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与自己看好的目标人物攀谈回来,端着只剩一个底儿的酒杯,走到西点台边。


    阮朝正也在这吃东西,见他过来,立马上前:“你到底找谁去了?我都没找着你,谈得怎么样?”


    陆深抬了抬手中的酒杯,拿起台面上干净的小叉子,从阮朝拿着的盘子里叉了块小蛋糕:“酒杯都快空了,自然不错。”


    阮朝瞅了一眼:“还真是,难得见你喝这么实诚。就是搞不好今晚又要头痛。谁啊,你这么看好?”


    陆深确实不擅长饮酒,并且性子里还有点讨厌酒,此时情绪稍有些倦怠,半晌模棱两可道:“一位我觉得会看好《悬空》的人。”


    他不想对阮朝说得太清楚,毕竟没法解释自己判断谁更有可能参与投资的方法是什么。


    总不能直说,自己上辈子已经经历一遍了,所以能够从未来三年内众人对《悬空》项目的态度里,判断出哪些人是真心慧眼识珠。


    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你那边呢?”陆深转移掉话题。


    “别提了。”阮朝又塞了一口小蛋糕,“你刚走,秦总也走了,要不是你们俩是往不同方向走,我还以为是要找同一个人呢。”


    陆深闻言,略在宴会厅内打量一番,果然见嘉宾们三两人在一起交谈,早没了刚刚众多人目光都停留在一处的暗流涌动感。


    果然跟他上辈子想象的一样,秦逐所出现的地方,总会有这样的众多视线交错,其实都意味着利益交换的场景。


    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在这种场合里的秦逐。


    刚刚他看到秦逐那般漫不经心,却又自带翻云覆雨的威压感,又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跟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所以才会当强行交汇的时候,生出那么多不体面的龃龉和裂痕。


    “去那边圆桌室了,一般人进不去。”阮朝拿了碟新的点心,“今晚就差不多了,我再跟几个我老师有交情的前辈打个招呼就可以回去了。”


    “不急。”陆深换了杯清凉点的果汁,“今晚一时半会走不了。”


    阮朝没听清:“啊?”


    陆深喝酒的动作一停,没搭话敷衍了过去。


    .


    圆桌会客厅。


    这是宴会厅旁的一间小房间,与休息室挨在一起,面积不大,格外雅致静谧,门外整肃地站着保安和侍应生,显然非请勿入。


    此时里面只有四五个人各自在深棕色真皮沙发上随意坐着,除了两位秦氏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另外只有最近极为密切的合作伙伴高层能够入内。


    厚重的黑色木质房门被侍应生推开,年轻男人缓步走进来,步子落地发出沉稳利落的几声响,继而站定。


    原本在房间内随意坐着的几人都立即纷纷站起身。


    “哟,瞧瞧,说曹操曹操到。”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上前,与其他几个秦氏集团的董事笑道,“好久不见你们家大公子了。”


    秦逐抬手与他轻握:“赵董客气了。”


    “来来快坐。”赵董虽然是秦氏集团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但毕竟是乙方,所以即使比秦逐岁数大了一轮,说话还是恭恭敬敬的,“秦总刚上任的时候我在国外赶不回来,深以为憾。”


    秦逐浅淡回应两句,便在主位上坐下来,长腿微舒,身形修挺,周身冷冽威压气息浑然天成,小小的圆桌会议室立即一扫方才散漫的气氛,顿时冷肃下来。


    几人没有再多说闲话,正色聊起了正经事。今晚这类酒会虽说并无主题,只是资本圈内习惯性地建立一个社交场合,但是对于这个小会客厅里的各方核心人物来说,说的每个话题就相当有分量了。


    会客厅外。


    离大门几米远的位置,随秦逐一道来的总助林临正低头看手机。


    “林哥。”秘书处的助理小唐见会客厅房门关紧,终于松了一口紧绷的气,偷摸说道,“怎么感觉老板今晚不大高兴啊?”


    林临闻言,沉吟一秒:“你什么时候见过老板高兴?”


    “……”小唐噎了噎,“虽然平时是没见过他高兴,但我的意思是吧,感觉今晚有点不高兴。”


    林临放下手机,砸吧一下嘴,看向小唐:“似乎是有点。”


    小唐猜测:“难道是因为不喜欢跟这么多人说废话?”


    “别瞎揣测。”林临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咱们要是能猜明白老板的心思,咱们不得进军董事会了?”


    “这话可不对。”小唐笑说,“这里头几个董事会的,他们肯定也猜不出老板为什么不高兴。”


    林临催他该干嘛干嘛去,心里琢磨这话说得倒也对。


    确实没人能猜出秦逐的心思。


    原本他作为秦逐的总助,算是最亲近的下属了,但依旧感觉距离秦逐隔了十万八千里,一点心思也揣摩不透。


    再回忆一下,从宴会厅往会客室这一路,四周的气氛确实是有点不对劲。


    如果平时在秦逐身边的感觉是在面对一个深不见底涌动危险的深渊,那刚刚的感受就像从深渊口处涌出来了岩浆,有点要命。


    圆桌室的房门又被打开,一个有点娃娃脸的年轻男人走进来,笑道:“我来晚了,师兄别生气。”


    “哟,谢公子也来了。”室内的各路大佬起身笑道,“怎么光记得师兄,怕不是都不知道我们是谁了吧?”


    众人寒暄几句,秦逐长腿舒展,起身上前:“晚了十分钟。”


    谢弈忙讨饶:“怪我怪我,主要是我刚要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故交。聊了聊就耽误了点时间。”


    旁边人问是谁,谢弈见秦逐走过来,主动伸手想与他相握,一面答道:“一个编剧,姓陆,陆深,才华可了不得,故友重逢就聊久了点。”


    话说完,谢弈只觉手上一凉,秦逐骨节分明的手与他相握,力道却忽然加重了不少。


    谢弈一下子有点懵,下意识挣了挣,但又不敢真得用力挣脱,只得忍着。


    几秒后,秦逐松开了他的手,理了理袖口,面上有些似笑非笑的:“坐吧。”


    谢弈看了看手上隐约的红印,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应下来坐下。


    .


    约莫晚上十点,酒会散场。


    陆深离开宴会厅,找了个没人的位置站定,透过落地玻璃花窗往外看。


    夜色已深,初秋凉风不止,且渐渐有更大的趋势。


    手机响起,陆深接起来,听见阮朝在那头说:“你在哪呢?快出来,我都在门口了,车太多不能停太久。”


    半小时前两人分开各自找人交谈,没想到阮朝居然直接去把车开出来了。


    陆深:“……我不是跟你说了先别走?”


    阮朝道:“为啥?我晚上约了人,不能耽误。”


    陆深:“……我劝你别走,一会要下大雨,你会被堵在路上。”


    “是要下雨了,问题不大。”手机那头传来尖锐的汽车鸣笛声,“快出来啊!这一路都是大佬惹不起,一会保镖要下来打我了……”


    “你先走吧,不用等我。”陆深无奈地闭了闭眼,“慢点开车。”


    阮朝还想再问,然而估计真要被后面某位大佬的保镖打了,只好匆匆挂了电话。


    陆深把手机收起,看着外面风雨欲来,微微摇头。


    果然即使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不一定能改变事情走向,尤其是与他人相关的事。


    他记得实在太清楚,上一世的今晚京市暴雨,离开宴会厅的这一路堵了个严实,阮朝当时在路上被浇了两小时,晚上十二点还在给他打电话抱怨。


    所以他才会说一时半会走不了。


    陆深正想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忽地从玻璃窗外看到花坛处徘徊着一个人影,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瑟瑟发抖。


    陆深:“……”


    差点忘了还有个小麻烦没解决。


    他早就把那句“酒会后再见”的敷衍抛在了脑后,没想到这人还真在那里等,被自己算计了个正着。


    既然那里站着个大雷,自然不能往那边去,陆深略思索一番,从电梯下了楼,去酒店大堂前台。


    反正今晚不好出去,不如就住在这里。


    暴雨骤然倾盆。


    听他想订房间,前台为难道:“不好意思先生,今晚的房间全部都被秦氏集团预定,准备给远道而来的嘉宾下榻的,所以今晚没有空房。”


    陆深默然。


    上辈子他压根没来这里,所以还真没料到这一出。


    突然觉得还不如被堵在路上呢。


    陆深转身,却猛地撞上了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周扬浑身淋成落汤鸡,脸色阴恻恻的,“我在花坛等你很久了。”


    陆深微微蹙眉,呼吸都轻了些,只觉得周扬身上一股让他很烦躁的味道。


    周扬回过味来:“想订房?”


    陆深不答,转身想走。


    “别走啊。”周扬立马挡住他,“没订到吧?怎么,没地方住?外面下大雨了,回不去?”


    说着,他的手就不规矩地往陆深肩上揽,因为淋了雨情绪暴躁,手上力道很大:“我在这有房间,不如在我这凑合一晚?”


    陆深有些后悔来这里试图订房,居然一时没察觉周扬从海市来参会,自然会住在这里。


    “不必了。”陆深人虽清瘦,力量却不弱,用了些技巧便挣脱了周扬,眉眼冷淡下来,“让开。”


    周扬眉毛一竖:“你……”


    眼见着气氛不对劲起来,几个前台人员面上不显,手上已经忙着打电话叫经理,生怕闹出什么乱子。


    今晚秦氏集团年轻掌权的总裁亲自到了,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冷面冰山,要是让他看见……


    然而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几人脸色猛地一遍,带上最标准的营业笑容:


    “秦总。”


    周扬视线一抬,也看见了从大堂一侧缓步走来的男人,气焰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冰。


    陆深听到背后传来几声脚步,在不远处停了。


    他看不见身后的景象,也不敢回头看。


    这时他才忽然觉得,面前这讨人厌的周扬还不算是他今晚最不想碰见的人。


    身后这位才是。


    而偏偏今晚能相遇的次数居然这么多,真是流年不利。


    陆深不易察觉地轻轻叹气。


    周扬呆愣得没反应过来,额前头发还滴着水,看向秦逐。


    十几个工作人员随之在后,站在最前面的是深黑色礼服的秦逐。


    年轻掌权的豪门贵子黑衣黑鞋,黑发黑眸,鼻梁高挺而凌厉,神色不悦时更令人胆寒。


    而此时,秦逐沉默着,视线如冰锥般落在了周扬那只湿漉漉的试图伸向陆深的爪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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