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楠停顿了一下,纠正了自己的用词:“应该说……你们有这样的天命吗?”
中山先生紧紧地盯着薄楠,一字一顿地道:“薄先生,天命永远庇佑天皇陛下。”
薄楠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中山先生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觉得薄楠似乎在嘲笑着什么,他立刻反应过来,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劝薄楠不要为世俗名利所扰,自己却张口闭口对国家和天皇效忠,这样一对比,真的显得他自己格外的庸俗。
他甚至不敢再抬头看薄楠,他觉得自己不能够再坐在这里了——他时至如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以薄楠这样二十出头的年纪会有这样的造诣,更不明白他这样能够看穿人心的阅历是从何而来。
或许传说中的生而早慧就是这样的吧?
他强行扭转了一个话题:“薄先生,鄙人见马鞍山上的气场十分厉害,是否可为鄙人解惑?”
薄楠示意可以,他便接着问道:“鄙人先前试图培炼煞气时屡屡失败,明明风水已成,可煞刀的成长却十分缓慢,直到薄先生发现,那柄煞刀也不过养成了一半罢了,薄先生是否可以指点一下如何调整?”
薄楠随口反问道:“中山先生觉得问题在哪?”
中山先生沉默了半晌,才道:“其一,那处风水太好,想要转安为煞就废了大半的功夫,其二,鄙人的局不够巧妙,以鄱阳湖养煞,以三角亭聚阴煞之气,可铁心为引,有些分散了煞气滋养的方向。”
铁心就是三角亭里那个内里是铁的桌子,被煞刀一刀给砍成了两瓣。
薄楠微微点头,算是肯定了:“那为什么当时要用铁心做引?”
他没有等中山先生回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想要借白虎金锐之气,从而滋养煞刀,若没有铁心,怕引不来白虎对不对?”
“是!薄先生料事如神!”中山先生又接着问道:“这个局鄙人想了一年之久,又参考了众多孤本才想出这样的局来,当时只觉得修无可修了,薄先生究竟是如何解决的呢。”
薄楠低头啜饮了些茶水,润了润唇,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那看来你们的孤本也不怎么样。”
中山先生涨红了脸,这已经是薄楠第二次反击他所说的了。
他急切地道:“孤本是绝对没有错的!是鄙人悟性太差,参不透孤本的精妙罢了。”
薄楠对此不置一词,眉间微动,有些居高临下地说:“你若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不如自己去看一看。”
中山先生顿了顿,只好点头应是——薄楠不是他的老师,没有责任教他,就算是自己的老师,也有权利不指点他。那里面或许是有一些独门绝技,薄楠也不可能教他一个非亲非故的人。
可再看薄楠的神情,他却又觉得薄楠是在蔑视他,仿佛那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他不说,不过是惊讶于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居然不知道,这种问题说出来简直是在侮辱他自己罢了。
中山先生这回是真的坐不住了。
“薄先生,请可以有两天时间考虑一下鄙人的提议。”他俯身,几乎将头按在了整齐华美的竹麻地面上,道:在此之前恕鄙人失陪。”
“嗯,去吧。”薄楠一手微抬,神情之间几乎是带着一份怜悯。
中山先生再度鞠躬致歉,紧接着便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薄楠仍旧是轻松的,这样一个向往着崇高无上的学术,实际上仍旧被家国培养的带着忠于国家的人,甚至还带有不谙世事的惭愧、羞耻,还有求知欲胜负心,是最简单就能打发的。
打了小的,老的是不是该出现了?
薄楠轻轻叩了叩桌子,身后的女仆温顺地问道:“您有什么吩咐吗?薄先生?”
“可以上菜了。”
“是。”
说是请他吃晚饭,结果就喝了半杯茶水,对方不饿,薄楠却是真的饿了。
精致奢华的菜肴很快就如流水一般的送了上来,每道菜都只有一两口的分量,味道也算不错,甚至当女仆带来了两个歌舞伎来表演的时候,薄楠也没有多少抗拒。
薄楠就当是自己找了家高级日料店吃饭,没有半点不适,从容得很——别说,还挺原汁原味的。
薄楠很快就填饱了肚子,没毕竟一个人吃饭也吃不出什么个花来,歌舞吧……看两眼还行,看多了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示意女仆可以带他回房间休息了。
女仆仍然是温顺谦默的,俯身行礼,带着薄楠往客房里走。
薄楠有些遗憾,这顿饭吃完了,最后他想见的人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也不急,大家一起耗,看谁先着急。
柏洗云听着已经显示关机的提示音,旁边时铭已经查出了手机最后关机时所在的坐标:“……在鄱阳湖里。”
去接薄楠的人自然是没接到人,薄楠是从湿地公园出发的,上岸的地方却已经是上百公里外,他也不知道薄楠会一口气跑得那么远,晚了一步,让薄楠失踪了。
“根据天眼查出薄先生最后出现在鄱阳公路上,上了一辆面包车,司机主动下车载薄先生的,薄先生还和对方聊了几句。”时铭接着汇报道:“司机耿建,男,四十一岁,y省l市人,租住地址在……以开某滴运货为生,今天上午显示他接单从市区帮助一位刘女士搬家到城外,鄱阳公路是他回家的必经路线。”
“他家里的信息呢?查出来吗?”柏洗云顿了顿:“算了,时队,你是专业的。”
时铭啪得一下就坐到了沙发里,坐没坐相,一手哗啦啦的翻着手里的纸张:“哎终于可以不装了,累死我了,亏你们想的出来——耿建儿子有先天性心脏病,目前已经十二岁,五年前他本来放弃治疗,突然又决定接着治下去,他的资金链就没出现过问题,应该是当时和某些人达成了协议。”
“他的车现在沉在鄱阳湖里,车牌有被更换过的痕迹,他人失踪了,初步判定死亡。”时铭痞里痞气地笑了笑:“柏队,你家薄先生被人绑走了,干净利落,老手,证人和证据都没了。”
时铭看着柏洗云冷淡的脸,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点儿紧张的神色,但是没有,一点儿都没有。“你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柏洗云反问道,他又和李力说:“李队,麻烦你加急鄱阳湖的打捞工作,其他就不用担心。”
时铭:“……???”你们搞玄学的人这么超凡脱俗的吗?自己亲戚被绑架了都这么出世离尘活似人就去一趟超市?
柏洗云起身将几套防化服拎了出来扔给了几人:“走,我也去鄱阳湖。”
鄱阳湖的阵势委实恐怖,他打算去马鞍山那边看看薄楠到底布置了什么,才好应对。
此前薄楠与他说过,如果他失踪了,让他不要让人来找,他会自己回来的——顺道让他做好收尾工作,他可能会做出一些比较不太好收拾的举动。
薄楠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自己安顿成一个舒服的姿势,顺道将一个试图钻他被窝的少年扔出了房门,气场悄然无声的将整个房间都包裹了起来,只听见数道轻微的爆-裂声响起,房间彻底成了一个没有窥探的、轻易不能进入的安全屋。
他对着窗外的月光抬起了手,打量着在暗处依然熠熠生辉的两枚戒指,收回了手,在上面轻轻地轻吻了一下。
狙柏焰归、毁卷云烟、毁昆仑、毁鄱阳湖,真当他是死的吗?
薄楠轻嗤了一声,转而睡去。
本土作战的好处就在于,我方势力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义正言辞合情合理,鄱阳湖遭受严重污染,这几日将开展清理打捞作业,再加上几个似是而非的‘化工厂违规排放剧毒污水入鄱阳湖’之流的新闻,鄱阳湖旁边空得跟什么一样,没人想不开往里走。
周围市民看见穿着只有在前几年一场剧烈传染性的疫情的时候才出现过的防护服的官兵前往鄱阳湖里面进行清理,更是肯定了传言,自行在隔离区外投喂了无数热水热饭,连带着瓜子花生薯片奶茶一样都不少,官方自然不能收,再三提醒市民不要接近鄱阳湖附近,但也架不住人家穿了好几年前库存的防护服开了车来在驻守点放了东西就跑。
更为夸张的是有人搬了车当季的草莓和车厘子过来,那身手叫一个干净,货车后门一开东西一推就全利落地倒在隔离区外了,放在国外简直要被人怀疑是来扔炸-弹的,不是日卸货几千吨的老手干不来这样的事情。
上面还贴了张纸条:【知道你们不拿一针一线,但这是水果,不是针和线。】
纸条果不其然上了热搜,广大网友拍案叫绝,那家水果店库存当即被热心市民清空,老板打了个算盘一算居然没亏还有赚,也是皆大欢喜。
清理活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而中山健次郎看着已经被全线封锁起来鄱阳湖,神色难看到了极致。
头顶飞来了一架无人机,对着他大喊道:“您已靠近鄱阳湖封锁区域,请尽快离开——!请勿在此停留——!”
他抬眼看着不时在头顶略过的数架无人机,无奈只得驱车离开。
恐怕这位薄先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要投诚。
这样一隔离,鄱阳湖中还能剩下什么?
当然什么都剩不下了。
“小林大人,我是中山!”
“很抱歉,我恐怕不能劝薄先生归顺了!”
那头传来了一把苍老的嗓音:“你太令人失望了,中山君。”
“我明天就会到达你那里,希望在此之间,你要看好那位薄先生,不要让他逃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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