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枢有些愤怒,为太子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而愤怒。


    他此前只知道先帝溺爱晋王,没想到竟对太子苛待至此,就连最常规的太子班底都不愿配置,就让只拥有小猫八九只的虞煜率军前往历州荡寇,还是在大婚之日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可怜太子连太子妃的面都没见过,就包袱款款的踏上了征途。


    谁好人家的爹会干这种事呀?


    人们常说是因为皇后早逝,外家不显才造就了太子殿下不尴不尬的局面。


    但在计枢看来,完全是因为皇帝的忌惮,才刻意营造偏心眼的氛围,和任何因素都没有关系。


    晋王,也不过是他拿来压制太子的工具罢了。


    好在太子自己也有成算,虽只带着三千兵马从上京出发,却在历州荡寇时募足了一万精兵,不然在当前这样被先帝玩脱了的局势下,是真的很难有回旋的余地。


    很多时候他都搞不清楚那位皇帝是怎么想的,内里一堆的阴谋诡计帝王权术,敬重他的太子和臣子全是范围内打击对象,外在却又醉生梦死昏聩无常,被一堆佞臣贼子耍得团团转。


    说不上他是到底是精明还是不精明,但做出来的却都没有好事儿,这样为君不尊,为父不仁的人,也活该落得被万民枭首的下场。


    他对先帝,可以说真的一点好感都没有,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远离上京,前往边远的锦州赴任。


    可惜他原本只是想离开那个皇帝醉生梦死,佞臣肆意弄权的黑暗上京,却不料意外打破了锦州世家垄断官场的局面,落得一个险些身死的结局。


    虞煜倒是没有注意到属臣们的眼神官司,他有些疑惑那人是又出怎么了,此前不是好像吃菌子中毒了吗,但巫蕤已经帮他解了毒,按道理也该清醒了,怎么又会突发情况急需治疗。


    但到底救人要紧,他表示知道了巫蕤迟来的原因,同时示意集议开始。


    然后计枢第一次参与太子的集议,就有幸围观了一场虞煜和属臣的极限拉扯。


    听罢,计枢深刻体会到了太子殿下此刻的不容易,属臣小猫九只,刨除巫医和他没有见过的姜泽和晏俭臣外,剩余六只中竟然还有两只废猫。


    一只是集议从不开口,仿佛永远在沉睡的太子嘉宾白乐为;另一个则是勇于开口,却永远因何和主题背道而驰而显得不怎么聪明的乔嘉麟。


    而这场集议,除却这两个可有可无的人,还有因公没来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强烈反对太子要在瘟疫未除之时就打算入驻古渡郡的决策。


    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哪怕他在太子摆出了巫蕤可以根治瘟疫这一震惊消息之后反水,但除他之外的群臣也仍在反对。


    甚至连被点将了的岑柘和裴安翊,他们表态自己可以跟随计枢前往古渡郡协同相关事务,但绝不同意太子在瘟疫未除之前进驻古渡郡。


    计枢起初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有了能够根治瘟疫的法子,为什么群臣还不同意,但听了一段后他表示群臣们果然才是正确的。


    因为治疗的药方是有了,但药品不齐全外加没有没有检验过具体疗效。


    而现在每日外出的士卒除了探听消息的外,其余人都在寻找巫蕤所需的药材。


    这种一半一半尚未确定的情况下,太子确实不适合亲涉险地。


    集议进行到这里,虞煜和群臣分执一辞,进入了无法调和的分歧,场面就这样僵持住了。


    而正在此时,之前被事耽搁了的巫蕤终于出现在了营帐之中,想是一路疾行而来,进入帐中还在微微喘息。


    卫珩蹙眉,正要提醒他莫忘君前之仪,却被他禀报的事情惊得无法开口。


    “回禀殿下,此前山中所救之人已完全清醒。”


    群臣不知道巫蕤为什么要在集议上禀报太子殿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清醒的信息,但其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整个营帐瞬间一片哗然。


    “那人醒来后与蕤交谈,自称能识数百种药物。”


    群臣惊讶之后表示疑惑,他们刚才还在以药材不足为由劝谏太子不可冒进,怎么迟迟不到的巫蕤就跳出来宣称找到了能识数百种药物的旷世奇才,这真的不是他和太子的连环计吗?


    这巧合德很难不让人阴暗联想。


    但就算是真的,识药又不是有药,哪怕他能识数百种药物,也不代表他也拥有这么多的药物,要满足古渡郡全郡的用量,需求是很大的。


    群臣们并不因或许存在的转机而改变想法,做为臣子,他们可以在前面为殿下杀身成仁,却绝对不会同意太子在瘟疫彻底清除之前进驻古渡郡。


    原因很简单,不想成为亡国之臣。


    大雍的皇帝已经死去了,他们的太子是目前唯一拥有光复大雍资格之人,天下未定之前,决不能出现半点损伤。


    他们对此渴望外放得太过炽烈,以至于让虞煜这种朝夕相处的人,能够完全感受到他们的想法。


    虞煜自然也知道群臣内心在想什么,虽然他并不觉得那烂怂到家的大雍有什么好值得光复的,但他由衷的敬佩这种为了理想甘愿舍生取义的人。


    他虽在其列,却认为自己永远成不了这种人,他目前的所有绸缪,都是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活着而努力罢了。


    然而此刻的他再无暇分出任何一点精力给群臣,自从他听到巫蕤说有人能识得数百种药材之后,他内心就被自己的尖叫刷屏了。


    怎么能有人在巫者当道,医者未立的时代,认识数百种药材,这是什么药王在世,他得去看看!


    想着,就想起身离去,但被激动冲走的理智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归,又让他冷静了下来,毕竟他此时需要集议的事情也很重要,如果那个人只是随口说个大话,那么丢下群臣跑这一趟,就显得很不值当。


    于是,他觉得还是先从巫蕤这里探听一点信息。


    “蕤,你可与他细谈过药物相关。”


    “蕤之所识,那人皆能识。”


    好家伙,厉害了,是得去看看!


    群臣见虞煜又陷入了沉思,就知道他定是要去亲自探查看那人的底细了,也知道这是绝对劝不住的。


    毕竟大家朝夕相处,总不能只有太子了解他们,而他们却对太子一问三不知道吧。


    他们曾感叹过,中箭之后的太子仿佛自一夕之间长大了,成熟且聪明了许多。


    本来在如今的局势下,主君变得成熟且聪明了,对于属臣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情况。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中箭之后的太子,远比中箭之前难缠了许多,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也对一些自己认定的事情极为固执,怎么看就怎么让他们悬心。


    他们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毕竟先帝死的,实在是太没有体面了,成为了帝制存在以来,第一个被百姓枭首的帝王,大雍从此和他一起钉在了耻辱柱上,太子在这样的刺激下做出改变,也是情有可原的。


    “巫蕤,前面带路,孤要亲自去看看这位大才。”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虞煜在思索片刻之后,就吩咐巫医带路前去疫所访贤。


    君子无疾而前往疫所,在此时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再加上之前此人是被当做感染者送进疫所的,虽然巫蕤一再说明此人并非感染瘟疫,只是中毒了而已,但群臣一直都无法完全相信,毕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太子身份贵重,怎么可以涉足险地。


    于是面对虞煜要亲自前往拜访这个决定,群臣又开始了纷纷劝阻,但昨夜才联合劝谏过太子不能以身犯险的傅泓和卫衍只是对视了一眼,都意外的对太子这个决定没有阻止。


    同时凉凉的看了巫蕤一眼,大意就是你的情报最好是真的,不然……


    日常被两人威胁的巫蕤无语凝噎,对眼神中的未尽之语自然也能意会,很想对他们翻个白眼,但迫于身份的不对等而强行压下。


    心中想的却是,等着瞧吧老头子们,欺负医生以后会吃苦头的,他手里正好有一味好药,最能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他觉得和这两个阴晴不定的老头子很是对症,唯一的缺点就是味道苦了点,但苦算是什么,他们的太傅和家令看起来可不像不能吃苦的人。


    事实证明,同时失去傅泓和卫衍的支持,又正好遇到姜泽没有参会的情况,他们根本不是虞煜的对手,所有的劝阻,都被虞煜一语挡回。


    “若真是这样的大才,却因我为能及时给予礼遇而至错失,那将是大雍之憾。”


    众臣无法反驳这句话,与巫蕤同属太子属臣,他们远比寻常人更为了解草药的妙用,也知道纯粹意义上的巫者除了能为病人提供精神上的寄托,是没有任何可以治愈疾病的能力的。


    若真有人能够识得数百种药物,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彻底颠覆巫者的地位,重新树立一个新的体系,或许有一天真的可以达到仅凭人力就能治愈疾病,要知道巫蕤不过识得数十种药材,就能诊治瘟疫了。


    那么能够识得数百种药材的人,又该是如何的超凡脱俗的存在?


    莫说他们,就连虞煜也不敢想象,因为按照常理来讲,这样的人才该出现在医学逐渐兴起的年代,而不是在这个巫者横行而医者未立的时候,对于时代而言,他的出现有点太过超纲了。


    接到命令的巫蕤引着虞煜向疫所而去,无法制止的属官们哀叹一声,也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虞煜的后面,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期许与不安,就连傅泓和卫衍,都不是那么的平静。


    唯有计枢在若有所思,这让他和整支风格偏为纠结风的队伍显得格格不入,这让许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旧臣们不知道太子因何不声不响就收了这么一个属臣,有心试试他的能力,故有人刻意发问。


    “计先生,敢问您是在思考什么呢,难道你还认识那个人不成?”


    率先发难的就是乔嘉麟,太子对计枢珍之重之的态度,让他有些许的吃味,明明他最近已经很努力的再提高自己了,没想到在太子跟前还是被一个新来的比下去了。


    虽然有人总说他笨,但是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聪明,聪明到答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回答,都会跳进他设好的沟里。


    可惜他算错了计枢这个人,太子没来得及和他们互通的信息,导致了他这一问注定毫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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