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她尝到了一丝凛冽的味道……
几天后, 秦铮为虞洁做了?手术。乳腺切除外加淋巴清扫总共持续了?三个多小时,谢一菲也悬心了?三个多小时,但只要想到站在里面掌控大局的那个人是秦铮, 她就?会稍稍安心一点。
手术很顺利,只是术后的虞洁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脸色苍白没有光泽,头发?蓬乱, 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谢一菲告诉她手术很成功的时候,她也只是疲惫的笑了?笑。
又?在医院住了?几天,虞洁就?出院了?。值得庆幸的是, 除了?因为清扫过淋巴,抬起手臂还比较吃力以外, 她的身体?在护工的照料下明显在一天天的好转。
学校快开学了?,谢一菲又?忙了?起来, 去医院的时间?比以前少了?不少。
这天她吃过午饭才去医院, 快走到住院部的时候, 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秦一鸣。
那天之后她就?拉黑了?他,所以他们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联系了?。
一段感情的结束不会让成年人的世界天崩地裂,却也足以让她伤筋动?骨, 如果?是以往,她或许也会难过上一段时间?,好在工作加上虞洁的病冲淡了?这一切, 让她无暇悲春伤秋。
“我今天去了?趟学校才听说了?虞老师的事,你怎么?都没提过?”秦一鸣问。
其实他在她家楼下等她的那一晚她是打算说的, 可是因为低血糖她险些?晕倒,后来也就?没力气说了?,再后来就?是分手那天。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谢一菲态度冷漠。
秦一鸣:“不会就?因为咱俩分了?, 我连探个病的权利都没有了?吧?”
“是,你没有。”
而且,谢一菲并不想让虞洁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秦一鸣是虞洁千挑万选出来介绍给她的,她不希望师母为她担心,更不希望师母因为自己识人不明而感到自责。
秦一鸣:“谢一菲,我也是一番好心,你有必要把事做得这么?绝吗?就?算是普通的同事,我来看看她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谢一菲觉得这话可笑,也就?真的笑了?。
“不是我把事情做的绝,而是你拎不清。没有咱俩那层关系,你在他们二老心里什?么?都不是。而且,你的消息过时了?,我师母已经出院了?。”
以往她很少说刻薄的话,直到此刻,她才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这么?说话,因为有些?时候真的很痛快。
秦一鸣大概没想到一向温声细语的她说话会这么?直接,愣在当下,一时什?么?也没说。
谢一菲不愿意跟他多做纠缠,话说清楚就?要转身离开。
秦一鸣回过神来再次叫住她:“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不就?是因为我弟吗?”
又?来了?……
谢一菲压着火气:“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秦一鸣点点头:“我是不好,但你以为我弟就?是良配吗?他那样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但这么?多年总说自己单身,说到底就?是没玩够。就?算他现在对你感兴趣,你们也长久不了?。”
她也知道秦铮不是什?么?良配,所以她也没有和他天长地久的打算,可现在显然不是表达认同的时候。
而就?在这时旁边的停车场忽然传来“滴”的一声车辆上锁的声音,把谢一菲吓了?一跳。
她循声看过去,就?见秦铮从停车场里走了?出来。
她以为他这时候应该在科室里或者在食堂,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转眼?间?,他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他扫了?眼?秦一鸣手里的大包小包问:“来探病?”
秦一鸣没好气:“不然呢?”
秦铮也不生?气,又?问:“来看虞老师?”
秦一鸣冷冷道:“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我来看谁难不成还得跟秦医生?你汇报?”
面对秦一鸣这样的态度,秦铮却笑了?。
“那看来是了?。你没告诉他虞老师已经出院了?吗?”这一回,秦铮问的是谢一菲。
然而还不等谢一菲说什?么?,秦铮忽又?点点头:“差点忘了?,你们已经分手了?。”
秦一鸣咬牙切齿道:“秦铮,你别太过分!”
秦铮收敛起笑容:“这就?过分了??我还没开始过分呢。”
秦一鸣还想再说什?么?,但似乎又?忌惮着什?么?,最后丢下一句“我倒要看看你们俩能有什?么?好结果?”后愤愤离开了?。
谢一菲怎么?也没想到,一段感情结束后竟然是这样的一地鸡毛,想到以后还要在校园里时不时遇见秦一鸣,她就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还不走?”
是秦铮在催她。虽然他说话的态度算不上多好,但总归他又?一次帮她解了?围。
她快走几步跟上他,他瞥她一
眼?问:“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可聊的?”
“没聊什?么?。”
“没说什么刚才笑那么?高?兴?”
有吗?
她现在看到秦一鸣就?厌烦,又?怎么?能笑得出来?
“你看错了?。”
“那你刚才依依不舍的样子也是我看错了??”
她哪里有依依不舍?
谢一菲总觉得他今天有点故意找茬的意思。
“你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秦铮:“对,遇到了?一个过河拆桥的人。”
谢一菲本想追问是什?么?人,忽然回过味儿?来,难不成他在说她?
“我做什?么?事让你觉得我过河拆桥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为什?么?躲着我?”
她愣怔了?一下,然后连忙错开视线:“我没有。”
她慌慌张张地否认,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问,她做的有那么?明显吗?
师母手术后,她确实在有意回避他,不为别的,就?是觉得丢脸。
师母住院前一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当时她脑子一热说他那个提议她同意了?,但是那之后他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是没听见吗?还是他反悔了??总之她没有这么?尴尬过。
后来又?想到聊天记录里的那张照片中?的他和巧巧,他们那么?亲密那么?登对。所以,她猜测他应该是反悔了?吧。本来也只是他一时兴起的随口提议,只有她在当真。
谢一菲:“快开学了?,学校开始忙了?。”
听她这么?说,秦铮似乎是笑了?一下,点点头。
“你知道你撒谎的时候会不自觉眨眼?吗?”
谢一菲忽然有点生?气,这就?是他的手段吗?若即若离让别人不知所措。
她很讨厌这种被?他牵动?情绪的感觉。
“我师母的事我很感激你,所以未来如果?有什?么?能用得到我的地方,秦医生?尽管提。靶向药的事我也会倾尽全力,不管是为了?完成导师的遗愿,还是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
秦铮冷笑:“我需要你现在跟我在这表决心吗?”
谢一菲继续道:“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就?不要提了?。”
“其他的事?什?么?事?”
前面就?是秦铮的办公室,已经到了?下午上班时间?,病区走廊里人来人往。
正在这时,李灿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是医生?办公室的门打了?开来。
这也是某人的桃花债。
这位李医生?是科室里除了?周主?任以外唯一的女医生?,加之她本身年轻漂亮,在科室里是很特别的存在。科室里的男医生?对她总是更温和容让,可她只对读书时的学长秦铮另眼?相看。这些?是科室上下都知道的事,谢一菲没少听何婷婷他们八卦。
眼?见着李灿马上出来了?,谢一菲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没什?么?情绪地说:“和工作无关的事。”
说完她就?想走开,可她忽然觉得手臂一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她已经被?人拉进了?旁边的换药室。
她下意识惊呼了?一声,但这一声也被?房门落锁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换药室里空间?逼仄,她几乎被?他堵在了?角落里。
“你干什?么??”她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秦铮:“聊聊为什?么?工作以外的事以后就?不要提了?。十年了?你还真是一点没变,用不着我了?,就?连人也见不到了?是吧?”
谢一菲目瞪口呆,不愧是都姓秦的兄弟,一招“倒打一耙”都用得这么?炉火纯青。
“随便你怎么?想吧。”
说着,谢一菲就?想推开他,但不管她使多大的力气,面前的男人就?像一堵墙一样岿然不动?。
他倏然握住她去推他的那只手:“我很好欺负是不是?”
这话简直就?是个笑话,任谁也不敢觉得他秦铮好欺负。可是看他那眼?神,目光灼灼如有实质,似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
可是谁敢让他受委屈?
她也懒得再跟他假客气了?:“明明是你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秦铮愣了?愣:“秦一鸣跟你说什?么?了??”
“还用他说什?么?吗?”
秦铮冷笑道:“我和他虽然都姓秦,但在有些?事情上还是有本质的不同的,比如,我就?没兴趣同时周旋在不同女人之间?。”
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果?然早就?知道秦一鸣和那个女孩的事。那为什?么?不告诉她?想看她笑话,还是懒得多管闲事?
“是吗?”谢一菲抽出手,从手机里找出他和巧巧的那张照片来给他看。
他只扫了?一眼?,莫名就?笑了?,周遭凝滞的空气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又?恢复了?流动?。
“就?因为这个躲着我?这是意外。”说话间?,他认真了?几分,“但是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意外了?。”
谢一菲有点怀疑地看着他,难道不是她想的那样?
但她很快想到自己之前在出涩卫生?间?撞破的那一幕,好像他所说的那种意外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那她说同意提议的那晚,他为什?么?没有回应她?
她发?现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的今天,她始终都在猜他的想法,而这一刻她也对猜他心思这件事深感疲惫。
不管他是不是后悔了?,反正她是后悔了?。
谢一菲收起手机:“所有的渣男都会这么?说。”
秦铮:“你说谁渣呢?”
谢一菲不想跟他探讨谁是谁非,她想了?想说:“我们的关系就?不能简单一点吗?纯粹的合作关系、医患关系,都行。”
他眼?神黯了?黯:“这是你希望的吗?”
谢一菲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半晌“嗯”了?一声。
秦铮冷笑:“那你前几天是怎么?回事?喝多了??胡言乱语吗?”
“你就?当是吧。”
“晚了?。”
话音刚落,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她尝到了?一丝凛冽的味道,那是独属于他的。
很奇怪,有些?记忆似乎有其特殊的保鲜方式,时隔多年,那些?懵懂的、属于年少时的心动?回忆因为那一丝熟悉的味道再度被?唤醒。
她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几乎要盖过周遭一切的声音。
她下意识想推开他,他似有所感地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算很用力,但也透着某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她的挣扎在他面前似乎毫无用处。
渐渐的,谢一菲也累了?。
多年来的执念、纠结、耿耿于怀在这一刻被?抛弃,她索性放任自己感受他的吻,感受他难得一见的柔软与?温存。
忽然间?,旁边的门锁发?出几声“咔哒”的转动?声。
第32章 第 32 章 “我朋友在京郊山里开了……
谢一菲立刻从短暂的迷失中回神, 用力将秦铮推开。
“咦,这门平时不锁啊。”
又是李灿。
此时的秦铮在短暂的不快之后,神色也只是淡淡的, 看上去无论是对门外的人还是他们此刻的境地都不怎么在意?。
“我去拿一下钥匙。”是护士长的声音。
她求助地看向秦铮,然而看到他要开口说?话时,她又慌了。门外的声音他们听得清清楚楚,那么门里的说?话声门外的人肯定也能听到。
谢一菲连忙去捂他的嘴。
而与她的慌里慌张相比, 他的反应就淡定多了,他垂眼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潮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手背, 掌心下的触感?异常柔软,和其?他地方感?受到的感?觉又有些许不同。
护士长离开了, 但李灿似乎还没走,而且护士长很快就会拿着钥匙回来……看来今天?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都怪秦铮, 干什么要把她拉到这里来!确定他不会出声, 她没好气地收回手。
这罪魁祸首竟然还笑得出来!谢一菲更?恼火了。
秦铮忽然俯下身来, 贴着她的耳畔轻轻说?了句“藏好”,然后便转身拉开了门。
说?让她藏好,他却连个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留, 还好谢一菲动作不慢,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闪到了门后。
与此同时,李灿的声音再度传来:“师兄?你怎么在里面?”
换药室的空间有限, 一眼就能望到头,只要门外的人有心往里面多看一眼, 很快就能发现谢一菲。
谢一菲提着一颗心,脑子里闪过各种乱七八糟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的借口和理由……
“刚才在打电话,没听见你们敲门。对了, 你上次给我的那个病历,我看过了,你跟我来一下……”
说?话间,秦铮已经反手关上了门。
听着门外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谢一菲终于松了口气。
她低头重?新检视自己,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拉开门走出去,结果差点撞到拿了钥匙回来的护士长。
“谢老师?您一直在里面?”
谢一菲顿了顿,强作淡定地说?:“我刚过来。”
护士长狐疑:“您来换药室有什么事吗?”
谢一菲脑子一热说?:“我刚被狗咬了,看看有没有什么药能擦一下。”
护士长立刻紧张起来:“那可不是小事,简单消个毒赶紧去打疫苗吧。”
谢一菲最不擅长撒谎,说?出的谎话怕别人不信,更?怕别人深信不疑。但她发现,自从遇到秦铮后,她似乎把这辈子的谎都撒完了。
……
谢一菲陪着虞洁去做了第一次化疗,前后差不多四个小时。她听人说?化疗时身体会有一系列不舒服的感?觉,比如发烧、头痛、肌肉痛、骨头痛……虞洁虽然一声不吭,但谢一菲看得出这个过程应该很难熬。
化疗结束后,虞洁回到家就开始腹泻和呕吐,整个人也变得异常虚弱,但护工刘姐说?这都是正常反应,而且虞洁的不良反应在需要化疗的患者中并不算严重?,谢一菲这才放下心来。
虞洁的症状果然在两天?之后渐渐缓解了,状态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每天?吃得多睡得好,还会去散步半小时。谢一菲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开始恢复在初涩的演出。
医学?生的学?业很繁重?,即便没有科室里安排的工作,他们也会准备这样?那样?的考试,尤其?是何婷婷,秦铮是个工作狂,连带着她也很少能按时下班。
周五下班时谢一菲发现何婷婷他们几个医学?生竟然破天?荒的都不加班。
谢一菲问何婷婷:“今天?怎么走这么早?”
何婷婷:“难得老板心情好,没留我干活,我们几个打算去玩密室。”
旁边的学?生说?:“谢老师你要是有空也一起吧?”
“对啊,一起吧,人多热闹。”
谢一菲不知道他们总说?的“密室”是什么,而且她晚上还要去初涩,就婉拒了。
几人等电梯的时候,何婷婷的一个同学?问何婷婷:“你刚才说?秦老师最近心情好,是有什么好事吗?”
提到秦铮,谢一菲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何婷婷想了想:“反正不会是工作上的事,工作上的事我都知道。”
另一个学?生说?:“我也发现秦老师这几天?心情不错,那天?他问我乳腺癌最常见的经血运远处转移依次是什么,我没答上来。本以为我肯定要挨骂了,结果他只是把答案告诉我,让我记下来而已。当时我都惊呆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秦老师吗!”
他们几人都是面对着电梯门,背对着身后的走廊,只有谢一菲是侧身站着。说?话间,她注意?到他们身后走来一人,身形高大颀长,没穿白大褂,但从他身边路过的低年资医生都客气地向他问好。
何婷婷:“我琢磨着,只有一种可能了——”
几人胃口被吊足,期待地看着她。
何婷婷嘻嘻一笑说?:“八成?是他老人家又又又恋爱啦!”
谢一菲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嘴角不知不觉中勾了起来。
旁边一个学?生叹道:“也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
何婷婷:“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肯定眼神不好。”
“咳咳咳……”谢一菲一激动忍不住咳了起来。
何婷婷关切地问:“谢老师你没事吧?”
谢一菲摆摆手,再抬头时发现秦铮已经来到了电梯间。
何婷婷对此浑然不觉,继续道:“老板无疑是好人好医生好老师,但肯定算不上好对象,工作这么忙,收入也没多高,嘴毒还冷淡,那些奔着他皮相去的早晚要为她们的选择付出代价!”
这一刻谢一菲很替何婷婷感?到绝望,她看了眼秦铮,他却像没事人一样?,好像他们讨论的人和他无关。
旁边那人哈哈大笑:“嘴毒是真的,但不冷淡吧?不然怎么那么多女朋友。”
何婷婷:“你们懂什么?有时候换女朋友也不是他想的啊,怎么就不能是人家姑娘不乐意?了呢?”
谢一菲听不下去了,连忙对着他们身后喊了声“秦医生”。
何婷婷不以为然道:“谢老师,你这招对我可没用!就算我老板他老人家在我跟前我也这么说?。”
“看不出你对我的私事还挺关心的。”
秦铮一开口,刚才还侃侃而谈的何婷婷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跳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和何婷婷的反应差不多,战战兢兢又极为不自然地问他好。
要说?心理素质还得看何婷婷。
她很快调整好心态,一脸堆笑着说?:“我这不老听有人诽谤您花心吗?替您正名呢。”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何婷婷:“不用不用,都是我应该做的。”
周遭人发出窃窃的笑声。
秦铮笑笑,一副不予计较的大度模样?。
这时候电梯总算到了,刚才那么活跃的几个人,此刻就像小学?生一样?安静地排着队进了电梯。
电梯下行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好像是一个漫长的世纪。直到电梯门再度打开,秦铮率先?走了出去,那几个学?生才仿佛又活了过来一样?,讨论着他们的话秦铮到底听到了多少。
结论是不管多少,何婷婷都死定了。所以何婷婷决定在“死”之前玩个痛快。
谢一菲看着他们上了出租车,才走去马路对面的公交站。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的SUV就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副驾驶车窗降下,露出秦铮的脸。
“上车。”
谢一菲忍笑拉开车门。
秦铮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神色:“有那么好笑吗?”
“还行。”
“看来还是我平时太?好说?话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何婷婷,怕给小姑娘惹祸,谢一菲转移了话题:“等了很久吧?”
刚才在电梯里,谢一菲收到了秦铮的微信,说?让她到马路对面等他。
生怕被学?生们看到,她特意?目送他们离开才放心过来。算算时间,他刚才肯定在哪个角落里等了很久。
“没关系,我这人虽然对大部分?事情没耐心,但是也有小部分?情况除外。”
这意?思,她算那小部分?吗?
谢一菲开着窗外的滚滚车流,心里划过一丝久违的甜蜜。
秦铮问:“你一周要去初涩几次?”
“一到两次吧。”
“周末有空吗?”
谢一菲想了想这周的工作安排:“应该没什么事。”
秦铮:“我朋友在京郊山里开了间名宿,山脚下还有马场,你想去吗?”
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谢一菲早想找个地方散散心。而且他们在一起后,因?为彼此工作都忙,还没正式出去约个会。所以他邀请她出去过周末,她没有理由,也不想拒绝。
“好。”
前面就是初涩了,谢一菲特意?让秦铮提前一个路口停车,秦铮一句也没有多说?就照做了。
她觉得这样?挺好,成?年人之间,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白.
到了初涩,其?他人还没到,但巧巧已经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巧巧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谢一菲也就没做声。
她们各自准备着,顺便等其?他人到齐。
忽然,巧巧说?:“我想换鼓手的想法一直没变。”
谢一菲并不意?外。
巧巧继续道:“如果这次音乐节你表
现不好,就算林姐再想留你,我们其?他人也不会同意?。”
一年一度的绿地音乐节要在延庆举办,时间距离现在已经不足两个月了。
以前谢一菲都是作为歌迷和听众去参与,但是这一次王林给纯白也争取到一次展示的机会。每年的绿地音乐节都是由几家业内知名的唱片公司联合举办,还有央视站台,拿到入场券的乐队和歌手多数都是专业的,像纯白这样?的名不见经传的乐队少之又少,这是纯白运气好,也是业内对纯白的肯定,所以大家都很重?视。
谢一菲:“我没意?见。”
似乎是她过分?平静的反应让巧巧有点意?外,她愣了一下说?:“你是不是以为武哥他们都希望你留下?那你可错了。他以前乐队的鼓手最近找了他好几次了,你猜他是怎么想的?”
被巧巧这么一提醒,谢一菲想起来武哥好像确实找了王林两次,没想到是为了这事。
巧巧得意?道:“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很吃得开吧?”
谢一菲:“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可前提是别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她知道,她和秦铮之间的阻碍从来都不是巧巧,就像她和秦一鸣之间的阻碍从来都不是秦铮一样?。在她看来,巧巧从始至终只是她的队友,没有其?他的身份,如果可以,她希望巧巧也是这么看待她的。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了?”
谢一菲有种自己在和小孩子吵架的错觉:“没有那就好。别为了个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人,把乐队搅得鸡犬不宁就行。”
巧巧大概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先?是怔了怔,然后恼羞成?怒道:“所以你现在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嘲讽我吗?你觉得我现在很可怜是不是?可你比我又好在哪?你了解他吗?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知道他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吗?你不知道,因?为他不想让你知道!”
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
谢一菲发现,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好像确实都说?不上来。
但是十?年后的她也不那么想知道了。
巧巧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冷笑道:“所以你别得意?的太?早了,他跟你也就是玩玩!”
“我知道。”谢一菲说?,“但我玩得起。”
话音刚落,她随手敲击吊镲,“锵”的一声,把巧巧后面要说?的话直接堵了回去。
“敲这么大声,你有毛病啊!”
回应她的是又一连串激昂的鼓声。
……
第二天?谢一菲很早就起床了,考虑到可能会骑马,她穿了件深色修身牛仔裤搭配一件藏青色Polo衫,然后把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辫,这样?一来整个人看着干练很多。
今天?的秦铮也和平时不太?一样?。医生对着装有明确的要求,所以谢一菲见秦铮时他不是穿着白大褂就是穿着衬衫。
而今天?的他竟意?外跟她撞了衫,深色POLO衫搭配同色系休闲长裤,不仔细看还以为两人穿了情侣装。
从她出现到她上车,她注意?到他一直在看她。
她有点别扭:“看什么?”
秦铮打量她:“十?年了,你的发量怎么一点也没少?”
原来他在看这个。
她也看了眼他的头发,故意?说?:“这么看,学?药和学?医比起来还是有点好处的。”
其?实他和十?年前比,除了气质变得更?稳重?成?熟,其?他几乎没什么变化。那些长期熬夜带给普通人的脱发、长痘、发胖等困扰,似乎在他身上完全不存在。
所以她才怪岁月不公。
秦铮不置可否:“那骑马呢?学?会了吗?”
原来他都记得。
谢一菲第一次骑马就是秦铮带她去的,那天?她出尽了洋相,而且什么也没学?会。
后来没人带她去了,她也就再没骑过。
谢一菲:“我这人天?生没什么运动细胞,一般的老师教不会我。”
秦铮笑了:“还好老师也在进步,十?年了,可能已经不一般了。”
第33章 第 33 章 “还疼吗?”
周末的路况不?错, 高速上开了?一个多小时,下了?高速又走了?一会儿,便能看到远处青山绿地, 时不?时有人骑着马穿梭其中,应该就是秦铮说的那个马场。
或许是临近山脚下的缘故,这里?明显比市区温度低一些,又因为空间开阔, 时有山风吹过,就显得比市区里?凉快很多。
他们把车停在马场附近,一下车就有工作?人员迎上来打招呼, 对方和秦铮边走边聊,看样子秦铮是这里?的常客了?。
几人先去?了?马棚, 秦铮让工作?人员给谢一菲挑一匹温顺的马,那工作?人员指了?边上的几匹马让谢一菲挑。
谢一菲不?会看马, 只好冲着颜值挑了?一匹通体白?色的。
看到秦铮的表情, 谢一菲怀疑自己的选择一定很“门外汉”。
不?一会儿, 他的马被牵了?过来,谢一菲立刻看出了?差距。
那马通体黑棕色,唯独额间有一抹白?色, 身上皮毛油光水滑,饶是谢一菲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出这应该是匹好马。
她想摸一摸马的头, 却被马儿很不?耐烦地躲开了?。
周遭人见?状都笑了?,搞得她有点尴尬。
秦铮也?笑, 他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缰绳:“走吧,一会儿有的是机会摸。”
而那脾气不?太好的马儿对待不?是工作?人员的他却也?很温顺,显然也?是“老熟人”了?。
这里?的马场和市区里?圈起来的小空地截然不?同, 马场内绿草如茵,头顶上天高云淡,远处山峦层叠。难怪那么多人不?惜开车几小时也?要跑到这里?来骑马,怕是再没有一种?解压方式能好过在这样的天地间驰骋了?。
最初的时候秦铮并没有陪着她,是那位工作?人员一直在一旁教?她。说是教?,其实就是让她坐在马上,工作?人员牵着马走,偶尔对她的姿势提点几句。
她起初还觉得挺惬意,但?当她看到纵马飞驰而过的秦铮时,顿觉自己这样“骑马”是亵渎了?这片马场。
工作?人员也?看到了?秦铮,笑着说:“秦医生技术真不?错。”
谢一菲很羡慕:“是啊,跟拍电影似的。”
“还真被您说着了?,之前有个剧组来我们这取景,恰巧看到了?秦医生骑马的英姿,就想跟他商量商量能不?能拍几组镜头。”
谢一菲被工作?人员这说法逗笑了?:“后来呢?”
“秦医生当然没同意,后来马也?不?骑了?,直接走人了?。”
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又这么溜溜达达走了?一会儿,当谢一菲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都不?用人牵着时,她也?有点坐不?住了?。
她和那工作?人员商量想自己骑一会儿,可是那工作?人员死活不?肯,说是秦铮特意嘱咐过的。
两人正争执不?下,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来吧。”
秦铮不?知?道什么时候绕了?回来,牵马来到了?他们身边。
他一出现,谢一菲就知?道自己那点心?思泡汤了?。
他问她:“想让马跑起来吗?”
她没报什么希望:“想啊。”
“那就跑一会儿。”
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她还来不?及高兴,他已经翻身上马,跨坐在了?她的身后。
她就说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原来是他要和她同骑一匹马。
他隔着她的手握住了?缰绳,双腿轻夹马肚,马儿便缓缓小跑了?起来。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她能清楚感受到他指端薄薄的茧甚至是掌心?的纹路,那是一双握惯了?柳叶刀的手,但?是做别的事?似乎也?一样得心?应手。
在他的催动下,马儿的速度渐渐加快,她感到越来越颠簸,身体伴随着惯性时不?时撞上身后的胸膛。
奔过一个缓坡时,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掉下去?了?,但?他的手臂就像一把安全的锁,紧紧将她锁在了?马背上。
“目视前方,背部挺直,不?要完全坐在马上。”
谢一菲努力按照他的提示调整姿势,也?渐渐掌握了?一些骑马的要领,绷紧
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她开始有余力去?看周边的景色,开始能够感受到夏末的风拂干她微微汗湿的面颊,拂动她鬓角的发丝。
夏天过得真快啊,一个暑假就快结束了?。
他们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跑了?很久,跑到四周再无人影,终于马儿跑累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耳边不?再只有风声?,还有身后男人的呼吸声?,以及隔着护甲依然听得清晰的鼓噪的心?跳声?。
“我们还在马场里?吗?”
“还在。”他的声音仿佛就贴着她的耳边。
她没有回头去看两人离的究竟有多近,因为就在下一刻,耳廓上传来温软的触感,她像是被电了?一下,心?跳陡然漏掉了?一拍。
她屏息感受着他温软的唇,冰凉的舌,身体比刚才骑马时绷得更紧了?。
夕阳西斜,预示着灿烂的一天即将结束,温柔却也?浓烈的光线将他们交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马儿像是感受到了马背上的人的心情,彻底停了?下来,悠闲自在地低下头啃咬着地上的青草。
原本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移到了?她的脸上,握住她的下巴,迫她转过头去?迎接他的吻。
“这么紧张?”
“我怕掉下去?。”
他似乎笑了?一下,但?很快又再度吻了?下来。
跑了?一下午,她本来就累了?,这会儿被他吻得彻底瘫软在了?他的怀中。
终于在她即将窒息前,他松开了?她。
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声?音里?隐有笑意:“一会儿下马时千万别再扭了?脚。”
谢一菲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天,当时也?是这样的盛夏,南京的夏天远比北京更难熬,好在太阳落山前,有微凉的晚风吹散一天的湿闷。
那天他们在动物园里?喂了?羊驼和梅花鹿,后来又去?了?附近一处小小的马场,她人生中第一次尝试骑马。
因为太紧张,下马时她不?慎扭到了?脚,最初她没觉得怎么样,但?当晚回到家后她就觉出不?对劲来,洗澡时她发现下午扭到的地方已经红肿了?一片。
那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开始依赖他,于是拍了?个照片问他怎么办。当时的她并没有察觉,她求助于他时,多少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那天他没有立刻回复,她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心?里?多少有点失望,可片刻后,窗子忽然被人敲响。
她先是被吓了?一跳,但?心?里?很快有了?某种?预感。
当窗户再度被敲响时,她连忙去?拉开窗帘,就见?她家窗台外面竟然站了?个人,那人不?是秦铮又是谁?
他换了?件白?色T恤和黑色休闲长裤,头发潮潮的,像是刚洗过澡。
她慌了?,连忙开窗放他进来,然后又谨慎地看了?看窗外,所幸这个时候附近的邻居都睡了?,应该没被人看到。
他好笑地看着她:“怎么跟特务接头似的?”
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从这爬上来的?”
“又不?高,怕什么?”
他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那是一瓶红花油。
“扭伤擦这个,很管用。”
原来他大半夜的爬窗来找她就是为了?给她送瓶药。
心?里?漫出丝丝缕缕的甜,但?这不?妨碍她依旧提心?吊胆担心?被人发现。
“好的,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他却站着不?动:“知?道怎么擦吗?”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谢一菲说这有什么难的。
他却坚持说:“我帮你?擦。”
她的心?跳因这句话?忽然就乱了?,这一刻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她不?是不?会擦,他留下来也?不?是真的只想给她擦擦药。
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此时她妈妈还没睡,隐约能听到她在外面活动的声?音,如果她突然进来,就她这小小的房间,连个藏人的地方都没有。
理智告诉她,该早点打发他走的,但?心?里?又很想让他留下来。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说:“快点吧,不?然明天你?连路都走不?了?了?。”
谢一菲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坐在床上催促他:“那你?快点。”
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哂笑了?一声?,然后她看到平时要仰望的他单膝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左脚查看。
谢一菲的目光渐渐从自己的脚移到了?少年的身上,昏黄的灯光下,他浓密的短发泛着温柔的光泽。
他个子很高,平时她鲜少能以这个角度俯瞰他,她这才发现他有两个发旋。
老人总说“一个旋愣,两个旋横,三个旋打架不?要命”,这话?放在他身上,好像还挺准。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头去?,把药油擦在她的脚踝上,那姿态专注而虔诚。
她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有点动容。
从小到大,她总是被家人忽略抑或被埋怨的那个,她知?道父母也?是爱她的,但?生活就像一把泥沙,把这份本该纯粹通透的爱变得浑浊而复杂。
她从未感受过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也?没感受过毫无保留热烈直白?的爱意,更没体会过那种?独一无二的偏爱。
而此刻的他就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随着药油的气味扩散至整个房间,两人之间那种?暧昧的氛围也?在升温。
除了?脚踝的红肿处在他的揉搓下隐隐发热,她的脸亦是如此。
但?这种?时候,偏偏有人很煞风景地说:“好难闻。”
前一秒的感动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恼羞成怒。
她立刻就要抽回脚,但?很快对上他染笑的眉眼。
“以前没觉得这药这么难闻。”
她这才意识到,这家伙是在故意捉弄她。
之前怎么没发现,看似冷冰冰的他熟悉了?之后还挺喜欢捉弄人。
她没好气地踹他胸口,他非但?没躲,反而顺势把她的脚捂在怀里?。隔着他硬邦邦的胸膛,她感受到了?他明显偏快的心?跳声?。
原来他也?并非他表现的那么淡定。
她想收回脚,他却不?放手,而下一刻,他忽然捧起她的脚,在她的脚趾上印下一吻。
心?跳像是骤然停了?,与此同时身体像一壶被架在炉子上的水,温度一点点升高,她整个人也?越来越接近沸点。
直到刘秀梅在门外问她怎么还不?睡,她才惊醒般地回过神来。
她立刻按熄旁边的台灯,眼睛死死盯着房门,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她连呼吸都不?敢太肆意。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她才长出一口气。
再回头去?看秦铮,他似乎一点没受影响,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地上看着她,手里?还握着她的脚。
一切都和片刻前一样,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愈发浓郁的夜色,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忽然有点害怕,是和刚才怕被刘秀梅发现的害怕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下意识想收回脚,他却握得更紧。
他问她:“还疼吗?”
她摇头。
他笑:“这么快就不?疼了??”
她语无伦次:“其实还有点。”
“哪里??这里??还是这里??”
揉按她脚踝的手顺着她的小腿一点点上移,她下意识屏住呼吸,不?自觉绷紧脚趾。
与此同时,他再度低头亲吻她的脚背。
那一吻就像一把干柴,炉子里?的火更旺了?,而那壶水终于沸腾了?,几乎要满溢而出。
房间里?只有她略重的呼吸声?,听在她的耳朵里?,让她感到羞耻又心?动。
在理智丧失前,她夹紧双腿,用力抽回了?脚。
“你?快走吧,一会儿别真被我妈发现了?。”
他不?急不?忙地起身,什么也?不?说,就立在她的床前。
她眼前顿时失去?了?光,少年人的高大身影笼罩住她。
她佯装着低头揉脚踝,不?敢去?看他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口:“那我走了?。”
她松了?口气,仿佛熬过了?一关,那是诱惑和浴望设下的关卡,但?心?里?又有点失落。
“嗯,注意安全。”她这才敢抬头看他,“以后别爬窗了?,万一被邻居看见?就完蛋了?。”
这一回他没有应,“原路”离开了?她的房间。
人刚翻出窗子,谢一菲连忙一瘸一拐地挪到窗前,就见?夜色中那个修长的身影动作?矫捷,没两下就落了?地。
她不?由得弯了?弯嘴角,那一年那一晚,那是她的少年。
不?去?回想不?知?道,她竟然可以把那一晚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秦铮重新覆上她的手,驱动马儿慢悠悠往回走。
“去?酒店?”
四野空旷,风声?显得格外清晰。
而他们现在的关系只能是这样,简单、直接,图一时的快活。
她说:“好。”
第34章 第 34 章 第一次
北京最热的时节确实已经过去了?, 可同一时间?的南京恐怕依旧是闷热难耐。
她想起那一年和他在?一起时,也恰逢盛夏。
白天的太阳很毒辣,空气都?是扭曲的, 据说中?午时的地表温度足有60多度,是一个鸡蛋掉在?地上立刻可以变成?太阳蛋的程度。
谁也不愿意顶着热辣的太阳出门,她和他的约会大多安排在?了?晚上,但每一次出门都?要过家里那关。
秦铮的外婆几乎不怎么管他, 可谢一菲家里却管的很严,她索性撒了?一个一劳永逸的谎——和爸妈说有个竞赛要趁着暑假和同学们一起准备,为了?节省时间?, 她想搬回宿舍住。
每年暑假都?有不回家的大学生,谢一菲她们宿舍就有一个, 提早就跟学院和宿管报备过了?,所以省了?谢一菲的事。
如今回想起那段时间?, 谢一菲依旧觉得惬意和甜蜜。
白天时他们泡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上网看书。入了?夜, 两人就像所有的大学情侣那样在?操场上走走圈, 或者在?操场旁的葡萄藤下拥抱接吻。
吻着吻着,少年忽然问她:“今晚不走了?可不可以?”
于?是她第一次走进了?校门外那家平时路过时都?不敢多看的小旅馆。
这里和牛首山下不同,那里没人认识他们, 但这里即便是暑假也很可能遇到熟人。
所以那虽然是他们第二次开房,但她的内心远比第一次更紧张。
谢一菲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前台走到客房的,她只记得自己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地板, 躲躲藏藏的,生怕别人看清她的脸。
房门打开, 一股腐朽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好在?空调还是给力的,呼呼吹着凉风, 没多久就让这狭小的空间?凉爽起来。
但这对他而言似乎还不够,因为他的身?体是滚烫的。亏他一路上来都?表现得淡定从容,让她误以为兵荒马乱的只有她一人。
他们很快意乱情迷的吻在?了?一起,她能清楚感受到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和像烙铁一样的手掌……她始终记得那一晚,他的热情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高涨。
第二次比第一次少了?很多试探,当她回过神来时,两人已是坦诚相见?。
他问她可以吗,她却在?那一刻很不适时宜的想起了?他们的未来——不久后他就要去北京读书,而她只能留在?南京。
她不是个守旧古板的人,但第一次对每一个女?孩子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
所以她没有让他停下来,只是带着一种近乎于?献祭的淡淡忧伤用双臂拥住了?他。
就是她的那个行动给了?他答案。毫不掩饰的欣喜在?少年人的眼中?闪过。
而此时此刻,当初那个少年一点点蜕变成?一个纯粹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笑了?:“我还没干什么,你怎么就这样了??”
她愣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一汪即将干涸的湖,在?这一年突然遇到了?雨季。
她不知道是她太久没做的缘故,还是因为他出现了?。
可即便这是事实,她也不想再听他说,所以她干脆捧住他的脸吻上去,让那些讨人厌的话无?法出口。
大学时,寝室里小姐妹最爱讨论的话题有两个,一个是美食,一个就是男人。
那年她们刚从大一步入大二,几个舍友还都?是单身?。大家激烈地讨论着,唇舌纠缠究竟有什么意思,只有一言不发的谢一菲思绪飘得很远。
她觉得很有意思啊,哪怕是他们最生涩的第一次。而且优等生的学习能力总是那么惊人,他一次又一次地给了?她惊喜。
她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一张刻薄的嘴,在?这种时候却可以这么温柔。
微凉柔软的触感来自锁骨,然后是那条细小的疤痕,那也是他的杰作。
半年过去了?,伤口愈合得很好,前几天她还刚对着镜子观察过,乍一看已经看不出什么,仔细看才能看到一条不怎么明显的肉芽。
他显然也很珍视自己的作品,温柔地将其?包裹。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把被?束之高阁又重见?天日的琴,被?轻轻拨弄,发出陌生的声音。
她的记忆中?,那双拨琴的手总是温暖干燥的,而此刻,她不仅感受到了?那温度,还用最柔软的地方?感受到了?他指肚上薄薄的茧。
那汪沉寂许久的湖水不再平静,他像一缕强劲的风将其?搅动。
夕阳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在?旁边的墙壁上投下他们的影子。她看到自己如一把绷紧的弓,而他是那蓄势待发的箭。
那汪湖水沸腾了?,热气顺着血液奔向四肢百骸。
脑中有短暂的空白,弓弦久久震颤着,余韵未尽。
山风透过半敞的窗,吹动床边白色的纱帘。
谢一菲身上出了一身的汗,被?风这么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问她:“冷吗?”
她闭着眼摇头,嘴角微微翘起:“凉快。”
他笑了?一声:“我都?没说热。”
他撩开她汗湿的刘海,轻轻吻她的额头。
……
天色渐暗,霞光却分外夺目,透过山间?林木和小屋窗棱在?地板上留下交错的金色印记。
他们躺在?柔软的阴影中?耳鬓厮磨,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人。
等天彻底黑了?,秦铮起来洗澡。
之前没拉窗帘,他也就没有开灯,借着月光起身?去了?浴室。
谢一菲躺在?床上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忽然一段熟悉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从一堆衣服中?找到自己的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她犹豫了?。
这些天刘秀梅因为她和秦一鸣的事没少打电话来劝她,这时候找她多半也不会说什么她爱听的话,可是不接她又会一直打。
想到这里,谢一菲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刘秀梅:“菲菲啊,你爸爸让我问问你,马上快国庆了?,今年回家吗?”
谢一菲松了?口气。
她想了?想,从过年到现在?,确实也有大半年没回过家了?,她也想她爸,不知道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看情况吧,如果不忙就回去住几天。”
“太好了?。”刘秀梅似乎很高兴,“你平时忙,难得放假,能回来休息休息最好,到时候妈妈给你做桂花莲藕。”
“好。”
然而还没等谢一菲紧绷的那根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电话那边的刘秀梅似是犹豫了?一下又问:“那小秦有没有时间??你们也交往这么久了?,有时间?的话叫他一起来家里坐坐吧,你奶奶一直念叨着想见?他。”
果然还是绕不开这个话题。
谢一菲压抑着情绪:“妈,我说多少次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虽然谢一菲一开始也犹豫过要不要跟家里说这件事,但刘秀梅以前就把秦一鸣当准女?婿看,还会时不时联系秦一鸣,谢一菲怕两人分手后刘秀梅不知情又去找秦一鸣,就坦白了?两人分手的事。
她想到她妈乍听到这个消息时或许会难以接受
,也会劝说他们和好,但她毕竟人在?北京,她妈也管不到她,只要她态度坚决,时间?长?了?她妈也就该接受现实了?。
可刘秀梅远比她预想的还要执拗。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说过,但小年轻哪有不吵架不闹别扭的?别说你们了?,就我和你爸现在?也天天吵,那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吗?”
谢一菲无?奈:“我们和你们不一样,说分手就是真的分手了?。”
“这话是小秦说的吗?”
“谁说的重要吗?现状就是这样。”
刘秀梅一听就急了?:“为什么啊?你们这个年纪谈了?这么久,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
谢一菲疲惫地揉捏眉心:“妈,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你这孩子我知道,倔得很。我们做女?人的有时候就是要学会示弱,男人看着个个铁石心肠,其?实大多数耳朵根子软得很,你找个机会哄哄他,这事就算过去了?。”
“是他出轨,为什么要我哄他?”
谢一菲本来不想说的,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不想去揭自己的伤疤,可是她不说,刘秀梅就不肯死心,总觉得他们还有机会。
刘秀梅一时哑然。
谢一菲叹气:“所以以后别再提他了?行吗?”
刘秀梅:“不是……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小秦不是那样的人。”
谢一菲觉得好笑:“您认识他多久?您见?都?没见?过他,就听我说过一点他的事和他打过几通电话就了?解他了??”
“没见?过面就不能了?解他了??我觉得那孩子挺懂事的,也很重视你,是不是你平时太强势了??”
“妈!”压抑在?谢一菲身?体里许久的委屈忽然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到底谁才是您的孩子?!”
“当然是你啊,你这孩子犯什么病?”
“那您为什么总是向着别人让我受委屈?”
“怎么就让你受委屈了??我这就是为你着想,你今年都?31了?,再上哪找像小秦条件这么好的去?”
“找不到就找不到,谁规定一定要结婚?”
刘秀梅没好气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别看网上天天有人说不结婚有多好,但不结婚的毕竟是少数!不结婚以后谁跟你作伴?不结婚哪来的孩子?老了?谁照顾你?”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结了?婚像您和我爸一样成?天吵吵闹闹的有什么意思?!”
“我和你爸虽然吵吵闹闹一辈子,不也过得挺好的吗?”
“您真的过得好吗?”
刘秀梅沉默了?。
窗外,隐约可见?远处山脉的起伏,夜色中?的群山像沉睡中?的兽,让人忌惮。
谢一菲以为她妈终于?听进去了?,片刻后却听刘秀梅又说:“那我给小秦打电话……”
这话彻底击垮了?谢一菲,她忽然感到很崩溃:“妈,求您了?,给我留点脸吧!”
说完她便狠狠地把手机丢了?出去。
房间?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她下意识裹紧被?子把脸埋在?屈起的膝盖上,久久不能平复下来……
“饿了?吗?”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谢一菲吓了?一跳,她倏然回过头。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浴室门口,稀薄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结实的轮廓。
第35章 第 35 章 “你比以前瘦了。”……
谢一菲连忙抹掉脸上的眼泪:“还好。你?洗好了??”
她不知道他听到多少, 也有点后?悔刚才没控制住情绪。
“嗯。”他走近,在床头?的控制面板上按了?一下,窗帘徐徐合上, 遮住了?所有的夜色,下一刻房间里亮起橘色的灯光,她看清了?面前?的男人,头?发半干, 身?上只系着?一条浴巾,流畅的肌肉线条不输于任何一个男明星。
她怎么就不配拥有更好的人呢?哪怕只是短暂拥有。
“去洗澡吧。”他说。
“好。”
谢一菲正要下床,又意识到此刻被子下面的自己是一思不挂的。明知道他什?么都看过了?, 但她还是没有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勇气?。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尴尬说,“你?先洗, 我?去餐厅看看有什?么吃的。”
说着?他去衣帽间换了?衣服,然后?离开了?房间。
听到房门落锁的声音, 谢一菲才下了?床。
她在沙发旁边找到了?刚才被她扔出去的手机, 虽然地上铺了?地毯, 但手机屏还是碎了?,她尝试着?重新?开机。
等待的片刻,她看到黑色屏幕上自己支离破碎的脸, 那是苍白的、狼狈的。
其实她很少当着?外人的面情绪失控,这是成年以来的第二次,第一次就是大一那年去参加校友会的前?一天。巧的是, 两?次都有秦铮在场。
更巧的是,如果有人问她最不希望被谁看到她的软弱, 她唯一想起的人就是他。
还好他什?么都没问。
可是他为什?么不问呢?他就一点也不关心,不好奇吗?也或者,这就是他们这类人墨守的规则和分寸?
谢一菲自嘲地笑了?笑。
她洗好澡时, 他也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一个餐盒。
“给你?要了?份鸡汤馄饨,想吃吗?”
其实谢一菲没什?么胃口,但他既然带回来了?,她一点不吃也不合适。
“好。”
打开盖子,鸡汤味很浓郁,让她稍微有了?点食欲。尝了?一个,鲜而不腻。
抬头?发现他正注视着?她,她问:“你?吃了?吗?”
“吃了?,但吃的不是这个,好吃吗?”
她犹豫了?一下,盛了?一只给他。她本来是想把勺子递给他,他却没伸手,直接凑过来吃掉勺子上的馄饨。
三两?下吃完,他点点头?:“还凑合,多吃点,我?发现你?比以前?瘦了?。”
“没有吧,我?这段时间还胖了?点。”
他看着?她不说话,她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意识到,他说的“以前?”应该是十年前?。
那时候她好像还在发育,确实比现在胖一点。
难得还有人发现她瘦了?。
鸡汤热腾腾的,忽然就冲淡了?片刻前?的那点失落。
其实他们现在这样也挺好,守着?一条分明的界限,不用被对方干预和影响太?多,有足够的空间,却又能从对方那里得到陪伴和温存,这不是挺好的吗?
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这样的关系。
等她吃完,秦铮提议出去走走,两?人就沿着?门前?的小道散步。
来的时候光顾着?紧张了?,谢一菲都没空欣赏这里,这会儿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家民宿还有周围的景致。
这是一家建在山中的民宿,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见?山”。这里的房间只有十几间,每间都是一栋独立的小房子,每栋房子都有大面积的落地窗,这些房间建得很分散,也不用担心客人间彼此打扰。
山里比市区温度低一些,但这个时节也不至于觉得冷。谢一菲穿了?件秦铮找给她的T恤,很宽大,夜风能从袖口吹进来,在从领口吹出去,她闻到衣服上淡淡的香味,像是很寻常的洗衣液的味道,但又似乎因为掺杂着?一丝独属于他的味道而有所不同。
民宿出去的小路有两?条,一条是他们上山时的那条公?路,弯弯绕绕的,像是盘亘在幽幽山林中的一条巨蛇,而另一条窄小很多,像是人们走出来的林间小路。
谢一菲看到不远处有点点灯火,这条小路似乎就是通向那片灯火的。
隐隐有笑闹声从远处传来,为这空寂的山谷增添了?几分生气?。
秦铮说:“那边是营地,有帐篷,有篝火,还有露天电影,有时候晚上还有一些活动,体验感和住酒店完全不一样。有的年轻人不喜欢住酒店,就喜欢露营,因为价格实惠也更热闹。”
“那也是你朋友的产业吗?”
“嗯。看看去。”
走近一些,谢一菲看到十几个男男女女正在围着?篝火做游戏,虽然看不清脸,但看穿着?打扮也就二十来岁。
他们没有再往前?走,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
山风习习,吹散了谢一菲心中的沉郁。
她深吸一口混着草木香的空气?,感慨道:“这里真不错。”
“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经常过来。不过我?发
现你?挺忙的,又是给学生上课,又是搞科研,还要参加乐队演出和照顾你?师母。”
“是有点忙,不过最近暑假学校里没什?么事,我?师母也好多了?,我?只是偶尔过去看看。”
提到虞洁的状况,谢一菲的心情也没那么轻松了?。
秦铮像是能感受到:“那就好,不过手术只是个开始,要坚持治疗。”
“她老?人家的身?体状况确实一天比一天好,但是她的精神状态比生病前?差太?多了?。”
“这很正常,毕竟是癌症,很多患者在术后?都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担心治不好,或者失去乳、房让她们短期无法适应。有些需要配合做内分泌治疗的患者,情绪上的压力更大。”
秦铮说的这些情况,谢一菲在临床这么久也多少了?解了?一些。
谢一菲点头?:“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多陪陪她了?。”
秦铮:“其实我?挺意外的,不说你?们的关系,别人还以为你?们是亲母女。”
说到这个,谢一菲也很感慨。
虞洁和刘秀梅是完全不同的人,刘秀梅的生活环境注定她见?识有限,多年的不如意让她性格脾气?也不怎么好,但谢一菲知道刘秀梅也爱她,只是她们是亲母女,好的不好的都会毫不遮掩地暴露给对方,所以刘秀梅对她的爱总是掺着?太?多无奈、心酸、埋怨和死要面子。
可是虞洁不一样,因为她平和的性格和她们的关系,虞洁对她的关心远超过普通的师长?却又不失边界感,这就让谢一菲从刘秀梅那里没有感受过的爱在虞洁这里都得到补偿。而且谢一菲十年前?就来到北京求学了?,实际上和虞洁接触的时间更多一些。
“毕竟我?们相处快十年了?。我?师母那人热心又善良,大概是我?老?板很少收女学生的缘故,比起别人我?师母更关照我?,而且她也是我?保研到B大时接触的第一个老?师,所以她对我?而言本来也很特别。”
“那李教授呢?”
“老?板对我?当然也很好,但是他那个人比较严肃,不太?会表达,就像一个家庭里的严父,师母就是那个慈母。我?读书那会儿,有段时间为了?减肥,每天只打两?个素菜和一两?米饭,有一次师母看到了?,以为我?是为了?省钱才吃那么少,之后?隔三差五就往实验室送吃的,害我?减掉的几斤肉又变本加厉地长?了?回来。”
秦铮笑:“所以这段时间她老?人家病了?,你?也瘦了?。”
谢一菲叹了?口气?,继续道:“她知道我?家境不好,总给我?买衣服买鞋,但又要照顾我?的自尊心,每次都说是买给她自己的,因为尺码不合适才不得不给我?的。其实你?也看得出来,我?和她的尺码差得可远了?。”
回忆起这些,谢一菲几乎哽咽:“而且每次我?回南京时,她都要大包小包给我?准备一堆吃的,知道我?和家里人关系紧张,还劝我?多理解和包容他们……”
秦铮:“看得出来,虞老?师是个很善良的人。”
谢一菲:“可是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要遭受这些……”
秦铮沉默了?片刻说:“很多事都是这样,或许命运自有定夺吧,我?们只能尽自己所能,而且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秦铮的话让谢一菲的情绪渐渐平复,她说是啊,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这段时间,谢一菲查过很多有关三阴性乳腺癌的数据,五年的存活率、十年的治愈率……只要有幸运的人在,那她们就还有希望。
她说:“我?看你?和周主任关系也挺好的。”
“那不一样,你?觉得她关心我?,那是因为她没有家庭的牵绊,偏偏又精力旺盛,没什?么广场舞之类的爱好,就免不了?折腾我?们这些学生。她的学生里我?是跟着?她时间最久的,也是唯一一个三十岁还没结婚的,所以才会让你?觉得她对我?格外关照。”
谢一菲想到周主任热心帮他介绍对象的事不由得笑了?。
“那她介绍的就没有合适的?”
“或许有吧。”
“那为什?么不考虑结婚?”
问出这话她就后?悔了?,以他们的关系她不该问的,但她又忍不住好奇。
他看向她:“你?觉得呢?”
谢一菲想到秦一鸣评价他没玩够的话,不由得错开了?视线。
他笑了?,那笑容让她觉得她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已经被他看穿了?。
谢一菲换了?个安全的话题:“做医生很难吧?”
“任何一行都不容易,但是医生的责任确实重大,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乎一条性命。”
“会觉得累吗?”
“其实最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什?么时候最累?”她突然很想知道,在她没有参与的那些年里,他是怎么过的。
秦铮想了?想:“刚毕业的第一年,那时候经常连续作战,有一次轮到我?值班,从早上八点到开始就不停地收治病人,一天收了?15个,到了?晚上又是通宵手术,下手术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直接在手术室睡了?两?个小时,接着?爬起来又赶上手术日,就这么连续干了?三天……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身?体好,但是那几天我?已经开始担心了?,我?总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根撑到了?极限的皮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光是听他说,她都觉得累。
“科里不会在安排工作时考虑一下大家的工作量吗?”
“其实身?边和我?类似情况的医生不少,而且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谁也不说苦累,自己撑着?。再后?来下过乡,也出国?进修过,一晃几年就过去了?,对这些也早就习惯了?。”
他说这些时的语气?是那么的风轻云淡,但是谢一菲可以想象那每一个字背后?的艰辛。
重逢以来,不止一次,他让她对他,对医生这个行业,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敬畏感。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乳腺外科呢?”
沉默了?片刻,秦铮反问她:“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问完这话,他们似乎同时想到了?那句“奔着?阅女无数的”玩笑话,竟不约而同地笑了?。
谢一菲:“我?不知道。”
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和口哨声。远远看过去,似乎一个男孩子正在众人围出的圈子里跳街舞,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那群年轻人的生机和朝气?。
半晌,秦铮再度开口:“乳腺外科见?到的恶性肿瘤很多,选择和肿瘤站在对立面就是不想那么多人因为这个病失去生命。当然乳腺和其他外科也有不同,比如乳腺手术看起来要比其他的外科手术简单。”
“真的会简单一些吗?”
秦铮想了?想说:“单从手术难度上看,乳腺手术不进胸不开腹,确实算不上高难度,可它有它的特殊性。女□□美,能用最小最合理的手术方式以及技巧切除肿物其实不简单,更不要说塑形了?。病因、病理、诊断、治疗、整形、预后?、康复,心理关怀,每一个阶段的工作都不能马虎,这关乎患者的余生。而我?的很多患者,她们还很年轻,还有很漫长?的余生。”
听着?他侃侃而谈他热爱的事业,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更了?解他了?。
第36章 第 36 章 “叫我的名字。”……
谢一菲问:“你当医生的这些年, 有过什么印象很深刻的事吗?”
“你想听哪方?面的?”
“随便什么,最好是惊险的。”
他笑?了:“医院这种地方?,最不缺惊险的故事。”
他想了想说:“之前有个七十?多岁的患者, 虽然是恶性程度不算太高的非浸润性癌,但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考虑到创伤可能会比较大,保守一点的医生一般就不建议手术了。但她有一对很孝顺的儿女, 找了我好多次,认为他们母亲身体还算硬朗,希望通过根治手术最大限度的延长患者的生存期。”
“所以?你同意了?”
“其实她确实是有手术机会的, 但是这个术后?的效果谁也不好说,可我还是决定试一试。患者的术前检查一切正常, 手术难度也不
是很大,但是患者术后?出现了我们都没想到的情况——一侧肢体有瘫痪的现象, 而且也不能说话?了。”
“为什么?”
“当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情况比较少见。我们自认为手术过程中没有任何失误, 但患者是下了手术台瘫的,那就是大事。患者的家人见这个情况都接受不了,作为主?刀和主?诊, 我几乎成?了众矢之的。那一晚我没离开过医院,亲自推着?患者去做CT,联系介入科做脑血管造影, 神内和神外各种会诊,整整忙了一个通宵。”
谢一菲追问:“那后?来呢, 查出原因了吗?”
“最后?会诊意见是没有发现脑内大血管血栓和梗死的证据,不建议溶栓,暂时不做进一步处理。”
“那不就是等着?吗?她家里人怎么说?”
谢一菲可以?想象得到, 听到这样的结果,那位患者的儿女得多么崩溃,而秦铮又承受着?何等强度的压力。
秦铮说:“她儿子在医院大闹特闹,谁也安抚不住,她女儿相?对冷静一些,但对我们的治疗方?案一直存疑,而且最让他们接受不了的是他们母亲变成?这样,但我们竟然决定不采取任何措施。其实我也理解他们的感受,所以?后?来她儿子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坚持要给他母亲溶栓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意外。”
“那你怎么说的?还是不同意溶栓吗?”
“对,我坚决不同意。我找到患者女儿,把情况跟她重新解释了一遍,也把溶栓可能造成?的后?果跟她说清楚了,她最后?决定再相?信我一次,暂时什么也不做,但她儿子还是在闹,扬言要让我丢工作,甚至让我偿命。”
这一刻谢一菲不想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平:“一台手术那么多医护人员,主?刀医生才能赚多少钱?这样的手术你做了也不会扬名立万,不做也不会损失什么,既然多做就意味着?‘多错’多承担风险,那么以?后?谁还会为了患者冒险?”
秦铮笑?:“看?来你这两个月没少和那些年轻医生交流。”
谢一菲确实听过那些低年资医生的抱怨,当时她没什么感觉,这一刻忽然就理解了他们,甚至感同身受。就像此刻,虽然说起当年的事,他也只?是三?言两语就说完了,但她却仿佛跟他一同经历了那件事,感受到了当时的惊险,还有他所承受的压力,可以?想象那段时间他一定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折磨。如果事后?证明他的坚持是对的,那也只?是他该做的,可如果那位患者没有好起来,他的职业生涯可能就要停在那一年了。
“那患者后?来怎么样了?”
“终于在一周后?,她的肌力和言语功能都恢复了,最终诊断是‘癔症’。”
“癔症?”
谢一菲觉得讽刺。幸好他当初没听家属的,如果真的溶栓了,很可能导致患者大出血,先不说现在的舆论压力和社会环境会给主?诊医生和医院带来什么样的重创,最重要的是,那个患者可能已经不在了,说什么都晚了。
“是,癔症。”
“后?怕吗?”
“说一点都不后?怕是假的。那事之后?主?任跟我说,一个优秀的医生一生当中会经历很多这种时刻,会彷徨会委屈,但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既然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谢一菲由衷地感慨:“医生真了不起。”
秦铮有点好笑?地看?着?她:“这就了不起了?”
其实当时在那位患者家属坚持溶栓的时候,秦铮完全可以?照办,反正会签署免责协议书?,这样一来至少把一半的责任从医院的身上转嫁到患者家属身上了。可他没有那么做,而是坚持自己的判断。试想一下,如果他坚持不采取任何措施,那位患者最后?依旧没有转好甚至出了什么意外,那家人会怎么样,怕是只?会闹得更凶。
她不相?信秦铮想不到这些,可他依旧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而这一点不是所有医生都能做到的。
所以?她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他了不起。
“嗯,更了不起的是那种时候还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明明是患者儿子找到你要求溶栓,你怎么不去劝她儿子,而是找她女儿说?”
秦铮笑?:“想什么呢?她女儿都快40了,我找她只?是觉得她更理智。”
谢一菲调侃他,也是不想气氛那么沉闷。
“40怎么了?我听说你的拥趸者下至18上至80,各个年龄段的都有。”
秦铮淡淡扫她一眼:“看?来你没少听关?于我的八卦。”
谢一菲不置可否。
“那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在听了那么多关?于他的桃色传闻后?,她为什么还是愿意和他在一起呢?
谢一菲也问自己。是甘愿和那些女生一样吗,成?为他情场上战功赫赫所向披靡的一个佐证?还是她自大到认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答案是都不是,只?是在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很需要他而已。
这一次,她不愿再去想她对他而言是什么,只?要想清楚,她要的是什么。
谢一菲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男人忽然俯下身来,封住了她后?面要说的话?。
晚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草木芳香,还有年轻男女们的嬉笑?声……这一切让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现在的他们会是什么样?
或许会像很多情侣那样,激情耗尽然后?分?道扬镳。但也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这一天下来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又骑了几个小时的马,还做了点运动。到了晚上,谢一菲以?为秦铮应该很累了,会早早休息,但她似乎低估了男人在有些时候的体力……
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屋顶的吊灯上,那光晕忽大忽小,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与?这具躯体发生着?碰撞,好像再有那么一刻,就要彻底脱离肉身的束缚。
正在这时,他停了下来,说:“看?着?我。”
她只?好从吊灯上收回视线。
她在那双漆黑如潭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苍白被汗水浸湿的脸。
他说:“叫我的名字。”
她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勉强吐出“秦铮”两个字时,他的吻再度落了下来…….
因为前一晚睡得晚,第二天他们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谢一菲他们这一间房建在这片民宿的最外侧,几乎是视野最好的一间,从落地窗看?出去只?有绿色的延绵不绝的山。
山中幽静,只?偶有鸟鹊鸣叫的声音。谢一菲打?开窗,顿觉心情开阔了不少。她总算明白,这里为什么会取名叫“见山”了。
两人吃过午饭,又在院子里喝了咖啡晒了太阳,磨蹭到了太阳落山才开始返程。下午回到市区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这两天虽然很累,但心里是充实安稳的。然而这一路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刚进市区。
一段突兀的来电铃声打?断了车载音乐,是秦铮的手机来电,看?号码像是医院的座机。
两个人在外面的这两天,秦铮也偶尔会接到医院或者患者的电话?,谢一菲早知道医生工作的忙碌,也没太当回事,但或许是这一通电话?打?来的时间太晚了,让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铮按下接听键,来电人的声音便通过车载蓝牙播放出来,是科里一位护士的声音。
“秦医生,抱歉打?扰您,22床的术后?情况不太好。”
22床是一位60出头的阿姨,虽然住进来时癌细胞已经广泛转移,但这位阿姨的精神状态却很不错,完全不像是癌症病人。
她不是谢一菲那项目的志愿者,但阿姨性格热情爽朗,没几天就和医院里的人都混熟了,还请谢一菲吃过他们自己家腌制的泡菜。
此时听说她术后?情况不好,谢一菲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秦铮立刻切换成?了工作状态,他像是早有预料地问:“创面引流量多吗?”
“今天已经达到了300ml。”
“患者血压多少?”
“86/62,患者表示有头晕胸闷的感觉,值班医生让我问问您的意见。”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吩咐电话?那边的人:“备血,随时观察患者生命体征,做好二次手术的准备。我现在刚进市区,赶过去大约40分?钟。”
“明白,您开车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车载音乐再次响起,但此时此刻车上的人却没了听音乐的心情。
谢一菲:“你在前面找个地方?放我下车就行,我自己打?车回去。”
秦铮并没有依言停车,而是问她:“会开车吗?”
“算是会吧,有驾照,怎么了?”
“一会儿我先把车开到医院,你开我的车回去。”
都说大部分?男人会把车当老婆一样看?待,更何况他这“老婆”不便宜,他却一点也不担心。
“不用,我还是打?车吧。”
“太晚了不好打?车,再说你这时候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谢一菲索性坦白:“其实我拿了驾照后?几乎没怎么上过路,车技应该不怎么样。”
她以?为她这么说他就舍不得把车借给她开了,谁知道他却说:“车速不要超过50迈,别闯红灯,远离行人,刮了蹭了算我的,人没事就行。”
她原本还想推拒,直到听到最后?那句“人没事就行”,莫名其妙地就同意了。
所幸晚上路况不错,谢一菲严格按照秦铮说的小心翼翼把车速控制在50迈以?下,总算有惊无险地回了家。
停好车,她第一时间给他发了个平安到家的微信过去,但他大约在忙,并没有回她。
……
第37章 第 37 章 谢一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
这?一晚, 谢一菲睡得也?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做了一大堆,更是天刚亮就醒了。
迷迷糊糊间拿起手机看时间, 就看到秦铮发?来的一条微信,问她醒了没有。
她顿时睡意全无。
看发?信时间还不?到六点,他昨晚一定很忙,又这?个时间找她, 肯定不?是想关心她睡得好不?好,难不?成?昨晚医院出了什么事?
她犹豫了一下,拨了个电话?回?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秦铮的声音显得有些喑哑:“打扰你了?”
“没有,我刚醒, 有事吗?”
“能不?能帮我个忙?”
原来他昨晚没回?家,今天大约依旧回?不?去, 医院可以洗澡, 但他昨天没准备换洗衣服, 想让她去医院的路上去他家帮他取一件衬衫。
他的车在她这?里,所以他找她帮忙也?是理所应当。
谢一菲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想问问昨晚的情况, 但又听得出他声音中的疲惫,只好暂时作罢。
她快速洗漱好出了门,按照他给的地?址去了他家。
秦铮家在距离医院和B大都不?算远的一个高档小区, 以前谢一菲只在大门外?远远看过,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来。
小区里绿化?很好, 三步一景五步一画,没有人随意停车,更没有大爷大妈在别?人窗台下大声聊天。这?里虽然离谢一菲租住的小区只隔了几条街, 但对比之下却?像是两个世界。
一路输了几次密码,谢一菲终于进到了秦铮家。
和预想中的差不?多,房子很宽敞也?很整洁,装修是典型的性冷淡风,一眼看过去,并没什么女性的东西,就连鞋柜里的拖鞋也?都是男士的,这?倒是让谢一菲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
主人不?在,她也?不?好意思在别?人家闲逛,大致了解了房子的格局就直接去了衣帽间。
他家的衣帽间比她的卧室还大,里面衣服鞋子领带手表等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目了然。更让她意外?的是,他那些看似区别?不?大的衬衫竟然可以有这?么多件。
她略回?忆了一下他平时的喜好,迅速挑了一件不?会出错的白色衬衫就打算离开?。可临出门前又想到一个问题,除了衬衫,他还要不?要换别?的衣服?
……
谢一菲赶到住院部时,时间还不?到七点,走廊里静悄悄的,很多病人还没醒,距离医生交班的时间也?还有一会儿。
她直接去了医生办公室,门是开?着的,但里面没有人。
她又去了22床所在的病房,她以为秦铮或许在那里,可她看到的是一张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的空床。
那一瞬间,之前似有若无的那种不?安和忐忑终于落到了实?处,她就像踩空了台阶似的,心里猛地?一沉。
想到今早那个电话?里秦铮满是疲惫的声音,和那位阿姨那张布满岁月痕迹却?总是笑容和煦的脸,一个让她不?太舒服的猜测隐隐冒头。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看什么呢?”
谢一菲从怔忪中回?神,回?头看到的是秦铮难掩倦容的脸。
“22床人呢?”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点嘶哑。
有其他病人家属路过,看到他们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谢一菲没什么心情,敷衍笑笑,秦铮也?只是略点了下头。
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秦铮说:“跟我来。”
秦铮把她带去了医生值班室。
这?会儿值班室里没有人,窗帘拉着半扇,导致房间内光线很暗,但依旧可以看得清房间内的布局。
窗户的左右两边各靠墙放着一组上下铺,几张床都有人睡过的痕迹,只有右边的下铺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
这?是她第一次进医生值班室,很担心遇到其他医生,听到身后门上锁的声音,她就更紧张了。
手上的包被人拿了过去,他将它放在那张最整洁的床上,打开?拉链,然后动作便顿住了。
谢一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几件衣服上面的那条平角短裤。
原本这?也?没什么,但这?一刻,在这?个昏暗又密闭的房间里,她忽然感到有点局促。
他笑了一下:“还挺周到。”
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流。
看到他脱掉身上的白大褂,解起里面的衬衫扣子,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换衣服了,但这?时候再出去正赶上他脱到一半,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好不?自?在地?转头看向窗外?,身边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余光中他好像在看她,似乎还笑了笑。
她觉得自?己挺没出息,明明十?几个小时之前,两人还在坦诚相见,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这?会儿他就是换个衣服而已,有什么难为情的?
她强迫自?己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他赤果的胸膛……
好吧,在酒店房间和在医院值班室里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不?过随着他利落的动作,衬衫的最后几颗扣子被系好,他又恢复成?了那个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秦医生了。
听着门外?来往的人声,她又想起了22床的事,犹豫再三,还是谨慎地问他:“22床怎么样了?”
“还没脱离危险。”
谢一菲怔了怔,这?意思就是说人还在?
她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搞了个乌龙,忍不?住再次确认道:“你是说她没事了?”
他慢条斯理地?系好袖子上的纽扣:“暂时吧,昨天手术到半夜才结束,这?会儿还在观察期。”
“那她人呢?”
“在重症。”秦铮套上白大褂,抬眼看她,“我记得她不?是你们的志愿者。”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算熟人吧。”
印象中的那位阿姨很开?朗健谈,精神头也?不?错,不?说的话?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位癌症患者。如果她突然出什么事,谢一菲还真一时半刻无法?接受。
秦铮把她带来的西裤和那条内裤重新丢进包里拉上拉链:“今早起那么早,不?会就是惦记着这?事吧?”
谢一菲看着他的动作,有点讪讪,看来这?里有他其他的换洗衣物,他要衬衫,就是只需要衬衫而已。
她没有否认:“是有点担心。”
他把那只提包放进更衣柜里:“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很多。”
他抬头看她:“你得适应。”
这?话?何其残酷。
谢一菲:“我不?想适应。”
“也?可以。不?过你这?样的情绪消耗,毫无意义。”
谢一菲发?现自?己很不?懂他,有时候觉得他坚硬的外?表下其实?有颗柔软的心,就像何婷婷说的,他是有温度的。可每当他面无表情的说出这?样的话?时,她又觉得他或许就像大部分人看到的那样,是冷漠的。
“我知道,但我做不?到。”
他看她一眼:“不?过知道她没事了,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吧?右边是我的床,这?会儿不?会有人过来。”
谢一菲松了口气:“那你呢?”
“我去看看让你担心了一晚上的人。”.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小时,她确实?觉得有点困,犹豫了一下,还是脱掉鞋子躺了上去。
枕头上好像还留有那种独属于他的雪松香,这?让她紧绷的神经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但她没敢真让自?己睡过去,定了个十?五分钟以后的闹钟才闭上了眼睛。
谢一菲本以为短短的十?五分钟她肯定睡不?着,可没想到一粘枕头就睡着了,要不?是闹钟响,她可能会直接睡到中午去。
从值班室离开?后,她提着的心才放回?原处。片刻后,她整理好工作用的资料去了病房,这?时候在病区活动的人明显比刚才多,她一边和早起的患者或家属们打着招呼,一边暗暗庆幸着没人看到她从值班室出来。然而还没等她庆幸完,迎面遇上了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何婷婷。
何婷婷:“还真是谢老师你啊。我刚才看到有位身材窈窕的美女从值班室出来,离得有点远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进出医生值班室的一般都是穿白大褂的,她这?样的确实?有点奇怪。
“哦,我找人。”谢一菲随口胡邹。
撒谎真不?是个好习惯,一旦开?了头好像就停不?下来了。
“找老板吗?”
谢一菲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还好这?时候周主任带着一群白大褂开?始查房了,乌泱泱地?朝他们走来。
认识谢一菲的医生见到她,纷纷跟她打招呼,秦铮不?知和身边的医生正讨论着什么,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看到她时的神情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她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对他而言没有丝毫的不?同。
医生们刚离开?,谢一菲就收到了秦铮的微信。
【左耳。】
左耳怎么了?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左耳,忽然发?现平时戴着的珍珠耳钉少了一只。难道是早上没睡醒,带了一只就出门了?
这?时候手机又响。
这?回?他发?来的是一张照片,正是她的耳钉,很小巧的一枚,躺在医院的蓝色格子床单上。
原来是落在他的值班室里了,她心有余悸,还好是被他发?现了,否则被其他人看到还不?知道会引出什么麻烦来。
【帮我收好。】
回?完微信,一抬头忽然对上身边何婷婷探究的目光。
谢一菲有点心虚,没话?找话?道:“今天李奶奶出院,我得过去看一下。”
李奶奶是目前的志愿者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八十?六岁,重症肌无力患者,住院一个多月,最近终于可以出院了。
何婷婷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差点忘了,老板还让我跟家属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呢,一起一起!”
……
第38章 第 38 章 “给我看看你的伤。”……
工作?日的病区里向来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 可今天的“热闹”似乎不同于以往,谢一菲坐在办公室里都能听到门外的喧闹声,像是有什么人?在吵架。
办公室里的另几个?医学生?也都很好奇, 何婷婷八卦地跑出去看?热闹,谢一菲就是在这时候听到了秦铮的名字。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惴惴的感觉,怎么也坐不住, 于是也决定出去看?个?究竟。
就见病区门口堵着?几个?人?,为首的男人?看?着?三十出头,他身后跟着?一对头发斑白的老夫妻。他们?嚷嚷着?要见秦铮, 护士正苦口婆心地解释说秦医生?还没下手术。可那家人?却不为所动,说什么见不到秦铮就不走。
那边的吵吵闹闹很快引来了更多的病人?和家属围观, 一时间走廊里被堵得水泄不通。
谢一菲来医院这么久了,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医闹, 但先前出来看?热闹的那位研究生?却并不觉得稀奇。
“这家人?怎么又来了?”
看?来不是第一次了。
谢一菲问何婷婷:“他们?找秦医生?干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那男人?的老婆之前在我们?这住了一段时间, 那对老夫妻是患者的父母……”
她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这男人?的妻子在哺乳期时查出了乳腺癌, 秦铮是他妻子当时的主治医生?。那患者在乳腺科的治疗整体来说还算顺利,但是哺乳期乳腺癌本身就风险很高预后不好。果然术后没多久,患者癌细胞开始广泛转移, 情况也变得很复杂,已经不是简单的乳腺癌了,经过几个?科室会诊后, 患者被转去了其他科室。
何婷婷:“不过听说那边也只能保守治疗,尽量延长患者的生?存期, 减轻她的痛苦。但那家人?觉得这是在让他们?等死,到处去告去投诉,搞的那边的科室主任直接不见他们?了。那家人?就想?到了老板, 老板可怜他们?,给他们?详细解释了患者的情况,本以为他们?能够理?解医院的做法,谁知道那家人?从此就认定了老板,隔三岔五就来求老板救救那位患者。”
谢一菲叹道:“可能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何婷婷:“大家也都理?解,所以一开始都是同情他们?的,但后来他家人?来的次数太多了,而且他们?那态度就好像患者的病是我们?给治出来的,这才把大家的同情心都耗光了。要我说啊,老板就是太好说话,他就该像之前那主任一样,干脆躲着?走,什么事都没有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在这时,门外又是一阵骚动,是秦铮下手术回来了。
那家人?看?到秦铮出现,直接冲破了护士们?的阻拦冲了上去,那患者的丈夫更是直接跪在了秦铮面前。
见此情形,谢一菲心下恻然,人?在面对生?死时总显得那么卑微渺小。
可是这一跪又让事态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周遭看?热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好像秦铮不救他老婆就是他冷血无情。可是能救谁会不救呢?
秦铮对男人?的举动没表现出太多的意外,他试图扶起男人?,语气也算温和:“您爱人?的情况我上次就已经说过了,她现在的主治医生?给出的方案已经是目前最适合她的了。”
其他医护人?员也上去劝说那家人?,但那家人?却什么也听不进去,那对老夫妻后来也跟着?跪在了他面前,这无疑是火上浇油,让原本就混乱的局面更混乱了。
老人?哭诉道:“其他科室都说不能手术了,秦医生?,只有你能救她了!她才30岁啊!她的孩子还不满一岁!”
那一家人?苦苦哀求着?不肯离开,周遭众人?也都唏嘘不已,不免芝焚蕙叹。
这边正焦灼着?,隔壁病房里忽然传出一声大叫:“李老太太噎死了!”
谢一菲心里一惊,李老太太就是那位肌无力的李奶奶,据谢一菲所知,她的情况只能吃流食,怎么会被噎到?而且正常情况下,她今天该出院了。
刚才还耐心应付那家人?的秦铮闻言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他立刻就要抽身离开。
今天是手术日,秦铮是最早下手术回来的,而且李奶奶是他的患者,他首当其冲该去救人?,但那家人?却依旧挡在他面前不让他离开。何婷婷冲上去试图拉开那家人?,周遭其他围观的人?回过神?来也开始帮忙,可那家的老人?又倒在地上开始装病,这让帮忙的人?也投鼠忌器。
“医生?,
求你救救我女儿!”
“救救我老婆吧!”
病房外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秦铮看?了眼?那家人?,最终没什么情绪道:“抱歉,我救不了。”
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让周遭有一刹那的安静。
那男人?像是无法接受,怔怔愣在原地,他的岳父岳母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开始嚎啕大哭。
秦铮趁着?这个?间隙挣脱开男人?的手,迅速冲向李奶奶的病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隔壁病房的抢救吸引了过去,谁也没注意到那男人?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凶狠地冲向了秦铮。
看?到这一幕,谢一菲的动作?快过脑子,冲上去试图挡住那男人?,但那男人?人?高马大力气又大,谢一菲直接被他撞得摔了出去,身体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何婷婷吓坏了,连忙过来扶她:“谢老师你没事吧?”
谢一菲艰难地摆摆手,但刚才那一撞力道不轻,她只要一动就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痛。
还好那男人?被谢一菲那么一挡,没来得及冲进病房里就被其他围上来的人?按倒了。但他还不肯罢休,疯了一样对着?病房的方向吼道:“秦铮,你没有父母亲人?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谁的命不是命?为什么你能救别人?不能救救我老婆?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
谢一菲看?向李奶奶病床的方向,此时她已经看?不到秦铮了,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会不会因?为那话难过,毕竟他曾努力救治过那位患者,但是此时此刻,在那位患者的家人?看?来,他却成了见死不救的恶人?,这样的事不管谁遇上都会觉得心寒吧?
也或者就像他说的,他已经适应了。
几分钟后,保安和医务科的人?总算姗姗来迟,将那一家人?带走。
这边的闹剧结束,那边的抢救正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有人?忙着?疏散走廊上看?热闹的病人?,有人?忙着?把抢救仪器推进病房。
兵荒马乱中,谢一菲被何婷婷扶回了办公室。
“呀!哪来的血?”
经何婷婷这么一提醒,谢一菲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大概是刚才摔倒时蹭到了什么锋利的地方。
何婷婷连忙去找来药水和纱布帮她清理?伤口,她却盯着?墙上的挂钟一刻也不敢错开视线。
气道异物梗阻的最佳抢救时间是四到六分钟,距离刚才秦铮冲进病房的时间至少已经过去两三分钟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她的手心也跟着?出了层细细密密的汗。
终于门外传来一阵小小的欢呼声,谢一菲连忙起身,也顾不上拉扯到了背上的伤处,快步走了出去,恰好看?到秦铮满头大汗地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有短暂的交汇,但他很快收回视线,吩咐身边的护士:“患者胸部?和腋窝皮瓣大量面积开裂渗液,准备手术吧。”
他的白大褂上沾了血,扣子还掉了一颗,但这都不影响他沉着?冷静的掌控大局发号施令。
看?着?他走向手术室的背影,谢一菲的心里冒出一种?熟悉的踏实感。她发现,自己其实是一直相信他的,相信他可以扭转乾坤化险为夷。
这一天时间过得很快,不多久就到下班时间了,众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谢一菲心里装着?事,不想?这么快下班。
此时秦铮还没从手术上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谢一菲把最新的试验数据录入电脑,又看?了两篇文献。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她一人?,门外的病房在短暂的热闹过后也变得寂静下来,一个?昼日的轮回已经开启了夜的篇章。
终于,她听到了秦铮的声音,像是在和护士长交代什么。
等到说话声停了,谢一菲才起身出了办公室,此时走廊里既没有护士长也没有秦铮的身影,周遭静悄悄的,和白天时判若两样。
她来到秦铮的办公室门前,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没有灯光。
她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但那扇门因?为她敲门的力道又打开了一些。
她从半敞开的门看?进去,办公室内漆黑一片,只有电脑屏幕发出一点微弱的亮光,而电脑前并没有人?。就当她打算关?上门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她发现窗边还站着?一个?人?。
稀薄的月光勾勒出他高瘦的剪影轮廓,不太清晰,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而这个?冷色调的静止画面里,只有他指尖的一点猩红明?明?灭灭,像是一个?人?的呼吸。
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见是她,似乎有点意外:“怎么还没走?”
她明?明?敲过门,可他像是才注意到她,可见他刚才有多么专注。
她踌躇了一下问:“你没事吧?”
他似是笑了一下:“被抢救的又不是我,我能有什么事?”
“那李奶奶怎么样了?”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还需要观察。”
谢一菲松了口气:“她不是一直在吃流食吗,为什么会被噎到?”
“不知道谁给了她一块烧饼,老太太也没拒绝。”
这种?情况在医院里并不少见,旁人?或者家属也是出于好心,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把医生?的嘱咐抛在脑后,殊不知这很可能酿成大祸,让所有人?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谢一菲安慰他:“虽然过程有点惊险,但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秦铮点点头:“你的手怎么样了?”
原来他白天时都看?到了。
“一点皮外伤,已经没事了。”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能躲就躲。”
谢一菲:“我是担心李奶奶。”
秦铮:“是,我知道不是担心我。”
谢一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冒出那么一句,她那时候确实是担心李奶奶,但也是真真切切地担心他。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可惜光线太暗了,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这才意识到要开灯,但就在这时,他说:“把门关?上,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去摸索电灯开关?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反手关?上了门,走到他身边,看?到他面前的马克杯里已经积了不少烟蒂。
看?来他并非像她想?的那样精力充沛,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也会疲乏也会烦躁,也需要大量的尼古丁刺激神?经,但奇怪的是,她从未在他身上闻到过难闻的烟味。
她和他并肩而立,和他一起俯瞰着?这座城市的一隅。
这是她第一次在深夜里站在这个?位置看?自己每天穿行的地方。
盘根错节的道路和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厦在夜色掩映中和白天时是截然不同的样子,但这里的夜景又和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行走的灯带像巨人?血管里的血液一样为这座巨大的城市供给着?能量,而这巨人?身体里的他们?,像渺小的细胞一样不知疲惫的忙碌着?。
一支烟燃尽,他把烟蒂按灭在那只马克杯里:“给我看?看?你的伤。”
她抬起手肘给他看?,靠近关?节的地方粘着?一块歪歪扭扭的纱布:“伤得不重,也包扎过了。”
“谁给你包的?”
“婷婷。”
他像是有点嫌弃,从抽屉里翻出胶布,就着?电脑屏幕发出的光亮,帮她把歪歪扭扭的纱布重新贴好。
看?着?他认真专注的动作?,她问他:“救了人?为什么不高兴?”
他微微一怔,似乎有点意外她会这么问。
片刻后,他把胶布丢到一旁:“没什么不高兴的,只是有点累。”
他怎么能不累呢?她一个?旁观者都替他觉得累。但她也知道,他所说的累绝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累。
他虽然表现得很平静,但她就是有种?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法因?为救下19床而产生?一点点的欣慰和成就感,反而更压抑,更困惑。
大约下午那家人?的那些话还是影响到了他。
谢一菲:“谁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他看?向窗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还是一样。”
她不
解地问他:“什么?”
他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沮丧。
她想?安慰安慰他,可又觉得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于是她伸手环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她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第39章 第 39 章 快速把衣服穿好,再抬头……
秦铮在短暂的愣怔过后, 抬起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
两人在夜色中静静相拥。
她已经不记得?十年前两人有没有认真拥抱过,但在十年之后,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剑拔弩张,没有针锋相对和小心?试探,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 安静地在夜色中相拥,从彼此的身上?吸取热量。
她原本只是想安慰他,却没想到自己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宽慰。
夜风吹动窗外的国槐, 叶片摩擦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听?声音像是张涛和李灿。
没想到这个时间了?他们还没走。
张涛个子?不高白白胖胖的, 平时话也不多,看着敦厚, 可接触多了?就会发现这人其实很不好?打交道。
他平时不苟言笑?, 这时候倒是和女同事不怎么?见?外, 他调侃了?李灿几句,大概见?李灿兴致缺缺,就把话题转到了?下?午的事上?。
张涛话里话外暗示那家人之所以揪着秦铮不放, 保不齐就是秦铮收了?人家的红包。
李灿提醒他:“没凭没据得?你可别瞎说。对了?,秦医生这会儿好?像还没走呢。”
“是吗?”
门外人说话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显然是朝他们这间办公?室来了?。
谢一菲吓了?一跳, 连忙退出秦铮的怀抱,因为这个动作?有点大, 又牵扯到了?背后的撞伤,疼得?她直抽气。
但她这会儿顾不上?疼,只想着要往哪里藏, 那两个人的声音却又远了?。
“灯都灭了?,早走了?吧?”
谢一菲大大呼出一口气,还好?她刚才没开灯,不然这深更半夜俩人待在这还真不好?解释。
等?他们彻底走远,秦铮问她:“除了?手还有哪受伤了??”
谢一菲:“没什么?,背上?撞了?一下?。”
“我看看。”
“不用了?,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却不为所动:“我看看。”
谢一菲拗不过他,但她又怕那两人去而复返:“可以不开灯吗?”
“好?。”
谢一菲今天穿了?件修身款的系扣针织衫,穿脱倒是很方便。
正值盛夏,即便是晚上?也不会觉得?冷,可她却觉得?他的目光像有实质般,扫在她受伤的地方,凉飕飕的。
忽然间,他的手指按在了?她肩背上?的某一处,疼得?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很严重吗?”她有点担心?。
“还好?。”
他回身找了?什么?东西贴在刚才被他手指按过的那一处,冰冰凉凉的,让她好?受了?一些。
“现阶段需要冷敷,48小时以后再来找我,帮你擦点药油。”
“不用了?,药油我可以自己擦。”
“后背自己擦得?到吗?”
“那我就让婷婷帮个忙吧。”
或许因为做过最亲密的事,很多时候,他的有些举动让她很难不想歪,比如一想到他给她擦药油的画面,她脑子?里就会出现在“见?山”那晚发生的事。
“你在想什么??”
她真怀疑这人在她脑子?里安装了?监控。
“没什么?。”她心?虚地否认。
快速把衣服穿好?,再抬头时发现他正看着她,与她的凌乱比起来,他显得?那么?的衣冠楚楚。
这种?感觉很诡异,好?像他们真在这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他忽然笑?了?,明显是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不自在地转过身,对着窗玻璃整理头发,企图把心?里那点不平静掩饰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我来。”
她能感觉到他离她很近,因为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微微出汗的脖颈上?,凉凉的。
她松开手,把剩下?的事交给他。
她看着窗玻璃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月光清浅,只照出他一个朦胧的影子?,但她还是能看出来,他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这一天发生了?那么?多糟心?的事,难得?在即将?结束的时候,还能有片刻的轻松。
她想起张涛刚才的话,问他:“你和那位张副主?任关系不好?吗?”
来医院这么?久了?,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他们科室中一些微妙的人际关系。周主?任快退休了?,副主?任有张涛和秦铮两位,张涛资历比秦铮老不少,原本秦铮不该成为他的竞争对手,但是秦铮虽然年轻却技术更好?,还是周主?任的嫡系学生,这就让两人渐渐形成了?分庭抗礼的局面。
除此之外,张涛明显喜欢李灿,但谁都看得?出来李灿喜欢秦铮。所以每每遇上?科室的活动,张涛总是被搞得?很没面子?。这样的事多了?,后来但凡有秦铮参与的活动,张涛都不会出现,对秦铮的态度也总是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
不过这些都是大家传的,是真是假旁人无从而知。
“同事而已,谈不上好不好。”
“那他为什么?那么?说?”
他抬眼,在对面的窗玻璃中与她对视:“说不准他说的是真的呢。”
“你不是那种人。”
他笑?了?笑?:“我是哪种?人?你好?像很了?解我。”
他是哪种?人呢?
有时候确实很坏,对很多事情也满不在乎,但她莫名就觉得?,他对他所从事的工作?、对医生这个职业是存有敬畏的,存有敬畏就不会轻易地亵渎。
了?解吗?比过去更了?解了?一些吧。
等?他帮她绑好?了?头发,她问他:“可以下?班了?吗?”
“19床今晚会很难熬,我得?留在这。”
她都快要算不清他已经连续工作?多少个小时了?,铁打的人也未必受得?了?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或许情情爱爱的事对他来说真的就只是一种?排遣。
……
谢一菲最近在家练鼓时,发现低音鼓总是往前挪,之前帮她组装这套鼓的师傅就说她最好?自己配个固定器,之前都很忙,最近难得?清闲了?一天,她就决定跑一趟乐器城。
八月的秋老虎余威犹在,她很怕热,还好?不用上?班,可以穿得?随意一点。
她今天出门就穿了?条牛仔短裤搭配一件修身T恤,出门时又背了?个小号的双肩背包,主?打一个凉快方便。
原来卖鼓给她的那家配件很少,她只能去别家买,逛了?好?久也没找到合适的固定器。
正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是秦铮。
乐器城里有点嘈杂,他听?出来了?,问她是不是在外面。
“嗯,有点事。”
“忙完了?吗?”
“还没有。怎么?了??”
他顿了?顿说:“今天科室同事攒了?个局,我临时被他们叫来KTV买单了?。”
她就说他那边的环境也不比她这边好?多少,原来是在KTV。
“我以为外科医生那么?忙,不会喜欢这些耗体力的娱乐活动。”
“外科医生也是人。”他顿了?顿问,“你想过来吗?”
谢一菲犹豫了?一下?说:“我这还没忙完,就不去了?。”
“周末也这么?忙吗?”
两人在一起后,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见?面,但谢一菲到了?假期就没什么?周末和工作?日的概念了?,在接到他的电话前,她都没意识到今天是周末,此时他这么?问,她都怀疑他是故意在提醒她。
谢一菲想说其实不忙,但又怕他催她现在过去,这毕竟是他们科室的聚会,她去算怎么?回事?
谢一菲:“要不等?你们结束了?我去找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结束时再说吧。”
什么?意思?难道这周他们不见?面了??虽然是她拒绝了?对方,但挂上?电话的那一刻,她还挺失望的。
总算找到一家配件还算齐全的店,东西不是太?理想,但她也没有刚出门时的兴致了?,随便买了?个能用的,正打算回家,手机又响了?,
她连忙拿出手机,本以为还是秦铮,结果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学生的名字。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有那么?一瞬她是失落的。
她接通电话,听?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几句,不禁意外道:“你们已经去了??”
学生说:“是啊,明德的老师也在。婷婷姐叫我们来的,说这次的活动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咱们,让咱们和科室的医生多熟悉,也方便以后开展工作?。我们以为您也在就过来了?,来了?才知道您没来。”
她的学生都在那,那她就没理由不去了?。只是刚才秦铮叫她去她没去,这会儿自己巴巴跑过去好?像有点尴尬。但不去又的确说不过去。
“你把地址发给我吧,我这就过去。”
……
谢一菲以为学生们在一众医生护士间多少会有些拘谨,尤其是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下?。去了?才发现,一群年轻人早就打成一片了?。倒是她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就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于是找了?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包间里光线不好?,刚才一进门时也没有看到秦铮在哪。
她正在众人之间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旁边的人忽然开口:“找谁呢?”
谢一菲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都这么?没存在感了?,想不到还有人注意到她。
她讪笑?,答非所问:“今天来了?不少人。”
“是啊。不过周主?任一向不参加这种?活动,张副主?任不参加我们秦医生做东的局,除了?他们两个,乳腺外科不用值班的人差不多都来了?,当然还有个别编外人员,比如我。”
谢一菲刚才就觉得?这人声音陌生,原来他不是乳腺外科的,谢一菲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对方一眼,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他。
宋良自我介绍说:“免贵姓宋,单名一个良字,麻醉科的。和你们秦医生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种?热闹场合一般都少不了?我。”
经他这么?一提醒,谢一菲忽然想起在哪见?过他了?——他不就是在初涩时经常出现在秦铮身边那人吗?
“宋医生,您好?。”
宋良:“怎么?称呼您?”
“我姓谢,B大项目组的。”
“谢老师您好?。”
谢一菲看了?眼他伸出来的手,正犹豫着要不要握,头顶光线陡然暗了?,是秦铮从外面回来了?。
“让让。”
宋良不满道:“那么?多地方你偏跟这挤什么??”
周围有人看过来,谢一菲顿时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正在这时,有人叫了?声“秦医生”,他们循着声音看过去,是李灿。
她朝着秦铮招了?招手:“来这坐吧,这边宽敞!”
谢一菲平时算不上?喜欢李灿,但这一刻绝对发自内心?的感激她的解围。
然而秦铮却拒绝了?,他扒拉开宋良,直接坐在了?两人之间。
第40章 第 40 章 离她远点。
正好?有人招呼宋良点歌, 宋良就悻悻坐去了点歌台那边。
谢一菲不自?在极了,只能战术性喝酒。
“我叫你来你不来,别人叫你来你倒是挺痛快。”
他说话不避着?人, 谢一菲怕别人听到,只能装傻。
她举杯对?着?秦铮,做出一副以茶代酒敬他的样子:“秦医生?,这段时间我们的试验没少给您添麻烦。”
秦铮却不配合:“这么见外?”
他笑了笑:“这么见外还用我的杯子?”
谢一菲愣怔了一下, 顿时觉得手里?的杯子有点烫手,赶紧放回?了原处。
秦铮却又拿起杯子,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不麻烦, 都?是我应该做的。”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谢一菲发现刚才他嘴唇碰过的地方, 上面还有她唇膏的印记。
还好?包间里?光线够暗,旁人应该看不出什么。
“谢老师您要唱什么歌吗?我去帮您点。”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简直救了她。谢一菲的另一侧坐着?的是何婷婷的一个男同学, 他和?谢一菲在一个办公室里?, 两人还算熟悉。
谢一菲说“不用”, 又问男生?他们办公室的是不是都?来了,并以此作为话题开了个头名正言顺地和?男生?聊了起来,顺便名正言顺地把秦铮晾在了一边。
谢一菲虽然在和?男生?聊天, 但注意力却始终停留在秦铮的身上,起初她还担心这人会?故意捣乱,但见他一直安安静静的, 她也就彻底放下了心来。
然而,正当?她和?男生?聊到研究生?毕业实习的话题时, 她忽然感到大腿外侧有人贴了上来。
她今天的短裤很短,坐下后几乎整条腿都?露在外面,而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色休闲裤, 裤子质地很薄,两人贴在一起,她能清楚感受到他紧实的肌肉和?略高于她的体温。
她悄悄瞥了眼身边的秦铮,男人正低头看手机,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给人一种他是无心为之的错觉,可谢一菲直觉他就是故意的。可惜她想躲又没地方躲,而且动作太大还容易被旁边的男生?察觉到异样。
看来她只能一会?儿去个卫生?间,回?来时自?然而然地换个座位。
宋良:【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科室来了位美女也不知?会?一声!】
宋良这家伙还真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看人不看脸,他绝对?不是第一次见谢一菲,却搞得像第一次见似的。
秦铮:【离她远点。】
宋良:【你这反应倒是有点反常啊,什么情况,她不会?已经是我嫂子了吧?】
秦铮没搭理宋良,因为他发现他身边那位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人竟然和?一个同样不怎么爱说话的男生?聊得挺投机。
没等?到他的回?复,宋良又发了条微信过来。
【我猜不会?,这姑娘明显不是你的菜啊。】
看到这句话,秦铮忽然有点好?奇。
【我的菜什么样?】
【平的呗,巧巧那样。】
秦铮:……
宋良:【既然如此,给哥们儿介绍介绍呗。】
秦铮没回?,宋良继续道:【我就喜欢腿长的姑娘。】
秦铮转过头,看向包间另一侧的宋良,宋良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还回?了一个很暧昧的眼神。
秦铮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探身去给自?己倒酒,顺便多倒了一杯,却把原来那杯推到旁边。他什么也没说,但谢一菲看到面前的那杯酒就觉得头疼。
他肯定?是故意的!一个杯子在他们手上来来回?回?的很有意思是不是?
她心虚地扫了眼周围,还好?包间里?光线不好?,应该没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谢老师,您在听吗?”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宋良:【往后坐坐啊,挡着?我看美女了!】
秦铮只是扫了一眼微信内容便直接把手机丢在茶几上,任由宋良那家伙一条条地发过来。
他等?了等?,见旁边的两个人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转过头看向二人:“聊什么呢?”
他一开口,谢一菲身边那研究生?立刻哑火了,结结巴巴回?了句“没聊什么”便不再出声。
谢一菲无语,这人怎么跟个空气制冷机似的,走到哪哪里?寸草不生??
此时她注意到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断有微信通知?,于是提醒他:“你手机。”
秦铮没去理会?手机,而是扫了眼她的腿:“不冷吗?”
她非但不觉得冷,反而与他相贴的那一侧都快要热出汗了。
不过他这么问难不成是觉得她穿得太短了?今天是周末,在场穿短裙短裤的也不止她一个,她原本不觉得怎么样,但被他这么一说,她又有点不自?在,还好?她今天出门时顺手往包里?塞了件防晒服。
“好?像是有点。”
她从包里翻出防晒服盖在腿上,趁着?压平衣服的动作,把他的腿往旁边推了推。
秦铮似乎没感觉到,重新?拿起手机来看。
正在这时,一阵香风袭来,谢一菲抬头看向来人,是李灿。
秦铮另一侧的人见她出现,很自?然地把位置让给了她。
李灿拉着?秦铮聊起工作的事,秦铮的注意力被转移,倒是让谢一菲有了点喘息的空间。
刚才被秦铮吓着?的男生?这时候才再度开口,他有点焦虑地小声问谢一菲:“刚才我没说错什么吧?”
谢一菲觉得好?笑:“你怎么那么怕他?”
“没办法,都?怪他平时对?我们太严厉了,被他支配的恐惧深入骨髓了。”
“那婷婷怎么不怕他?”
“所以我才佩服她。”男生?顿了顿,扫了眼秦铮和?李灿的方向,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说,“我也佩服那些?喜欢秦医生?的人,太勇敢了。”
是啊,明知?道可能受伤还一往无前,这怎么不算勇敢呢?
男生?又说:“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秦医生?太优秀了。”
或许是人都?爱八卦,讨论到秦铮的风流韵事,那男生?的话也明显多了起来。
“谢老师您可能不知?道,在我们院下到二十出头,上到四十几岁,只要是单身的,哪怕是离异的,没有不迷秦医生?的。”
二十几岁的她没少见,但四十多岁还有离异的,她还真没见过。
“还有四十几岁的?”
“您没听说吗?就是儿科的一个副主任,她当?时跟我们科其?他医生?打听秦医生?的个人状况,我们都?以为她是想给秦医生?介绍女朋友,后来才知?道,她是想毛遂自?荐,据说把秦医生?吓得好?长时间不敢从儿科门口路过。”
“真的假的?”
谢一菲实在无法想象秦铮被吓到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还有个说法不知?道您听过没。这几年乳腺外科秦医生?经手的患者治愈率最高,除了秦医生?医术高超以外,还有人说是因为乳腺是情绪的靶向器官,秦医生?长得帅,患者见到他就心情好?,对?治疗有帮助,也是因为秦医生?长得帅,患者比较想见到他,随访频次相对?其?他患者更高,病情控制得也就更好?,所以大家都?说秦医生?是我们科的镇科之宝。”
这瞎话编得就有点离谱了,多半是有人在调侃秦铮,但也不妨碍谢一菲再次被成功逗笑。
因为正主就在他们身边,两人说人闲话就不得不将声音压得很低,包间里?又吵,为了听得清楚,两人只能凑得很近。
不过谢一菲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这种环境下,大家几乎都?是这样说话的。她还想再问问男生?这话是听谁说的,忽然感到大腿上覆盖上了一只手。
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体,与此同时快速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还好?有防晒服挡着?,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但也怕离得近的人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
谢一菲恼火地看了罪魁祸首一眼,他依旧在跟李灿聊天,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才回?头看了一眼。
“谢老师,您不舒服吗?”谢一菲这么大的反应还是引起了旁边男生?的注意。
谢一菲只好?当?做没事发生?,掩饰性笑了笑:“没有,就是觉得酒太甜了,这会?儿有点渴。”
男生?闻言立刻说:“您稍等?,我去帮您拿瓶矿泉水。”
谢一菲想说不用了,但人已经走远了。
趁着?男生?离开空出了位置,谢一菲想悄悄往旁边挪一挪,但那只手却死死将她按住。
两人正僵持着?,男生?已经带着?一筐水返回?了包间。
男生?把水分给大家,这个过程中?,谢一菲一动也不敢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只手上。
过了一会?儿,见秦铮没什么别的动作,似乎就是这么搭着?她,她渐渐放下心来,拿起一瓶水拧开。
而就在这时,那只扰乱她心弦的手忽然又动了起来,而且还是在往中?间地带游走。
“咳咳咳……”
谢一菲几乎是立刻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因为呛水还咳嗽不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这头反应这么大,立刻引来周遭人关切的询问,她尴尬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面前忽然递来一张纸巾,她抬头看向递纸的人,他是怎么做到做了坏事还面不改色的?
谢一菲接过纸巾,不情不愿地道了声谢。但这地方她是待不下去了,正好?借机离开了包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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