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野鸟 > 5、第五章
    许愿拎着牛奶,按下陈诺家的门铃。


    门铃刚响,许建丽的声音立刻从门后传来:“马上!来了来了!别着急啊!”


    “你这孩子,到姑姑家来怎么还提东西。”许建丽打开门,接过许愿手里的牛奶,嗔怪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哥一早就等着你了,快去吧,中午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姑父陈涵在私立医院上班,收入颇丰。经济状况宽裕,自打生下陈诺后,许建丽就专心当起了全职太太。一边收拾家里,一边照顾儿子。


    许愿换好拖鞋,背着书包走向陈诺的卧室。


    尽管门开着,她还是站在外面,轻轻敲了敲房门:“哥,我来啦!”


    坐在书桌前的少年循声抬头,温柔一笑,冰雪消融:“快进来坐。”


    “又喝中药啊。”许愿走进去,闻到明显的中药味,禁不住皱了下鼻子,“你生病了吗?”


    陈诺替她拉开身边的椅子:“没有,就是有点咳嗽,我妈太紧张了。”


    这话许愿只能信一半。


    她坐下来,抱着书包,仔细打量陈诺的脸色:“你说真的?没骗我?”


    西川冬季供暖很足,室内一般在二十五度左右。


    许愿刚从外面进来,脱掉外套,只穿了件薄卫衣,还是热得额头一层细细的汗,脸上些许薄红。


    穿着高领羊绒毛衣的陈诺却毫无血色。


    听了许愿的话,他微微地笑:“我骗你做什么。”


    陈诺声音很轻,脸比窗外的雪还白,清隽而脆弱。


    从许愿记事起,陈诺就一直是这种苍白的模样。


    身体不好,他打小爱生病,每到降温或是冬季,都得进上三四回医院,好几次还险些有生命危险。


    这也是许建丽决定一直在家当全职太太的原因。


    好在陈诺性子沉稳,脑袋也灵光,从小到大除了生病,没给家里人找过其他麻烦。


    一直都是邻居同事嘴里别人家的小孩。


    许愿目睹过几次陈诺进医院的现场,至今心有余悸,“你没事儿就行。”


    “别光念叨我。”陈诺并不着急给许愿补课,瞥了眼门口,压低声音,“和我说说,除夕跑哪儿去了?”


    陈诺太容易生病,除夕夜,陈涵许建丽害怕他执意要跟着一起去找许愿,根本不敢让他知道这件事。


    所以那天他没出现在许愿家。


    但陈诺是个聪明孩子,即便父母没说,后来,他也从夫妻俩极力压低声音的聊天里猜出了一点儿端倪。


    “没跑哪儿去。”许愿垂下眼,小声嘟囔,“你别问了。”


    他们的出生日期就差几个月,两家关系好,从小在一处长大,许愿一直把陈诺当成自己的亲哥。


    尽管如此,她依旧不想让陈诺知道那天发生的一切。


    那种混杂着恐惧、羞耻、无助的情绪,许愿只想深深埋在心底。


    不愿意被任何人发觉。


    陈诺闻言,微微皱眉。


    还没说什么,许建丽端着一个果盘进来:“你们别光顾着学,累了就吃点东西。许愿,帮我看着点儿你哥,不许他再看那些字那么小的书!”


    许愿点头:“好。”


    陈诺只能苦笑了下。


    许建丽把果盘放下,出去带上门。


    许愿看着果盘里刚洗好的苹果,忍不住说:“姑姑对你真好。”


    陶淑君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事。


    她经常做的,只有在许愿写作业时冲进来大吼大叫。原因各不相同,也许是因为许愿没听到她叫她吃饭的声音,出来得太慢。又或许是因为许愿吃了上次的亏,一早就放下笔,出来得太快。


    陶淑君觉得她没在好好学习,天天只知道吃饭,劈头盖脸又是一顿。


    总之,陶淑君始终能找到骂许愿的理由。


    许愿一点儿没掩饰自己的羡慕,陈诺冲她笑笑,没顺着这句话往下说。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把她的肩膀。


    “以后别自己跑出去。”


    陈诺看向许愿的眼睛,“你一个女孩子,外面那么黑那么冷,就算运气好没碰上坏人,把自己冻坏了怎么办?”


    或许是身体差的缘故,陈诺从小说话都很轻很慢,完全没有这个年龄段男生特有的咋咋呼呼。


    眼神清澈透亮,温柔的,永远带着种让人平定的安稳。


    他这么一说,许愿抿紧唇,小声喊了句:“哥。”


    那天回家后,她站在客厅中间,和之前被训斥时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多了许建丽夫妇,他们和陶淑君一起,把许愿紧紧围住,体谅又宽容地数落着她的错处。


    没有人在乎许愿还光着脚。


    没有人在意她已经孤零零在外面待了好几个小时。


    过去这么久,陈诺是唯一一个关心她有没有事的人。


    “下次遇到事了,先给我打电话。”看着许愿眼眶有些泛红,陈诺给她递了张纸巾,郑重道,“许愿,你哥总归是向着你的。”


    只比许愿大四个月,陈诺很少在她面前这么自称。


    许愿接过纸巾,吸了吸鼻子,点头:“嗯,我知道。”


    在这个家里,只有陈诺从不拿分数评判她。


    *


    戚野用许愿给他的十块钱付了账,拿着那把塑料衣架回家。


    推开门时,戚从峰和往常一样瘫在沙发上,身边堆着满满当当的空酒瓶。他捧着手机,盯着直播间里的美女主播嘿嘿直笑,压根没注意到戚野。


    仿佛进来的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这让戚野心里难得有种隐秘的窃喜。


    他并不讨厌被无视,相反,有戚从峰这样的父亲,不被在意反而是一种幸福。


    不用恐惧男人随时可能落到身上的拳脚,突如其来的疼痛,还有因此不得不额外花费的开支。


    再没有比被忽略更好的事了。


    戚从峰盘踞在客厅,戚野就没去阳台上收旧衣架。


    他把塑料衣架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等男人喝酒睡熟之后,再偷偷溜去阳台。


    “砰砰砰!”


    戚野刚把衣架放好,门被敲响了。


    与其说敲,对方更像是在用力砸门:“戚从峰!你他妈给老子开门!出来!欠老子的钱准备什么时候还!”


    美女主播的笑声戛然而止。


    戚野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垂下眼,盯着桃红色棉衣上的一小块破损。


    是之前卖烤红薯时被铁桶烫的,微微露出些棉絮,落了灰洗不干净,看起来有点脏。


    “少他妈给老子装死!”没有人去开门,砸门的响动更大了些,“老子听见你的声音了!你他妈不出来以为老子就治不了你?今天老子把门拆了也要让你还钱!”


    砸门声越来越大,戚从峰不得不放弃装死的想法。


    他打开门,满面笑容地冲对方点头哈腰:“上厕所,刚上厕所呢,没听见您敲门,对不住啊。”


    债主才不理会戚从峰:“快还钱!你从西川搬走又回来,这都几年了!以为我好欺负是吧?”


    “不是不是。”戚从峰连连摆手,“没想拖着您的钱不还,这不是……”


    他眼珠一转,把待在次卧里的戚野拽出来:“张哥,行行好,你看我这小孩还在念书,过完年马上要开学了,等着用钱呢。”


    戚野一脸麻木的被戚从峰拎在手里。


    这种场景他已经很习惯了,从小到大,每当债主上门讨债的时候,戚从峰都会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


    这也是父子两人难得有肢体接触,而戚从峰不动手的时候。


    “您再宽限我几天,就几天行不行?”戚从峰把手按在戚野的后颈上,压着他向债主低头,“快,求求叔叔,跟叔叔说你还需要学费上学。


    或许是因为常年处于吃不饱的状态,戚野的身体对吃进胃里的每一点食物都物尽其用,没有任何浪费。


    所以他只是瘦得厉害,个头倒不算矮,在同龄人里甚至是偏高的那一类。


    但戚从峰比他更高更结实。


    成年男人的手掌强硬按在后颈上,戚野被迫低下头,盯着地面。


    一言不发。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哑巴了?”戚从峰很不满意他的表现,转头又冲债主堆起笑容,“张哥,你听我说……”


    “行了行了!爷们的事儿少让小孩儿掺和!”债主虽然暴脾气,瞥了戚野身上的桃红色棉衣一眼,没好气地摆手,“再给你两个月!就两个月!不还钱就打断你的腿!”


    “谢谢张哥谢谢张哥。”戚从峰如蒙大赦,又说了不少好话,千恩万谢的把债主一路送到小区门口。


    戚野没有跟过去。


    趁着戚从峰送债主的工夫,他拿起今天新买的衣架,去了阳台,把家里原来的旧衣架换下来。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戚从峰的父亲、戚野的祖父留下来的。前几年戚从峰带着戚野在外面瞎混,没回来,就把房子租了出去。


    这么多年没混出任何名堂,两个人又灰溜溜回了西川,靠着这套老房子,才没落得个冻死街头的下场。


    旧衣架原本的主人是最后一任租客,当时戚从峰催得急,他们收拾匆忙,就把这些极其便宜的铁衣架留了下来——便宜归便宜,这些衣架一个比一个结实。


    质量很好,用上许多年都不会坏。


    戚野很不喜欢这种衣架。


    阳台上晾着还没干的衣服,他把它们一件件取下来,套在新衣架上,重新挂回去。


    刚把所有的衣服挂好,还没来得及收拾旧衣架,“砰”的一声,戚从峰踹开了门。


    一改在债主面前小心讨好的模样,戚从峰大步走向戚野:“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啊?故意想让我出丑是不是?”


    戚野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没说话,转身想从阳台上离开,试图避免更糟糕的结果。


    但戚从峰已经注意到了放在一旁的铁衣架,捡起一个,用力朝戚野丢过去:“你说话啊你?小杂种!老子生你养你!你现在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


    戚野已经做好了戚从峰发火的准备,可阳台位置有限,无处可躲。


    他抬手徒劳地挡了下,铁衣架砸在手臂上,登时就是一道鼓起发烫的肉条。


    “你还敢躲?”戚从峰更加怒火中烧,“老子是你爹!把你打死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说着,他直接操起一个铁衣架。


    衣架携着风声,用力抽在脸上。


    戚野的头顿时歪向一边。


    一股暖流顺着下颌流淌的同时,鲜明的疼痛里,他冷淡地想。


    这个世界上,他最讨厌铁衣架了。


    *


    许愿在陈诺家补了一上午的课。


    中午许建丽做了满满当当一大桌的菜,吃完饭,又热情挽留许愿:“别着急回去,下午也留在这儿,让你哥再给你看看其他几门课。”


    许愿摇头:“不了姑姑,让哥哥休息吧。”


    今天上午,陈诺给她讲了期末考试的物理卷。


    初二新加了物理课,许愿有些跟不上进度,这次考试也是物理最拖后腿。


    一张卷子的内容并不多,但一上午下来,许愿总觉得陈诺的脸色更苍白了些。


    中间还咳嗽了好几次。


    只有在咳得很厉害时,他面容上才带出一点稀薄的红晕。


    “那你回去自己再看一遍。”陈诺把许愿送到门口,“有不会的明天过来问我。”


    许愿点头:“我知道,你快关门,别再冻着了。”以陈诺这个弱不禁风的身体,她是真怕他站门边冻成重感冒。


    陈诺闻言,温和一笑:“嗯,路上小心。”


    许愿离开陈诺家,并没有立刻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下午两点,离陶淑君下班还有四个小时。


    和许建达感情不深,许愿既不想回家面对父亲疏远冷漠的脸,也不想算着时间,提心吊胆等着陶淑君回来。


    这四个小时是属于她自己的。


    不知道该去哪儿,许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走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想问问好朋友石小果有没有空出来玩。


    还没点开q.q,那抹眼熟的桃红再度出现在眼前不远的地方。


    许愿正要打招呼,看清对方的形容,直接愣在当场:“七……七爷!”


    攥着一大把已经变形扭曲的衣架,男孩正站在路口等红灯。


    侧着身,又低了头,她其实看不到他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一道又一道红肿鼓起的伤痕。


    手上、脸上、脖颈上。


    右颊那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淌血,零下几度的天气里,被风一吹,又结出一层薄薄的血茬。


    戚野这回听见了。


    但他没偏头去看,也没纠正她叫错了自己的名字,垂下眼,攥紧手里几乎快断掉的衣架。


    他要把这些铁衣架扔得远远的。


    扔到戚从峰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三,二,一。


    红灯倒计时结束,绿灯即将亮起的前一秒,戚野抬腿要走。


    被冻到冰冷的手蓦然一暖。


    和那个北风凛冽的除夕夜一样,毫不犹豫的,她伸手拉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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