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白,从头到尾的白皙,掐腰小短裙和羊脂玉似的长腿同色,纤细手指搭在车门上,像只受惊的天鹅,脸蛋浮着怔然,许久缓不回身的错愕。
后院夜灯准时踩点,早不亮晚不亮偏偏这时候暴露她的位置。
进退不得,强颜欢笑。
她的出现让一个人额外欣喜。
苏天舟来迎接傅祈深的步伐是礼节性的匆忙,他走向初梨的却带着内发的愉快,“lily,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沅落说你忙得没空。”
是这样没错。
只是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骑虎难下的初梨没法当这么多人的面说她只是送人过来,她和苏天舟关系不算差劲,没必要给人希望又拒之门外让他这个东道主丢失颜面。
何况来了又甩头走人的事被旁人知道的话,少不得说她是因为傅小少的事情,心情不好不愿面对任何热闹派对。
而苏天舟没给她犹豫的机会,做了个“请”,绅士手隔空环过她细得一把握得过来的腰际,两人没有任何接触,可亲近关系尽显,原先对初梨是苏天舟暗恋对象的传闻,今晚过后怕是更要浓墨重彩。
苏天舟的护花使者只当了几步路,看傅祈深他们不为所动后便停了步伐,聚会不论大小,在派名单时就将众人阶层排名划分清楚,初梨固然是重要的,傅家这位,更是不容小觑的主。
“二公子,这位就不比我介绍了吧。”苏天舟在两人之间周旋,“初大小姐,你应该也知道傅二公子的,他是子越的二哥。”
她之前是傅子越的未婚妻,按礼节得和傅子越一个称呼,初梨拢拢裙摆,难得见她在男人面前扭捏,“嗯,知道……二哥好。”
有点嗲,又嗲得恰到好处,刻意地拿人心。
傅祈深离她不远,肩宽腿长的挺拔身姿无形中居高临下,不温不淡的疏离,“好久不见,初大小姐。”
初梨第一次正儿八经叫他二哥,和他对视,心里悚悚的,没有再接话。
“真稀奇,我第一次听大小姐叫别人哥。”苏天舟表现出很了解她的样子,“除了她哥初野和傅子越,她就没有喊过其他人哥哥。”
“……”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好的提傅子越那混蛋做什么,刻意强调了“子越哥哥”。
她瞄了眼傅祈深,她拒绝嫁给他那桩事过去十多年,他应该早忘了吧。
无意和傅祈深的视线擦过,初梨下意识避开,眉眼低垂。
他墨深的眸中掠过她天鹅颈垂落的一抹白,她低头了,只低一下,之后退下位置,站到和余瑶一起的位置,红唇抿过几分难堪。
-
初梨和余瑶刚刚引起误会,默契降低存在感,没过多喧闹,生怕他们会告密似的。
只是她们一进门儿,众多双眼睛或有或无地扫来,仿佛陷入一个不可控的磁场,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塑料姐妹群里不是没人提过类似于“一个小聚会,不用穿的太正式”之类的话,真到现场,个个跟孔雀开屏似的,珠围翠绕,像极了考前说“没复习”却次次拿高分的学霸。
众多长裙拖曳,亮片闪烁,发饰一做就是一下午,明里暗里争相斗艳,总想拔得头筹,但预算有限,到头来都不及苏沅落恰到好处的端庄,优雅。
苏沅落打小按名门闺秀的规格培养,从琴棋到书画,从芭蕾到滑雪,美貌和举止没有诟病,模子里刻出来的标准名媛,在哥哥的小品酒会,她甚至不用精心打扮,脖子上佩的一条灵蛇满钻项链,抵得过她们首饰柜里的全部。
对苏沅落的恭维声中出现格格不入的声音:“落落姐,你看,初家那位怎么来了。”
初梨明明说过她没空过来。
现在突然降临,几乎夺走大片的目光,她不用穿长礼服,也没有繁多饰品,迷你小短裙白得仿佛在发亮,对应着她手戒霓虹蓝折射的光。
比起刻意装点的浓重,她更像个闲逛散客,羊皮鞋跟底甚至沾惹青草地的泥土,松软的发扎了一半,浑身透着随意松散,却不可避免炫彩夺目。
哪怕不像以往精致,依然压人一筹。
苏沅落指骨捏紧香槟杯。
乔家姐妹你一嘴我一句地议论。
“她怎么和天舟哥哥一起过来的?”
“苏少不会真喜欢她吧?”
“可别了吧,她要是嫁进苏家,成了落落姐的嫂子,落落姐不得天天受她气。”
“天舟哥也真是的,那么多淑女看不上,非喜欢脾气最差最娇气的初家小姐。”
不用待到早晨,今晚圈子里就会传起苏天舟和初梨的绯闻,待会还有共舞环节,苏天舟既然能亲自去接人,必然会邀请初梨跳舞,届时两人再被有心人拍下来……
苏沅落不敢想下去,初梨做她嫂嫂颐指气使的样子。
初梨对傅小少的心思昭然若揭,这些年来从不给其他任何追求者可乘的机会,如今和苏天舟一起过来,很难不让人猜忌,她是为了拿苏天舟压一压自己被退婚的风头。
这是把她哥苏天舟当跳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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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场,初梨没外头那般拘谨,游刃有余和熟人招呼,笑得甜美得像粉嫩欲滴的山茶花。
没人怀疑她是不是临时凑场的,大家只当她被傅子越退婚,心情不佳,才少了珠光点缀,但这不影响她如星光散漫的璀璨,从入场到酒台几十步的距离,七八个公子哥前来搭讪。
敢搭讪的都是旗鼓相当门当户对的少爷,知道她和傅家的婚事告吹,不少人心潮澎湃地等待。
“看来傅子越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不然他们也不敢找你说话。”余瑶来的匆匆,拿餐前点心垫垫肚子,嘴里塞着东西含含糊糊,“梨梨,你什么打算?”
傅子越出轨陪酒女,她不必为他拒绝男人的示好,各式各样的帅哥挑到手软。
可惜初梨最不缺的就是追捧和宠爱,普通男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不急着寻找下一春。
“我没打算。”初梨拿了杯红酒,杯口散发着清新细腻的果香,柔顺怡人,苏天舟品味不错,上的都是勃艮第产地的酒,中等单宁,口感凝练。
“不过。”她秀眉轻拧,“我爸妈倒是打算的不错,他们想把我联姻对象换成傅子越的二哥,傅祈深。”
“那不是挺好的吗,仍然和傅家……等等,你说傅祈深……?”余瑶咦了声,“他不是傅家家主吗?”
初梨把事情一五一十和余瑶说了。
包括她暗中调查傅祈深,导致了今天的误会。
这误会不能全怪她们,谁让他们车辆紧追不舍,那么多条路不走,偏偏和她们走一样的。
余瑶云里雾里,“那你人看过了,对他有想法吗?”
“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傅祈深不是挺好的吗。”余瑶上次听塑料姐妹们提起过,不管私生活还是人格魅力,完胜傅小少。
“实话和你说了吧。”初梨踌躇,“我小时候和他有过矛盾,当着家长的面给他难堪,说不想嫁给他,只想嫁给傅子越,现在要是和他联姻的话,不就是打脸吗。”
“这点矛盾算什么,他肯定不记得了,我小时候上过男厕所的事我都忘了呢。”
“……”
忘了还提。
这妮子的脑回路就是如此,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初梨不敢想,傅祈深要是记得这事,她得有多尴尬。
“而且他大了我六岁。”初梨三指并齐,“整整六岁!这是什么概念,两岁就有代沟了,我和他三个代沟,谈不到一块儿去。”
隔着两张布满华贵桌布的长桌,觥筹交错间,隐约可见鹤立鸡群的身影,傅祈深不是申城人,一个沪圈新人,反倒让周围人逢迎奉承,风头早早盖过了苏天舟。
初梨借着巧妙的身位偷偷瞄着那边,俊美面孔无法消除她的顾虑,十分笃定,“反正我觉得我和他哪哪不合适,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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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里没有无缘无故的聚会。
明眼人能看得出来,苏少举办的品酒会规模小却精简,来的都是关系熟络的亲朋好友,打着随性自由的招牌,更易拉近关系,而今晚让他想要拉近关系的人只有两个。
其一是近日来传被傅小少戴绿帽子而恢复单身的初大小姐,其二是有意在申城入驻港口贸易,新能源和商业地产生意的傅家家主。
不止苏少,其他人对美人和金钱往来都非常感兴趣,可惜美人无情,后者淡薄,点到为止。
除了苏少和几个务实的中年企业家,傅祈深疏于表面,不接受他人过多闲谈,想和他拉近关系,基本没戏。
汤武帮着应付一些,带傅祈深暂且脱离中间名利场,挑个安静些许的地儿,递上酒杯,“发现没,苏天舟的妹妹一直在看你。”
碰杯的人中三分之二是陌生面孔,傅祈深不上心,“那是谁?”
汤武本来想指给他看,结果转眼间苏沅落背过身去,不知是害羞还是无意,他便不好再探究,笑道,“明明是苏少的场子,怎么感觉所有人都围着你和初大小姐转悠?”
就连苏天舟自个儿都围着初梨说话,邀她品酒谈天,哪怕身边没了空闲位置,大把是少爷千金们投落的目光,仿佛聚光灯一样,照在她明艳动人的脸上。
傅祈深不为所动,淡淡反问:“你想说什么?”
“我能说什么。”汤武讷讷一笑,“我就是想问问你,傅老爷子想让你替子越和大小姐联姻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傅子越的事很是棘手,既损两家颜面又损情谊,傅老为了信守一纸婚约的承诺,以及不能丢失合作关系,让傅祈深替傅子越联姻是最稳妥的办法,因此就派了傅祈深前去处理他们退婚的事宜。
“没有进展。”傅祈深仿佛置身事外的淡然。
“怎么没进展?你没和大小姐提亲吗?”
“她那天没在家。”
“那你现在看到人了,不得尽早做打算吗?你看大小姐多抢手啊,周围那么多追求者,你去晚了连门槛儿都捞不着。”
傅祈深没回复。
“不过我听说大小姐性子心高气傲。”汤武沉思,“她愿意嫁给你吗?”
两家世交,认识几十年的长辈有着深厚情分,小辈就未必了,尤其是初梨和傅祈深,除了小时候碰过面,情谊寡淡,她个性随意,未必会心甘情愿和不熟的男人联姻。
“总之两家先把亲事定下来最好,避免夜长梦多。”汤武合计着,抬手点了下苏天舟的方向,“毕竟你这竞争对手可不是一般的多。”
除了苏天舟,其他找各种各样理由找初梨搭讪的男人,若过江之鲫。
“是吗。”傅祈深长指间的红酒杯缓慢晃动,酒体轻盈,浅浅一啜,散漫着黑樱桃和橡木自然香气。
杯子放下,他轻描淡写扫视一圈,“在哪?”
“……”
汤武嘴角抽搐,这放眼望去不都是,他是一个都不放在眼里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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