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棠真的害怕,反应又慢了几拍,没跟着一起追上去,可是现在真就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又忍不住担心,还有点很懊悔。
戚棠想,会出事吗?
不过,虞洲是主角,应该不会出事吧?
戚棠松了一口气。
可是虞洲才刚刚拜入师门,远没有话本中那样强劲的实力!
戚棠看了眼窗框上钉的一抹黑雾,这不是人吧?那个出现在她窗外的、黑色极快的身影,不属于人吧?
她伸手去碰了碰那几根白针,触手当下白针便化了,如烟尘散尽,一点踪影也没有。
戚棠一愣,脑海里忽然闪过白针飞出袖间时,她在虞洲脸上觑间的神情,刹那间的冷凝与杀意,似乎……
她不简单。
戚棠想,虞洲……并不简单。
不简单就不简单吧。
戚棠为主角开脱,一个小姑娘要在这样打打杀杀的江湖活下来,该有点傍身所长的。
只是不知怎么,她心跳又快了起来,戚棠抚着心口,粗粗喘了两口气,犹豫了片刻,摸了摸腰际的平安符,深呼吸一组,咬咬牙追了出去。
顺着方向追,追了半柱香,绕来绕去,听到了兵刃交互的声音。然后一追就追到了,二者缠斗,打到了戚棠都看不清谁是谁的地步。
那道黑影纠缠、周身都是雾霭近乎要窒息的味道。
戚棠看见黑色雾气缠绕少女洁白的裙角,蜿蜒而上。
戚棠捏出印伽鞭,又找不到下鞭的节点,他们位置交换太频繁太快速,二者缠斗打得密不可分,每当戚棠找到了可乘之机,那道黑影又像意识到了似的飞快换位置。
好久好久,戚棠就跟个傻子一样站在一边,观战体验也很差,看得也不清晰。
黑影的目标本来是戚棠,如今遇上个棋逢对手的漂亮姑娘,当下打得上头。
戚棠觉得自己这样什么也不做站在一边很辜负她为了虞洲的安全不远千里追出来,特别傻,于是鞭子啪啪抽了两下地,卷起一片烟尘。
戚棠做了个决定,当下眼眸认真:“虞洲,你自己躲开啊!”
虞洲:“……嗯???”
不光虞洲被分走了注意力,黑影也是。
戚棠的本意是她胡乱攻击,让虞洲躲开就完事,眼下一个二个注意力都来她这了。
这是好事。
小阁主出手很快,近乎蛮狠的闯入二者之间,将氛围尽数破坏掉。裹挟淡蓝色灵力的印伽鞭鞭尾缠绕住黑色雾气。
看上去身手利落又干脆,和她一贯废物小点心的模样很不同。
虞洲微微一愣。
戚棠操纵印伽鞭卷碎了雾气,一脸得意,握着印伽:“我可是小阁主!”
小阁主纵然再差劲,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的小废物。
纵使黑影实力不弱,但是当二者平衡战力出现失衡,有个人总爱捣乱、哪哪都敢胡乱攻击的时候,也不免分身乏术。
黑影调转矛头,主攻戚棠。
戚棠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祸水东引。
束手束脚的黑雾卷上戚棠的手臂,戚棠与黑雾里只剩个大致轮廓的眼球无言对视了一秒。
挺可怕的。
戚棠内心啊啊啊胡乱的叫着,印伽鞭却死死捏在手上。
软鞭适合远战,近战反而桎梏。
她吃了挺多亏。
虞洲大概长时间耗战已然力竭,在一旁吐了好一口血,捂着心口,撑着情思。
戚棠想,完了完了,她为什么追出来的时候不去叫上酒酒呢!
虞洲低着头,单膝撑在地上,眼睫低低敛着,目光诡淡。
异变突生,原本与人缠斗、好似有无穷乐趣的黑影忽然收了全部的力,在虞洲重新提着情思剑刺上来的时候一把散了。
散如尘埃。
戚棠浑身束缚忽然消失,她踉跄了几步,倒退地刹不住,印伽鞭也随之消失。
后面是万丈深渊。
情况有些复杂。
不知道怎么就拉着虞洲一起掉下去的戚棠:“……”
她想,我完了。
虞洲倒没怎么意外,剑已然脱手落入了涯边。
虽然被拉下去也确实不在她预料之内。
小阁主手劲还挺大。
虞洲不过一时没防备就被彻底拉了下去。
戚棠才记起,扶春后山的那座涯名叫悔过涯。他们方才就是在平日犯错反省的地方缠斗。
戚棠自幼得偏爱,自然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在这里悔过过,极少数被罚的几次,伙同黑熊灰奴找了几次山鸡和野鸟野兔,做了顿原汁原味的烤肉。
挺香的。
除此之外,戚棠对反省没有任何别的记忆。
倒是记得她师兄挺厌恶来悔过涯思过反省的。每次都会白着一张脸,然后嘴唇发白、抿得死紧,对来悔过涯接自己的戚棠视若无睹。
悔过涯高万丈,戚棠七七八八想了这许多竟然还没摔烂,她有些害怕,失重感让她晕眩,偶尔擦蹭到横生的枝杈和岩石,痛的一直在哼哼。
伤口火辣辣的疼痛。
小阁主紧紧环住虞洲。
她想,再不做些什么,她和虞洲要活生生摔死在悔过涯了。
戚棠环得太紧,一副贪生怕死的惜命样子。
女孩子十分温暖柔软,与虞洲的天生低温很不同。
虞洲虚虚环住戚棠的手无奈紧了紧。
戚棠在呼哧呼哧入耳声中费力嚎:“虞洲!你有办法吗!我们要摔死啦!”
往下坠落的风声太大,戚棠连自己的声音都快要听不见了。
虞洲却觉得耳膜嗡嗡嗡,那人趴在她肩膀上,等于凑近了她耳朵讲的这句话。虽然呼吸都被风吹散,声音却没有,尽数灌入耳中。
摔死之前先聋了。
虞洲说:“没有。”
这回答太不主角了!
戚棠仰着脖子看了她一眼,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她想,不是吧!这竟然要靠我!
戚棠想该怎么办,急得满头都是汗,悔过涯越往下越冷,戚棠依然觉得衣衫单薄了。
她想了想,叮嘱虞洲:“你要抱紧我啊。”
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虞洲不知道戚棠要做什么,依言环紧少女的腰肢。
然后下一秒,戚棠凭空捏出印伽鞭,然后目光盯紧,甩向涯边一棵横生的不太细的断树。
印伽鞭鞭尾牢牢绕在树干上。
极大的重力和与之相反的拉力,树干差点断了,戚棠听见自己的手臂咔嗒一声,发出脆响。
手臂好像也要断掉了。
她痛的倒抽气,泪珠子都要出来了,却死也不松手,毕竟印伽鞭上系着两条人命呢!
在惯性作用下,戚棠和虞洲开始晃来晃去,这和秋千不一样,她们狠狠砸到的是山壁。
戚棠挺疼的,猛的来这么一下,胸腔闷痛,都要吐血了,脊背从粗糙的砾石上蹭过,蹭伤了,鲜红的血液浸透漂亮的衣裙。
她片刻又委屈起来。荡了几圈之后,印伽鞭归于平静,她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吊在悔过涯下,戚棠单手紧紧环着虞洲,头埋在她肩颈窝里,抽抽鼻子。
虞洲环她的手已然血肉模糊,每一次撞到山壁,都是她的手抵在岩石与戚棠之间。
她一声不吭,并不觉得十分疼痛。
戚棠默默忍了忍。
那位她新来的小师妹浑身香盈盈的,戚棠窝在她肩颈间,能嗅到香气。
可她自己却紧张得冒汗、眼眶也红了,还忍不住想哭。
这样的场景下,她跟主角差得真的很多。
好差劲啊。
戚棠这么想自己。
虞洲疑心小阁主哭了:“嗯?”
戚棠嗓音哑哑的:“疼。”
她真的没吃过苦,何况又是这样的苦。
虞洲幽幽的眼眸扫过少女乌黑的发,她簪的蝴蝶发叉仍在,发间熏染她屋里的沉香气味。虞洲记起今日下午,拜师时,端坐于高堂的两位一字一句重复告诉她必须要做到的事情——保护好戚棠。
什么都可以做不到,必须保护好戚棠。
命可以没有,筋骨可以尽断,保护好戚棠。
虞洲想嗤笑一声。
戚棠抽了两声,轻声细语跟她商量:“我……我真的抓不住印伽鞭了,手好疼,你抓一抓,好不好?”
软哼哼的调子,带着一点喑哑,和虞洲没有目光对视,她全然靠在虞洲肩膀上。
虞洲却能想到,该是一双怎么样黑溜溜的圆眼,无辜的、湿漉漉的、眼眶泛红地看着。
虞洲说:“这样吊着不是办法,我们坚持不到早上的。”
现在入夜,要直到早上,上课时,才会有人发现戚棠不见,从而寻找,她们才有被救上去的可能。
时至此刻,她声音仍旧冷静清淡。
戚棠想哭:“那怎么办?掉下去就真的死定了!”
虞洲想了想,真的感受到了脖颈间一点湿湿温热的泪意,她顿了顿。
本想脱口的“那就一起死好了”卡在喉咙里,还是改了口,她垂下眼睫:“不会死,悔过涯底下是清潭,掉进水里,我们都不会死的。”
这……与她设想的不一样。
她本来想说:“那就一起死好了。”
然后掰开小师姐紧紧攥着印伽鞭的五指,看她绝望、看她崩溃,看她和她一起永坠深渊。
吓吓她。
但是小阁主甚至未及笄,还是个遇事哭唧唧的小女孩,还没人给她取字,也没有给她冠称号。
眼泪是温的、是热的,极力抑制自己哽咽的声音又挺乖。
虞洲心底压下叹息,看在戚棠全心全意救她的份上,容许了此刻心软。
她只怕戚棠问她为什么会知道,虞洲编不出理由搪塞。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心大的人只能听见“不会死”第三个字。
“真的不会死吗!”戚棠手臂酸软,又痛又难受,试探着问:“那我松手了?”
是真的没心没肺,也是真的不对人设防。
虞洲忽然不知道说什么,让她先别松手,然后去握她的印伽鞭,鞭柄被戚棠握满了,就去握粗糙的鞭子。
印伽鞭是灵器,血肉触碰登时就出了血。
虞洲叹了口气:“小师姐。”
戚棠绝处逢生,甚是欣喜,鼻尖隐约嗅到的血腥气很快被风刮散:“嗯?”
“闭上眼,抱紧我。”
戚棠想问问为什么,就被忽然坠下的失重感吓得猝然闭上眼睛,心底尖叫哀嚎——真的不会死吗?她没有主角光环啊!
涯下凌冽的寒风将她混乱的思绪刮成一片一片,她抱得很紧,远胜之前。
戚棠不太信虞洲,毕竟虞洲只是个才入师门,看上去修为并没有比她高很多的少女,只是此刻,多个人陪她,到底比自己的一个人面临困境要好上很多。
虞洲觉得被求生意志强烈的戚棠勒得喘不过气来,却没说话。
她默默攒动手腕,一鞭一鞭,下落、勾树干、下落、勾树干,交替着到了绝境,大概快到底了,寒意能穿透脊背,往伤口上撞,再没有横生的树干了。
虞洲将印伽鞭握在手心,不消片刻,印伽鞭消散,而她静静抱着戚棠下落。
怀里的戚棠很乖很安静,全身心依赖,紧紧攥着她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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