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终年落雪,银装素裹,感觉不到四季变化,可是等离开北国,才知道外面正值仲夏。
五月底,他们已离开北境边界,渐渐靠近大陆腹地。因为鲜少人迹,山脉显得尤其葱郁,溪水从山林里奔涌出来,清澈见底,一往无前朝原野尽头的月亮奔去。
一群穿着白衣、头戴幕篱的人集聚在山脚边,指着地图说道:“翻过这座山,就是无极派、云水阁约好的汇集地点了。今夜是最后一夜,按老规矩巡逻,务必警惕。”
说话之人正是北境派出来的参战部队,牧云归和江少辞都在队伍中,牧云归本以为慕思瑶不会来,没想到,她也来了。
半个月前,鸾车将他们送到北境最南端边界,之后的路慕策无法再送,只能靠他们自己南下。
脚下的土地越来越松软,眼前的绿意也浓密起来。终于在今日,他们抵达集合点北方,距约定地点只余最后一座山脉。
出于安全等各方面考量,他们一离开北境就带上隔绝窥探的幕篱,一路掩人耳目,低调赶路。如今离集合点只有一步之遥,越到最后关头,越要谨慎,慕思瑶在安排今夜巡逻,牧云归看到江少辞离开队伍,默不作声跟上去。
江少辞半蹲在溪水边,低头不知道看什么。牧云归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江少辞给牧云归示意地面上的泥印,说:“最近并没有下雨,但地上却留下这么深的脚印。恐怕不久之前,有一只体量相当大的魔兽过河了。”
牧云归顺着江少辞的提醒看,果然,她也发现不少野兽爪印,有大有小,有远有近。牧云归叹息,说:“看来无极派信中所说的兽潮并非杜撰,只是外围就已经有这么多脚印,涿山内部该是什么场景?”
他们刚出北境时鲜少遇到魔兽,原本预计一个月的行程仅半个月就到了,但是这几天,魔兽密度明显变大,好几次他们差点和魔兽队伍迎面撞上。
江少辞拍掉手上的泥土,慢慢起身。后面传来脚步声,慕思瑶带着及膝幕篱,缓缓走过来。
这是北境队伍的统一打扮,身穿白衣,男子戴面具,女子戴幕篱。幕篱用特殊灵纱制成,可以隔绝神识窥探,长可及膝,戴上后只余一截裙摆露在幕篱外,面容、身体都被白纱遮掩,迎风走来白纱飘飘,仿佛即将羽化登仙。
他们这样做据说是为了低调、安全,然而江少辞一路上都在腹诽,这样打扮,隔着百米远就能认出来他们来自北境,也不知道低调在哪里。
北境做这副装扮,一方面是不想让外人看到他们的身形面容,另一方面也是替牧云归、江少辞打掩护。可惜众人如临大敌,江少辞本人却丝毫不慌。如今大家正在布置新的营地,没等排查周围隐患,江少辞就已经摘了面具,跑到河边高调吹风,一点都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慕思瑶扫过江少辞毫无遮挡的脸,也不方便说,隔着面纱对牧云归轻轻点头:“今夜巡逻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牧云归同样浅浅回礼,指着岸边的脚印说:“我们发现了魔兽脚印,并且不止一群。看来无极派说的没错,天下魔兽不知为何集体向涿山迁徙,恐怕这只是开始,越往里魔兽会越多。”
慕思瑶看清地上的印记,脸色同样凝重起来。她问:“王叔说你们两人身份特殊,最好不要暴露在其他门派面前。再往前就是集合地点了,这里未必安全,你们需要做些准备吗?”
慕思瑶的提醒十分委婉,牧云归回头,默默看向江少辞。她一路都戴着幕篱,站在队伍中完美融合,一点都不突出。而江少辞却是个老大难题,他本就和人群格格不入,态度还十分不端正,照这样下去,如何瞒得过无极派和云水阁的眼睛?
距离江少辞、牧云归从殷城失踪已过了许多年,无论那些人有没有发现,北境绝不能承认收留了江少辞。反正江少辞和北境有仇,他们有现成的理由推脱,无论那些门派问什么,北境只推说不知。
但是,一旦被人发现江少辞在他们的队伍里,那问题就严重了。
慕思瑶本以为江少辞会易容、变形,再不济戴个面具。结果他什么措施都不做,反倒是同行之人一路提心吊胆。原来地方还远便不说了,如今眼看都到了对方大本营,江少辞还这么不紧不慢的,慕思瑶实在站不住了,忍不住出言提醒。
江少辞当然不会毫无准备,他听完慕思瑶的话,说:“你们不必考虑我,明日我不和你们一起行动。”
慕思瑶不由一怔,牧云归也被说懵了,忙问:“你要去哪里?”
“你记得剑谷关那只会隐形的魔兽吗?”江少辞说道,“我后来用它的皮做了两套隐身衣,戴面具太明显了,还是隐身方便一点。”
慕思瑶眼睛微微睁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们担心了一路,没想到,江少辞早就打算好了。
他手里竟然还有隐身衣……慕思瑶思及此,后背不免涌上一股寒气。
牧云归慢慢想起来,他们刚去无极派时,确实遇到一只诡异透明、连身体都是液状的魔兽,对方和魔蜘蛛配合,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了许多剑修。后来牧云归和江少辞将那两只魔兽击杀,魔蜘蛛的丝被做成指环,现在牧云归还在用,另一只魔兽牧云归没有问过,没想到,江少辞还留着。
牧云归注意到其中一个细节,试探地问:“两套?”
江少辞应是,以一种理所应当的目光看着她:“你难道不打算和我一起行动吗?”
牧云归短暂顿了下,其实她还真没有想过。但实话,顺势点头:“当然。那接下来就要分头行动?”
“对。”江少辞说,“她带着北境队伍去和詹倩兮等人汇合,什么都不必做,只当不知道就好。我和你单独行动,明日进山。我倒要看看,昆仑宗里面到底有什么。”
这样安排也好,既避免了直面仇敌,也解决了北境的后顾之忧。北境带来这么多人,演戏不可能十全十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露。一旦到了那一步,北境也无法脱身了。
慕思瑶点头,说:“既然这样,日后联络你们恐怕不方便,这株伴生花便提前转交给你们罢。”
慕思瑶从储物手环中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玉盒,打开,里面正是北海那株黑色的伴生花。黑色伴生花同样是破妄瞳预言出来的,慕策担心伴生花和这次的事有什么牵扯,便派人去北海,将伴生花连根带土一起挖了出来。就算用不上,也好过措手不及。
出发前慕策和牧云归说过此事,牧云归见到伴生花并不意外。她接过玉盒,顺势朝里面扫了一眼,轻轻皱眉:“它怎么看起来不甚精神?”
“它是近年才长出来的,枝茎娇弱,被挖出来恐怕不适应。”慕思瑶说,“我把它交给你们了。接下来,你们自己小心。”
花长得没精神,牧云归也无计可施。她收好玉盒,对慕思瑶颔首:“多谢。你们也小心。”
两路人接下来要分头走,慕思瑶发传讯符会暴露江少辞、牧云归两人的隐身之地,而牧云归联系慕思瑶,也会害北境队伍被其他人怀疑。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互不联络,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不会泄露消息。
他们提前道别,第二天黎明,慕思瑶清点人数时,果然发现牧云归、江少辞不见了。队伍中少了两个人,可是谁都没有问,众人沉默地拔营离开,仿佛队伍中一直都是如此。
等白衣飘飘的北境队伍走远后,一株浓密的古树后传来说话声。牧云归看着前方背影,问:“他们走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很简单。”江少辞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无声落地,“跟上去。”
江少辞缀在队伍后方,仗着众人看不到他,大摇大摆行跟踪之实。牧云归怔了下,然后才追上:“你昨夜不是说要分头行动吗?”
江少辞昨日分明说慕思瑶带着人去营地,他和牧云归进山。现在他怎么又变卦了?
江少辞啧了声,不以为然道:“说是说,做是做,两码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们先去那些人的营地看看。”
牧云归无语,她不太习惯地调整了一下身上的罩衣,对江少辞说:“隐身衣的颜色虽然可以随环境变化,但一走到强光下就露馅了。现在有晨雾,尚且看不出来,若是到了中午,恐怕就没法隐身了。”
“我知道。”江少辞说,“我已经试验过好几次了,放心跟我来就好。”
牧云归听到这些话并不觉得放心,反而眉尖不受控一跳。她回头,定定盯着江少辞:“试验过好几次?”
两人都穿着隐身衣,可以听到声音,却看不清彼此身影。牧云归看不到江少辞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倒确实有几分冤枉的样子:“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试验法器而已。”
牧云归淡淡勾了下唇角,没说信不信,只是道:“快点走吧,再耽误下去太阳要升起来了。”
东线营地,贺川听说北境队伍终于来了,着实长松一口气。他赶紧迎出来,一走到门口就看到一支白纱朦胧、仙气飘飘的队伍,贺川愣了下,一瞬间怀疑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暗暗感叹,北境不愧是白月光专业户,来捕杀兽潮还打扮的如此清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来郊游的呢。贺川很快压住心绪,笑着迎上去:“几位可是北境陛下派来的使者?恭候已久,快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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