女人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傅小姐抿了抿唇,缓步上前,朝着谢嗣音福了一礼:“可是陈兄弟得罪了两位?我替他向二位说个不是。”
仡濮臣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谢嗣音同样朝她回了一礼:“傅小姐”说到这里,谢嗣音抿了抿唇,有些赧然开?口?道,“夫君虽然瞧出了贵方兄弟中毒,但并没?有救治之法,让您失望了。”
傅小姐不知?瞧出了什么,瞳孔一缩,抿紧了唇瓣。
陈虻完全没?想到这两个女人如此就达成了一致,一张脸涨得通红,最后倒显得他成了小丑,当即出声?道:“小娘子如何知?道救不了?刚刚那?人只是瞧了一眼,就看出大哥病情”
没?等陈虻再说完,傅小姐声?音冷冽:“陈虻,住口?。”
陈虻从鼻腔中喷出一道气,扭转过?脸去,不再说话了。
傅小姐面色微微尴尬道:“让二位见笑了。”说着,看向二人身后正?在包药的药童,“今日二位的药钱还请容小女子一并付了,权且聊表歉意。”
仡濮臣目光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冷厉:“不必。”
谢嗣音顿了一下?,笑道:“傅小姐确实客气了,不必如此。”正?说着,药童已经?将药材递给了仡濮臣,男人接过?之后直接银钱扔了过?去,揽着谢嗣音就要往外走。
傅小姐连忙出声?道:“等等”
话还没?说完,对上仡濮臣黝黑狠辣的目光,女人忍不住心下?一颤,跟在她身后的黑衣男子上前一步挡住仡濮臣的视线。
傅小姐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墨方!”
墨方慢慢撤到身后,不过?神情仍旧紧紧戒备。
傅小姐勉强朝仡濮臣笑了笑,而后朝着谢嗣音道:“如此打?扰二位,实在抱歉。倘若不让小女子弥补一二,心下?实在难安。不若稍后到城中酒楼,我以茶代酒向两位赔个不是”
仡濮臣半眯着眸子,细细打?量着女人,不知?作?何想法。
谢嗣音之前见她面善,心下?不由产生好感。可如此这般两次三番的邀请,却不免起了疑。
谢嗣音笑了笑道:“多谢傅小姐盛邀,不过?我同夫君二人还要急着回去,只能错失姑娘美意了。”
傅小姐面色黯了黯,点头道:“抱歉,是我冒昧了。只是见姑娘模样像我一个姐姐,因此不免叨扰了几?番,还请勿怪。”
仡濮臣握着药包的手指紧了紧,看着女人的目光越发不善。
谢嗣音似是并未发觉男人意思,只心下?一颤,面色如旧,笑着道:“不知?姑娘是哪里人氏?”
傅小姐看着她缓缓道:“小女子傅姮,家在京城。不过?前些日子离京四处游历,已经?久不归家了。如今乍见姑娘,顿生思乡之意。”说着苦笑一声?,“也忍不住想亲近一二。倘若惊扰了姑娘,还请勿怪。”
谢嗣音松了一口?气,夫君说了,他们都是彬州人氏。那?么,同这个人应该就没?有什么关系。
谢嗣音望着她宽慰一句:“姑娘若是思家了,那?就早些回去吧。想必,家中之人也在思念姑娘。”
傅姮喉咙一滚,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双眸微红:“多谢姑娘宽慰,过?些日子就会回去了。”
谢嗣音点了点头,朝她福了一礼,傅小姐款款回了一礼。
陈虻立在一旁瞧得怪怪的,这个傅小姐平常一副江湖儿女模样,这时候两个人却像是戏台子上的王公贵女,举止端庄,又?好看又?大气。
只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却是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他挠了挠头,目光慢慢移到那?个男人脸上,目光沉沉,黝黝然深不见底。他吞了吞口?水,慢慢移开?视线。
等人走了,傅姮低低出声?道:“墨方,你瞧着这个女人熟悉吗?”
墨方视线追出去,想了半天,摇摇头道:“小姐觉得像谁?”
傅小姐抿了抿唇,叹息一声?:“或许是我想多了。不过?郡主她究竟在哪里呢?”
墨方一愣,乍然回神:“傅小姐觉得那?人像郡主?可是那?人与郡主长得并没?有一点儿相似啊。”
傅小姐转过?头去,目光看向许大夫的后堂:“也或许是我多虑了。”
66.踪迹
“世?子?, 人都走了。”
不芒山上,一队黑衣卫跪在院外,等着主人下一步的吩咐。
听雨上前一步, 斟酌着道:“会不会是寨柳乃故意诓骗世?子??”
白衣郎君没有说?话, 静静站在茅草屋之中,经了深山老林的阴翳日光照不到身前,显得一双幽幽凤眸深不见底, 不可直视。
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缓缓开口了:“周边城镇传令下去?, 仔细追查。重点搜查那些独行?的夫妻。”
听雨挑拣着能问的, 问道:“世?子?觉得人还在附近?”
陆澄朝似乎听到了, 也似乎并没有听到。不过,男人的目光像是慢慢活了过来,一点一点地游移描摹曾经的生活情景, 轻笑一声:“如此温馨静谧,也不知仡濮臣编织了多少?谎言?”
讽刺意味太强,还涉及主子?隐私。一众人默默低下了头, 不敢再听。
陆澄朝慢慢从屋中走了出来,视线划过那个花架秋千上,定定瞧了一会儿, 当先?下山:“都烧了吧。”
山上风紧,火光一起就刮刮杂杂地烧起来, 一直从小屋烧到门?前, 跟着将厨房以?及那秋千架一齐烧了过去?。必必剥剥地, 时不时起几个爆响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烧了个干干净净。
“夫君, 我想了又想,总觉得刚刚那个女子?有些奇怪。她会不会认出了我们?”谢嗣音抿了口茶水,面色隐隐带上几分忧虑。
仡濮臣慢慢给?她夹了口青笋,声音不急不缓:“那人是汴京人,与我们并不相识。娇娇多虑了。”
谢嗣音搁下手中茶杯,继续道:“可我总觉得那个人有种?莫名的熟悉。”
仡濮臣手中动作一顿,抬了抬眼皮瞧她:“哪里熟悉?”
谢嗣音摇了摇头,强笑了笑:“若是要我细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夫君既然说?不相识,那或许是我瞧她貌美,因而觉得面善吧。”
仡濮臣望着她笑道:“在我心里,谁都没有娇娇美貌。”说?着,轻叹了一声:“娇娇若是不安,我们饭后就离开这里。”
谢嗣音抿了抿唇,她并非心下不安,反而有几分想与之亲近的想法。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就好?像她真的是那个人的姐姐一般。
仡濮臣见女人似乎陷入了沉思?,桃花眼一荡,笑着打断她的思?路:“娇娇在想什么?”
谢嗣音回过神来,望着对面即便遮掩了容颜仍旧清隽秀丽的少?年,笑道:“却?不及夫君貌美。见夫君第一面,只觉得惊为天?人。”
仡濮臣挑了挑眉,声音悠悠道:“哦?原来那般情形都是震惊于?为夫美色啊。”
这人倒是会戳人痛处。谢嗣音不理?会他这个话题,继续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仡濮臣点了点头,重新给?她夹食,面上不见丝毫端倪:“从山盂城北上彬州,主要有两条路。一则是走陆路,经定、陈、燕三地,历时一个多月到达彬州;二是直接从阜阳走水路,历时二个多月直达彬州。娇娇想怎么走?”
谢嗣音想了想,望着仡濮臣道:“夫君觉得呢?”
“陆路历时短,但关卡重重;水路虽然时间久了些,但相对而言卡得松了很多。”仡濮臣继续不疾不徐道。
谢嗣音点点头,不过紧跟着拧了拧眉,道:“夫君,此前准备回彬州,主要是想恢复记忆。如今老大夫既已?瞧出了没什么大碍,过些日子?可能就会恢复,那我们还有必要走这一遭吗?毕竟你我二人如今都被通缉。”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几不可闻。
仡濮臣抿了抿唇道:“那娇娇的意思?是?”
谢嗣音放下筷子?,目光看着楼下人流,叹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样好?生不安,恨不得要再回山上才好?。”
仡濮臣握了握女人手心,安抚道:“娇娇如今失了记忆,难免心下不安。不如你我去?周遭名山大川游览一番,山高地阔,也好?解一解心中惊惶。”
谢嗣音望着男人情深意切的表情,点了点头:“好?,都听夫君的。”
仡濮臣眉色舒展,薄唇轻启:“娇娇能开心些就好?。”
二人饭后出了酒楼,租了马车,还不等上车,就听身后一道女声传来:“好?巧啊!”
谢嗣音闻声转身望了过去?,竟是之前在药馆见到的那个叫傅姮的女人。
傅姮似乎很是开心,快走两步,望着谢嗣音道:“姑娘也来赁车?不知是准备到哪里去??”
仡濮臣半眯起眼睛,面色不善的瞧着她:“倒是巧得很。”
傅姮似是愣了一下,连忙道:“公子?不要误会。是我将先?前的马车借给?了陈氏兄弟,因着还有其他要事,故同他二人分道之后,来此租赁辆马车。”
谢嗣音扯了扯仡濮臣衣袖,笑道:“傅小姐勿怪,说?来也是巧。一日之内,相见了两次。不知是哪里来的缘分?”
傅姮见她面色和善,更近一步道:“请姑娘勿怪才是。说?来真是不知哪里来的缘分,自早上见了姑娘之后,心头一直忍不住的想亲近。如今能有缘分再见,真的是不舍分离。”
说?完,顶着仡濮臣虎视眈眈的目光,继续瞧着谢嗣音道:“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你我同路一段?如此,也好?慰路上的风霜之苦。”
女人说?得情真意切,全不似作伪。更何况,她对此人也有几分好?感。若是在有记忆之前,她或许就直接应下了。只是,如今自己不仅记忆全失,还有通缉在身,实在不便与此人同行?。
思?及此,谢嗣音朝她莞尔一笑:“傅小姐盛情本不应拒绝,只是”说?到这里,她脸色微赧地瞧了眼仡濮臣,道,“我们夫妇新婚小游,路上可能不太方面。”
拒绝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傅姮遗憾地笑了笑,重新朝她做了个福身告别礼:“如此,傅姮实在是叨扰了。在此先?预祝二位一路坦途,。”
谢嗣音笑着回了一礼。
傅姮细细打量着她的礼节,敛下眸中深思?,笑着道:“瞧姑娘礼节,应该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吧?”
谢嗣音笑容一顿,缓缓站起身:“傅小姐好?眼力,早年却?是受了祖上庇荫,不过如今已?然家道中落,实在不提一提。”
仡濮臣立在一旁,目光凉凉的瞧着女人,似笑非笑的面上俱是冷意。
傅姮心头一寒,后撤半步,勉强笑道:“抱歉,是傅姮冒失了。”
谢嗣音又行?了一礼,朝人温和道:“傅小姐,告辞。”说?完,扶着仡濮臣的手上了马车,而后,撩起侧壁车帘朝着人简单颔了颔首,就撂下帘子?。
仡濮臣朝着傅姮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而后跟着进了车厢。
车夫一扬马鞭:“驾!”
傅姮瞧着马车渐行?渐远,一双温柔眸子?慢慢盛上冷意。
墨方缓缓上前,低声道:“傅小姐,您可看出了什么?”
傅姮抿了抿唇,纤弱身姿似乎在此刻显出了万钧之力,声音坚定:“给?王爷送信,这个女人十之七八是郡主。”
墨方面色大变,惊呼道:“您确认?”
傅姮没有说?话,重新在脑中重新描摹了一番两次相遇的情景。最终闭了闭眼,慢慢道:“刚刚那个告别礼,是王公贵女面圣才会用到的礼节,一般人家是教都不会教的。因此,我才会特意问了她是否出身官宦,她却?面色骤变,最后以?家道中落搪塞了过去?。”
“她明显撒了谎,此是疑点一。”
墨方摸了摸下巴,忖道:“那会不会是谁家的贵女与人私奔?被傅小姐揭穿之后,才不得不圆谎?”
傅姮摇了摇头,目光幽幽:“若是知道这个礼节的人,定然不会同我如此回礼。可回了这个礼,却?似乎不知道这个礼节的限制用途,就有问题了。”
墨方顺着她的视线望向了人流遄遄,几乎再瞧不见的车影。
傅姮继续道:“刚刚让你出来查找这两个人行?踪的时候,我悄悄问过了那个老大夫。她瞧起来没什么大碍,身体似乎也一切正常,独独失了忆。”
“那个人在英国?公府大闹一场之后说?的话,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墨方一咬牙,道:“如此一来的话,那这个人可能真的是郡主了。可是如果那个同行?之人就是仡濮臣的话,他怎么还敢带着郡主招摇过市?”
傅姮目光温凉,叹道:“如此改头换面,谁又能认得出来?若非相熟细心之人,怕是相对而过,也认不出半分。说?来这也亏了陈虻,之前总觉得他闹事,可这一次若非他,岂会有这些发现。”
墨方慎重的点点头:“傅小姐放心,我即刻传信给?王爷。哪怕有五分可能,也定然不能放过。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郡主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真不知王爷急成了什么样。”
傅姮点了点头,目光无意中一扫,落在不远处的某个人身上,愣了一下:“陆世?子??”
男人似有所感,闻声望了过来,而后下马走了过来:“听说?傅小姐奉圣命绘制大雍疆域图,怎么在这里?”
傅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问道:“陆世?子?怎么在这里?”
陆澄朝想到她同谢嗣音的关系,淡淡道:“在附近发现了昭昭的踪迹。”
傅姮定定瞧了他许久,抿着唇笑了:“陆世?子?,我或许找到郡主了。”
67.陈留
长?街迢迢荡荡,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静了下来。
陆澄朝眉梢微动?,病白的面容染上?一丝阴翳,声音喑哑:“傅小姐没有说笑?”
傅姮神色一肃, 认真的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我如何会说笑?”说着三言两语将刚刚事情说了一遍, “他?们现?在应该准备出城,我本想让墨方给王爷传信,再暗地里跟上?去。如今, 既然碰到世子, 不知世子有什么打算?”
陆澄朝眉心?微动?, 冷声吩咐道:“听?雨, 你带人和墨方跟上?去, 不要打草惊蛇。远远跟着就好,别跟丢。”
等二人走了,傅姮拧了拧眉头:“世子在等什么?”
陆澄朝缓缓扬眉, 舒展开来:“一个能够杀了他?的时机。”
马车哒哒地缓缓出了城,一条官路直通向南。随着官路行了大约三里地,只瞧见一大片松林郁郁葱葱, 遮天蔽日。在拐过松林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如鸟投林一般没入了松林。
车夫挠了挠头, 左右瞧了瞧,继续驾着车沿原路行进。
在马车行了将近百步距离之后?, 数道黑影紧跟着现?出身形来, 遥遥追了上?去。
仡濮臣望着那些追去的身影, 冷笑一声, 静默不语。
谢嗣音双眸圆睁,小手?死?死?掩着口鼻, 等人都看不见身影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揪着仡濮臣衣袖低声道:“夫君,真的有人追踪。”
仡濮臣闻言掩了面上?凉意,低头同谢嗣音温声道:“无妨,莫怕。”
谢嗣音手?指紧了紧,仰着一张小脸白皙柔弱,充满信赖:“我相信夫君。只是,那个傅小姐为?什么会派人追踪我们?如夫君所言,我不过一介罪臣之女,究竟是为?什么引得这些人如此大费周章?”
仡濮臣叹了口气,一双桃花眼中盛满氤氲:“具体为?了什么,为?夫还不清楚。不过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蓄意到娇娇面前献殷勤,想来总是没起什么好意。”
谢嗣音抿了抿唇,点头:“不管为?了什么,夫君,我们都得小心?些了。”说到这里,她犹豫道,“不若,我们就此回山吧。在山上?呆一段时间,再做定夺。”
仡濮臣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熟悉身影。他?来了,那就说明寨柳乃已经将他?卖了出去,那么山上?已然不安全了。思及此,仡濮臣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低声道:“那里离此地不远,定然已不再安全。”
谢嗣音深吸一口气:“那夫君的意思是?”
仡濮臣目光慢慢转向西方:“我们去陈留,那里或有一避之地。”
谢嗣音点点头:“都听?夫君的。”
仡濮臣揽着谢嗣音一路向西,直到暮色四合,方远远瞧见陈留城池。不过奇怪的是,城门口排了一列长?长?的队伍,两侧立了无数侍卫,最前头摆着一张方桌,桌子后?头坐着一人记录什么,戒备森严,盘查重重。
谢嗣音下意识攥着仡濮臣衣袖紧了紧,压低了声音道:“夫君”
这副小模样像极了做贼心?虚。仡濮臣轻笑了一声:“无妨,莫怕。”
谢嗣音如何可?能不怕,身上?带着通缉令,又?被莫名其妙的人追踪。双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不清楚。
门口巡检的官兵手?里拿着两张画像,每过一个人,就掀开比对一番。
如此,那人瞧了大约五六十个来回,男人将画像一合,扔给旁边坐着的同僚,不耐烦道:“换你换你!天天这么查,都查了一个多月了,别说人影了,连个毛都没瞧见。”
“嘘!上?头的令,你瞎说什么?得得得,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同僚说着直接站起身,和男人换了岗。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谢嗣音忍不住踮了踮脚尖,探着身子去瞧。
仡濮臣微微挪了挪身子,将女人挡得严严实实。
那个同僚收起的也快,一晃即逝,转眼就收到了手?中。谢嗣音本来还不满男人挡住她的视线,可?不知瞧见了什么,瞳孔一缩,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官兵展开画像对着仡濮臣二人简单扫了一下,又?盘问了一番,验过路引,摆了摆手?,将人放了进去。
直到离开了城门官兵的视线,谢嗣音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仡濮臣:“夫君,这些你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仡濮臣笑了笑:“一早就准备了的。”城
谢嗣音丝毫不吝啬夸奖:“夫君厉害。”说完瞧着越来越暗的天色,问道:“夫君,我们今晚要?住客栈吗?”
仡濮臣瞧了眼不远处街角驶过的一辆刻着徽标的车架,笑道:“不,有一位故友在陈留,我们去找他?。”
谢嗣音眨了眨眼:“是谁?”
仡濮臣握着她的手?朝前走去,循着马车的踪迹,跟了上?去。一垣粉墙,两座石狮子,数棵大垂柳,朱红色大门上?挂着鎏金匾额——陈留侯府。
仡濮臣抬眸瞧了眼进入侯府的马车,没有吭声,揽着人绕了一段路,然后?直接翻墙而入。
谢嗣音惊呼一声,扯着男人衣袖,低声道:“夫君,我们怎么偷偷进来了?”
仡濮臣瞧着她左顾右盼的小模样,低头狠狠亲了口,笑道:“从正门进的话,人多眼杂,难免会被人记在心?上?。”
谢嗣音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除了那天醒来,他?二人再没有这般亲近。男人表现?得十分自然,似乎这样的事他?们经常会做。
但她如今记忆全失,虽然没有多少抗拒,可?总有几分别扭。
谢嗣音红着耳垂,试图板着脸正经道:“夫君说了,在我恢复记忆之前,不会再同我过分亲近。”
仡濮臣噙着笑点点头:“并没有过分亲近,只是普通的联络感情。”
谢嗣音咬了咬唇,转过头去不想理他?。
仡濮臣见好就收,拉着人就往里走。如今天色渐暗,四下里已经点了灯,一路经抄手?游廊,绕到穿堂,正撞见三四个丫鬟端着果盘过来。
一瞧见二人,为?首的那个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仡濮臣上?前一步,挡在谢嗣音身前,笑意涔涔道:“我是你们陈留侯的朋友,他?今日是否在家?”
那几人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呆呆道:“在的,正在后?院如夫人处。”
仡濮臣轻笑一声,声音不疾不徐:“劳烦几位请他?到正堂相见,就说故友来了。”
侍女呆愣愣地点了点头,朝仡濮臣行了一礼,转身就一个跟着一个去请人了。
等几人走了,仡濮臣回过头来,朝着谢嗣音笑笑:“走吧,我们去正堂等他?。”
谢嗣音奇怪的瞧了瞧那几个人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几个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男人又?低低唤了她一声,谢嗣音抬起头来,冲着仡濮臣道:“夫君,这几个人”
仡濮臣笑得温和:“怎么了?”
谢嗣音摇了摇头,下意识掩盖心?头不安:“没什么,走吧。”
正堂门口守着仆人,不过瞧见两人之后?,同样的说辞说了一遍,也就将二人放了进来。没等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走了进来,龙眉凤目,掩口髭须,,一身紫绣团花绣袍,腰间系着玲珑玉环带,贵气逼人,声音朗朗:“是哪位故友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见了仡濮臣二人,先是一愣,而后?细细打量了一番,迟疑道:“你”
“许久不见,兄长?已经不记得我了吗?”仡濮臣上?前一步,朝人拱手?道。
陈留侯重又?细细打量了一番,似是还没有想起来:“你是?”
仡濮臣笑着一拍男人肩膀,缓缓道:“兄长?实在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数年不见,就已经忘了兮南了吗?”
陈留侯身子一个激灵,似乎终于回过神来道:“傅弟,你怎么过来了?”
仡濮臣笑着将谢嗣音引上?前来,介绍道:“说来话长?,等闲暇时候再说。这位是我的夫人令荑。”
陈留侯上?下打量了一番谢嗣音,朝着她拱了拱手?道:“贤弟妹。”说着同仡濮臣笑道,“傅弟真是好福气啊,如花美眷在侧,怪不得这么多年想不起为?兄来。”
谢嗣音朝着陈留侯行了一礼:“侯爷。”
陈留侯抬手?让人起来:“喊什么侯爷,弟妹同傅弟一同喊我兄长?即可?。”
说着连忙朝外喊人,“管三,快去把西院收拾出来!”
紧跟着又?看向仡濮臣,热情道:“傅弟既然来了,就不要?着急走。”
仡濮臣一双桃花眼晕出浅浅笑意:“自然是要?多叨扰些时候。”
陈留侯笑着拍了拍他?肩头,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叨扰不叨扰,这话实在见外了。”
正说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先是疑惑地瞧了眼仡濮臣二人,而后?立在一旁道:“这两位贵客是?”
陈留侯指着仡濮臣道:“是我傅兄弟夫妇,不可?怠慢了。”
管家忙不迭的点头,看向仡濮臣道:“傅公子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找我。”
陈留侯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让底下人准备晚膳,我要?和傅兄弟不醉不归。”
仡濮臣弯了弯唇角,桃花眼漆黑幽亮:“今日太晚了,夫人有些累了,明日再同兄长?宴饮。”
“也好!那兄弟今晚就好好休息,明日你我再把酒言欢。”说着,陈留侯就将二人送出正堂,让底下人送过去。
谢嗣音在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廊下的男人立得笔直板正,如同风中的长?柱。
68.回头
一连数日, 谢嗣音都闭门不出,倒也无人打扰,难得清净。不过她的记忆仍旧没有恢复。每日里一副药一副药的灌, 却似乎没有一点儿作用。
甚至还多了夜间梦魇的病症。
每次醒来总觉得特别疲累, 梦中之事琐碎繁杂,一团混乱,说不出的惹人烦厌。
谢嗣音瞧见男人端了药过来, 就蹙着眉偏开头。
仡濮臣看在眼里, 将汤药放在桌上:“娇娇若不想喝, 就不必再喝了。”
谢嗣音一愣, 忍不住轻笑出声?, 指尖轻轻敲了下桌案:“这个?时候,难道夫君不该劝我良药苦口,再多?喝一段时间吗?”
仡濮臣一撩袍, 慢慢坐在她身旁,道:“日前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娇娇脑后?的淤血已经化开, 其实已经不需再服药了。可娇娇的记忆始终未恢复,才多?用了这几日。如今既然娇娇不想喝了,那便不喝了。”
“那我不喝药, 过?去的记忆总是想不起来怎么办?”
仡濮臣轻叹一声?,低声?缓道:“便是没有记忆, 娇娇在我身边不也很好吗?”
谢嗣音抿了抿唇, 目光微微偏了过?去。
仡濮臣眸光微眯, 握着她的手指放于唇下, 温柔道:“娇娇有心?事?”
谢嗣音眼睫颤了一下,有一瞬间想脱口而出什么, 但是在最后?一刻收住了:“夫君,我”
仡濮臣眼神鼓励,轻吻一下:“怎么?”
谢嗣音深吸了口气,重新道:“夫君,我们走吧。”
她最开始想说的,定然不是这一句。仡濮臣眼下划过?一丝流光,温声?道:“娇娇不想在这里住了?可是有人让你不开心?了?”
谢嗣音慢慢收回手,目光望着窗外立着的侍女?,摇头道:“没有人让我不开心?,这里很好,夫君也始终陪着我。只是一天天窝在院子里,总觉得心?里闷闷的,还没有在山上那两日舒服。而且”
“我总觉得这个?陈留侯有些奇怪。”
仡濮臣一愣,认真的望着她道:“娇娇为?什么这么说?”
谢嗣音收回视线,看着他摇了摇头:“说不清楚,也或许是我过?于疑神疑鬼了。只是夫君,我们在这里也打扰多?日了,还是尽早离开吧。”
仡濮臣垂着眼皮,似乎思索了片刻:“也好。既然娇娇觉得不舒服,那我们明日就走。”
谢嗣音面上肉眼可见的欢欣起来,红唇微翘:“好,都听夫君的。”
二人商量定之后?,仡濮臣离开去同陈留侯告辞,谢嗣音笑着让他早去早回。等人出了院子,谢嗣音面上的喜悦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清冷和漠然。
次日一早,陈留侯就安排了马车给二人送行?。谢嗣音着意?又瞧了眼男人,言谈举止,瞧起来与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留侯还在讲:“傅弟这次呆的时间太短了,下次定要再多?住一些日子。”
仡濮臣笑得桃花眼波荡漾,微一拱手:“自?然,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兄长保重。”说完,将谢嗣音扶上马车,自?顾自?坐在车前,扬鞭而去。
因着马车两侧刻着陈留侯府的车标,一路无人阻拦,二人顺利出了城,继续向西。
官道宽阔,不见行?人。
行?了大约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天色瞬间变暗,一道隐隐的雷声?在天幕之后?闷响起来。
谢嗣音撩起帘子,仰头望了眼天际:“夫君,要下雨了!”
仡濮臣望着前方?林子的目光一收,眸色深重,低应一声?:“嗯,我们在前方?找个?避雨的地方?歇一歇。”
正说着,风声?穿林涛而过?,越发急促,与此同时隐隐传来檐前铃铎之声?。
像是有寺院观宇。
仡濮臣闻声?驱车而行?,走不到一里多?地,就瞧见一座破败寺庙。
山门斑驳脱落,头上一面朱红牌匾,隐隐可见三个?金字——“是岸寺。”
谢嗣音撩起帘子瞧了眼,笑道:“佛家虽然讲回头是岸,但少见着人将这个?当作寺名的。”
仡濮臣轻笑一声?,颇有几分嗤之以鼻的意?味:“既已下了海,如何还能回头。便是回过?头去,怕是也难以上岸。”话音落下,天空风声?大作,阴云霾霾。男人长鞭甩落,低低道:“走吧。”
马车骨碌碌向前,入了山门。又走了差不多?百步的距离,就到了寺庙阶下。
“吁——”仡濮臣停下马车,扶着谢嗣音下了车。抬头望去,只见殿宇破败,台下皆是碧藓苍苔,殿门也结了无数蛛网,廊下雏鸟啾鸣竟生了营巢。
二人相携着去了大殿,释迦摩尼佛金像脱落,十八罗汉尽数坏损,荆棘缠身,鸟兽狐踪,更是狼狈。
仡濮臣找了个?蒲团拍打一番,着谢嗣音坐下,又取出些许的饮食,送到女?人面前。
谢嗣音目光灼灼的瞧着他,一动不动。
仡濮臣上前一步,笑道:“娇娇怎么了?”
谢嗣音望着他这一番动作,慢慢摇了摇头,而后?一字一顿道:“夫君累吗?”
轰隆隆!
一声?闷雷乍响,惊得佛像之上绿叶轻颤。
仡濮臣笑了笑,桃花眼里尽是脉脉深情:“同你在一起,怎么会累?”
谢嗣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仍旧拿着那一双清泠泠的眸子盯着他。
良久,她才撇开头,低声?道:“每日里都欺瞒着我,也不累吗?”
扑簌簌地声?音响起,廊下鸟兽归巢,进了巢笼之后?不时有幼鸟探出头来,睁着黑黝黝的两只眼睛瞧殿内动静。
殿内长风送过?,刮得蛛网乱颤,破了形状。
仡濮臣手指一缩,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而后?上前一步,拉着谢嗣音的手慢慢坐下,声?音仍旧和缓:“娇娇听说了什么?”
谢嗣音顺着他的动作坐下,没说听说了什么或者没听说什么,只是仍瞧着男人缓缓问道:“夫君,你骗我累吗?”
仡濮臣面色不改,轻笑了笑:“娇娇,我没有”
没等男人说完,谢嗣音望着他低低出声?道:“夫君敢对着面前的佛像立誓吗?若是没有骗我,你我夫妻仍旧一世?白首和睦;可夫君若是骗了我”
“自?此之后?,恩断情消,再无来日。”
呼啦啦地风声?越发紧促,沿着破败的窗棂吹进大殿,让人在这七月盛夏凭空生出了赤泠泠的冷意?。
仡濮臣瞳孔一缩,声?音几近颤栗:“娇娇,你让我立如此毒誓?”
谢嗣音偏开头,目光瞧着一座折臂金刚,神色寥寥:“那夫君你告诉我”
“我究竟是谁?”
仡濮臣似是想说什么,可薄唇张了又合,却一句说不出口。
谢嗣音垂下眸子,不再看他,声?音低落却能对方?听得分明:“山盂城的通缉令残缺不全,我没看出什么来。可进入陈留时候,那官兵手中的画像分明是你。发现?行?踪,赏金千两;若能捉住此人,赏金万两。”
“若只是简单的劫掠罪臣之女?,何至于获此罪?”
“夫君,你又究竟是什么人?”
仡濮臣牵了牵唇角,低笑一声?:“其实我是个?江洋大盗。”
“娇娇害怕吗?”
谢嗣音定定瞧着他,不吭声?。
仡濮臣叹息一声?:“娇娇,我确实瞒了你一些事情,但我没有一丝一毫想伤害你的心?。这个?,我可以发誓。”
谢嗣音偏开头去,她确实无法否认这一点。只是
"夫君,那你说我到底是谁?不要再骗我了。"
仡濮臣抿了抿唇,垂头瞧了她半响,叹道:“娇娇是我的夫人,还能是谁?我也确实偷了很重要的东西,不过?”
谢嗣音面色没有一点儿惊讶和意?外,而是静静瞧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仡濮臣刚刚在腹中编造了一系列谎言,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在她的面前,似乎只剩下谎言。一个?接一个?的谎言撒下去,就像滚雪球一般无法停止。
时至今日,他突然不知道他编造的这些谎言究竟骗的是她,还是他?
男人忍不住自?嘲一声?,他如今就像一个?卑劣、无耻的窃贼,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丝毫风吹草动。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殿内佛像阴翳的面容。
“是谁对你说了什么?”仡濮臣耷拉着眼皮,一双柔和的桃花眼却几乎再照不见光亮。
谢嗣音主?动抓住男人的掌心?,声?音温柔低弱:“有人说我是云安郡主?。夫君,你告诉我”
“我是吗?”
雷鸣大作,一声?盖过?一声?,如同重锤一般砸到男人心?头。
仡濮臣如同即将溺亡的行?者抓住最后?一颗稻草一般,反手握住谢嗣音手指:“娇娇还信我吗?”
谢嗣音望着男人深如海潮的目色,点了点头:“夫君,我是愿意?信你的。我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与我曾相濡以沫,巫山云雨的,也是你。”
“甚至山间的一片静谧祥和,也都不是假的。”
“但你告诉我,我究竟是你的婢女?娇娇?”
“还是罪臣之女?杨令荑?”
“还是云安郡主?,谢嗣音。”
轰隆隆,雷声?一片,宛如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二人目光相对,咫尺距离却如隔天堑。谢嗣音面色始终如一的白皙柔弱,眸光却泠泠如冬日雪水,不见春情。而仡濮臣目色沉沉,一贯柔和含笑的桃花眼几乎卷起风暴,拼命压抑着所有声?响,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谎言织就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69.是岸
仡濮臣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个来回, 最终强扯出一丝微笑,艰涩开口道:“娇娇,我”
话没说完, 男人目光凛冽地望向殿外, 跟着手下抱着谢嗣音迅速一退,闪身避到释迦摩尼佛像背后。
有人来了。
就在瞬间,无数箭矢破空而来, 穿过门窗直奔二人要害。
刚刚落定, 一重箭雨自身后追来。
前后, 都被包围了。
哗啦一声, 大?雨就在这?时瓢泼而落。
雨声势大?力急, 几乎掩盖了所有靠近的脚步声。
仡濮臣眸色一沉,是他刚刚被娇娇一连串的诘问?扰了心神。不?然,这?些人靠得?如此之近, 他不?可能完全没有发觉。
谢嗣音也没想?到会有这?个转折,双手抓着男人的衣带,紧咬着唇, 目色仓惶却一声不?吭。
仡濮臣右手不?知何时捏上了几只?银片,双目凛冽,声音沉沉:“娇娇, 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先由你乱我心神,而后来人伺机暗杀。”
又一重箭雨袭来, 男人带着她在殿中旋转躲避, 堪堪安全落定。
闻言, 谢嗣音紧张得?喉咙有些干涩, 反复咽了两次唾液,才发出声:“对不?起?, 我”
仡濮臣手中银片飞出,穿透层层雨幕不?知落到了哪一处,紧跟着几道闷哼声相继响起?。
血腥味顺着风雨飘进了大?殿,仡濮臣没有在原地停留,抱着谢嗣音重新换了一个位置。
仡濮臣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否该感谢这?些该死的黑衣人,在此关键时刻,给了他一个生?还的时机。他动?了动?唇,面色不?变,声音沉稳如旧:“娇娇不?用跟我道歉,是我瞒你在先,才让这?些人有了可乘之机。”
“只?是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等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全部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谢嗣音咬了咬唇,面上带了几分祈求道:“好。只?是这?一次,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夫君。”
仡濮臣面色一滞,声音低哑温柔:“嗯,不?会再骗你了。”
可如果不?骗她,他们之间又该如何相处呢?仡濮臣垂了垂眸子,目色如水,可手下动?作却凌厉得?要命。
一道银片,一条人命。
殿外雨声越来越急,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那伙人似乎已经失了耐心,箭矢如流一般射进殿内。
男人拧了拧眉头,足尖轻点,揽着谢嗣音飞上高台,跟着一脚将一尊降龙罗汉踢了下去。砰地一声,沉重的佛造像坠地,激起?一片尘土。仡濮臣紧随其后,脚尖巧妙地在罗汉像某个位置上一压,撬动?佛像滚向墙面,最终在墙角处形成一个死角屏障。
仡濮臣将女人藏在那里,低声道:“娇娇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谢嗣音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在对上男人视线的瞬间,她滚了滚喉咙,终究缓缓道:“等等”
仡濮臣瞳孔一亮,双目璀璨如星:“怎么了?”
谢嗣音被他这?样的一双眸子几乎刺到无法直视,下意?识就偏了偏头。等再回过头来,只?见刚刚还晶亮的双眸顿时黯淡下来,就像一只?摇着尾巴向主人撒欢的小狗,在得?不?到主人的爱抚之后,顿时垂下尾巴,耷拉眉眼。
明明是个八尺男儿,谢嗣音也说不?清自己脑海中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样的画面。不?过如此情形下,也容不?得?她再多想?。女人咬了咬唇,出声道:“夫君小心。”
仡濮臣果然面色重新光亮起?来,双眸晶亮,就连身后那只?隐形的尾巴都摇了起?来:“娇娇放心,这?点儿子人,你夫君还不?在乎。”
仡濮臣确实没将这?些人放在心上,处理?起?来也不?算困难。难的是解决这?些人之后,他该如何同她交代?
除此之外,寨柳乃不?可再留了。如今还不?知他通过什么探寻他的踪迹。但是,只?要寨柳乃还活着,那么不?管他带着娇娇去哪里,都会被这?只?苍蝇追上来。
谢嗣音点了点头,视线从?他的身后收了回来,又重复了一遍:“小心。”
仡濮臣弯了弯眉眼,点头道:“嗯。”
男人转过身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笛,凑到唇前,声音嘈嘈切切,幽凝呜咽。
谢嗣音在笛声响起?的一瞬间,脸色一白,头猛地一痛,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片血红之色。她死死咬住了唇,指尖掐入掌心,拼命抑制已经到了唇边的痛苦呻丨吟。
仡濮臣似乎没有发觉身后女人的异状,边吹边躲避着箭矢,身影在箭雨中穿梭如风,恍若鬼魅。
银片切开雨幕,割开一个又一个黑衣人的喉咙。
那群人彻底极了。
“杀进去!”一道粗砺的男声在雨中响起?,透着无比的沙哑狠戾。
话音落下,所有黑衣人如潮水一般扑入殿中。几乎所有人都冲向了仡濮臣,只?剩下那个领头的黑衣人瞧了眼藏在角落里的谢嗣音,冷笑一声,抄起?长刀刺了过去。
身后就是墙壁,谢嗣音避无可避,眼中溢满了红血丝,厉声道:“是承平王派你来杀我的吗?”
黑衣人动?作一停,目中更是凶狠,长刀朝着谢嗣音脖颈抹去。
仡濮臣几近目眦尽裂,一脚扫开周围黑衣人,手中银片直刺男人后心。
男人避都没避,竟是拼着一死,也要将谢嗣音砍于?刀下。
仡濮臣脚下一滑,蹿上前去,五指扣住那人肩头,生?生?止住了刀势,而后用力一拧,嘎吱一声,竟是直接捏碎了关节。
那黑衣人见势倒也快,长刀一落的瞬间,换了左手稳稳接住,反手往后一捅,穿过自己的腹部直接朝身后的仡濮臣刺去。
仡濮臣似是躲闪不?及,腹部连同被捅了个对穿。剩下的那一群黑衣人见此时机,纷纷提刀杀了过来。
轰隆隆!
又一声电闪雷鸣,惊得?整片天地恍如白昼。
刀剑齐鸣,杀机重重。
“仡濮臣!”谢嗣音上前一步,惊呼出声。
仡濮臣闻声抬头,与她四目相对的同时,手指拧上男人后颈,咯吱一声,直接将男人的脖颈捏碎了。紧跟着,仡濮臣往后退了半步,长刀退出体外,身子一旋,手上所有的银片尽数撒了出去。
半空之中,一部人躲避不?及纷纷跌落在地,剩下的人则重新退回原地,持刀在前,目光凶狠。
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的战斗。
殿外的风声似乎歇了一息,只?闻得?雨声啪嗒,急急促促。
不?还有,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黑衣人对视一眼,再次出手。首领已经拼死伤了仡濮臣,如此时机,他们便是都死在这?里,也得?将两个人一同杀了。
风声重新鹤唳,暗器在前,刀锋在后。万千杀机越过氤氲水汽,直逼仡濮臣。
仡濮臣手指在腰间轻轻一拂,指尖轻弹,无数小黑点径直朝着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对仡濮臣的手段早有了解,见此瞳孔一缩,身子如鲤鱼打挺,在空中一转,就朝着殿外逃去。
他们可以拼着性命不?要,但是起?码要杀了那个女人。可在如此情势下,哪怕死了也完不?成任务。
这?时候还不?跑等什么?
一众黑衣人刚出殿门,就被被无数长蛇蹿着身子扑了一脸,直啃要害。
有反应迅速的,急急向后一退,躲开了长蛇的攻击,却再避不?开身后的杀招。
不?过几息时间,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雨水顺着西南风斜斜吹进大?殿,将一股子的血腥气渐渐晕开。殿门窗棂之上爬满了五颜六色长蛇,如同夏日里的虬枝藤蔓,攀援爬行。
刚刚谢嗣音那一声,他听?得?清楚。
不?仅清楚,而且几乎炸裂心头。
她想?起?来了?但怎么可能会想?起?来的?
夺情蛊,顾名思义,夺取中蛊者的所有记忆,并会对见到的第一个人心生?眷恋。
除非
她体内的阴蛊醒过来了。
同心蛊作为万蛊之王,一旦苏醒,便会自动?吞噬她体内所有的蛊虫。
可阴蛊能苏醒过来,只?有一个原因
仡濮臣闭了闭眼,他一时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了。
男人背对着谢嗣音,面朝殿门,身影料峭如青山积石,却在谢嗣音的眼中莫名带了些枯木之脆。
谢嗣音脑中仍旧一团混乱,各种场景纷至沓来,诸多的信息量几乎要填满她的大?脑。
一会儿是山中欢爱,一会儿是喜堂血战。
一会儿又是雪山潜逃,还有神殿之上的满堂喜色。
她按了按太阳穴,勉强稳住心神唤他:“仡濮臣”
仡濮臣上下滚了滚喉结,低下头瞧了眼伤处,这?一处瞧着伤得?厉害,其实被他避开了要害。刚刚那人的刀,他若是避,是可以避过去的。不?过他当时想?着走一走苦肉计,来应付之前的事情。
可如今,她若是都想?起?来的话。那如此拙劣的苦肉计于?她,怕是什么用都没有了吧。
仡濮臣捂着腹部伤口,下意?识就往殿外走去,似是想?要逃离这?里。
“仡濮臣,站住。”谢嗣音快走了两步,拉住他的衣袖。
仡濮臣如同听?话的稚子一般,被她一牵住,就动?都不?能动?了。
谢嗣音甩了甩头,似是想?要将所有一股脑儿涌进来的画面都摇出大?脑。她将人转了过来,低头看?着男人腹部伤口,轻声道:“伤得?重吗?”
仡濮臣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望着她的雪肤乌发,如同静夜中的守望者。
谢嗣音抬起?头,看?他:“仡濮臣,你”
女人顿了一下,叹道:“哭什么?”
仡濮臣仰头眨了眨眼睛,重新看?向谢嗣音的温柔面庞,薄唇颤了两下,艰涩道:“嗯,很?重。”
70.归来
大?雨倾盆而下, 噼里啪啦敲在悬山檐上,又顺势而下,在青苔阶上落了一连串的雨滴子。
殿外的雨声越噪, 就显得里面越发安静。
谢嗣音仰着头瞧了他?一会儿, 没什么表情的垂下眸子,看着他腹部伤口:“还在流血。”
仡濮臣低低应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伤得很重。”
谢嗣音抿了抿唇, 看着地下已经一小滩的血迹, 声音清冽平淡:“你先?止血。”
仡濮臣看不到她眼中神色, 只瞧见她那光洁凌厉的下颌微微收紧, 似是不耐。男人苦笑一声, 他?就算受了再重的伤,于她也没什么关系吧。
见男人没有丝毫动作,谢嗣音手指戳了一下伤口, 惹得人闷哼一声。谢嗣音面上没有丝毫的歉疚之?意,瞧着那处伤口重复道:“你先?止了血。”
仡濮臣从喉咙发出一声低低地“嗯”音,黯哑无力。
从她喊出他?的名字之?后, 这个男人似乎除了嗯,就不会说别的了。
谢嗣音如今头疼得厉害,恨不得昏过去才好。只是如今所有事情还未明朗, 勉力强撑着罢了。不过她抬头一瞧,险些气笑了。这个男人双指点了穴位, 血倒是止住了。但再没别的动作, 竟是不打?算处理一下伤口了?
谢嗣音眉梢动也不动, 淡淡道:“苦肉计于我没用。”
仡濮臣指尖一颤, 垂着头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作。
谢嗣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如今大?雨未歇, 这时候不好赶路,还得在这里停留一会儿。虽然?这些人都死了,但是不知道后面是否还会有人赶来。你若是重伤倒下了”
仡濮臣眼睫一颤,抬起?头,目光嗖一下落到了她的脸上。
谢嗣音顿了一下,继续道:“那我们两个到时候就直接束手就擒算了。”
仡濮臣重新垂下眼皮,恹恹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谢嗣音见他?仍旧不去处理伤口,冷笑一声,扭过身去,不想再管他?。
仡濮臣瞧她扭头就走,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唤道:“娇娇”
谢嗣音听?到这个称呼就想咬牙,侧着脸斜睨着他?道:“喊我什么?”
仡濮臣手指轻颤,动了动唇道:“小雀儿?”
谢嗣音头疼得更厉害了,双手捂住额头,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女人刚刚还正?常的面色,紧跟着惨白如雪,肌肤冰凉。
仡濮臣脸色一变,将人稳稳揽在怀里,手指搭上女人脉门。
脉象绷急,往来有力,弹击于指,状如牵绳转索。
阴蛊果然?醒过来了。
仡濮臣眸色一暗,掌心按上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内力往她体内灌去。
过去一刻钟的时间?,女人仍旧没有一点儿好转。
阴蛊性烈,上次遭到强制性沉睡之?后,如今醒来怕是不好收场了。
仡濮臣沉着脸收回手,指尖在腕上用力划开一道口子,凑到她唇前,低声哄道:“娇娇,你喝一口。”
血腥味浓得厉害,谢嗣音拧着眉撇开脸,表示拒绝。
仡濮臣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遏着她的后颈,直接将腕子抵在她唇前,汩汩鲜血顺着唇角缓送了进去。鲜血甫一入口,谢嗣音体内的难受顿时缓解下来。
她顿了一下,顺从地启唇接了过去。
殿内安静得厉害,似乎只剩下了女人吸吮吞咽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谢嗣音才停下动作,红唇贴着男人手腕似碰非碰:“好了,松开吧。”
仡濮臣松开置于她颈后的手,重新摸上女人脉门,低眉敛目:“好多?了。”
谢嗣音低低嗯了一声,心下隐隐猜出了自己刚刚病发的原因。她抿了抿唇,往后退出一步,看着他?身上伤口:“你包扎一下吧。”
仡濮臣瞧了瞧她的面色,已然?有了些许的血色。眉目沉静,红唇艳艳,如同冬日里琼脂海棠,冷艳又亮丽。
仡濮臣睫毛一眨,忖度着女人此刻的心情。
没有哭闹,也没有喊打?喊杀,更没有任何要同他?算账的意思。
难道她还没有恢复全部记忆?可?这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却又不太像没有记忆的样子。
阴蛊这个东西沉睡百年,他?也不太清楚具体用途,不过
仡濮臣拧着眉头,还没想清楚,就听?到女人一声隐忍的闷哼。
男人心下一惊,脚下动作更快地掠了过去,将半靠在墙壁上的女人一把扶住:“怎么了?”
谢嗣音浑身滚烫的厉害,比热更难熬的是迫切的痒。
一种强烈的,让人难以抵挡的情潮似乎顷刻之?间?就从海底翻涌上来。一个浪头,就彻底将她打?落深渊。
谢嗣音死死抓着他?的胸前衣襟,眼中血丝红得瘆人:“你的血”话?还没有说完,红唇就抑制不住地溢出一丝难耐的呻丨吟。
仡濮臣这一回是真的懵了。
他?没想到的是,阳蛊的血液确实能暂时压制阴蛊的暴动,但是尝过阳蛊滋味的阴蛊,已经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血液安慰。
它,需要最原始的水乳交融。
仡濮臣咽了咽口水,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不知道它会这样。”
谢嗣音狠狠瞪了他?一眼,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可?,她体内的阴蛊似乎已经感觉到了阳蛊的靠近,更加暴躁起?来。
“嗯”谢嗣音死死咬着红唇,根本不敢再说一句话?。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
殿外大?雨还在继续,冷风顺着檐下将水汽吹了进来。
谢嗣音身子一颤,勉力从渐渐昏沉的情潮中清醒过来,一把推开男人,踉踉跄跄的就要往殿外跑去。
仡濮臣连忙拉住她,喉咙紧张得厉害,声音干涩沙哑:“没有用的。同心蛊的需求,外面的雨水解不了。”
谢嗣音脸上渐渐泛起?红潮,额头渗出的细汗顺着两颊滑落颈侧,灼烫如潮。女人顿在原地停了一息,然?后狠狠将人往后一推,带着哭腔骂道:“混蛋!”
男人身后正?是那尊降龙罗汉,仡濮臣往后一退,堪堪撞上腹部那一处伤口,刚刚止住的鲜血,重新又流了出来。
仡濮臣低低的闷哼一声,心头一股自厌的情绪刚刚涌上来,女人就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下来。
灼热、急促。
女人似乎从未这样吻过他?,就好像她真实而迫切地需要着他?。
仡濮臣慢慢闭上眼睛,掌心抚上谢嗣音后腰,声音含糊:“娇娇,轻一点。”
谢嗣音眸子红得厉害,他?越是要她轻一些,她就越要重一些才痛快。
谢嗣音亲到最后,狠狠咬上男人的薄唇,半是难耐半是泄愤一般。
仡濮臣嘶了一声,眼尾跟着渐渐染上红意,一双桃花眼已经酝起?风暴,声音却仍旧低哑求饶:“娇娇,疼。”
娇娇?谁是娇娇!
谢嗣音心头不知哪里升起?的暴虐气息,动作一顿,半退开身子,一把揪上他?的衣领子,冷声道:“叫我什么?”
女人眉眼清丽,双颊酡红,就像一枝墙头马上的垂丝海棠,楚楚动人。但整个身姿气度却如天上月,山上雪,高不可?攀,让人心折。
仡濮臣吞了吞口水,大?着狗胆叫了一声:“夫人。”
谢嗣音冷笑一声,重新低头咬了下去:“错了!”
“叫我郡主?。”
错了还有这个福利?
仡濮臣激动得心头发颤,按着她后腰的手越发滚烫起?来,仰着脖颈任她啃咬。
殿外雷声不知何时已然?停歇,雨声也渐渐小了下来。
淅淅沥沥地,快要停雨了。
大?殿之?上神佛寂然?,只剩下细细密密地喘息声、吮咂声交织在一起?,让这个黏腻的雨季更加浓艳。
谢嗣音的意识已经快要不清楚了,身子更是软得厉害,双眼濛濛地望着他?,尽是说不出的渴望。
仡濮臣看得喉头发紧,声音干涩,唤她:“郡主?。”
明明是以位卑者的姿态,这声称呼却带出了难言的颤动。
谢嗣音一顿,将男人的带子往下狠狠一扯,衣衫散落,漏出一片筋骨分明的玉白肌肤。至此,谢嗣音仍旧没有收手,继续往下扯去,露出男人那一处裂开的伤口。
血肉翻飞,鲜血淋漓。
谢嗣音指尖摸了上去,自上而下轻轻一划,男人的身体下意识一紧,呼吸都几乎停了下来。
她似乎恍然?不觉仡濮臣的紧张,自顾自地瞧了半响指尖上的鲜血,然?后慢慢送到男人的唇边,哑声吩咐:“舔了它。”
仡濮臣呼吸一滞,抬头瞧了她一眼,女人双目朦胧,盛满了人世间?最炙热的索求。男人张开唇含住谢嗣音的手指,舌尖在指腹上轻轻一滑,就激起?一片的颤栗。
谢嗣音眼圈更红了,微张着红唇发出一声低吟,带着致命的诱惑。
仡濮臣握着女人后腰将人一转,放到佛像之?上,低头吻了下去:“郡主?,这次是你要的。”
谢嗣音双手揽了上去,指尖从脖颈一直滑到男人腹部的伤口位置,含糊着问道:“你还行?吗?”
仡濮臣慢慢起?身,隔着一段距离垂眸瞧她,低笑道:“郡主?担心我伺候不好你?”
谢嗣音已经不想废话?了,那股急切、汹涌的情潮彻底将她压入海底,不得翻浪,不得呼吸。
仡濮臣低笑一声,重新将人翻过来,自己半靠在罗汉之?上,将女人置于身上:“既然?郡主?有所担心,那这次就郡主?在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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