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能。”对方拒绝得很决绝。
买卖不成情意还在,要徐徐图之...今日牵到了他的手,很满足了,韩千君冲他一笑,“辛公子莫要当真,开玩笑的。”
辛公子没应,目光看向她推过来的小匣子。
“不买你,不买。”韩千君怕他生气,忙把小匣子打开,分出里面的一百两,道:“这些给辛先生的学子,往后让吴媪拿去买菜,保证一人一个鸡腿。”剩下的,都是他的了,“辛公子雇来的那位杨风,俸禄是高了些,但我瞧着人还不错,今日割麦子数他手脚最利索,勤快又不多言,咱们不妨继续雇佣,这里有一百多两,先应付两三月...”
莫名被夸,守在屋外的杨风不知道是不是该谢谢她,不过他的俸禄真不用她操心。
屋内的辛泽渊却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了那只小匣子,“多谢韩娘子。”
“不客气。”
杨风:......
今日午食用的晚,韩千君呆不了多久又要走了,不知为何,看着那片空荡荡的麦田,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辛公子不为金钱所屈,那权势呢?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能瞒到何事,这处私塾还能来几回,跟前的这片油菜花田迟早也会随着麦田消失不见,难得惆怅地道:“油菜花都谢了。”
辛公子:“明年还会开。”
韩千君摇头道不一样,“人生总苦于聚散匆匆,遗憾永无尽头,今年的花儿开得比去年好,或许明年的花儿会更明艳,可惜那时候,还有谁与我共赏呢?”
她那样的性子说不来惆怅的话,一开口便暴露了心中的盘算。不外乎是想得来一句,“明年小娘子身旁还是我。”
辛公子却缓缓地念道:“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共?”见她一脸茫然,解释道:“欧阳前辈的诗词。”
韩千君对诗词毫无见地,没想到无意之间与诗人撞了意境,诧异地道:“我竟有如此本事,与诗人共情了。”
辛公子柔声道:“韩娘子有自己的好,不必妄自菲薄。”
这话听进韩千君耳里,一瞬来了精神,脚步追上辛公子与他并肩,好奇地问道:“辛公子觉得我好吗?”
辛公子点头。
韩千君追问:“哪里好?”
辛泽渊驻步,笑看着她,“人生犹如浮云过,难得糊涂更自在,辛某羡慕韩娘子还来不及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韩千君完全不明白是何意,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夸自己,可惜人已经到了马车前,辛公子没给她多余的解释,抬手扶她上车,“路上小心。”
—
韩千君把那一句话琢磨了一路,还让鸣春一道把她分解,鸣春倒能品出几分,“辛公子是不是想说,娘子性子好,从不把烦恼放在心里?”
这也算好?
韩千君要的不是这样的好,还不如夸她长得好看,来得实在。
如今手头上的四百多两银子全给了出去,只剩下了二百两金,往后还要支撑那么大一个私塾,远远不够,回到家后韩千君便与鸣春吩咐,“你跑一趟,送个信给宫中那位,就说东西该给我了。”
出宫时她只带了自己的随身盘缠,皇帝补偿的那部分她没急着要,因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家里也没处放,眼下她需要,皇帝得给了。
消息头一日传进去,翌日早朝后皇帝便派身边的公公高沾,亲自押着马车,到了国公府,求见府上的三娘子。
国公爷夫妻俩听说宫里来人了,齐齐吓了一跳,心中的忧虑却完全不一样。
国公夫人担心的是自家那孽障惹了什么了不得的祸事,皇帝来秋后算账,国公爷则担心皇帝反悔了,要把人接回去。那可不成,手心里的宝贝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岂有再送出去的道理,是以,高公公进来后,国公爷防贼一般地看着他,高沾一阵苦笑,道:“国公爷放心,奴才今日来,只为替三娘子送上落在宫中的东西。”
什么东西还能落在宫里?
等韩千君出来后,高沾领着她到了府门口,当着她的面点清楚,“整整两万两,娘娘...”叫了一年习惯了,换做谁都难以改口,高沾尴尬地笑了笑,重新称呼,“三娘子过过眼,要放在哪儿,奴才给您送进来。”
韩千君立在台阶上,仰起头往后望,好家伙,十来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停在了门口,把国公府门前的巷子都堵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要入宫,光耀门楣了,含沙射影地道:“陛下的阵势真威风,这回谁都知道他心胸宽大,待人大度,从不苛待任何人。”哪怕是曾经的女人。
高沾听出了她言语里的讽刺,干巴巴地道:“昨日库房里刚进来了一批银子,还没来得及换成票子,接到三娘子的消息,陛下不敢怠慢,紧赶着先送过来。”
这样的由头糊弄旁人可以,韩千君在宫中混了一年,没那么好骗。
阵势大点就大点吧,韩千君问:“陛下可有说,这些是何赏赐?”
高沾知道一遇上这位主子,准不会轻松,陪着笑道,“奴才不过是个跑腿的,至于陛下与三娘子当初是如何说的,三娘子比奴才更清楚。”
韩千君不屑,“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不就是补偿款。”
高沾躬身不作答,正欲让人卸货,又听跟前的主子凑过来小声问他,“那封口费呢,陛下何时给?”
高沾一怔,瞬间警惕起来,“三娘子,这可是两万两...”
韩千君知道。
若她二嫁,嫁的是一位贵族,两万两也用不上,偏偏她看上了寒门,他的辛公子一般的价钱买不到,这些恐怕不够她再成一回亲。
高沾看她突然就地抬价,脸色都变了。
在宫中他见识过这位贵主子的本事,别说旁人,连陛下都心生畏惧,只要碰上她必会退避三舍,熬了一年,好不容易摆脱了,临了,还要被敲一棒,‘威胁’二字就差被她明显写在脸上了,高沾不得不叫苦,“三娘子有所不知,年前冬季一场雪,三十六个州,大小都有灾情,国库的银子早就见了底...”
这类说辞韩千君听腻了,以往她每回要见陛下,这位公公总能找到某个地方的灾情来说事,说陛下忙得抽不开身。
一转眼,她就见到陛下和漓妃手牵手在甬道内散步。
“我又没说眼下就要,你同陛下传个话,我先记在账上。”
—
十来辆马车,宫人一箱一箱从上面把东西搬下来,送进了韩千君的小院子,府上的人早就轰动了,一时摸不着头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月前,人人都以为韩千君犯了大罪惹了皇帝,才被退回了韩家。
可得罪了皇帝怎还会有赏赐?尤其知道箱子里面都是装的白花花的银子后,个个都愣住了。一个妃子失了宠,要么打入冷宫,要么寻个理由赐死,头一回见到完好无损送回娘家的,还赐了两万两银子。
不像被退,更像是和离。
国公夫人把高公公送走后,眉头就没舒展过,猜不出皇帝是何意,前头先是退人后头又送银子,这是打完了脸再给一颗甜枣?
国公爷与她相反,藏在心头的郁气终于驱散干净,喜色爬上眉头,回到屋里一把攥住郑氏的手揣在怀里,无不骄傲地道:“我就说咱们的女儿,不可能不讨喜,皇帝还算有点良心,这银子就他该出,季婵不能白白地损了自个儿的名声,依我看,十辆马车都不够...”
郑氏的思绪被他打断,没好气地道:“十辆不够,二十辆?”
“咱们季婵,千金不换。”高兴归高兴,可国公爷不是傻子,皇帝更不是傻子,人都退回来了,为何又要给银子呢?
问韩千君,韩千君茫然摇头,“陛下的心思,女儿怎么知道。”国公爷便不敢再问了。
当日韩千君没去私塾,忙着把银子入库,第二日早上,又没能爬墙成功,被国公爷留下来,非得为她庆祝,将二兄长夫妻俩人也叫了过来,办了一场小型家宴,摆上一桌好菜,还备上了梅子酒。
吃到一半,世子回来了,人坐下后,筷子都没来得及动,便道:“儿子已查到了秦姑娘的下落。”
国公爷神色激动,忙问:“在哪儿?”
韩千君也好奇地抬了头。
韩焦道:“宫中。”
“宫...”国公爷一怔,身上的精神气儿一下没了,侥幸地问道:“人还活着吗?”秦家被太上皇判为逆贼,满门都屠尽了,如今遗孤人在宫中,岂还有命。
没想到韩焦却道:“活着。”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语出惊人,“秦家姑娘便是当今的漓妃娘娘。”
韩千君暗骂一声狗皇帝,不就是一点封口费,前一日问他要,第二日便不惜自爆,当真是一毛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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