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车行驶在夜晚的马路上。


    这是周老平时的公务车,这回特意让高城开着送陆深和秦逐回酒店的。


    陆深和秦逐坐在后座,前面则是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开车的高城。


    原本陆深觉得自己跟秦逐都坐后排有些不好意思,坚持想坐副驾驶,但是被高城强行塞进了后座,还打趣说秦总兼职他的助理,那他自然也得坐后座。


    不说这话还就算了,一说这话,陆深只觉得如芒在背,埋头上了车,也不想跟他理论了。


    陆深脊背僵硬地坐着,身旁则是一直脸偏向外一言不发的秦逐。


    气氛有些微妙。


    高城坐在前面,完全get不到车内的气氛有哪里不对,自己哼了会歌还嫌闷了,于是打开了车载收音机。


    他没有调频,心想就听周老平时听的内容算了。


    “……她惊呼一声,一下子就被男人有力的大手狠狠掐住了腰,纤弱的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还未来得及反应,双唇便被不留一丝缝隙地吻住……”


    陆深:“……”


    高城:“……”


    “啊哈,哈,哈,老师平时的听书品味还挺年轻化的呢……”高城眼疾手快赶紧调了频,耳朵根都红透了,语无伦次地找补,“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个频道它吧,它平时不放这些,就这次打开才会……”


    声音越来越小,高城自己也觉得越抹越黑,说不下去了。


    还好调频之后放的是个音乐电台,陆深见高城耳朵都要红炸了,帮忙给他递台阶:“这首歌我之前听过,挺好听的。”


    高城也接话:“哈哈,是吗,我也挺喜欢这首歌的,最近还听呢。”


    歌放了半晌,车内安静半晌。


    秦逐忽地说道:“这不是首儿歌吗?”


    高城:“……”


    陆深在车后座向前看见高城的侧脸,很确定他可能已经石化了。


    甚至开车都有点不稳当,在实线的边缘疯狂试探。


    为了安全考虑,陆深转头看向秦逐,神色泰然,挂上不真诚的淡笑:“是啊,儿歌,不可以?”


    秦逐转过头来看他。


    陆深眼底闪过杀气。


    这还是重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这么强烈地想干掉面前这个男人的冲动。


    秦逐面不改色地将陆深眼里的丝丝杀气尽收眼底,抬了抬眉。


    有些不太明白。


    “刚刚的有声书有什么问题吗?”秦逐面露些微不解。


    陆深一懵,接着瞬间反应过来。


    救命,这位真正的霸总不懂霸总文学按在墙上亲是什么意思!


    “是啊,是挺好的,也能听听。”高城干笑两声,“秦总真是风趣啊,我们还以为您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呢,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


    陆深听到这话,立马脱口:“谁?”


    高城:“啊?……秦,秦总啊……”


    陆深立即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不太对,赶紧闭了嘴,不做声了。


    秦逐的目光扫了一下小狐狸气呼呼的侧脸,看得出来很不服气。


    陆深从余光里察觉到秦逐眼里有些玩味的意思,杀心更重。


    冷静,人家好歹现在是剧组的最大金主。


    回到酒店,经理老早就在门口候着,见陆深似乎行动不便,忙忙地喊着去叫了轮椅。


    万万没想到会因为轻微扭脚而导致这个待遇的陆深:“……”


    还能走,还没瘸,不至于……


    但是很显然,他本人的意见没有什么用,推轮椅过来的工作人员只看秦逐的脸色行事,几个人把他按到轮椅上,就差五花大绑了。


    此时才是半下午,客人来来往往的,视线都往这边投。


    好容易回到房间,所有人都退出去了,高城也告了辞,就剩秦逐接过酒店准备的冰袋和药膏,走了进来。


    陆深早把轮椅一把推到了旁边,轮子轱辘轱辘在地毯上转,慢慢飘远了。


    “还要干嘛?”陆深抬眼看见秦逐拿着冰袋走近,没好气地说道,“我已经好了。”


    想想还是觉得尴尬,捂了捂眼睛:“没好也都被别人看好了。”


    秦逐见他这样,短促地笑出声。


    陆深放下手来,皮笑肉不笑的:“秦总,没必要还在这折磨我吧?刚刚我已经社死过一回了,您还在这看我笑话呢?”


    秦逐权当没听到,走过来把冰袋丢进他怀里:“自己敷,不想明天肿起来的话。”


    陆深拿起冰袋,冰凉的触感冻得手刺痛。


    秦逐这话说得有道理,他没法反驳,只好沉默地把冰袋放在脚踝。


    秦逐又把药膏放在茶几上:“自己看着贴上。”


    陆深半垂着单薄的眼皮:“谢谢秦总。”


    秦逐抬眼睨他一眼:“不用这么客气,送我一碟你最喜欢的儿歌集锦权当感谢就好了。”


    陆深:“……”


    果不其然,还是熟悉的上辈子的味道。


    说话就能把人气死。


    秦逐没再多留,离开了房间。


    陆深把冰袋按在脚踝上,原本因为没有午睡而有些昏昏欲睡的困劲也被这凉意给驱散了。


    他坐在沙发上敷着脚腕,发了会呆。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刚刚跟秦逐联姻的时候,他也受过这么一回伤。


    那时候他们两个好歹相处了一个多月,已经熟络很多了。当着外人的时候虽然像横亘了一条鸿沟,但是私下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冰冷的氛围却往往不由自主地消融了些。


    那时秦逐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总是让他气得牙根痒。


    但是替他找冰袋和膏药的动作却很迅速。


    现在想来,那时候都算是两人之间关系最融洽的时候了,再往后就是每况愈下,越来越差。


    不过陆深对此并不在乎,因为当他知道自己的这桩婚姻只是被陆家当做工具之后,他满脑子就只有离开这一个念头了。


    反正秦逐对自己也并没有产生什么感情,与其等到他对别人动心后再谈结束联姻,还不如早点给双方自由来得体面些。


    手机铃忽地响了一声。


    陆深飘远的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看了一眼手机。


    是群里的消息。


    那个纯黑头像,昵称是1的号发了一条。


    【1:小心冻伤。】


    陆深先是不明白,忽然猛地反应过来,手上一松,赶紧把冰袋拿开。


    脚踝上已经有些麻木了,他刚刚出神太久,都没记得适当松一松,很容易冻伤。


    群里原本还有谢弈和阮朝两个人,见这条没来由的消息,都很快回复。


    【谢弈:?秦总,发错了嘛?】


    【阮朝:我什么都没看见嘿嘿嘿。】


    陆深看见阮朝这条语气十分荡漾的消息,下意识就觉得不好,果然下一秒就收到了阮朝的私聊。


    【阮阮类卿:我靠,你看见群里消息没??秦总在跟谁说小心冻伤呢?!卧槽我他妈直接磕到啊!!!】


    陆深:“……”


    【陆深:别发癫。】


    【陆深:(小狐狸无语.jpg)】


    【阮阮类卿:哈哈哈我就跟你说说,我又不跟秦总乱说话,我有数我有数。】


    【阮阮类卿:主要是我好奇嘛,秦总不是跟你一起去青市了吗?】


    【阮阮类卿:你有没有get到什么八卦的蛛丝马迹?】


    手机叮铃铃地响个没完,陆深不用看就知道是阮朝的消息,毫无阅读的价值。


    他看了看药膏的说明书,再贴在脚踝上,稍微活动了一下。


    已经好多了,不会影响明天飞回京市就好。


    陆深这时才又拿起手机,完全忽略阮朝的一连串胡言乱语,打开群聊,按下秦逐的微信头像,点击添加好友。


    等了会,对面没通过。


    陆深啧了一声,眯了眯眼。


    这是什么意思?宁愿发群里都不肯加自己好友说一句,不就是等着自己主动去加他这位大总裁的微信吗?


    自己都不跟他多计较,主动去加了,这人倒好反而还不通过。


    陆深把手机丢到一边,去卧室补觉去了。


    .


    第二天一早,陆深便上了飞往京市的飞机。


    周老那边还需要打理收拾,所以暂时无法启程,约定好等剧本围读时再过去。


    当天下午,飞机落地。


    秦逐一下机便从vip通道出去,直接上了商务车回公司处理这几天积压的事务了,陆深则等了阮朝半个多小时才离开机场。


    “你是不知道哟,这几天我忙死了。”阮朝接上陆深,启动车子,“我是没想到,选角刚一开始就这么热门,简历和试镜视频都要把我的邮箱塞满了,选角导演更是天天忙得连轴转。”


    陆深并不惊讶:“都知道秦逐是制片人了吧。”


    “是啊。”阮朝说,“说到这个,我之前还以为秦总是不打算现在就让大家都知道他投资的,现在看来,有关他的事情就根本藏不住,一夜之间圈子里都传遍了。”


    目前的陆深对于有关秦逐的话题一律不感兴趣,于是岔开话题问道:“现在选角还在继续吗?”


    “是啊。”阮朝说道,“别说,这还不是什么容易事。我在试镜现场呆了两天,头都大了,选角工作室就这么十几个人还能吵得不可开交,更不用说……”


    陆深正听着,忽见阮朝说到这又停了话头不说了,疑惑转头:“怎么了?更不用说什么?”


    “哎呀,也没什么,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阮朝摆摆手道,“你管好剧本润色的事就完事了,到时候跟组有的是你辛苦的。”


    陆深察觉不对,阮朝一般不想让自己掺和的事,大多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稍微一想便猜出来了。


    “那我还真得去选角现场看一看才行。”陆深施施然说道。


    阮朝:“……”


    阮朝:“你这人咋还专门跟人对着干,一身反骨?”


    陆深不作声,阮朝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他,也沉默下来。


    车子开到陆深的公寓楼下,还未靠近,陆深就忽地直起上身,伸手拦阮朝:“别往前开,掉头!”


    阮朝不用他说,早也就发现了:“我靠,那是陆衍,他怎么找到你这栋房子的?”


    陆深心跳猛地加快了些,紧紧盯着站在公寓楼下四下张望的陆衍,见他直至车子掉头开走时还没察觉到这边,才松了口气。


    “他不是找到,只是一处处试探。”阮朝车开得飞快,头也不回地冲出公寓小区,陆深则紧皱着眉说道,“陆家一直都怀疑我爸妈给我留下的这幢小房子的位置,估计有四五个小区在怀疑之列。”


    见开远了,阮朝才松了口气:“到底什么情况啊??之前你跟你家里闹掰我一直想不通,你也不肯说明白。我自己琢磨着寻思他们对你肯定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不会是想追杀你?吞你爸妈留下的遗产?”


    陆深:“……”


    仔细一想,倒是全都猜对了呢。


    “吞遗产是已经吞了,不剩多少了。”陆深冷笑一声,“至于追杀,搞不好也快了。”


    不然怎么突然指使陆衍到处找自己?


    陆家不仅好颜面,想利用他的心思也没完全死,所以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说自己跟家里闹了矛盾,让其他人帮忙寻找之类,顶多是在小范围的亲戚圈子里抱怨几句。


    幸运的是,陆家在京州是个暴发户,并没有多广的人脉圈子,又不肯吵嚷开,所以陆深跟陆家断联到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他也没受到别人的追问骚扰。


    别的方法不好办,就只有四处广撒网堵人了。


    “我跟陆家的事说了也很难让人相信。”陆深闭了闭眼,叹道,“但是我肯定有我的理由。”


    “先回我家吧。”阮朝听他这么说,也没追问,直接掉了方向开往自己家,“不管怎么着了,在我这肯定你说啥就是啥。”


    陆深应了一声,心想就让陆衍在那守株待兔,看看能不能撑过今晚。


    他心思一转,手机在手中打了个晃,拨通了一个电话。


    “您好,物业吗?”陆深换了个略冷硬的语气,“2号楼楼下有个形迹可疑的人,都在那鬼鬼祟祟很久了,你们保安也不管管?”


    “嗯,黑衣服,白色棒球帽。”


    挂断电话,阮朝已经憋笑得快憋裂开了。


    “嚯,你好狠。”阮朝伸出一个大拇指,“服,不愧是你。”


    陆深冷笑一声。


    只是这么温和的方法,已经算对他够客气的了。


    .


    陆深在阮朝家逗留一夜,阮妈妈最近身体已经恢复好了,正愁没人陪着解闷,欢欢喜喜地下厨招待他。


    第二天一早,阮朝要去试镜现场,陆深便也打算同他一起去。


    “哎呀,这事你也去呀?”阮妈妈在门边送两人,十分不舍得,“我做了排骨中午跟小陆吃呢,怎么也走了。你们最近可是忙了,大忙人咯。”


    阮朝陪笑道:“忙还不好啊?以后忙出名堂来给你换大别墅啊。”


    说着,上前强行抱了阮妈妈一下,被阮妈妈嫌弃地一把推开。


    陆深看着他们打闹,淡淡笑了笑,转身时又蓦得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只可惜就算是重生,他也没机会重生到能见到父母一面的那个时候。


    来到试镜现场,阮朝进去时还没有什么,陆深出面时却小小地引发了一阵骚动。


    “陆编剧?”选角导演原本坐着看简历,见陆深过来,又惊又喜地站起来迎接,“今天怎么有空来这?”


    陆深与他握了握手,虽然上辈子已经熟悉了,但是这次还是得装作不认识:“之前在外地,今天一有时间自然就来了。”


    选角导演是个胖胖的大哥,姓楼。


    “既然你来了,今天我可不敢坐中间。”楼导笑呵呵说道,“正好,今天已经是复选了,你看看你的意见怎么样。”


    陆深接过今天的复试名单,嘴上说着:“我只有一些浅薄之见,还得楼导拍板。”


    他翻了翻名单,心里很快就有了盘算。


    他不仅有作为编剧的敏锐度,同时还附带着金手指。


    上辈子的经历已经让他知道,哪些演员是会跟剧目一起相互成就的伙伴,哪些演员是浑水摸鱼的害群之马。


    陆深翻到最后几页,在一旁抻着脖子看的阮朝忽然打断:“诶?等等等,这几个人我怎么感觉初选的时候没见过啊?”


    阮朝看向楼导:“楼哥,你刚选的人?”


    楼导舔了一下嘴唇,显得有点不自在:“这个我还正想跟你们说呢,我也很为难。”


    他凑近了些,小声嘀咕两句。


    陆深只是听了头两句,就明白过来了。


    手头这几个,个个都是关系户。


    “照常选拔吧。”陆深合上名册,“对他们还是按初选流程走。”


    楼导一惊,忍不住提醒道:“那个,陆编剧,他们背后有些……”


    陆深把名册递给他,淡淡笑了笑,态度不言而喻。


    楼导没办法,只得不再说了。


    当天的选角结束,加塞的那几个“关系户”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正准备散场,阮朝接了个电话,过来对陆深面露难色:“啧,惹出麻烦来了,朝晖娱乐的二少邀请我去私趴。”


    陆深漫不经心:“那你就去了。”


    “也邀请你了……算是邀请吧。哎呀呸,那是邀请的态度吗?!”阮朝说道,“他还说那个谁也去,就是……秦氏集团现在董事会里一个老头的孙子,也在。那老头现在是跟秦总较劲最厉害的那个。”


    陆深神色一顿。


    秦逐年少就任,就算是本家根正苗红的长子,但是依旧受董事会元老的钳制。


    上辈子时他就清楚这一点,连自己与秦逐的联姻其实也是秦逐权斗较量的一环,直至最后秦逐大获全胜,彻底执掌秦氏集团。


    秦逐投资了《悬空》这部剧,董事会元老就让自己的孙子往剧目里塞主演,不能随心如意的话就用这么强硬的威胁态度“邀请”自己去私人派对。


    咬得还挺紧。


    陆深叹了口气,他本来不太想让自己的剧成为他们争抢的地盘,但是此时战火真烧到自己面前了,他又没有太多抵触烦躁的情绪。


    却突然觉得,似乎比上辈子更加清晰地意识到,秦逐所面对的是什么豺狼虎豹。


    “那我也去吧。”陆深心底沉沉的,冷笑道,“怕什么,去会会他们。”


    阮朝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秦总说一声啊?”


    “不用。”陆深立即打断,“他……”


    话音又停了。


    阮朝疑惑:“怎么?”


    陆深眼底的情绪忽地变幻,半晌垂下薄薄的眼皮:“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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