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云岫从酒店醒来已经是早晨。


    宿醉让他头疼剧烈,昏昏沉沉。


    他酒量很好,向来很有分寸。


    商场上,人人都说他精明狠厉如孤狼一般。


    自从开始做生意,还从来没在酒桌上喝到不省人事的程度。


    离了大谱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他的眼前回放——


    还没等回放完,房间就传来门铃声。


    陈诚正毕恭毕敬站在门外,梳着他标志性的三七开。


    右手提着一个外卖汤盒,左手拿着一杯巨大的奶茶。


    席云岫挑起眉毛:“这是?”


    陈诚举起和他极不相称的超大杯珍珠奶茶,解释道:“这是您昨晚强烈要求我去买的清汤牛肉面和奶茶——”


    “强烈要求”,是一种极其委婉的说法。


    孤狼的名声应该是保住了,毕竟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想吃清汤牛肉面的鬼哭狼嚎。


    席云岫:“……”


    记忆是个好东西,但他希望自己没有。


    脸色僵硬煞白,但他很快强迫自己恢复如常。


    大概是最近傻缺的事情干多了,阈值有了极大程度地提升。


    心中怒气未消,但是他有些不放心家里的令狐雪。


    昨天的话,虽然是实话,但确实酒后说话没轻没重的。


    他的心里莫名焦躁起来,拇指都快把食指磨秃了皮。


    拿起手机,里面的提示音叮叮咚咚响了好一阵子。


    是摄像头的警报。


    他和陈诚交换了一个眼色——


    令狐雪进了书房?


    席云岫眉头一紧,只见令狐雪进了书房,径直走到了他平时储存现金支票的柜子前面,翻找着什么,随后又找出了一盒子红印尼。


    然后趴在他的书桌上写写画画。


    她的身体遮住了摄像头,席云岫看不清她在写什么——


    但是他知道她在写什么。


    太知道了。


    除了那沓支票,还能是什么?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席云岫轻蔑地笑笑,但是嘴角上扬到一半,停滞不前。


    看上去更像是个自嘲的苦笑。


    他的心里一抽一抽地难受,连着太阳穴也一抽一抽地跳。


    思来想去,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拉锯——


    最后还是给王妈去了个电话。


    “喂,席总?”王妈接起电话,听上去鼻音很重的样子。


    旁边传来令狐雪擤鼻涕的声音。


    席云岫有些口干舌燥:该不会正在哭吧?


    王妈鼻音又重了几分:“夫人正在吃螺蛳粉。”


    螺蛳粉?


    席云岫:“……还有呢?”


    王妈又说:“夫人正在点生日蜡烛。”


    点生日蜡烛?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阵拍手的声音,相当欢快。


    他都能看到小狐狸兴奋的眉眼了。


    席云岫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失忆?


    真特么骗鬼啊。


    席云岫满脸阴沉,一挥胳膊,把清汤牛肉面和奶茶“哐当”一声,全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头痛欲裂,血液直冲脑门。


    他就知道,女人是不能相信的。


    一个字都不能信的。


    还好他的防备心很重,万事留了一手。


    但他此刻既没有捅破别人阴谋的喜悦,也没有和人斗智斗勇的快感。


    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只受挫的小狼狗,耷拉着耳朵。


    “支票的事——”陈诚说,“我在警方那边报过案了,如果有人提现的话会直接通知警方。”


    席云岫挥挥手:“撤案吧,到时候有动静直接通知我就行。”


    陈诚点头,“席总,一会儿您是从家还是从这家酒店去机场?”


    席云岫有些迷茫地抬头:“?”


    对了,三启的案子,他要去日本两天——


    席云岫混惯了,很少因为什么事情犯怵。


    但是他现在真的有些怂。


    这个出国两天的行程,他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不想赶她走,但也不想回去面对那双看着干净极了的眼睛。


    -


    半个小时前。


    小狐狸抱着尾巴从床上醒来,揉揉发酸的眼睛,开始收拾衣物。


    她要走了。


    老公的东西她都不会带走。


    她有些气馁——


    她真是绝情谷里百年难遇最没出息的。


    但好在她还是有骨气的。


    道侣没修成也就罢了,拿别人的东西可是万万不行的。


    她把席云岫给她买的衣服笨手笨脚叠成参差的一摞。


    从乾坤袋里面找出陶夭夭给的离婚协议书。


    又去书房找到了摁手印的印泥,一笔一画写下了二人的名字——


    “身份证号?”令狐雪歪着头想了想,狐狸鼻子在书房闻了一圈,准确打开了一个柜子——


    果然,里面放着原主的钱包和证件。


    她顺道看见席云岫柜子里的照片,风光霁月,盛世美颜。


    小狐狸鼓鼓腮帮,叹出一口子气:多好的道侣苗子啊,可惜了了。


    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个道侣会更好。


    念念不舍地摸摸手机,摸了又摸。


    但她知道这个法器贵,她不能白拿。


    她把手机和席云岫给的钱卡,也一并在柜子里面放好。


    又把离婚协议书摆在了红木书桌上。


    做完这一切——


    她的肚子发出排山倒海的轰鸣声,像一首变奏交响曲。


    超市买的东西还有好多她都没尝过呢。


    令狐雪舔舔嘴唇,又摸摸肚子。


    不带走,再吃一点应该是可以的吧?


    转转眼睛,她走到储物间的门口。


    刚想拉开门,就被来打扫的王妈一把堵住。


    “雪雪啊,里面太乱了,得收拾好一会儿,要什么我给你拿,你就别进来了——”


    令狐雪乖乖问了好,就抱着一堆零食回了餐桌,点起了蜡烛。


    她不知道什么叫生日蜡烛。


    她只是开心地看着蜡烛燃烧空气,把盘子里的水逐渐吸进杯子里。


    太神奇了!


    她高兴地拍着手,短音里的龙吸水竟然是真的。


    蜡烛熄灭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席云岫的脸。


    本来她是想让老公和她一起看的——


    雀跃的心,不知怎么地就沉寂下来。


    小狐狸想,她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看了龙吸水,吃了螺蛳粉,在自煮火锅里面加了麻辣小龙虾,还把每个口味的汽水都喝了一遍。


    令狐雪和王妈道了声再见,身上换上王妈买的棉布衣服。


    进了自己的卧室,她化形成雪白的狐狸,脖子上挂着小小的红色乾坤袋。


    从窗户一跃而下,她往回望了一眼。


    但也只是望了一眼,就转身哒哒哒地跑开了。


    虽自幼无父无母,可小狐狸从来不缺人喜欢。


    六界都说,绝情谷的那条狐狸是被宠上了天的。


    师尊师姐们都宠她。


    连芜心天尊也喜欢她。


    但是,师姐们再宠她,终究是要下山修炼的。


    芜心天尊再喜欢她,也不及喜欢修无情道的万分之一。


    这些年,她一个人,迎来送往。


    看着师姐们上山下山,等着芜心天尊出世入世。


    她是所有人的锦上添花,却不是任何人的必不可少。


    小狐狸从来不缺人喜欢。


    她只是没人来爱她。


    -


    王妈罕见地在席家忙到了天黑。


    她看看令狐雪紧锁的房门,猜测她大概是在休息,就锁紧大门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锤着胳膊。


    今儿真是奇了怪了——


    也不是春天,储藏室哪里飘来这么多红色的蒲公英?


    风一吹,就散了,哪儿哪儿都是艳红色的绒毛。


    好看是好看,但害她一顿收拾。


    不对呀——


    王妈突然疑惑地皱起眉头:蒲公英有红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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