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族谱 细想就是鬼故事
万无秋的问题问出很久后都没有得到回答, 谢铭迟观察着阿贡的状态,发觉他好像有一点紧张。
他在抗拒万无秋的问题。
“别问了,我不知道, ”阿贡一口否定了所有, 有些急促地往前几步, 手臂抬得更高了些,“魂线就在这儿, 你们可以走……”
“是陶村长,”万无秋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就是他催生了你, 把你做成了鬼傀,几乎是压迫着你创造了桃源村。”
他说得越笃定, 阿贡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等到说完这句话, 阿贡脸上的阴郁再也挡不住。
阿贡几乎一直都没有特殊的表情,这让谢铭迟打心眼里不是很害怕这个守门鬼傀,但现在的阿贡就快要狰狞起来,身上也源源不断地散出黑气, 像是会溺死人的泥沼。
“我说了, 让你们走, ”阿贡扯着嗓子,恶狠狠道, “如果你们不愿意走,我也可以杀掉你们。”
谢铭迟对这一点深以为然,就算阿贡再怎么样没有恶意,他定下规则杀死卷入者也是真的,他真的会杀人, 即便不用自己的手。
万无秋很明显是想要问出一个答案的,但阿贡现在拒不回答,两方就这么胶着着也不是个事。
得想个办法。
谢铭迟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想到了之前想好的让陶村长把贺岐的碎片吐出来的法子,把目光停留在了阿贡手上的项链上,心下做了决定。
他拉住万无秋把他往后拽了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是往前走去,靠近了阿贡,小心躲开他身上的黑气,接过他手上的魂线。
谢铭迟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惧,和缓地问他:“你为什么决定把魂线给我们?你给其他卷入者也是一样的,为什么找上我们?”
他看得出来,阿贡这个样子明显就是不想在桃源村里待了,再加上他自己本来能力就不稳定,估计只是在强撑着傀界消耗自己。
把魂线直接交出去,实际上是给阿贡自己一个解脱。
但他把魂线交给谁也决定了他以后会跟着谁,鉴于陶村长和谢铭迟他们之间也许存在着什么联系,谢铭迟不能随便把阿贡的决定归结为“正好是他们去了阿贡家里,他顺路给了出去”。
谢铭迟想试试看,阿贡会不会回答这方面的问题。
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我们一定会带你出去的,只是一些小问题,希望你可以帮忙解答。”
阿贡纠结了好一会儿,看看谢铭迟,又放远视线看看那边紧绷着的万无秋,才低下头,小声说了句:“红眼睛……”
“什么?”谢铭迟问,他没有听清。
“要交给红眼睛的人,”阿贡抬眸盯着他,黑气散去了一些,“是他说的,是他告诉我的,但是他自己忘记了。”
谢铭迟并没有把“他是谁”这句话问出来。
阿贡自从成为鬼傀之后应该就是跟着陶村长,有关于鬼傀和傀界的东西全都是陶村长告诉他的。“他”指的是谁,可想而知。
谢铭迟比较好奇的是,陶村长是怎么知道制作鬼傀的方法的?
陶村长死后很多年,谢铭迟才从神秘巫者那里学会了这门技艺,如果陶村长早就会制作鬼傀,那在他执念最强的那几年就直接找个魂做成鬼傀了,不至于等将近一千年。
这么推算的话,陶村长应该是在自己就快要消散的上世纪,突然会了制作鬼傀。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谢铭迟不觉得这是陶村长自己研究出来的,肯定是有人教他。
而上世纪战争年代时谢铭迟压根没出生,陶村长不会知道他的存在,更不会知道他的眼睛会变红,更更猜不到谢铭迟会有朝一日正好进入这个傀界。
现在这些巧合碰在一起,谢铭迟只觉得是有人设计好的一个环环相扣的圈。
贺岐的身世把他们引来了这里,而这里早就被人在百年之前布置好,坚信谢铭迟一定会来。
而谢铭迟的身份好像早就被设定好了,注定他会是傀儡师,也注定他会有这么一双红眼睛。
陶村长也许早就被人告知了会有谢铭迟这样一个人进入傀界,所以他才会告诉阿贡,魂线要交给红眼睛的人,但是他自己忘记了这一点。
这个人八成和教会陶村长制作鬼傀的是同一个人。
谢铭迟只觉得细思极恐。
能算计他上百年,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会不会和桃源村村民每天祭拜的巫神有关系?
这事不能再细想,细想就是鬼故事。
谢铭迟已经红着眼睛在傀界晃荡好几天了,就这陶村长都一点反应没有,可见他是真的忘了告诉阿贡的这回事。
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想多知道点什么,还是得去问陶村长。
谢铭迟轻咳了一声,问:“阿贡,桃源村里有宗祠之类的吗?”
阿贡不解:“宗祠?”
“就是祠堂,或者全村名册、族谱之类的东西,”谢铭迟问,“有吗?”
阿贡想了想,点点头:“有族谱的,在陶村长那里。你要干什么?”
谢铭迟张口就来:“我好歹也留在桃源村几天了,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既然我是这里的村民,那我不得留下点自己的印记嘛。”
阿贡竟然一时没法反驳,还觉得谢铭迟说的挺有道理。他挠挠头,说:“谢谢你喜欢这儿……那你去找陶村长吧。”
“走吧,我们一起去。”谢铭迟说着就推搡着阿贡往前走了几步,中途不小心碰到阿贡身上的黑气,就像是被火灼到一样烧痛。
谢铭迟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阿贡注意到之后,眼神有点慌:“我不是故意的,我把它们收回去……”
阿贡在原地开始了各种尝试,伸巴掌呼扇那些黑气、使劲用脚踩、甚至言语恐吓……
好一会儿过去,也不知道哪种方法管了用,黑气总算是没了。
谢铭迟朝万无秋招了招手,等他走过来之后小声说:“贺岐在这儿不会有问题吧?”
“只要我们把傀界解了,他就自然出去了,”万无秋有些不放心地询问着,“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铭迟只神神秘秘地说:“现在不能说,不过也许需要你随机应变一下,你记得别走神。”
三人先是去了陶村长家,陶村长并不在家,应该是在准备晚饭,阿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抽屉里的族谱,烧了一根树枝,用树枝烧焦的碳在纸上写下了“谢一”两个字。
“把他也写上吧,万二。”谢铭迟戳了戳万无秋对阿贡说。
阿贡“噢”了一声便照做了。
谢铭迟都觉得有点不真实,堂堂一个守门鬼傀,还没出傀界呢,就已经供他驱使了。
啧啧啧。
路上他们碰到了俞谷和小珊,虽然俞谷很奇怪为什么阿贡和这两个人一起走了,但并没有问出来,而是带着小珊,默默跟在了他们身后。
再次来到村头,村民们忙活得热火朝天,陶村长也在亲力亲为地布置餐饭。谢铭迟拉了他一把:“陶村长,等一等,”他提高了音量,朝着其他人喊,“大家也都停停手好吗?我有话说!”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数十双目光在一瞬间齐刷刷地投在了谢铭迟身上。
谢铭迟有点怵,喉结滚动了一下,拿出族谱,亮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和万二的名字终于正式写在族谱上了!这是咱们桃源村的族谱,写在上面的人就是桃源村的村民!”他看向陶村长,“你说是吧村长?”
陶村长勾了勾嘴角,弯起一个不是很发自内心的笑容:“呵呵,是啊,你们当然是桃源村的村民了。”
谢铭迟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笑了笑,和陶村长隔开一段安全距离,然后问:“陶村长,可以告诉我,你千年前是怎么吞掉贺岐的一部分的吗?”
都到这时候了,谢铭迟也不想着用假名字了。
陶村长的面色骤变,他的面容本来就老,眼窝凹陷下去,此刻却瞪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掉出来一样,苍老的面庞上肌肉抽动了几下,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谢铭迟说:“或者,我应该叫你陶将军?”
这个称呼已经太古老了,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以至于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陶村长陷入了愣怔。
将军?
将军……
是了,他本来也是个将军,但他统领的将士们战败了,他们所有人,全都没有办法回家了。
贺岐又是谁?
陶村长盯着谢铭迟的方向,脑袋慢慢地僵硬地转了起来,好像什么生锈的物件,然后这颗生锈的头,竟然面朝着谢铭迟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谢铭迟:“……”
幸好刚才没把贺岐叫起来,不然他这会儿又得晕过去。
这么转完一圈,陶村长的记忆好像清晰了一点,他带着怒意说:“贺岐……贺岐该死,他背叛了巫,他背叛了巫!芸国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他不该存在!”
听起来贺岐连带着造出他的那个巫者都可能来自于芸国,但是贺岐干了什么背叛了陶村长口中的“巫”,所以才遭到了那样的对待。
陶村长反复念着刚才的话,不知念了多少遍,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阴恻恻地抬起头来,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会叫我将军?!”
谢铭迟早就编好了说辞,就等着陶村长往里面跳:“我也是千年前的人啊,万二也是,我们都是。我们呢,是你说的巫派来的,专程问你一些问题。”
陶村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不可能,不可能!巫怎么会派你们来?你们不可能认识巫!”
鱼儿上钩了。
谢铭迟压下心中的欣喜,接着又问:“是谁教会你制作鬼傀?你为什么一定要把阿贡做成鬼傀,还要逼他创造出这个傀界?就是为了等我吗?等红眼睛的人?”
陶村长口中一直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已经处于一种崩溃魔怔的状态。
忽然,陶村长张大了嘴巴,张成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达到的大O,他的身体飞快变成透明,失去了真实存在的形体,整个人……魂飞快地潜到了地下,只露出一张脸来浮在地面上。
“是谁?是谁教我?”陶村长失神地喃喃,像鱼一样游荡在地面,游到了阿贡脚边,“你是鬼傀,是鬼傀……”
他游到了谢铭迟脚边:“红眼睛……是什么?要注意……要给他……”
他口中零碎的话语只像是梦呓,好一会儿后,他才冲出了地面,恢复了实体,变回了那个硬朗的老人,只是神智看着不太对劲。
陶村长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像是即将梦醒。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上了谢铭迟。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该死!”
第62章 村民 村民们不会听一个叛徒的狡辩……
话音刚落, 陶村长的身量突然暴涨数倍,双脚依然踩在原地,身体却扭曲拉长、狰狞地伸出利爪朝谢铭迟扑了过来。
谢铭迟哪还敢站在原地, 立马就抱着族谱扭头开始狂奔。
现在相当于什么都没问出来, 陶村长说了半天, 也只有“贺岐背叛了巫”这一个有用的信息,可依旧是云里雾里。
不行, 还得努力。
谢铭迟不敢朝空旷的地方跑,于是就跑在桃源村村民周围一圈,大声问:“是谁教你做的鬼傀?”
“是谁告诉你魂线要交给红眼睛?”
“你说的巫在哪里??”
他问了这么多, 陶村长就跟没听见似的,不要命地追着谢铭迟, 身体几乎扭成了麻花,还掀翻了不少村民。
陶村长根本就不回答!
谢铭迟突然就有点后悔, 他就不该指望鬼会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尤其是陶村长这种已经暴走的鬼!
万无秋看了这么久,也看懂谢铭迟想怎么让陶村长死掉了,但是……
作死!
万无秋死死锁住眉头, 就算他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 谢铭迟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用自己的命冒险!
陶村长现在对谢铭迟紧追不舍, 已经完全忘记了在场还有别的卷入者。阿贡的脸色不是很高兴,他感觉自己被谢铭迟骗了, 但还是对万无秋说:“再过一会儿他会死的。”
万无秋也看出来了,谢铭迟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体力在飞速消耗,他根本比不过不知疲倦暴走的陶村长。
万无秋咬牙,朝陶村长大喊:“陶村长, 你为什么不相信村民的话?!”
刚还如同木偶一般呆站着的村民们一听这话,像是触发了某种开关,忽地扭过头,齐齐盯住了陶村长。
陶村长也愣住了,停下追逐谢铭迟的动作,暴怒地盯着万无秋:“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不相信村民的话了?!”
谢铭迟终于有了机会停下,体力透支的疲惫让他双腿酸软得几乎站不住,喉咙像是被火灼烧一样疼痛。
天杀的学生年代跑一千都没累成这样。
谢铭迟看向万无秋,看他的眼神中充斥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叫停?
万无秋却只是摇摇头,面色坚定异常。
谢铭迟:“……”
好吧,他们没有拖下去的底气,刚才拖的这一会儿也全靠他自己在那玩命。
谢铭迟喘了口气,怕陶村长下一步还要干什么,于是连忙举起了手中的族谱,翻到了写着他和万无秋名字的那一页:“我和他现在都是桃源村的村民!这是大家刚才都承认过的,阿贡亲手把我们名字写上去的!但是我刚才说我们是巫派来的,你说你不相信啊!”
听了他的话,村民们看向陶村长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怒意和冷漠,就连阿贡都阴森地盯着陶村长。
陶村长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计,面如菜色,气得更加扭曲。
万无秋附和着:“桃源村的村民之间是不会骗人的,我们当然也是,我们说的话你竟然不相信,陶村长,你——不相信村民说的话。”
这是他们最早就找出的死亡条件,也是用点心思就完全可以规避的条件,谢铭迟和万无秋都不是桃源村的原住民,就算他们把名字加在了族谱上,成为了这里的村民,但陶村长不一定就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很容易就忽略掉这一点。
谢铭迟正是要利用这一点,让陶村长死在桃源村的规则之下。
其实万无秋已经想好了另外一个办法,不费一兵一卒,甚至没什么风险就能将陶村长大卸八块。
只是需要他动用一点自己身份的特权。
就算阿贡是个野生鬼傀,但源头是不变的,阿贡一定会听源头的话。
但是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绝对藏不住了。
幸而谢铭迟另外想了一个办法,让他现在不用暴露得太彻底。
就算谢铭迟的办法不可行,他也会给他兜底。
在万无秋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村民们齐齐朝着陶村长涌了过去,他们的脸上全都写着冷漠,好像他们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人”是他们的村长。
阿贡站在原地没有动,表情先是愤怒,继而转变成冷漠,最后充斥着不解。
他不理解为什么陶村长自己也会不相信村民的话。
明明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桃源村是个温暖的大家庭,家人之间不会撒谎隐瞒,到头来他自己却不相信。
既然他不相信,那就要为自己的不信任付出代价。
就算村民们维持着正常形态是靠陶村长每晚灌输能量,但说到底,创造他们的人还是阿贡。
得到了“主人”的认可,村民们更是肆无忌惮地冲了上去,按住了陶村长,有人拿来了斧头——
陶村长声嘶力竭,尝试着躲进泥土里,却被村民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尝试拉长自己的身体逃走,却被村民们啃咬住了身体。
垂死挣扎之际,陶村长看向了谢铭迟,眼神里满是愤恨。
然而盯着这张脸,他的记忆里好像有什么在复苏。
陶村长嘴唇嗫嚅着,小声念了几个字:“红眼睛……你是巫……”
还不等他说完,手起刀落,像无数个处决叛徒的场景一样,村民们处理掉了陶村长。
村民们不会听一个叛徒的狡辩,陶村长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贺岐总算是又完整了一点。
谢铭迟终于松了口气,但又因为陶村长刚才的话噎住了喉咙。
他认出了陶村长的口型。
巫什么?他是巫?还是巫的什么?
现在都不得而知了。
正事要紧,谢铭迟看向单薄地站在那里的阿贡,把杂念抛诸脑后,举起手中的项链:“阿贡……”
“我改变主意了,”阿贡突然说着,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谢铭迟,“我不想走。”
谢铭迟心下一惊,这是什么意思?阿贡要反悔吗?
可是阿贡的魂线在他手里啊,他反悔有什么用?
阿贡垂下眸光,盯着谢铭迟手里的项链。
突然,项链毫无征兆地断裂成了许多截,连带着上面的那颗石头一起,落到了地上。
谢铭迟:“!!!”
他看到了项链里藏着的魂线!
透明的、盈盈发光的丝线——也跟着断了!
阿贡这是干什么?
不是说魂线是鬼傀的命脉吗?
他这是……要自毁?!
仿佛印证谢铭迟的猜想,下一刻,阿贡说:“我想好了,我是这里的村民……所以我要和桃源村一起死在这里。”
谢铭迟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而桃源村整个震动起来,就像一场没有预谋的地震,整个傀界从外缘开始朝中心崩塌。
阿贡说:“我留在这里,你们走吧。”
崩塌还在持续,但谢铭迟看到了阿贡身上爆发出的一道白光。
与之前的红光完全不同。
很快,他就感受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扭曲,然后没了意识。
……
这种在现实和傀界之间来回的失重感很不好受,大概因为谢铭迟已经适应了许多,这次在现实里醒来得比较快。
谢铭迟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房间之中,看样子应该是一间小旅馆的房间。在他旁边的桌上,封瑜正在吃饭,而贺岐还在旁边的床上躺着不省人事。
他看了一眼手链,上面只亮起了一颗珠子。
看来就算他拿到了魂线,但阿贡自爆,也不会算作是他解开了傀界。
见谢铭迟醒来,封瑜连忙放下手里的饭盒,惊喜道:“学长,你醒啦!”
谢铭迟点点头,问:“万无秋呢?”
封瑜说:“无秋学长在另一间房呢,绯年学长在那边照顾。”
谢铭迟下意识就来了一句:“为什么没给我俩安排在一间?”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和万无秋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干嘛要专门安排一间?
但封瑜没想那么多,挠了挠头:“啊……那如果有下次的话我和绯年学长说一声。”
谢铭迟有点尴尬,没继续这个话题,问:“你们两个没有进傀界吧?”
“没有,”说起这个,封瑜整个人都愧疚万分,直接站起来就给谢铭迟鞠了一躬,“对不起学长,我也不知道到这里来竟然还会把你们连累进傀界,真的不好意思!”
“哎,别这样,”谢铭迟吓了一跳,扶了封瑜一把,“跟你没关系,我们是跟着贺岐去的。”
封瑜这才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学长,我差点被你们吓死了,我和绯年学长刚找到这家旅馆,开好了房间,回去找你们的时候就发现你们怎么都叫不醒,绯年学长才说你们这是进了傀界。但又不能把你们一直放车里,我们就只好把你们抬了进来。”
谢铭迟试着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总觉得有说不出的诡异,他麻着一张脸问:“就这么把我们三个抬进来……旅店的前台没说什么?”
“说倒是没说什么……”封瑜回忆了一下,说,“就是那个老板娘每天在门口蹲着,好像生怕我们是在干什么杀人灭口的事。刚才出门买饭,我都看见她手机上的妖妖灵了。”
谢铭迟:“……”
他现在整个人都麻了,觉得自己可以不去见人了。
但是封瑜刚才的话……
谢铭迟有些疑惑:“我们昏睡几天了?”
封瑜:“已经两天了。”
谢铭迟:“!”
封瑜也有疑惑,担心地问:“学长,你们这次进的傀界很难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铭迟彻底抓住了不对。
血腥玛丽的傀界是中级傀界,他们去了最多七八个小时。万无秋说过傀界越难,对应的现实时间也就越长。
如果桃源村只是一个中低级,他们只在里面待了两天半,几乎和待在血腥玛丽古堡里的时间一样长,那对应的现实时间怎么可能差这么多?
他们原以为艾格探查不到桃源村的规则是因为陶村长是个厉鬼,可以完全压制住艾格,但再结合桃源村的种种异象来看,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谢铭迟当机立断翻身下床:“我去找万无秋,他在哪间房?”
封瑜指了指:“隔壁。”
谢铭迟立刻夺门而出。
如果时间流速这一点在所有傀界都通用,那桃源村绝不是中低级,也不会是中级。
它的难度,只会更高!
第63章 出错 完了,真栽了
谢铭迟刚一拉开门, 迎面就看见了蹲在一边看向他房间门口的老板娘。
谢铭迟:“……”
还真特么是蹲着。
老板娘有点意外,卡了一下,说:“怎……醒了啊小兄弟?”
谢铭迟“嗯”了一声, 怕老板娘再接着误会, 停了一下脚步, 说:“我家里人都比较能睡,睡得很死, 见笑了。”
老板娘挥着手:“哎……没事没事。”
这何止是睡得死,简直让人以为是死过去了。
老板娘擦擦汗,确定这边没什么问题之后就走了。
谢铭迟抬手敲了敲隔壁的门, 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
他以为是沈绯年,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开口就是:“万无秋醒……”了吗。
人万无秋就站在他面前给他开的门。
万无秋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嗯, 万无秋醒了,进来说话。”
谢铭迟有点尴尬地进了房间,沈绯年则是坐在飘窗上左顾右盼:“哎,小学弟没一起过来?”
谢铭迟摇摇头:“没有, 贺岐还没醒来, 他在那边看着。”
万无秋问:“那你怎么先过来了?”
谢铭迟本来是想仔细问问傀界的情况, 但是万无秋这么一说,他莫名就有点火大:“你不欢迎我过来呗?”
他那话说得就好像贺岐和封瑜没来, 他就不该来一样!
他心里很不爽。
“……哎?”万无秋仔细品了品自己刚才那句话,品出来一丝不对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多休息会儿。”
谢铭迟撇撇嘴:“噢。”
可恶的男人。
“算了,我来是有事和你说的, ”谢铭迟敛了神色,沉声道,“傀界的评级是不是出了问题?我们这次进傀界这么久,但在傀界的时间只有两天半,怎么可能是比血腥玛丽级别还低的傀界?”
万无秋听着他的话,脸上的笑意也退了下去:“我刚才也在和沈绯年说这件事。傀界的评级,恐怕真的出了问题。”
沈绯年罕见地严肃了神情:“按照你们进入傀界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换算下来,这个傀界怎么也算中高级了,绝对不是中低级。”
谢铭迟倒吸一口凉气。
他在进入傀界、听说了桃源村是中低级傀界之后,其实放松了许多。要不是因为有万夫人这一茬,还有那晚偶然恢复了一些记忆,他恐怕现在还没有出来。
谢铭迟皱眉问道:“傀界的评级是怎么定的?”
沈绯年默默看向了万无秋,谢铭迟也跟着看了过去,不可置信道:“不会是你定的吧?”
万无秋说:“是傀城城主定下的标准。每个鬼傀都会根据他们的能力评级,他们的能力和执念的深重挂钩,从而决定他们能够创造出多么凶险的傀界,级别会在傀城留下记录,以备不时之需,但他们互相之间不会知道。”
谢铭迟问:“那傀城城主呢?他会知道所有鬼傀的级别吗?”
“他也不知道,”万无秋缓慢地摇摇头,“他只是定下了这样一个规矩,定下了评定的标准,具体的只有鬼傀自己知道。在进入傀界后,狂躁过并且被傀儡师收服的鬼傀,他们的魂线才有能力在记录中查到级别。”
谢铭迟大概明白了,傀城大概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普通的鬼傀自由,但能够获得信息的机会少,狂躁了的鬼傀被收服后没了自由,但能够为他的傀儡师获取到普通鬼傀拿不到的信息。
有所得必有所失。
看样子傀城也有一个巨大的“云盘”,但不是所有鬼傀都拥有进去的权限,普通鬼傀只能录入自己的信息,像杜先生、艾格,他们的魂线才拥有进入其中的权限,但也只有一次。
万无秋摩挲着下巴,严肃道:“既然阿贡是被催生出的鬼傀,连傀城都没去过,那他就不会有机会在记录中测试出他的级别。既然没有留存记录,那艾格查到的是什么?”
谢铭迟对于傀城知道的不多,斟酌着又问了个问题:“所有鬼傀真的都会在傀城和虚无吗?”
万无秋点头:“绝大部分吧,普通鬼傀在人类世界里生活不下去的,他们只会在傀城和虚无。在人类世界里流窜的只会是已经狂躁的鬼傀——噢,还有大鬼傀。”
那阿贡这事确实奇怪,艾格的魂线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记录?
谢铭迟突发奇想:“要不把艾格叫出来问问?”
沈绯年直接笑了:“阿迟学长,她给你干活就已经够不情愿的了,现在问她她都不一定说真话。”
谢铭迟觉得也是,万一他们之间会互相维护呢?
万无秋却是认真思索了一下,说:“可以问问。”
谢铭迟有些惊讶,惊讶过后是一瞬间的无措,他看着手上的手链,问道:“我怎么叫啊?”
沈绯年抬了抬下巴:“你直接叫名字,她听得见。”
谢铭迟半信半疑,盯着属于艾格的那两颗珠子,试探性地开口:“艾格?出来聊聊天?”
下一秒,两颗珠子间不断逸散出红色的雾气,浓重的红雾向谢铭迟前方飘去,落在地面上,逐渐汇聚成一个人的形状。
是艾格。
只不过表情不太乐意。
谢铭迟:“……”
他怎么有一种自己是压榨员工休息时间的无良老板的错觉?
轻咳一声,谢铭迟开口问道:“艾格,能不能说一下你是怎么知道阿贡的级别的?”
艾格哀怨地看着他,脚下红雾不散。
谢铭迟都被盯得有点发怵了,她都不吭一个字。
“咳——”万无秋适时地咳了一声。
艾格瞬间抖了一下,凶谢铭迟的气势瞬间萎了,乖乖把红雾收起来一些,说:“就是在我该去的地方查的。”
谢铭迟追问:“什么地方?是傀城记录每个鬼傀级别的地方吗?”
艾格点了点头。
那这就更奇怪了。
谢铭迟觉得艾格大概也不知道什么了,于是礼貌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辛苦辛苦。”
艾格看向谢铭迟的眼神瞬间变得十分复杂,感觉这人简直有病,和一个当初企图杀掉他的鬼傀说辛苦。
但万无秋还在那,她并不能说什么,只好悻悻地收起身体,变成红雾钻回了珠子里。
谢铭迟看向已经沉默沉思着的两人,出声道:“打扰一下二位,我想问问你们傀城的记录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其实想问傀城的“云端”是不是卡bug了。
艾格是确确实实在傀城的记录中查到的级别,但阿贡也确确实实没有在傀城留下过记录,甚至他自己本身就是被强迫催生出来的。
傀城的记录会莫名其妙凭空多出来这么一条数据吗?
谢铭迟觉得不会,那个地方应该没这么智能。
那么多出来的数据是哪里来的?
他更倾向于是有人故意加进去的。
但谁会有这个能力随便加一个人的数据进去?
谢铭迟不了解傀城,并不能猜到,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万无秋。
万无秋已经沉默了很久,谢铭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万无秋的眉头越皱越紧,直接皱成一个大写的“川”,最后抬起头来,说:“我要回一趟傀城。”
万无秋:“你们先回家——”
谢铭迟:“我和你一起——”
两人同时说出一句话来,而这句话都让对方愣在了原地。
谢铭迟有些不满:“你又不想带我?怎么和我待在一起让你这么抗拒吗?”
“不是,”万无秋有点慌了,“阿迟,你别这么想。只是傀城有点……奇怪,不是什么好地方。”
万无秋当然不想让谢铭迟去傀城了。
虽然傀城没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那几个大鬼傀是见过的,而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见那几个人。
甚至他们还都认识谢铭迟。
万无秋真的很害怕露馅。
谢铭迟冷哼一声:“哄人的时候叫‘阿迟’,平时就是‘你你你’。”
万无秋讨好似的看着他:“这不是怕你现在还不喜欢我这么称呼你嘛。”
谢铭迟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现在突然羞耻感上头。
这么一来二去他才反应过来,他他妈刚才实在太像小情侣其中一方要粘着另一方的样子了。
这突然而来的意识让他觉得可怕。
谢铭迟心里不断给自己洗脑:
谢铭迟同志,请你牢记,你们现在并没有任何关系,你并不能用要求伴侣的标准去要求万无秋,这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
这句话念完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就闪过了他曾经趴到万无秋屋顶要和人家一起睡的场景。
……谢铭迟同志,没关系,曾经年少不懂事,社死也就社死了,不要脸就不要脸了,现在还是要要脸把裤子穿起来吧,你多冒昧啊!
不知道万无秋是不是已经习惯谢铭迟不要脸的行为了,反正谢铭迟刚才的态度好像并没有让万无秋觉得太唐突。
他看着窗户外面,继续装死。
这时候,万无秋突然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们一起去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想去我当然会带你去的。”
谢铭迟:“?”
嗯?
怎么突然答应了?
……不会是把他现在这个自我尴尬的样子当成是在怄气了吧?
谢铭迟刚打算解释,沈绯年就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寒战:“啧,多少年过去了,学长们情调如初啊,但是阿迟学长好像更会拿捏无秋学长了哦。”
谢铭迟:“……”
谢铭迟忍无可忍:“闭嘴吧你!”
万无秋被谢铭迟红了的耳朵逗笑了,说:“走吧,先回家去,我在家里开了一个通道,去傀城还得从那里走。”
谢铭迟有些惊讶,他都不知道万无秋什么时候干了这事,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三人出了门去隔壁房间,贺岐还没有转醒,谢铭迟正打算给他掐人中,万无秋就伸手阻止了他:“哎,他现在正融合呢,时间确实会长一些,还是别打扰了。”
谢铭迟尴尬症犯了:“那岂不是还得把贺岐抬出去?别到时候老板娘真报警了。”
万无秋闷闷笑了两声,抬手轻轻在谢铭迟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不会的,只要阿迟愿意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想想措辞,我们可以平安出去的。”
谢铭迟:“……”
为什么要用哄小孩的语气和他说话啊!
但他竟然还很受用。
完了,真栽了。
第64章 夫子 那人醒了可不算什么好事
谢铭迟和万无秋一人一边抬着昏睡着的贺岐往外走, 正好就碰见老板娘坐在前台,面前的塑料袋里满是瓜子,磕得满桌瓜子皮。
谢铭迟斟酌一下还是说了一句:“我弟弟发烧了, 我们提前退房。”
老板娘忙站了起来:“哎, 需要帮你们联系一下附近卫生站的医生吗?医术很不错的。”
谢铭迟婉拒了一下她的好意:“不用了, 他这个情况是突发恶疾,我们得赶紧回城里, 去大医院仔细检查。”
老板娘看了一眼“突发恶疾”的贺岐,确实脸色苍白得可怕,于是不敢留人了:“那赶紧去吧!几位慢走。”
回去路上依旧是封瑜开车, 谢铭迟其实还憋了一堆问题,但并不确定沈绯年是不是愿意让封瑜知道, 也不能直接在车上就问,只好继续憋着。
贺岐人还没醒, 睡在了最后一排,不过脸色已经比刚才好看多了,有了红润的颜色。
谢铭迟趁着回去的时间睡了一觉,在傀界里消耗的精力太多, 他现在需要的是足够的休息, 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被拽进傀界里。
再醒来时, 天已经昏暗,封瑜开车刚下了高速。谢铭迟醒神的工夫, 车就已经开回了家。
“贺岐怎么还不醒?”谢铭迟嘟囔着把贺岐抬下了车,万无秋立刻就跟过来帮手。
万无秋说:“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被割裂之后再重新融合都是一个痛苦漫长的过程。这么长时间过去,贺岐已经几乎长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再融合外来的东西总会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谢铭迟:“那好吧。”
两人一起把贺岐安置回房间, 谢铭迟给他掖好被角拉好窗帘后就退出了房间,临关门的时候还在门缝里多看了他一眼。
万无秋被逗笑了:“你这么小心真的像个老父亲。”
“这怎么能是老父亲?”谢铭迟摸着良心一本正经道,“这明明就是第一次当父亲生怕儿子出一点差错的新生父亲。”
万无秋侧过头问:“就只是当儿子看?”
谢铭迟:“那肯定不是啊。”
万无秋挑眉:“那是?”
“弟弟啊,”谢铭迟奇怪道,“不然还能是什么?说儿子就是一时兴起嘛,长兄如父这个词是有点道理的。”
“噢,也是。”万无秋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铭迟根本没意识到万无秋心里这点小九九,他跟贺岐之间那简直再清白不过了,连他自己和旁边所有人都没往这方面想过,他也就不觉得万无秋的话里有别的意思。
安置好贺岐,谢铭迟就问万无秋:“你什么时候在我家设了去傀城的通道?通道在哪?”
“你应该知道,”万无秋抬手一指,“就是那面镜子。”
谢铭迟随着他的手指望去,视线落在了客厅里的那面大镜子上。
想当初,他就是进了镜子去找贺岐,结果到了虚无。
噢,也是,虚无是傀城和现实的边界,从镜子再到虚无,下一步才能到傀城。
谢铭迟问:“什么时候走。”
万无秋抬头看了一眼表,说道:“现在就可以,”他朝谢铭迟伸出手去,“想好了吗,要一起去?”
“这有什么想好没想好的,”谢铭迟觉得奇怪,当然觉得自己再把手放上去会更奇怪,只好把自己手上拿着的外套给万无秋放在手上,“傀界是不是阴森森的?还讲究进去的时间?”
万无秋还真点了头:“毕竟不是人啊,和现实互通的时间就会比较阴间。黄昏傍晚的时候最合适,再到后面,那不就是鬼出没的时间了吗?”
谢铭迟:“……”
他竟无法反驳。
封瑜要根据采风的内容来修改作业,沈绯年表示很好奇,要留下一起,就不准备回傀城去。
谢铭迟站在万无秋旁边,两人面前就是那面镜子,有那么一瞬加,谢铭迟好像看到万无秋的眼睛也变红了一下。
下一秒,万无秋就说:“走吧。”
万无秋抬脚,直接穿过了镜子,消失在了镜子的那一面。谢铭迟怕自己没跟上会走错地方,连忙跟了过去。
这次的镜子并没有上次那么大的吸力,他只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全身……很像是厚重一点的空气,等到双脚都迈过镜子,四周就已经变了样子。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只有来自头顶的一束四方的光亮照着前面,正好将不远处一张小方桌笼罩其中,而小方桌旁边,有一团幽蓝色的鬼火正上上下下、看似着急地翻着面前的书页。
正是被万无秋称为“小火”的那团鬼火。
谢铭迟真想提醒她一句慢点翻,不然你自己就能把书给点了……
万无秋开口叫她:“小火。”
小火一下子顿住了,做了一个往这边看的动作,然后飞快飘了过来,有些惊喜:“您怎么来啦?”她往谢铭迟这边凑了凑,又说,“还带了家属呀?”
谢铭迟下意识就想纠正,但话到了嘴边又不想说出口了,好像就这么被误解着也不错。
万无秋一笑:“对,今天带了家属回来。我们打算回趟傀城,有些事情要处理。”
“噢噢,好的,”小火刚答应下来,又纠结地开口,“嗯……您,一定要现在回去吗?”
万无秋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回?”
“啊……就是……那位醒来了,”小火越说越小声,“您要是现在回去,一时半会儿应该走不了了。”
万无秋一听,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什么时候醒的?”
小火说:“好像就是前两天的事,醒来之后把另两位夫子烦得到处躲,每天都不敢出门了。”
万无秋沉默了。
那人醒了可不算什么好事。
没碰上一个好时候。
谢铭迟根本听不懂他们卖的这些关子,好奇地问:“谁醒了?傀界里还有你怕的人?城主吗?”
小火:“?”
她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有这么当着本人面问的吗?
但万无秋本人表示一点都不脸红心跳,但也没承认:“不是城主,还记得之前和你提过傀城还有三位大鬼傀吗?”
谢铭迟:“你们说的是其中一个?”
“对,那三位,其实都是我们曾经的夫子,其中有一位你现在应该有点印象,”万无秋说,“岑夫子,你上次想起来过的。”
谢铭迟想起来了,在进入桃源村之前,他脑海里短暂地划过一个场景,那里面就有岑夫子。
虽然画面里岑夫子的样貌没有万无秋他们那么清晰,但只要他再看一眼本人,肯定是可以认出来的。
谢铭迟突然觉得这个傀城简直就是特么的泮宫同学聚会,万无秋、沈绯年、还有三位夫子,现在还有他和封瑜两个人当了傀儡师。
这什么毁天灭地的奇葩缘分!
怎么,泮宫人均傀城高管吗?
“我们今天必须回去,”万无秋叹了口气,“傀城内部可能出了点大问题,得快点回去解决,不然傀儡师的安危没法保证。”
“好的好的。”小火听出了事情的严重程度,没有再劝,只是心里默默为他们捏了把汗。
面前的黑暗让人无法辨认出方向,但万无秋好像能在其中找到进入傀城的确切位置,他这次没询问谢铭迟的意见,而是直接拉住了谢铭迟的手。
“哎你……”谢铭迟被吓了一跳,下一秒就想挣脱。
万无秋出声,声音温和:“别闹,不拉着你,你会在这里走丢的。”
谢铭迟不说话了,还是安全要紧。
之前遇到紧急的时候,万无秋不是没有拉过他的手,但那时其实谢铭迟没有很在意过,顶多觉得有点突然。
但现在确定了自己对万无秋什么想法,他们现在牵着的手就好像变了其中意味。
黑暗中,谢铭迟感觉自己耳朵滚烫。
拉个手都能脸红害羞……
他果然还是太纯情啊。
谢铭迟感到暧昧的种子在他们之间快速生根发芽,于是想了个话题直接把种子扼杀在摇篮里:“所以醒来的是谁?你们怎么这么害怕那人醒来?”
万无秋叹了口气,头一次在脸上显现出疲惫的神色:“是曲夫子,她是泮宫唯一一位女夫子,你可能不记得了,她教的是武。”
谢铭迟惊得张大了嘴:“……女夫子教武?那怪不得你们害怕。”
在那时候女性的地位本就不容乐观,这位曲夫子却能在一众夫子之中脱颖而出教他们习武,实力可想而知。
也许脾气也可想而知……
谢铭迟已经默默在心里脑补出了一幅金刚芭比训着让他们站成一排,挨个河东狮吼的场景。
他脊背一阵发凉,拼命甩了甩脑袋,想把刚才这场景忘掉。
刻板印象害死人啊……
“不,其实曲夫子不凶,”万无秋反驳着,开始回忆起从前的事情,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曲夫子很有本事,但她从来不会凶人,就算严格也是笑嘻嘻的,她很好相处。”
谢铭迟这下不懂了:“那还怕什么?”
万无秋一脸无可奈何:“不是因为严格才害怕,是因为曲夫子她实在……太热情了。”
谢铭迟:“啊?”
万无秋幽幽地看着他,说:“岑夫子记得吧?他最喜欢看书,最喜欢的就是钻研经典,曲夫子觉得那都是狗屁,天天追着岑夫子要让他放下书本走出世界,最过分的一次是连夜把岑夫子的藏书全都搬到了她房间锁了起来。”
谢铭迟:“……”
万无秋:“岑夫子没钥匙又不会暴力打开,泮宫里没人敢帮他,他就硬铁着脸在曲夫子跟前念了三天大道理,最后还是败了,气得回了趟老家,曲夫子才肯把书放出来。”
谢铭迟:“……”
万无秋没停:“剩下那位是姜夫子,姜夫子为人和善,最喜欢游山玩水,经常组织学生们出游踏青,在泮宫里就没学生不喜欢。”
谢铭迟说:“那他应该和曲夫子相处得来啊。”
“也不是那么的乐观,”万无秋说着说着就笑了,好像回到了从前课下议论老师的时候,“曲夫子也喜欢游山玩水啊,每次就想着拉上姜夫子一起,但曲夫子又酷爱喝酒,每次都是不醉不归,醉了之后又喜欢去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结果每次留名都说是姜夫子亲眷,对方就会找到姜夫子把他痛骂一顿。时间久了,姜夫子就不敢再和曲夫子一起了,能避则避。”
谢铭迟:“……”
谢铭迟:“这个偷鸡摸狗是……”
“是真的偷鸡摸狗,”万无秋点点头,“有一次夜半闯进别人家鸡棚把鸡的毛拔个一干二净,又把主人家的狗偷走,硬是给狗喂酒,说要教它醉拳。”
谢铭迟:“……………………”
他的无语有这么长。
他这辈子……不,下辈子都不会想到会有人把“偷鸡摸狗”这个词演绎得这么淋漓尽致。
万无秋:“她对夫子们都这样,更别说我们了,都遭过她毒手。曲夫子总是很有热情地想要带我们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那谢铭迟知道曲夫子醒来为什么会这么可怕了。
他光是听着就害怕。
还没等他腹诽完,就听万无秋“唔”了一声,说:“不过有一个人例外。”
谢铭迟:“啊?”
万无秋说:“你和曲夫子关系很不错的。”
谢铭迟:“??!”
他……到底干过些什么事啊!
第65章 身世 你不是活死人!
谢铭迟不知道为什么泮宫里会有这么多的牛鬼蛇神, 璟国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竟然能把各种各样的奇葩人全都聚在一起!
离经叛道的曲夫子。
古板过分的岑夫子。
与学生同乐的姜夫子。
他面如菜色,问道:“曲夫子是睡了多久啊?怎么感觉你上次离开傀城的时候她就在睡, 现在还在睡?”
万无秋毫不避讳地回答:“她已经睡了一千年了, 其实我们都是, 只是醒得比较早,曲夫子醒得最晚了。”
这哪是睡觉, 这简直就是安眠了。
谢铭迟觉得不可置信:“鬼傀睡一觉要这么久?那你们睡觉的时候傀城的秩序不就乱了?”
“有小火在啊,”万无秋笑了一下,“她一个人干我们五个人的活……噢, 加上她自己是六个人,我们在睡之前拟定好了秩序, 她只要把这个秩序维持好就行,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们都在沉睡。”
谢铭迟想了想问:“那城主岂不是气死了?提拔你们几个, 结果你们都不干活?”
万无秋愣了一下,没想到谢铭迟会想到这儿来,“哈哈”干笑两声:“可能因为城主也跟着一起睡了吧,就没空揪大家的错了。”
谢铭迟追问:“城主也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人吗?璟国的?”
万无秋没撒过多少谎, 现在就很心虚:“嗯。”
“噢, ”谢铭迟不再抓着这点不放了, “你好像还没有说过,你是为什么沉睡的?你们好几个鬼傀一起陷入沉睡, 总要有个原因吧?是傀城出事了?”
“嗯……算是,也不算是,”万无秋低垂了眸子,糊弄地说着那段过去,“当时的鬼傀已经不少了, 狂躁的鬼傀也不少,凭我们几个没办法一个一个去解傀界。当时的你想到了傀儡师联合鬼傀去解傀界这个办法,用尽全力才搭起了鬼傀和傀儡师的联系,我们几个一同创建傀城、建立了秩序,但也精疲力竭了,需要修养,所以就都陷入了沉睡。不过好在傀城一直都没有乱,也算是安慰。”
谢铭迟有点不敢说话了。
他有预感,这个大祸可能就是他自己闯的。
结合万无秋之前说过的那些来看,他就是那个一直致力于制作鬼傀的人,有些鬼傀想要回来,就平安无事地生活一段时间;但有些并不想回来,也许只是他们的家人和谢铭迟一意孤行,才把他们做成鬼傀,从而导致了他们的狂躁。
可以想到,在没有傀儡师解傀界之前,狂躁的鬼傀也许会随意卷入一些周边经过的人,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现在的制度虽然也不见得多么完善,但傀儡师都是寿命即将见底的人,进入傀界还有机会解开来增加寿命,也算是为自己在拼命。
但是……
谢铭迟觉得这其中依然有一些奇怪之处:“如果是我当初建立了傀儡师和鬼傀之间的联系,那应该也是我制定出‘离开傀界的傀儡师会获得寿命’这个规则的?”
万无秋点头:“没错。”
谢铭迟细思极恐:“那奖励给傀儡师的寿命是哪里来的?”
万无秋看向他,并没有说话。
谢铭迟挠了挠头:“看来又是一个我没有告诉你的问题。”
“不,你说过,只是说得很模糊,”万无秋微微蹙眉,道,“你说,那是巫的力量。”
谢铭迟:“……”
这说了还不如不说。
他现在更好奇巫到底是什么了。
和巫有关系的……贺岐、他自己、那名巫者,甚至还有世上所有的鬼傀和傀儡师,至始至终好像都离不开一个“巫”字。
谢铭迟使劲地去回忆,想要从自己时不时蹦出的记忆里查找到一点关于他们的踪迹,但那些记忆就像是吊着他玩,似乎时间不到,那个锁着记忆的匣子就一点记忆都不会流出来。
其实他自己已经开始怀疑了,从进入桃花源前看到泮宫那个场景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正常地轮回转世。
谢铭迟不知道正常轮回之后的人生活是怎么样,但绝对不是他这样。
他会时常受那些鬼哭困扰,也会偶然回忆起千年前的事情。
他就像是一个失忆的人,会对曾经的事情有些印象,他只是缺少一个契机把这些事想起来。
贺岐被鬼分食的情况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但沈绯年说过,他这个情况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
不是所有傀儡师都会像他这样,更别说是正常人。
还有陶村长死前念的那几个字……
他的红眼睛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和巫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273这个数字,好像和他有着特殊的联系。
还有他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他会被列为“快死的人”这个行列?
像是有一根鱼刺正正卡在了喉咙上,谢铭迟突然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曾经他想要知道自己身上这些异象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但凡遇到灵异事件他都会凑上前去试一试,看看是否能解释自己身上的一切。
现在他撞进了另一个世界,却发现这个谜团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乱……
谢铭迟沉默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我不是转世的人,是吗?”
万无秋终于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垂眸看向自己的鞋尖,像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小孩。
谢铭迟说:“你说我用尽全力建立了傀儡师和鬼傀之间的联系,那之后呢?之后我死了吗?没有吧?”
他尤记得自己已经做了273遍的那个噩梦,在那个梦里,他已经没有了呼吸,但他依旧可以说话、可以走动、有思想……
像是一个活死人。
谢铭迟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问道:“万无秋,你说实话,告诉我,我是不是变成了活死人?之后……又是发生了什么,让我在千年之后的现在又变成小孩重新长大,还忘掉了一切?”
“你不是活死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万无秋就喊出了这句话,在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全身开始颤抖。
他想起从前,谢铭迟动用了“巫的力量”之后,就慢慢变成了那样不生不死的状态。
岑夫子说:“他是个活死人了,你为什么还不放他走?”
姜夫子说:“阿无,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归处。”
曲夫子说:“傻小子……我早就说过不能那么干!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才罢休……”
他喊了回去:“不会的!他不是活死人,他可以变好的!”
但万无秋没等到谢铭迟变好,只等到他消失不见了。
他不记得自己找了多久,只记得找到谢铭迟时,他已经完全变不回去了。
万无秋仰起头来,用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握紧了谢铭迟的手,小声说:“你闭上眼,我给你看一些东西。”
谢铭迟:“是什么?”
万无秋说:“我的记忆。”
谢铭迟心下一颤,但既然已经想好了要面对过去,他就没有躲的余地。他听了万无秋的话,闭上了眼睛,而万无秋的那一段记忆也就涌在他眼前——
万无秋找到谢铭迟时,是在那个农户的家门口。
谢铭迟还躺在那片荼蘼花从里,美得像一幅画。
一生把温和有礼端在面上的万无秋,此刻却像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幼童,跌跌撞撞地朝谢铭迟那边扑了过去。
但已经迟了。
谢铭迟的身体还在,甚至很完好,完全没有腐化的迹象,但他的魂不在了。
谢铭迟的魂散在了各地,有一部分还在这片村头上,有一些已经飘远了。
“不!不要——”万无秋嘶吼着,疯了一样在空中一点点把谢铭迟的魂收集回来,揣在怀里,想要把这个人拼回来。
但是太难了。
万无秋回到了泮宫,找到了曾经的恩师和同窗,请求他们帮忙。
岑夫子虽然嘴上说得最凶,但却是第一个出发去找谢铭迟的魂的。
曲夫子和谢铭迟关系最好,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万无秋。
姜夫子、沈绯年……他们全都在四处奔波,只为能把谢铭迟凑回来。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碎片终于找齐,谢铭迟的身体甚至依旧没有腐化,只是看上去往回长了些。
在万无秋的记忆里,不止有谢铭迟,还有贺岐、封瑜,他们全都像谢铭迟一样,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我会把他拼好的,”万无秋喃喃着,声音很小,却异常坚定,“我会把阿迟拼回来,不管多久,我不会放弃。”
……
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万无秋把自己的记忆撤了回去。
谢铭迟睁开了眼睛,但是他现在有点没法面对万无秋。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万无秋心里这么重要。
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万无秋长吁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我找到你的过程大概就是这样,你应该是被‘巫的力量’反噬成那个样子,之后……就是我们剩下的几个人,把你们全都拼了起来。只是你们的身体都在慢慢变回以前,魂虽然拼好了,但融合还需要时间,我们也全都力竭,陷入沉睡,只好托小火在你们融合好之后先把你们放到现实去长大,等我们醒来再去找你们,再做打算。”
谢铭迟接受的信息量有点庞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宕机了好一会儿。
万无秋也没说话,就静站着等他开口。
半晌,谢铭迟才懵然问道:“不是,贺岐和我是什么情况我大概知道了,封瑜又怎么了?他也碎了?”
万无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卡了一下才说:“他的情况也比较复杂,等我之后给你说。”
谢铭迟:“你什么时候醒的?”
万无秋:“大概二十年之前。”
谢铭迟:“……”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个身世。
怪不得他和贺岐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封瑜那个样子……大概他的父母也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但是现在他有点害怕了。
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之后,他不是很敢面对万无秋和夫子他们。
虽然还没有想起其中细节,但事实就是他把万无秋他们折腾成了鬼傀,自己被什么“巫的力量”反噬碎掉了之后还是靠他们把他费力拼起来。
把他们三个拼好硬生生让这几位睡了一千年。
看样子曲夫子真的付出了不少,不然也不会睡到现在最后一个醒来。
谢铭迟突然就打了退堂鼓,松开万无秋的手:“要不然你自己回傀城去吧,我就先不去了……”
万无秋愣了一下:“怎么……我们已经到了。”
只见他们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扇门,门是黑漆漆的,看着十分阴森,散发着让人恐惧的寒气。
谢铭迟正准备往后退,就听见门那边好像传来了声音。
女人说:“说好了让你们叫一叫我,怎么叫个起床这么费劲呢?害我迟醒这么久!”
男人说:“……你自己睡着不起,赖谁?”
女人不耐烦了:“都让让都让让,我要去那边找他们!”
谢铭迟:“……”
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66章 万字 入v三合一
不等谢铭迟作出反应逃跑, 面前的门突然一把被人从里面拉开——
“万无秋和沈绯年已经去找了,你着急有什么……”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话音在看到门口两人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对上男人眼神的谢铭迟:“……”
女人叫嚷起来:“他们去找了我就不能一起去找吗?当初不还是我把小谢的碎片找回来的最多?我是当过方士但也是有点真本事的好不好!”
女人生气地瞪着男人, 有一种誓要把他瞪同意的坚定。
男人却没看她, 目光越过她的身侧看着谢铭迟和万无秋, 有一瞬的愣怔:“谢铭迟……万无秋?”
万无秋一笑,点点头:“对, 姜夫子,我们回来了。”
原来这位就是姜夫子,那旁边的女人肯定是曲夫子无疑了。
谢铭迟小心地看了看两人的装束, 都还是古代的装扮,应该都是刚醒没多久, 还没有去过现实世界,或者就算去过了也还没有适应。
曲夫子愣了好一阵才慢慢回过了神:“……你说什么?”
她不是很相信自己耳朵了。
姜夫子就指了指她身后。
曲夫子慢慢转过头去, 就见万无秋笑着看着她,向她作了个旧时的长揖:“学生见过夫子,多年不见,曲夫子依旧容貌昳丽。”
曲夫子:“……”
她还是不能缓过神来, 朝万无秋呆呆地点了下头, 又去看躲在他身后的谢铭迟, 试探出声:“……是小谢吗?”
谢铭迟突然被cue,一个激灵, 想到刚才万无秋说的那些过往,还是站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是我,曲夫子好。”
姜夫子和曲夫子看着都很年轻,最多三十岁的样子, 甚至身上意气还有些二十几岁少年人的影子。
年纪轻轻就当了泮宫的夫子……他们绝对是很厉害的人了。
“真是小谢啊!”曲夫子惊喜万分,冲过去就捏住谢铭迟的肩膀,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过了一遍,边捏着他的胳膊边说,“一千年了……是一千年了吧?怎么小谢都变成这样了,我一下都认不出来……这些日子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瘦成这样了?身子骨也没以前硬朗。”
谢铭迟鼻子突然就有点酸,他从小生活在没有亲人的环境里,唯一相依为命的就是贺岐,但贺岐是需要他照顾的,他不能经常在贺岐面前表露出委屈或者难堪。
这样他自己也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但是现在他遇到的这些人不一样……不,应该说是久别重逢的这些人,他们和自己经历过生死,为自己付出许多,谢铭迟觉得是自己连累到了他们。
可时间过去这么久,再见到时,曲夫子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
谢铭迟有点绷不住,眼眶有点湿润。
他看见那边的姜夫子的眼中也有晶莹,一瞬加更绷不住了。
“怎么不见岑夫子呢?”万无秋突然问了一句。
姜夫子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说:“他呀,听说小曲醒了就不敢出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说是要帮你处理傀城的事情,但实际上哪有那么多事情处理,小火平时都处理大半了。”
谢铭迟闻言,吸了一下鼻涕,有点哀怨地看着万无秋:“你真的不打算给小火放个假或者加加薪吗?你就仗着人不是人类压榨。我告诉你,你这样叫苛待员工,说出去要被打死的。”
姜夫子没忍住笑了:“小谢还是这么活泼啊,现在像刚进泮宫那会儿,比……嗯……那时候好多了。”
曲夫子瞪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凶完姜夫子,她立马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说,“小谢,走吧,去看看我们建的这个傀城怎么样,顺便陪夫子举举铁、挥挥石轮!”
谢铭迟的表情瞬间就从感慨变成了惊悚:“举……铁?挥什么东西??”
他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为什么会有人一见面就拉人去健身的啊!
“哎,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了吗?”曲夫子疑惑地说着,然后顿了一下,“哎呀,我忘了,现在外面是不是不打仗了?”
谢铭迟点点头:“嗯,外面很和平。”
除了那些要死要活的傀界,他生活的地方还是很和平的。
“挺好的,挺好的……”曲夫子深深呼出一口气,笑着拉过谢铭迟就往那扇门里走,“以前你就想着要和谢将军一起去打仗,别人考进泮宫只想着怎么像风流学子一样谈天说地,就只有你,天天拉着我让我教你射箭骑马……”
万无秋和姜夫子就跟在他们身后。
谢铭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但他也只能笑笑,之前的记忆他还没有全部找回来,根本接不上曲夫子的话。
不过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他和曲夫子的关系好了,大概是因为他是泮宫学子里最痴迷练武的了吧。
就算他现在没全部恢复记忆,但他能肯定泮宫绝对是个温暖嬉闹的地方。
有曲夫子他们这样关心学生的夫子,还有他们这些经常打闹、会为彼此付出性命的同窗,谢铭迟敢肯定,在泮宫的那段记忆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宝贵的。
要是什么时候能全想起来就好了。
谢铭迟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怎么叹气了?”曲夫子奇怪道,“小谢,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谢铭迟喉咙一噎,正要道歉,就听见万无秋说:“他现在记忆没有恢复完全,不记得那些事了,夫子说了他也不知所云。”
曲夫子眼神黯了一些:“我就知道不会这么快好起来的,真是……唉。”
谢铭迟安慰道:“没事的夫子,时间问题,我一定会一点一点把忘掉的全部想起来。”
曲夫子眼中先是亮了一瞬,但很快又被难过掩盖:“全想起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没关系,没关系的!反正现在你们都回来了嘛,记住现在就好了。”
谢铭迟没完全听清,曲夫子的后半句话被周围的嘈杂掩盖住了。
进入那扇黑色的门之后,他们一直走在一条很空旷的道路上,道路并不宽敞,顶多三四个人能并排走的样子,但渐渐的,周围的声音就明朗起来,而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束光,将他们全都包裹其中。
谢铭迟微眯了眼睛,然而就那么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就已经大变。
他形容不出傀城给他的感觉,怎么说呢……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傀城几乎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一部分的建筑很古早,像古时的城池街道;另一部分又非常先进,虽然比不上外面真实世界的模样,但也已经和二十世纪初的街道相差无几了。
而居住在两边的鬼傀自然也是,行为举止和衣食住行都和建筑所处的年代相符。
其实有点割裂。
谢铭迟疑惑地问:“为什么傀城长这个样子?这么泾渭分明?”
很像是老年人和年轻人之间的一场较量。
“最开始的傀城,所有的建筑都是那个样子,”万无秋走上前来,指着古时的建筑说,“因为在我们建成傀城的时候,所有的鬼傀都是来自千年前,他们当中不乏工匠和商户,于是就在傀城发展起了旧活。”
谢铭迟理解了一下,那时候的鬼傀几乎都是他搞出来的,所以他们把傀城一起造成了古时的样子。
但之后也有别的傀儡师企图复刻他的技术,又做出了许多鬼傀,像杜先生、艾格、阿贡,他们事实上都是来自现代社会,这些鬼傀来到傀城之后也许不适应古代鬼傀的生活,而他们当中也会有工程师、厨师,还有社会各行各业的人,于是他们就和古代的鬼傀划分泾渭,建造了属于他们的这一边。
但还有一点奇怪的。
谢铭迟问:“为什么可以分得这么清楚?中间一点过渡都没有吗?”
每个时代和每个时代的生活都各不相同,既然千年前和现在的鬼傀泾渭分明,那中间这几百年的鬼傀呢?他们就能适应双方其中一方吗?
“因为中间的那几百年,很少有鬼傀出现,”万无秋说着这话,声音放低了许多,“这也是我们一直觉得奇怪的,在我们沉睡的那段时间里,鬼傀没有多少增加,人数少了,融入傀城就不会特别困难。但自从我们几十年前陆续醒来,鬼傀突然之间就变多了,才让傀城变成了现在这样。”
谢铭迟不由得大惊。
中间那段时间既然没有多少鬼傀增长,其实也可以说明制作鬼傀的方法并没有传下去,甚至中断了。
那为什么在几十年前,突然又有人会制作鬼傀了?
但新鬼傀大批出现的时间和他们醒来的时间又重合在了一起……
谢铭迟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想法——会不会就是他们当中的谁、或者哪几个,一起做了这件事。
万无秋看了他一眼,说:“我怀疑过是他们当中的谁,但说实话,没有谁比我们几个更清楚鬼傀多了的后果——在傀城建造完成的那段时间,傀界就已经很多了,是我们进去,一个一个把那些傀界解开,我们是最清楚鬼傀多了的后果的。”
他顿了一下,叹气道:“但确实,最有可能大批做出鬼傀的,也是我们当中的人。”
他们亲历过鬼傀的制作过程,甚至可以说都见过谢铭迟制作鬼傀的过程,他们是最有可能复刻了谢铭迟技艺的人。
但原因是什么?
既然知道鬼傀多了并不好,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铭迟拧眉,他并不觉得这些曾经的师长和同窗有什么反|社|会基因,但他又想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你之前问273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万无秋突然开口,特意和前面的两位夫子拉开一些距离,说,“是你曾经亲口说过,273对你来说是个特殊的数字,和你有着夙命牵连。”
夙命牵连是什么?
是他在第273次梦到那个噩梦时,他成为了第273号傀儡师。
谢铭迟突然细思极恐,身上密密麻麻泛起寒意。
千年前的他知道“273”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节点,并且他把这个数字告诉了他们。
中间的几百年里,鬼傀出现得少,傀儡师也很少,所以傀儡师的编号也许停在几十、或者一百出头时就开始停滞。
那么可不可能有一种情况,他们其中的某人或者某些人,为了早点与谢铭迟、或者贺岐、或者封瑜重逢,所以大批制造了鬼傀?
鬼傀多了,傀儡师就会多,编号很容易就会到273。
可能。
很可能。
也许普通的鬼傀不够生出傀界,那他(们)就催生鬼傀生出傀界。
像阿贡一样。
但他(们)不想误伤到进入傀界的谢铭迟——而且一定是谢铭迟,因为他(们)告诉过陶村长,要阿贡把他的魂线交给一个红眼睛的人,不让阿贡伤害到他。
几乎点名道姓就是谢铭迟。
符合这样条件的人,谢铭迟身边就有一个。
谢铭迟抬眸看向旁边的人,他正垂眸踢着街道上的石子,在光影之下,神色晦暗不清。
万无秋。
是你吗?
谢铭迟还是没能把这句话问出来。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很难挽回,如果真是万无秋做的这些,谢铭迟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他,又该怎样面对自己。
但如果不是万无秋呢?
好像也有可能,只是可能性没那么强。
指定要阿贡把魂线交给他这个红眼睛的人几乎就把他捶死了,除非这些身为大鬼傀的人里,还有谁特别希望谢铭迟回来。
谢铭迟觉得如果只是正常的夫子和同窗,关系再怎么好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TA可能会为关系很好的谢铭迟来牺牲自己的一部分,但是他们谁不是饱读圣贤书?这样的人会因为某个不是很相关的就随随便便把那么多无辜人的生命赌上吗?
最可能的还是万无秋——如果万无秋对于他的感情足够深。
但同时,谢铭迟又觉得万无秋不是这样的人,原因也同上。
而且谢铭迟现在所知道的一切几乎都是万无秋告诉他的,如果万无秋不想让他在这儿揣测,那刚才就根本不会把他怀疑的内容告诉谢铭迟。
万无秋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说法蒙混过关,把谢铭迟糊弄过去,一切等到谢铭迟的记忆恢复再说,但他并没有,而是选择如实相告。
可仔细想来,万无秋脸上总是有一层温和微笑的假面,谢铭迟也许曾经摘下过他的假面,也许没有,但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现在并没有摘下。
他还不是很清楚,现在的万无秋是个怎样的人。
这就让怀疑万无秋的思维停滞不前,不管是怀疑他还是不怀疑他,谢铭迟都能想到足够的理由去支撑,在没有线索的现在,他思考的一切几乎都是悖论。
谢铭迟呼出一口浊气,换了思路,开始往另一个方向想去。
如果不是万无秋,那么幕后之人做这些的理由也不是没有,不过这条可能成立的背后应该是这样——谢铭迟对于幕后之人也很重要,但不是万无秋这种重要,而是必须需要谢铭迟回来,他才能做成某件事。
而那件事对于他来说特别重要,哪怕牺牲很多人也要完成。
但谢铭迟根本不记得之前的事,这一点也就无从推断,只能成为一个待确定的推测。
阿贡醒来的时间在百年前,幕后之人一定是在这个时间段就已经醒了的。
谢铭迟记得万无秋说过,他醒来的时间在二十多年前。
他开口问道:“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时候醒的吗?”
万无秋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看谢铭迟已经思考了好一会儿了,以谢铭迟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只是他现在没有办法为自己脱罪,因为就现在的这些情况来看,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更别说别人了。
万无秋开口回答:“最早醒来的是姜夫子,大概一百五十年前,然后是岑夫子,大概七八十年前,我是二十年前,沈绯年比我迟几天,最后就是今天,曲夫子刚醒。”
谢铭迟立刻抬头,视线锁定在前面的姜夫子身上。
要是这么看的话,时间最充裕、最有可能是幕后之人的人就是姜夫子。
但布下这么大棋局的人会让自己这么容易被怀疑吗?
谢铭迟觉得不会。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在狼人杀的游戏里,狼人有可能会铤而走险杀死自己,从而骗取女巫的解药。
同样的道理,姜夫子也有可能是通过暴露自己来获取他们的信任。
这条思路还是不通。
谢铭迟揉了揉眉心,在他记忆没恢复的情况下,他不了解面前的这些人,他的推测都是水中浮萍,没有根基。
谢铭迟想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出谁篡改了记录中的内容。谢铭迟觉得篡改记录的人也许就是幕后之人,再不济也是一伙的,也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想到这儿,谢铭迟抬起头来,正好就看到周围经过的鬼傀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谢铭迟:“……”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古代鬼傀的这一边,在这个大环境里,现代装束的谢铭迟和万无秋就显得格外奇怪。
谢铭迟下意识就问:“怎么到这边来了?”
万无秋说:“记录放在了这边,所以直接到这边来了。”
谢铭迟:“噢。”
他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抿唇思考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们这样,不用跟城主说一声?”
万无秋愣了一下:“……说什么?”
“好歹城主也是傀城当家的吧?我知道你有点特权,就算把我带进来不用告诉城主,现在都要查记录了还不用告诉城主?”谢铭迟说完,姜夫子和曲夫子就齐齐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他,谢铭迟气势一弱,小声补了两个字,“的吗?”
曲夫子管不住嘴:“这还……”
“哎哎哎,”姜夫子拉了她一把,“小曲,人家没问你,你瞎回答什么?”
曲夫子奇怪道:“不是啊,这还用说……唔?唔唔唔??”
姜夫子一把捂上了她的嘴。
谢铭迟觉得更奇怪了,这几个人在干什么?
万无秋轻咳一下,神色不是很自然:“不用说,我们可以自己去查的。”
谢铭迟更好奇了:“那城主是谁啊?不是说和我们一起的吗?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他的名字?是我们的同学吗?”
万无秋突然就偏过头去,像是被突然呛到一样,猛咳起来。
谢铭迟:“……?”
这下曲夫子和姜夫子也都安静了,就站那儿看着他们。
谢铭迟把心里奇怪的感觉咽下,静静等着万无秋解释。
片刻后,万无秋缓过神来,含糊地说:“对,是同学,不过不重要,先不管他了。”
谢铭迟试探地装出紧张的模样:“别啊,他又是什么时候醒的?说不定他也值得我们怀疑一下呢,毕竟他的能力最强啊。”
万无秋深吸一口气,调度出一个微笑:“他和我时间差不多的,刚才忘记说了,其实你排除掉我的话就可以排除他了。”
谢铭迟实话实说:“没排除。”
万无秋:“……”
一时间,万无秋脚步突然加快了不少,把原来在前面的姜夫子和曲夫子都甩到了后面,谢铭迟紧随其后。
不久之后,一行人就在一个很像是衙门的地方停了下来。
万无秋说:“好了,我自己进去查就好,大家不用跟着进。”
谢铭迟警惕起来:“为什么?”
方便他做手脚吗?
“那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进去了,”姜夫子拉了谢铭迟一把,把他拉到自己旁边,“你放心去吧。”
万无秋点点头,推开朱红色的大门走进里面。
谢铭迟越品姜夫子的话越觉得不对劲,开口问道:“姜夫子……”
还没等他问后面的话,姜夫子就打断了他:“啊,我突然想起来啦,你们回来这么大的事应该告诉小岑的,我去叫他。”
说完,一溜烟地就跑了。
谢铭迟更觉得不对,直接就拉住曲夫子问:“夫子,为什么万无秋要自己进去?姜夫子还说得特别严重的样子?”
曲夫子卡了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呃……就是,小万有没有和你说过,记录这个东西是鬼傀一个一个写上去的,我们也看不到?”
“说过,”谢铭迟皱眉,“我以为他是有什么特权能看到。”
“啊?没有啊,”曲夫子连连摆手,“这个权限就连他都没有的,当初这样设计都是为了考虑到傀儡师进傀界的安全性,除了魂线是没有谁能进来看到记录的。”
谢铭迟有点急了:“那他现在要怎么看到记录??”
曲夫子挠挠头:“硬要看到不是没有办法……起码小万是有办法的。不过就是有点损自己。”
谢铭迟心下一惊:“怎么个损法?!”
曲夫子:“小万他其实比我们都强,因为你当初做他时用的就是最好的材料,很多都是独一无二的那种……但就算是他要是违反了规矩,也是会受到反噬的……但你别急哈!这个反噬应该就是病一段时间。”
谢铭迟想起来,之前万无秋和沈绯年窥探了那名商人的记忆后就病了一段时间,窥探别人记忆就是违反规矩的举动。
现在查看记录更是。
谢铭迟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他忙问:“病多久?病得重不重?”
曲夫子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因为从没事干过这事。”
谢铭迟心一凉,突然后悔自己刚才没拦着万无秋。
但记录似乎又非看不可……
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大门,等万无秋出来。
曲夫子宽慰他道:“没事没事啊小谢!你给他砸过那么多天才地宝,说不定小万只是病个三四天呢?”
谢铭迟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曲夫子心都慌了,天杀的姜夫子,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受罪,还有天杀的岑夫子,不就是她醒了吗,连门都不出了……
谁知道小万一回来就是要干这种危险的事啊!她本来以为就是他把小谢找回来了,带回来给大家看一看,让大家都放心。
这下好了,小谢没恢复记忆,小万连自己身份都没给他说清楚,她怕啊!万一小谢突然问了怎么办?她说真话吗?
难道她当方士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又要重出江湖了?
曲夫子自己心里念叨了半天,反而看谢铭迟的时候,发现他竟然一点动作都没有,就只是非常安静地站在那儿。
看起来精神状态良好。
难道没什么事?
曲夫子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谢铭迟突然开口:“曲夫子?”
曲夫子:“哎!”
得,这口气不该松。
谢铭迟看向她,问:“万无秋就是傀城的城主,对吧?”
曲夫子一下卡住:“……这、这这这……”
天杀的小万。
不等谢铭迟等来答案,面前朱红的门突然打开了。
万无秋从里面走出来,看着十分虚弱。
谢铭迟刚冷静下来的神经瞬间烧了起来,急匆匆上前:“怎么样?”
万无秋以为他是在问记录,答道:“被改过了。”
话音刚落,他就脱力,倒在了谢铭迟身上。
万无秋倒过来的那一瞬间,谢铭迟直接慌了。
刚才的问题瞬间被他抛诸脑后,他抱住万无秋,有点生气:“谁问你记录了?我问的是你!”
万无秋嘴角噙笑:“噢,是我啊……唔,还行吧,就是有点晕,估计会大病一场。”
谢铭迟有点难过:“你怎么不早说。”
“怕你心疼嘛,”万无秋叹了口气,“记录肯定要查的,迟早都会查,如果之后有哪个高级傀界也被篡改成低级,那进去的人就很可能因为掉以轻心没命了。”
万无秋努力抬起头来,看见谢铭迟着急的面容,突然安心多了:“别担心,这是小事。”
谢铭迟心疼得一塌糊涂:“什么都是小事,是不是哪天万一你出事了,还需要别人跑来告诉我一句那是小事?”
刚说出口,谢铭迟就后悔了,这句话几乎把他的心思透得一干二净。
真是……心乱了才知道,自己早已兵败阵散。
趁着谢铭迟自乱阵脚,万无秋抓住他的手,声音弱了不少:“那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你别生气,我下次就不这么干了。”
谢铭迟看他,神情幽怨:“你怎么既要又要的?”
万无秋低低笑了一声:“就当作是我贪心吧,”他停了一下,说,“傀城的城主,是我。”
谢铭迟撇撇嘴。
他就知道。
他说:“破绽那么多,我猜都猜到了,你以前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怎么没见用到这上面来?”
“对你还需要弯弯绕绕啊?”万无秋叹了口气,“那我岂不是真成了个假人了?”
谢铭迟低下头去,有点赌气。
你也知道你像个假人啊。
曲夫子在旁边早就急成猴子了:“别说了别说了!你们两个有什么话不能等好了再说吗?!”
说完她就不停朝另一边看去,着急道:“哎呦那两个书袋子怎么还不来……不行不等他们了,小谢快快快,咱一起把小万扶到他家去。”
谢铭迟不知道万无秋在傀城的家在哪,只好跟着曲夫子的指示走。
途中遇到了赶来的岑夫子和姜夫子,谢铭迟一眼就认出了岑夫子,下意识就问好:“岑夫子好久不见。”
岑夫子看着和姜夫子他们岁数差不多,都很年轻,谢铭迟那一句话过去,岑夫子整个都呆住了,等到一行人走远,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感叹了一句。
“白云苍狗……原来一千年,可以过得这么快。”
好在缘木求鱼的人等来了鱼,四散的白云终得归家。
弯弯绕绕了半天,曲夫子终于在一户人家前停下。
谢铭迟抬头一看,有些恍惚。
因为这宅子长得和以往的万府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些。
万无秋已经在路上晕死过去了,谢铭迟觉得他身体烫得吓人。
病得很快,看样子还不轻。
谢铭迟循着那点残存的记忆在万府里找到了万无秋的院子,小心把他安置在床上。几乎绕了一圈,他才知道万府为什么小了——有很多原有的屋子都没有建,只是多了一个供奉着万府所有人排位的房间。
姜夫子会些医术,第一时间就为万无秋诊治。
俗话说最怕中医在把脉时皱眉,在姜夫子眉头有皱起来趋势的那一瞬加,谢铭迟的心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但他当时满脑子都是——鬼傀连心跳都没,这能摸出什么?
好一会儿过去,姜夫子朝谢铭迟招了招手:“小谢,过来搭把手。”
谢铭迟以为姜夫子准备要给万无秋针灸什么的,需要人扶着,连忙就上前去。
谁知姜夫子一把抽过他准备扶起万无秋的手,摸起了脉。
谢铭迟:“?”
姜夫子“啧”了一声:“干嘛这么着急?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俩相处,别逮着机会就上手摸。”
谢铭迟:“……”
他和万无秋的事是整个泮宫都知道吗?怎么他们好像都很懂的样子?
谢铭迟没忍住问:“夫子,我们的脉应该不一样吧?你摸我的有什么用?”
“有用的,”姜夫子两边一起摸着说,“给鬼傀摸脉的法子就是我从给人摸脉的法子推过去的,但是现在有点忘了,所以摸个人脉回忆下。”
谢铭迟:“………………”
他可以告庸医吗?
好一会儿过去,姜夫子松了一口气,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高烧。不过小万这么多年一直在现实世界生活,已经适应了那边,一直待在傀城反而不利于养病,等他醒来之后你们就回那边去吧,好好养着就会好的。”
谢铭迟问道:“药呢?”
姜夫子:“嘶……现在还没有鬼傀用的药吧?况且小万的身体就有很大一部分是用名贵药材堆出来的,他要是自己都治不好自己,那我也没办法啊。”
谢铭迟艰难点头:“……好。”
他看着晕过去的万无秋,心绪复杂。
万无秋应该没有真心想要瞒他是傀城城主的事,要是以他戴假面具的技术,如果真的想瞒,有一万种理由瞒过谢铭迟。
谢铭迟想了一会儿,转过头说:“姜夫子,岑夫子,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姜夫子:“那小万……”
“我照顾就行,”曲夫子大包大揽地拍拍胸脯,“小谢还没来过傀城呢,带他四处转转,我给小万端茶倒水。”
谢铭迟没忍住笑了:“多谢曲夫子啦。”
三人一同走出房间,就在万府里面逛了起来。
其实叫他们出来也有谢铭迟的私心,他想起码先和五位怀疑者中的两位聊一聊,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整理着思绪,谢铭迟先是转过身去,朝着两位师长深深做了一揖,开口道:“千年之前,多谢夫子们到处奔走寻找我的碎片,多谢夫子们费力把我拼起来,如果没有你们,我见不到现在的一切。”
姜夫子含笑看向岑夫子,只见岑夫子满脸欣慰,向来古板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他上前把谢铭迟扶起来:“你能有现在这么知礼,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谢铭迟一下哽住了。
岑夫子要是知道他现在天天骂人,岂不是立马就气过去了?
谢铭迟直起身来说:“其实请两位夫子出来也有一些事情要问。我现在不记得从前的事,所以现在的很多情况我都不是很清楚。”
岑夫子:“你问便是,我们知道定会作答。”
有了这句话,谢铭迟就安心了很多,他问:“我……想先知道,我从前是怎样的人?”
岑夫子没有想很久,说:“很不守礼,虽然时时和万无秋待在一处,但行为举止却向沈绯年看齐。我知武将家中不甚重礼,但你也太不看重家风了些。课上交头接耳,课下课业倒是按时完成,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泮宫里最下的便是沈绯年,每日抄别人功课,痕迹最为明显,连课都不来上!泮宫里除了他,谁都比下有余……”
谢铭迟:“……”
真是好盛大的一场批评会。
幸好沈绯年没来,不然岑夫子又要回房间闭关了。
岑夫子洋洋洒洒说了一气,最后总结:“但你出了泮宫当了将军之后好多了,为国争光,为君效力。如今礼仪虽不完善,但看着稳重许多,继续保持。”
谢铭迟下意识就来一句:“好的老师……夫子。”
姜夫子则是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叹道:“从前啊,你算是泮宫里数一数二活泼的。泮宫经常死气沉沉,不过有了你和绯年他们,热闹了许多,你常有新奇想法,不愿一直遵循旧法,我觉得很好。我们希望你以后会去当谏臣,没想到后来一意孤行去当了将军,但你打了很多胜仗,是我们的骄傲,尤其是小曲,时不时就夸你……直到小万家里出了事,他自己也出了事,你才从战场上回来。”
谢铭迟心里咯噔一下:“万氏出什么事了?”
姜夫子道:“万氏有人与敌国通信,被发现后将万夫人推出去顶罪,万夫人不堪污言自尽,万氏族人又将万夫人这支一把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谢铭迟:“……”
怪不得万无秋说,他最清楚万夫人是怎么死的。
怪不得,万无秋记得全家一百五十三口人,记得那么清楚。
他问:“那万无秋……”
“他当时在泮宫,”岑夫子接上了话,“得知了消息后连夜回家,却什么都没了,等我们得到消息,就听说他死在了家门前。”
姜夫子说:“他从没提过自己的死因,我们也不便问。”
一阵难过涌上心头,谢铭迟艰难地问:“当时的我呢?”
姜夫子说:“吃了败仗,被朝廷召回,不知为何给你扣了个叛|国的帽子,要把你处死……奇怪的是,你被处死了,但也逃出来了。”
谢铭迟:“?”
谢铭迟:“这是什么意思?”
姜夫子说:“行刑之日,我在现场,死的确实是你,但你后来又回到了泮宫……先去了泮宫,当时小万刚启程回家没两天,你便跟了过去。”
谢铭迟万万没想到万无秋的死因竟然是这样。
但他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不,他应该不是真的死了,否则怎么解释他现在是个活人?
岑夫子皱着眉,怒道:“良将都要扣上叛徒的帽子,昏君!”
姜夫子说:“很快,我们这些人也被扣上了不同的帽子,什么刺杀皇亲国戚啊、疑似与敌国有染……总之,泮宫的人也没剩下多少,是小封把我们的尸骨都收起来,等我们再闻世事时,就成为了鬼傀。”
怕谢铭迟有心理负担,姜夫子拍拍他的肩:“但我们都是愿意的,你别多想,千年之前我们就和你说过,成为鬼傀又是另一种意义的活着,虽然很惊讶有这种活法,但我们都很适应。况且把我们做成鬼傀,要么就是家人的请求,要么就是大多学生们的请求,不是你一意孤行。”
谢铭迟强扯起些嘴角,然后陷入了沉默。
看样子,他大概率是在找到万无秋的尸体后遇到了神秘巫者,学会制作鬼傀,后来回到了泮宫,把死去的夫子们做成了鬼傀。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外界渐渐有人知道了他的本事,为了已故之人找上门来。
而他把他们都做成了鬼傀。
第67章 超市 好一个上下五千年啊
谢铭迟和两位夫子又聊了一会儿, 知道了不少事。
璟国当时的国君暴政,乱杀忠臣,凭一己之力让璟国灭了国。
因为最先做出的鬼傀是万无秋、沈绯年、姜夫子、岑夫子、曲夫子, 所以谢铭迟给他们花费的心血最多, 用的材料也全部是上乘, 他们五个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像正常人,和真人的差距很小很小, 几乎不存在。
所以,事实上不是因为他们资历最老才有所谓的“特权”,而是因为身为最早出现的鬼傀, 他们本身就比其他鬼傀要强很多。
但之后做出的那些就没有这么高的质量了,一来璟国灭国, 谢铭迟找不到那么多的天才地宝,没办法堆砌。二来更是因为谢铭迟在一点一点被“巫的力量”反噬, 一点点变成活死人,到了后期也没办法再做出鬼傀。
至于封瑜,他是唯一一个身为“人”陪在谢铭迟身边制作鬼傀的,他也知道谢铭迟慢慢力不从心, 有心想要帮他, 却在研究“巫的力量”时, 因为体质并不符合,所以同样被反噬。
只不过和谢铭迟不太一样, 封瑜没有碎掉,只是直接陷入了和拼好后的谢铭迟一样的状态,体内又有“巫的力量”残留,所以和谢铭迟、贺岐,一起被投放到了现实世界。
可以说沈绯年就是追着封瑜去的, 恰巧万无秋也要找谢铭迟,所以两人凑到了一块。
说起他们这两对之间的感情,岑夫子简直义愤填膺,虽然千年之前他就接受过一次这件事,但当时气吐血了都没能阻止他的学生们。现在再次说起来,他那沉淀已久的气愤终于又释放出来,逮着谢铭迟就骂。
谢铭迟:“……”
忍了,没关系的,都是小问题。
一番聊下来,两人几乎把当年的事给谢铭迟说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他们也都不知道,而且更多的事可能只有谢铭迟自己知道。
谢铭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早点恢复记忆。
谢铭迟在傀城待了几天,几乎都是留在古代傀城这一边,日常除了照顾万无秋就是听夫子们说从前的事,刺激他的记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是不是有了他们一直说过往的事,这些天谢铭迟经常回想起一点片段。
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片段,但已经够他感慨了。
有一次姜夫子临时起意,在岑夫子的一节课前宣布当天泮宫集体出门踏青。学生们纷纷欢呼收拾东西,只有岑夫子黑着一张脸,好几次想把砚台砸在桌案上让他们安静,但他古板得又觉得这样不是君子行为,只好自己生闷气。
姜夫子把曲夫子叫来,两人一起哄骗了岑夫子半天,终于把他拐着一起踏青去了。
那天刚好碰上沈绯年逃学,封瑜拉着谢铭迟赶紧出门去找,万无秋给他们打掩护。他们正好在泮宫不远处的一家酒肆发现了宿醉的沈绯年,赖着不给老板酒钱。
老板差点就叫伙计拿板子伺候了,还是封瑜要替沈绯年结清酒钱。
谁知道沈绯年已经赊账赊了许多,封瑜家中其实并不富裕,是个落魄世家的独子,但是又想着要撑起自己的家族,所以封瑜平时都尽全力维持自己的得体。
可衣服是过时的,书本是用旧的,再怎么努力,和那些世家子弟还是格格不入。
沈绯年纯是靠着聪明、靠着他那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在各个世家周旋哄骗得了介绍、策论成绩又一骑绝尘,这才考进泮宫,实际上也没钱。
于是一来二回,还是谢铭迟解了荷包,帮沈绯年清了账。
两人扶着沈绯年匆匆跟上踏青队伍,就发现岑夫子竟然还在路上妄想把今天那节课补上,喋喋不休地讲着课,但没人听。
谢铭迟悄悄跟上了万无秋,把路上买来的饴糖拿出一块,趁乱塞进他手里。
结果万无秋趁他不注意,直接把糖喂到他嘴边。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阳光格外好,谢铭迟竟觉得那饴糖格外甜。
……
像这样的事谢铭迟想起来很多,当然,他眼前闪过多少次记忆画面,就有多少次担心贺岐又陷入了混沌状态。
他只能祈祷沈绯年和封瑜会把贺岐打醒。
过去一周多,万无秋才悠悠转醒,而谢铭迟也听了姜夫子的话,打算和万无秋一起回现实那边去。
夫子们把两人送到黑门门口,曲夫子还依依不舍,说过段时间就去现实看他们。
谢铭迟笑着答应了。
再次走在虚无的路上,谢铭迟瞥了万无秋好几眼,简直无时无刻不在确定他的状态。
万无秋笑了,停下脚步:“哎,你要不站住看我一会儿,什么时候看够了什么时候算?”
“谁看你了,”谢铭迟瞪他一眼,“我是怕你没恢复好晕在路上,到时候我还得把你拖回去。”
万无秋耸耸肩:“好吧。”
想起万无秋晕倒前的事,谢铭迟问:“你怎么确定记录被人改过了?”
“我看了几个认识的鬼傀的记录,发现他们的级别都变了,”万无秋神色沉重起来,“但那是不可能的,一个鬼傀的级别是什么,在他成为鬼傀的那一刻就确定了,不可能之后还有更改。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所有的记录都乱了,加上了一些不存在于傀城的鬼傀记录,而且给他们赋予了等级,可能也篡改了原本在傀城的鬼傀等级。”
谢铭迟愕然:“谁有能力能把记录都篡改了?!”
“如果付出一定代价的话,我们几个都可以,”万无秋说,“设定记录的时候我们就有过约定,不能偷看、更不能篡改,但凡触及红线,肯定会对他本人有一定的影响。”
谢铭迟:“什么影响?”
万无秋想了想,说:“也许会让他能力大减、身体虚弱,也许……会再睡一觉。”
谢铭迟明白了他的意思。
幕后之人可能很早就醒来,可能醒得比姜夫子还要早,但他篡改了记录,又回到了虚弱状态,很可能又睡了过去。
这么看来的话,其实他们五个谁都有可能是这个幕后黑手了。
谢铭迟偏向于现在先不怀疑万无秋,出于私情,他不愿意去怀疑,出于理智,他还是觉得万无秋作怪的可能小。
走出虚无时依旧是通过镜子,刚踏出镜子回到家里的那一刻,谢铭迟就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片诡异的场景,陷入了沉思。
家里满是外卖的痕迹,原本整洁的客厅乱作一团。最让人不理解的是,贺岐这个瓜娃子把自己的双手捆了起来,和茶桌的桌腿绑在了一起。
谢铭迟:“?”
谢铭迟:“你在搞行为艺术吗?”
贺岐本来睡着,被他哥的声音惊醒,睡眼惺忪地抬头看过来,有点没反应过来:“咦?哥,你怎么回来了?”
谢铭迟咬牙切齿:“我不回来等你把家拆完了才回来通知装修公司吗?你是二哈吗还拆家??”
“冤枉啊哥,”贺岐立马愁眉苦脸,“你不在我和封瑜还有绯年哥都不会做饭,我们不想每天都吃泡面啊,就只能点外卖了。”
谢铭迟知道贺岐不会做饭,沈绯年不会他也可以理解,怎么封瑜也不会啊!
谢铭迟怒了:“点了外卖不知道收拾吗?!”
贺岐认错很快:“我错了哥,一会儿就收拾。”
这么多天过去,他以为他哥要走好几天呢,没想到突然杀回来了……
“还有你这个……”谢铭迟指着他绑住的手,皱眉道,“干嘛呢?自己在那玩什么有颜色的游戏呢?”
“不是!”贺岐的反驳比闪电快,“哥你是不是又想起事来了?我混沌了好几次,前几天他们两个还管管我,后来他俩进了一次傀界,没人管我了,我自己头上撞了个大包,没办法才把自己绑住的。”
万无秋已经笑了好半天了,本来就虚弱着,这下更是直不起腰来:“小贺,你……你挺有才。”
贺岐傻傻一笑:“嘿嘿,谢谢无秋哥。”
万无秋问:“他们两个呢?”
贺岐:“噢,好像这次进傀界有点消耗到了,还在休息。”
谢铭迟两眼一黑,咬牙切齿道:“我出门买菜——你!在我回来前把家收拾干净!”
贺岐蔫了:“噢。”
谢铭迟看了一眼冰箱,发现家里几乎弹尽粮绝,开始了深刻的自我反省——
他是不是把贺岐惯坏了?不行,他一定要抽时间教贺岐做饭,这特么以后自己住着还活不活了?
谢铭迟一甩冰箱门,朝着门口就要走。
“哎,等等我,”万无秋举起手来跟上,“我也要去,让我体验一下怎么买菜。”
谢铭迟一脸疑惑:“你不是在现实住了二十年吗?怎么还没买过菜?”
万无秋说:“鬼傀不吃东西也可以,之前就没管,现在有人管吃管住,还是想体验一下的。”
谢铭迟:“……”
他好不容易忍住一凳子抡死万无秋的冲动,还是带着人出了门。
两人打车去了市区最大的超市,打算多采购点东西,以防下次出远门回来后发现家里有几头饿死鬼。
万无秋对一切都很新奇,但一直保持着正常行为,大概让人最不理解的行为就是拿着一瓶酸奶端详了很久,导购在旁边说了半天什么“巴氏杀菌”、“乳酸菌发酵”,他一概没听懂,要不是怕引起恐慌,他可能会把不耻下问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
谢铭迟憋住笑,拿了面粉和鸡蛋。
他还记得自己答应过万无秋和贺岐要给做鸡蛋灌饼来着,让家里可怜的几位千岁老人都尝尝鸡蛋灌饼什么味儿吧。
噢,走了一趟傀城,现在他家里连人带鬼傀总共五个,全成千岁老人了。
好一个上下五千年啊……
结账出了超市,两人一手一大袋食材和零食,准备走到前面的小区门口,方便打车。
刚走几步,谢铭迟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其实这种感觉之前每次进傀界之前都会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格外注意了一下,这种异样格外明显。
谢铭迟停下脚步,没再走了。
万无秋也很默契地停了下来,开始观察四周。
片刻,万无秋扬了扬头:“你看天上。”
谢铭迟循声望去,看到了万里晴空的蓝天上,飞着一只风筝。
风筝的样子很简单,但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具被肢解的尸体。
谢铭迟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
又一个傀界来了。
第68章 电梯 今晚都要做饭
转眼间, 谢铭迟又被拉进了虚无。
前面依旧是一张小方桌,谢铭迟走近,就看清了桌上的鬼傀娃娃。
那很明显是个女人, 手上拿着一只风筝, 和刚才看到的那只风筝对上了。
但奇怪的是, 不管是鬼傀娃娃还是风筝,它们所有的色调都是黑白灰。
谢铭迟记下了这些细节, 然后拿起了鬼傀娃娃——
空间被扭曲折叠,转眼间,谢铭迟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在缓过来的那一瞬间, 谢铭迟沉默了。
他手上还提着超市的购物袋——这些东西竟然被他带进了傀界?!
很巧的是,这次他就落在了万无秋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于是他往前跑了几步,在万无秋身边停下。
万无秋的病还没有好, 手上同样拎着购物袋,现在的脸色依旧苍白虚弱,谢铭迟不由得担心起来:“你这个状态……”
“还行,”万无秋开口, 打消了他的顾虑, “就算暂时跑不动道, 但脑子还是有的。”
谢铭迟叹了口气。
上个傀界阿贡自爆,没让任何人拿到魂线, 他们也就没有了这个傀界的线索。
不过现在看来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傀城的记录彻底乱了,他们之前得到的正确的血腥玛丽的线索,估计也只是碰巧遇上艾格的记录没有乱。
但他们不能保证后面遇到的每个傀界的线索都是对的,尤其是评级, 只能在每个傀界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谢铭迟观察了一下他们所处的环境,面前不远处是一个老式的单元楼,只有一个单元外带一个院子。单元楼有五层楼高,爬山虎顺着墙壁接连不断地向上爬。
看样子这本来应该是个小区,也许是守门鬼傀能力有限,所以只把最主要的一栋居民楼做了出来。
他转过身向后看,他们身后是一条街道,看起来还很热闹,一家家商铺挨在一起,还有服装店正在甩卖,大喇叭里放着“清仓处理”的语音。
很生活化。
唯一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整栋单元楼的色调都是黑白灰,连院子里都是这样,外面的街道却是正常的彩色。
他和万无秋也是正常的彩色。
只看街道的话,如果不是谢铭迟清楚地知道他们在傀界里,恐怕会以为这只是哪片老城区的一条普通街道。
天色已经有暗下来的迹象,谢铭迟心情不是很好,这是个不太好的征兆。
这意味着他们今天几乎没有找线索的机会,就要迎来大规则选人的黑夜。
万无秋伸出手来:“走吧,先进院子里。”
谢铭迟迟疑了一下,然后牵上了万无秋的手。
反正牵过不止一次两次了,他这只是在照顾病人的心情而已。
院子里已经站了四个女生,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应该是学生,但却都不慌张。
那就应该是老手了。
谢铭迟松了口气,老手多一些总是有好处的。
等了一会儿,又进来两个男生,八人交谈了好一阵,天几乎要全部暗下来了,都没见有人再进来。
看来这次的卷入者只有他们八个。
两个男生一个叫程州,一个叫小木,四个女生里,凌千和白岚一组,徐诺和小琪一组,都表示自己进过几个傀界,都有拿到魂线的经历。
程州是个社牛,说他们能活到现在全靠队友愿意带,只有一次碰运气拿到了魂线。他表示自己现实中也算是个有钱人,如果可以带带他,出去之后他一定报恩。
“各位哥哥姐姐,我保证我和小木不拖后腿!你们有什么活都可以吩咐我俩去干,只要把我们带上就好,求求了!”
谢铭迟觉得他们这次的队友实力应该都不错,虽然程州表示自己不太行,但是就凭他愿意为队友肝脑涂地的这份心意,谢铭迟也是愿意带着他一起的。
起码程州这样的比戚文钟学义那样的强多了。
这次的团队看上去很团结,这让谢铭迟放心了许多。
在傀界里,不怕守门鬼傀阴招多,就怕队友会背刺。
“怎么还没有人来带我们啊?”凌千有点后背发毛,“这都快天黑了。”
徐诺朝黑漆漆的单元楼门内看了一眼,皱眉道:“不会吧……再怎么样也应该来个NPC带我们进去吧?”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从单元楼门内响起,离他们越来越近。
谢铭迟辨认出来,这是一串钥匙碰在一起的声音。
没多久,一个女人就从防盗门里走了出来。
谢铭迟眼前一亮——女人和鬼傀娃娃长得一样,绝对就是守门鬼傀!
只不过她是彩色的,娃娃是黑白的。
这下看来,这个傀界的情况比桃源村好多了,起码守门鬼傀不会有混淆的可能。
女人看起来脾气可能不太好,一只手拿着一大串钥匙,像个包租婆。她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一圈,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来,那上面放着四只钥匙。
她阴恻恻地开口:“租给你们的是401和402房,一边住两个人,你们自己分。一楼供应间有你们每天需要拿的东西,我姓钟,叫钟宁,没事不要来找我。”
一边住两个人?
谢铭迟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
像迷宫别墅的杜先生一样,钟宁把一对傀儡师和鬼傀当成了一个人。按照这个思路,他们确实是四个人。
谢铭迟伸出手,先把钥匙全接到了自己手里。
钟宁看了他一眼,说:“今晚都要做饭,晚上,我会去看你们有没有做饭。”
她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语气很差,好像他们不做饭就会出事一样。
说完这句话,钟宁就走进了黑漆漆的单元楼内。
八人留在了院子里,谢铭迟把手摊开,露出里面的钥匙:“房间怎么分?她的意思是傀儡师和自己的鬼傀算一个人。”
这么一解释,大家就懂了钟宁刚才话里的意思,凌千率先拿走了402的一只钥匙,对徐诺和小琪说:“我觉得女生住一起男生住一起吧?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几天,男女分开还方便一点。”
徐诺有些发愁:“可是……”
“我同意!”程州激动地举起手来,打断徐诺的话,“分开好啊,正好我和小谢兄弟能住一起!”
万无秋脸一黑,把谢铭迟往自己那边拉了一下:“你小谢兄弟和我一起住,你去和你小木兄弟住一起。”
程州不在乎这些措辞:“嗐,小万兄弟,你懂我意思就行!”
看其他三队都同意,徐诺败下阵来,接过另一只402的钥匙:“那好吧。”
钥匙分好之后,八人就朝楼里走了进去。
楼道里很暗,昏黄的灯泡几乎下一秒就可能歇菜不干。谢铭迟在一楼楼道里环视一圈,发现这个单元楼竟然没有楼梯,但有电梯!
“这是什么操作?”程州奇道,“这么老的单元楼竟然有电梯?还没有楼梯?”
谢铭迟点点头:“那就只能坐电梯了。”
直觉告诉他只有电梯这事不是什么好事,但钟宁已经给他们下发了任务,那就是每天要在一楼的供应间取到自己该取的东西,并且今天晚上他们还需要做饭,钟宁还会来验收。
万无秋早就站在了供应间门口,他盯着门口挂着的什么东西,出声:“你们过来看。”
谢铭迟凑了过去,就看见供应间其实就是102房,房门大开着,万无秋正在看门口挂着的一块白板。
白板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后面分着许多格子,大概会写他们需要拿走的东西。
格子现在还是空白的,看来他们今天不需要拿东西,只要做好饭就行。
供应间里面很乱,像是一个堆积着杂物的地下室,要真的在这里面找东西,估计也不容易。
这样的任务最是挤压找线索的时间。
谢铭迟叹了口气,说:“先去房间吧。”
说着,他按下了电梯旁的上升按钮,静静等待电梯到一楼。
谢铭迟注意到电梯的起始位置只是一个“-”。
整栋单元楼只有五层,那这个“-”是什么意思?
不存在吗?钟宁住在一个不存在的楼层?
没等他思维发散,电梯发出平淡的“叮”的一声,随后电梯门向两边打开来。
这个电梯很烂,不是谢铭迟嫌弃,是非常烂。
烂到谢铭迟怀疑他们进去之后会不会直接压塌电梯的程度。
万无秋先一步走了进去,见没事,这才招手让他们进来。
等到程州最后一个进来,电梯没有发出超重的警告,几人才松了一口气。程州顺口说了一句:“那就走了啊。”
然后他按下关门键,随后直接按了“4”。
电梯的楼层是从“-1”到“5”,看着很正常,一般来说“-1”应该是地下停车场和地下室,但按照这栋单元楼的年龄来看,它应该没有拥有地下停车场的荣幸。
电梯电子屏上显示着楼层,谢铭迟一直看着红色的数字变化,在心里默数着。
2……3……4……
但电梯并没有在四楼停下,而是继续上了五楼!
“这是怎么回事?!”小琪的脸色瞬间苍白,声音不由得拔高,颤抖着说,“我们不是要去四楼吗??”
“不是,我按的是四楼啊!”程州也慌了,看着电梯按钮上依旧亮着的“4”,嘴唇都白了,“我……我按的没错啊!!”
不止是程州,其实电梯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没有按错,因为他按下数字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看着。
那这是怎么回事!
谢铭迟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抓住了万无秋,然后抓上了身后电梯的扶手。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到了“5”,却依旧没有停下,而是在显示出“5”之后,电子屏突然像是短路了一样闪烁一下,然后整个电梯厢猛地下沉了一小段!
他们在进单元楼之前就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了,单元楼总共只有五层,这是怎么回事?!
谢铭迟和万无秋都抓住了扶手,身形只是晃动一下,其他有人抓住了,有人没抓住,就撞在了一起。
但现在谁都没有心思去吐槽,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了电梯的电子屏上。
闪烁过后,显示屏显示数字的地方变成了一条短短的杠。
“-”。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电梯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所有人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层只有一间房间,正在电梯门的对面。
钟宁站在房间门口,阴沉地看着他们。
“不是说了,没事不要来找我吗?”
“你们,有事吗?”
第69章 加法 神啊,这算猪队友吗?
他们当然都记得钟宁说过没事不要去找她, 为了不触犯到死亡条件,他们根本就没想去找她!
明明是电梯自己上来的!
但是没人敢把这些话说出来,一时间, 电梯里的空气都停滞了。
谢铭迟思维飞速运转, 说:“其实我们是有一件事想问一下您的, 请问供应间一直都是开着的吗?”
钟宁看着他,脸上显得有些不开心, 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是。”
谢铭迟:“好,我们来就是要问您这个的,我们这就走。”
于是谢铭迟飞快地按下关门键, 把钟宁的视线隔绝在了外面。
谢铭迟深深吐出一口气,脑中绷紧的神经绞得他脑仁疼。
钟宁说没事不能找她, 但是他刚才说他们是有问题才来的,应该就不算没事吧?
虽然按了关门键, 但是已经没人敢再去按楼层了,程州直接把手背到后面,连连摇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会不会是我打开方式不对?要不你们换个人试试?”
凌千一点都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飞快地按下了“1”, 说:“那就先回一楼再说!”
谁知电子屏上只是短暂地显示了一下“1”, 随后又一阵闪烁,变回了“-”。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他们又看到了站在门口阴沉看着他们的钟宁。
众人:“……”
谢铭迟飞快地说:“其实还有个问题,我们男女分开住可以吗?”
钟宁黑脸:“可以。”
谢铭迟再次飞快按下关门键。
电梯里听得到每个人的呼吸声,甚至因为惊吓,心跳声都显得格外明显。
凌千颤巍巍地伸出手来:“要不……”
“等等!”谢铭迟出声制止她,有点瘫了, “让我缓缓,让我想到下个问题你们再按。”
凌千收回手去,不敢动了。
过了一会儿,谢铭迟深吸一口气:“好了,我想好下一个问题了,按几楼?”
但电梯里谁都不敢说话了。
这踏马按错就要见一次钟宁啊!钟宁那个眼神好像他们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谁还想再见到她啊!!
程州很识相地让出了最容易按到电梯按钮的位置:“哥哥姐姐们,你们来吧,我心脏不太好,受不了惊吓。”
尼玛我们就能啊!
谢铭迟心里默默吐槽。
但程州一走,他就到了那个神位置。
谢铭迟:“……”
他扭头看了眼站在神副位的万无秋:“有想法吗?”
万无秋迟疑了一下,问他:“你想好下个问题了?”
谢铭迟点头:“想好了。”
万无秋:“那我就开始试了。”
谢铭迟:“??!”
不等谢铭迟来得及阻止,万无秋就飞快地把所有的楼层都按了一遍。
电梯里的人下意识就抓住了四周的栏杆,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向了万无秋。
谢铭迟陷入了深深的无语。
神啊,这算猪队友吗?
按照现实中的常识,电梯遇到故障时,应该迅速把所有楼层的按钮都按一遍,电梯停在几楼全看运气,但只要停下了就可以冲出去。
谢铭迟不知道万无秋知不知道这个常识,但万无秋这个动作莫名就让他很心慌。
试问,千岁老人能很快适应现代设备吗?
不能,如果能的话就不会有老人机了。
既然不能的话万无秋这是在做什么?
作死啊!!!
谢铭迟简直想发疯,连忙拉着万无秋抓住了栏杆。
但是电梯完全没有动,谢铭迟抬头看电子屏,只见那上面显示了一个单词——
NULL。
在现实里,在使用一些机器时,如果报错的话,一般显示的是“WRONG”,或者“404”,意味错误的、错误页面。
谢铭迟本以为就算出现什么,也应该是上面两种,没想到会是“NULL”。
“NULL”的意思很简单——不存在。
电梯的意思是……他们按了这么多楼层,但是都不存在。
怎么可能?
谢铭迟松开栏杆,陷入了沉思。
反正他想好了问题,大不了就是再见一次钟宁,这有什么的?
他们总得回到401和402去,现在看来“有事去找钟宁”并不是一个死亡条件,起码不是小规则,不管怎样他们都已经找过钟宁了,不差一次两次。
但钟宁明确说了晚上要去检查他们是不是做了饭,万一那个是真正会死的规则,而他们在这儿畏手畏脚浪费了时间没有做好饭,那才是真的完了。
想到这儿,谢铭迟伸出手去,准备继续尝试。
刚才万无秋是从上到下,按“5”到“-1”的顺序按的按钮,谢铭迟想了想,按了“5”到“1”。
显示屏依旧闪烁一下,变成了“NULL”。
谢铭迟继续试,按了“5”到“2”。
“NULL”。
“5”到“3”。
“NULL”。
“5”到“4”。
“NULL”。
谢铭迟没有单独按“5”,他们第一次是因为单独按了“4”,到了“-”层,后来凌千单独按了“1”,他们还是到了“-”层。
反而是几个数字一起的时候,只会出现“NULL”,但是电梯门没有开,那也就意味着这些数字对应的都不是“-”层。
谢铭迟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单独按下一个数字就会到达“-”层。
换了一个思路,谢铭迟开始从下往上按。
先是“-1”和“1”,显示屏依旧显示“NULL”。
谢铭迟继续试,按下了“-1”和“2”。
突然,停滞了许久的电梯竟然开始运作了!
众人连忙抓紧扶手,紧盯着显示屏。
只见原本显示“-”的电子屏突然闪烁一下,电梯厢猛地一震,随后显示屏上的数字就变成了“5”。
然后稳步向下,最后停在了一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里的人却是鱼贯而出,仿佛死里逃生。
程州拍着胸脯,腿都软了,手搭在小木身上:“妈呀,这电梯什么鬼东西……小谢兄弟,你还站在里面干嘛?还有小万兄弟,你们不怕这电梯再抽风吗?”
万无秋淡定地摇摇头:“电梯不是抽风。”
程州:“啊?啥意思?”
谢铭迟盯了一会儿按钮,然后对门外的人说:“我大概知道这个电梯是怎么回事了。”
程州壮着胆子凑上来:“怎么回事啊?”
谢铭迟解释道:“我们前两次都只是按了单个的数字,电梯就停在了‘-’层,说明只按一个数字的话,电梯就会到达钟宁所在的楼层。”
程州:“昂……然后呢?”
谢铭迟:“我们刚才回到一楼,是因为我按了‘-1’和‘2’两个数字,2+(-1)等于1,我们应该需要按两个——或者至少两个数字,这两个数字加起来的和就是我们要去的楼层。”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思维没有问题:“在这之前,我还按过许多个不同的组合,但是单元楼最高五层,那些数字相加都超过了‘5’,所以电梯会显示‘NULL’,也就是楼层不存在。”
同理,他在上一轮虽然按了两个小一些的数字,但是“-1”和“1”相加等于“0”,单元楼里并不存在“0”这个楼层,所以还是会显示不存在。
一伙人面面相觑,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霸凌。
万无秋笑了一下:“还是你聪明。”
程州一拍大腿:“原来如此,兄弟,你太靠谱了,我果然没跟错人!”
然后万无秋就默默给了程州一个眼刀。
谢铭迟心里为自己喝彩,表面还是很谦虚:“没什么。既然知道电梯怎么运行了,我们还是快去房间吧,时间应该不多了。”
其他人本来还有迟疑,一听到谢铭迟的最后一句,连忙又进了电梯。
大不了就是再见一次钟宁,反正这个红眼睛已经想好问题了,也能蒙混过关。
等到电梯关上了门,谢铭迟按下了“-1”和“5”两个按钮,然后抓住栏杆,静静等待。
电梯开始稳步上升,谢铭迟提着一口气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
2……3……4……
“叮——”
电梯在四楼停下了!
谢铭迟这才把呼吸的方式找了回来,深深吐出一口气。
终于对了!
电梯门缓缓朝两侧打开,八人终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401和402,简直喜大普奔,就快要流下激动的泪水。
谢铭迟和凌千分别拿出钥匙,打开两个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透过窗户,谢铭迟看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心道不好,连忙就跑去厨房查看厨具之类的东西,边找边问:“你们谁会做饭?来搭把手!”
他本来想叫万无秋,但是转念一想,万氏长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应该没做过饭,也别让他洗菜打下手了,谢铭迟自己都害怕。
幸好程州勇敢地举起了手:“我!小谢兄弟我可以给你打下手!”
小木也跟着举起手来:“我也可以帮一点……”
万无秋:“我……”
“阿无,听话,你坐那等着去,”谢铭迟拿出了锅碗瓢盆,紧张地说,“你们两个来帮我打下手吧,快洗菜洗碗!”
天杀的401房间里只有厨具和调料,并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多亏他们没丢掉手里的购物袋,那里面的东西绝对够他们做完主食后再炒两个菜。
谢铭迟心里默默念叨:鸡蛋灌饼你就先殉了吧,我把你分开做成好几道菜,回家再给你合成鸡蛋灌饼。
很快,401的门就被敲响,外面是凌千焦急的声音:“快开开门!你们有没有多余的食材?可不可以给我们用一点?402什么吃的都没有!”
看来是一样的情况,钟宁就是要在这儿给他们下套。
谢铭迟连忙说:“程州,帮忙把咱们的食材给他们分一半,不要多也不要少。”
程州:“哎好!”
万无秋把凌千放了进来,程州把分好的食材递了过去:“快去做饭吧大妹子,要谢就谢小谢兄弟。”
凌千感激涕零:“谢谢谢谢!”
但因为赶时间,她很快转身就跑了。
谢铭迟用了此生最快的抡铲子速度,铁锅都快被他铲出火星子来了,好歹是快速地把饭做了出来,端到了桌上。
主食为了省时间蒸了米饭,又炒了四个简单的菜,就算钟宁来检查,他也可以说这些菜是他们每人都做了一道。
捏死钟宁所有有可能针对他们的情况!
谢铭迟瘫在沙发上,觉得自己此生从来没这么伟大过。
为了防止之后几天还有这样的情况,谢铭迟没敢把食材全都用完,而是留下了起码还够他们吃两天的食材。
如果两天之后他们还没能出去,他刚才看到街道上有超市了,那里面的食材应该也可以,就是不知道现实的钱在这里能不能用。
没过多久,401的门就被敲响,和凌千敲门的声音不同,门外的人敲地非常缓慢却有力。
门外传来钟宁的声音。
“饭做好了吗?我来检查。”
第70章 卧室 这个奇葩也是活久见
看样子是钟宁来检查他们做饭的情况了。
谢铭迟强撑着疲惫支楞着坐起来, 万无秋则是到了门口去开门。
房间门大开开,钟宁就站在门口,看起来不怀好意。
钟宁阴恻恻地开口:“你们的饭做好了吗?”
“做好了, ”谢铭迟非常自信地指了指桌上的食物, “你可以来检查。”
钟宁走上前, 看到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脸色不是很好看, 她追问道:“每个人都做了吗?”
此话一出,四人身上均是冒出冷汗。
谢铭迟简直庆幸自己多留了个心眼,一个个指着桌上的菜肴说:“每个人都做了, 这个是我做的,这个是他做的, 这个是程州……”
谢铭迟说完这么一通,钟宁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愤愤地瞪着谢铭迟,最后离开了桌边,走出门去,狠狠带上了门。
随着铁门“哐”一声被关上, 四人纷纷松了口气。
程州简直感激涕零:“兄弟, 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要不是你我们就完蛋了,谢谢谢谢, 谢谢你把功劳分给了我们点!”
说着就要上前来激动地抓谢铭迟的肩膀。
谢铭迟不习惯和陌生人这么接触,几乎是程州在伸过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往旁边退了两步:“那个……我知道你想感谢但是不用这么谢……”
万无秋憋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能黑着脸在谢铭迟身前挡一挡:“请你注意分寸。”
程州还以为这两个人是比较内向的那种,不习惯他这样的自来熟,也没在意, 笑了两声收回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总之今天挺感谢你们的,要不是你们,我们估计没那么快发现电梯的秘密,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都没拿什么食材,现在是全靠你们,兄弟才能活着站在这儿。”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道谢没什么重量,程州又拍拍胸脯:“放心吧两位,你们之后要是需要找什么线索或者是有什么体力活,尽管叫我!我虽然不一定搞得懂魂线会放在哪里,但搬砖跑腿还是都可以干的!”
谢铭迟做了个“OK”的手势:“好的同志,先吃饭吧,珍惜今天这顿来之不易的饭,”说完,他轻轻用胳膊肘攘了万无秋一下,“去尝尝呗,曲夫子说咱俩之前都不会做饭,不过我现在手艺不错,好歹咱们两个里面有一个人会做饭的。”
万无秋不是那么高兴,撇了撇嘴:“我也是会做一点的。”
谢铭迟好奇道:“哦?真是活久见了,你会做什么?”
万无秋想了想:“之前有一道菜我挺喜欢吃,就找人学着做了。”
谢铭迟持续好奇:“是什么?”
万无秋:“凉拌西红柿。”
谢铭迟:“…………”
谢铭迟没绷住:“就是白砂糖撒上去就可以的那个凉拌西红柿??”
“对啊,”万无秋一脸严肃,“你别说得那么简单,西红柿和白砂糖的用料和用量都是有讲究的,白砂糖还要均匀粘在西红柿块的每个面上,这样味道才最好。”
谢铭迟:“……”
这个奇葩也是活久见。
他咽下涌上来的心酸,拍了下万无秋的肩膀:“行了,我懂了,吃饭吧。”
因为已经天黑了,所以几人吃得都很快,期间他们听到钟宁敲402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摔门声。
那声音比摔401门的声音还大,估计那边用了和谢铭迟一样的策略,钟宁连续在两边都碰了瘪,怒气累加了。
不过没关系,活下来最重要。
谢铭迟边扒拉饭边想,他们现在还没有得到比较确切的线索,只有钟宁说过,每天都要拿到自己需要拿的东西,没事不要去找她。
他们今晚谁都没有需要拿的东西,但是全都去找了钟宁。
这样的话,只能等明天看看今晚有没有人被选中,才能推出一点规则来。
大厨谢铭迟抽空看了好几眼同样吃饭的万无秋。
万无秋吃饭的动作很慢,也很体面,如果不考虑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大环境,帅哥慢慢吃饭绝对是相当赏心悦目的一个场景。
谢铭迟看着万无秋轻轻咬下一块藕,然后双眼亮了一些,再咬下一口丸子,双眼就更亮了。
谢铭迟心里喜滋滋,虽然万无秋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他这是肯定了自己的厨艺。
厨子嘛,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吃饭的人肯定自己的厨艺水平了。
饭后,程州和小木大包大揽下了洗碗的工作,谢铭迟就在屋子里转了起来。
根据钟宁的话来看,他们八个人都是这两间房的租户,401和402都是钟宁租给他们的房间。
谢铭迟还记得钟宁从单元楼里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大串钥匙,那很有可能就是整栋单元楼每家每户的钥匙,整栋楼很可能都被钟宁租出去了。
钟宁很可能是个传说中的包租婆。
但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富婆。
401的格局很简单,确实是老房子的布置,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房间里面的布置也都很简单,却能一眼看出年代感。
这起码是二十年前的房子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钟宁就很有可能是二十年前、或者再早几年死去的人,但不会早到阿贡那个程度。
所以可以反推出,也许幕后之人二十年前还在制作鬼傀。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那个时候,五人中只有曲夫子没有醒来,他却还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制作鬼傀。
谢铭迟啧了一声。
这个人大概无法无天,而且很不把人放在眼里。
401的布局是这样,那402估计也差不多,只有两间卧室,那肯定是傀儡师和自己的鬼傀住在一间。
谢铭迟观察了一下两个房间,门是正对着的,客厅夹在它们中间。
两个房间门口都挂着一个数字,分别是1和2。
谢铭迟问还在厨房的程州:“介意我们先看看两个房间吗?”
程州:“不介意随便看!你们喜欢哪间就住哪间,我们住另外那个。”
谢铭迟舒坦地顺了一口气。
论傀界里遇到这样一个队友有多么重要。
谢铭迟和万无秋先走进了1号卧室。
房间很干净,但能看出有人居住的迹象,除了一张床,还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俨然一副租客拎包入住的样子。
书架上还放着几本书,谢铭迟拿下来翻了翻,都是一些古早的菜谱书籍,上面还有钢笔标注的痕迹。
万无秋打开衣柜看了一眼,说:“这个房间之前住的是个男人,里面还有几件T恤和裤子。”
谢铭迟一看,果然如此。
不过在那个年代,有租客会把自己还完好的衣服留在衣柜里吗?而且钟宁竟然也没把它们丢掉。
谢铭迟暂且留着这个疑惑,去了对面的2号卧室。
2号卧室和1号卧室是同样的摆设,只是放置的东西不一样——这里的衣柜里放着几件连衣裙,书桌应该是被当成了梳妆台,上面有一面镜子,仔细在桌子上闻一闻,还有化妆品的香料味道。
2号卧室之前住的是个女人。
谢铭迟疑惑道:“钟宁为什么不把以前租客的东西丢掉?”
“有可能是懒得收拾,不过整间屋子都很干净,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万无秋说着,在自己脖子前比了个手势,“或者,也有可能他们在这里住的好好的,还没来得及搬走,就被钟宁——”
他抬头环视一圈卧室,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们生活的痕迹才会留在这里。”
谢铭迟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那我们住哪间?”
“我觉得那间就不错,”万无秋抬手朝1号房间指过去,“我是老顽固,不想住在女孩子的房间。”
谢铭迟没忍住笑了:“人家女孩子还不想让你住呢。”
“所以嘛,”万无秋摊了摊手,“你不甘我不愿的,程州不是说他住哪边都可以吗,起码他这边是甘愿的。”
谢铭迟被他说服了,点头道:“好。”
和程州说了一声之后,两人就正式入住了1号卧室。
卧室只有一张单人床,这个条件较之前的傀界来说差得远了。
谢铭迟想了想,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床厚被子来,扔在地上就开始铺:“你身体还没好,睡床上吧,我睡地上。”
万无秋有点难过,还有点委屈:“就不能一起睡床上吗?”
谢铭迟一愣:“两个人一起睡多挤压空间啊,你睡床上就行,好好休养,万一我半夜睡觉把你踹下去怎么办?”
万无秋闷闷不乐地自己上了床,盖上被子躺下,却只占了床的一半,他伸出手去拍了拍另一半空位:“可以睡得下。”
然后又嘟囔道:“你睡觉安不安稳我还不知道吗,你怎么可能把我踹下去……”
谢铭迟失笑,看万无秋坚持的样子,颇有他不上床就不罢休的意思,于是投降了:“好吧,那就挤一挤。”
躺在床上,谢铭迟才真的感觉到空间的逼仄,他小心地放好手,尽量给万无秋空出更多的位置。
谁知下一刻,万无秋就伸手揽住了他,以他不可撼动的力气,把他使劲往自己怀里一带——
谢铭迟的头直接就磕到了万无秋锁骨上,他轻呼出声:“你干什么?”
“睡觉,”万无秋简单地说着,嘴角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被你养成的坏习惯,不抱着什么睡不着。”
谢铭迟的脸登时烫了一下。
唔,给万无秋养成这个坏习惯的还真是他。
原来在万府时,谢铭迟一开始是和万无秋分床睡的,但是谢铭迟经常半夜害怕,就会“偷渡”到万无秋床上。
后来两人干脆就睡一张床了。
谢铭迟一时不知道自己给万无秋养成的这个习惯好还是不好。
静寂的夜里,万无秋的声音更显得如湖水温柔。
“别想太多了,陪我睡觉——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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