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知道……什么?
气氛开始冷凝,和在涯底叮咚水声一起冻得小阁主忍不住紧张。
戚棠低着头,悄悄抬眼,忍不住往后撤了撤。
坐在她对面的少女半面被火光照的发亮,另半面又很阴沉,眼睫的阴影清晰映在眼皮上,没笑、没说话,看着阴恻恻的。
可能因为是主角吧,戚棠总觉得虞洲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十分骇人,尤其是在此刻,面无表情,将白日里浮在面上的温和与笑意尽数抹去的此刻。
戚棠敏锐的察觉到了虞洲的不高兴。
不过她想了想,任谁掉进这么个深渊也不会高兴吧?
要不是她不敢发脾气,虞洲肯定早就被她吊起来暴打一顿了。
戚棠看着那张美貌的冷脸一噤:“……”
不敢不敢,她就这么想想而已。
涯底竟然有光,出人意料的不太阴暗。
戚棠仰着头看了看,石壁在幽幽发光,看不出为什么发光,从下往上就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最近的石壁与崎岖的岩石。
她早先听说过悔过涯的恐怖故事,都是年幼无知、她偷溜出来玩被逮回去的时候,听她小师兄说的。
她小师兄操着变声期的嗓音说什么鬼哭一片,都是厉鬼猛兽,专挑漂亮小姑娘吃。
如今真就落到了涯底,倒也不过如此,没有鬼哭狼嚎也没有什么凄凄惨惨的嚎叫,只有水滴叮咚和风声,只能算是个比较冷、又格外清幽的秘境。
戚棠叹了口气,心道小师兄真是个大骗子!
虞洲静静地看着戚棠。
仰着脖子朝上看的小阁主,蝴蝶钗上挂的流苏一晃一晃,她实在适合鲜亮明快的颜色,此刻穿一身降红的裙,发丝未全干,额上带着血痂,也竟然意外的很有生机。
也许小阁主不会被重罚是有理由的。
她生的这样无忧无虑、似该受万般宠爱的模样,这样一张脸、这样的性子。
虞洲淡淡地看了两眼,漫不经心地挪开了视线。
戚棠闲的无聊,她被火烘烤的全身暖融融的,正好有时间去翻翻晏池给她的乾坤袋。
从乾坤袋摸出了油纸包好的糕点和蜜饯、干果,戚棠笑得眼睛都弯了,全然忘了之前还被虞洲浑身冷冰冰的气势吓到不敢说话的事,十分热情又往虞洲身边挪了挪,坐在了和她同一张石板上,怀里揣着蜜饯干果,邀请虞洲一起吃。
“一起吃啊?”
她笑着,眼眸弯弯、眼瞳晶晶亮,看着虞洲明显无语的表情,把油纸包伸过去叫虞洲不要客气。
她似乎不太明白,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
到底又是热情难却,虞洲伸手摸了个果干,慢悠悠含进嘴里。
戚棠吃着东西就想跟人唠唠嗑,她偏头看了眼面色清冷如霜的师妹。
虞洲身手很不错,看上去修为并不比她低。
戚棠记起了那莫名其妙化成烟的白针,开始有一点相信虞洲后来会跟她梦里一样,成为了不得的人物。
虽然本来也就信了大半。
戚棠好奇地眨眼,忽然有一股冲动,她想跳出书中视角,以师姐的身份了解一下这个就算在她的梦里也是主角的人。
戚棠眼睫扑闪,小心翼翼抬眸对上虞洲:“虞、虞洲,你是……哪里人啊?”
不同于方才,此刻风轻轻的,戚棠喊虞洲的名字还有点不习惯。
轻轻的、哑哑的,带着少女特有的音色。
她咳咳两声,缓解尴尬:“我听不出你是哪里的口音诶?”
小阁主态度软软的,一般人都不太能拒绝。虞洲也是。
她说:“江北,漤外。”
晏池此行,就是将她从江北漤外带来扶春的。
扶春一脉地处江南,与漤外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戚棠这没见识的孩子一听那么远,是她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当即眼睛发光:“啊,漤外!”
兴奋过了头。
虞洲淡淡撇她一眼:“听过?”
戚棠老实摇头:“没有,但是听上去还挺好听的!”
形容一个地方用好听?
虞洲没反驳,只是静静地想,她如果知道漤外是怎么样的地方,就不会露出这样欢喜的表情来。
戚棠用手指在空气里画了两下,问虞洲是哪个漤、哪个外。
虞洲从火里捡了个树枝,一笔一划写给她看。
“漤、外。”
“那漤外有什么好吃的吗?”
虞洲莫名笑了笑,记忆里泛着血花的画面朝她袭来,她不在意,云淡风轻似的撇开了,眼眸幽幽的看着就差把“傻”字纹脑门上的戚棠,一字一句:“有啊,等有机会,你可以去漤外看看。”
戚棠觉得这话不太对味,又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对,愣愣的看着虞洲,然后笑容开始尴尬。
谁都没有再讲话。
终于,尴尬的氛围因为火堆渐小而缓解。
戚棠急急忙忙丢了点树杈进去,她看了眼四周,又看了眼虞洲,忧心忡忡又倔强坚强的继续找话题,“那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一直待在明天早上吗?”
酒酒到时候肯定会发现她不在了,但是今晚怎么熬呢?
这里没有床榻和被褥,什么都冷冰冰、脏兮兮的,睡也睡不好。
小阁主不喜欢这里。
虞洲没思索,低眸看着火星跃动,打破了小阁主本来就不美好的打算:“……恐怕,我们得自己找出路。”
话音落下,戚棠捻果干的手松了,果干咕噜噜掉在地上。
戚棠:“啊?”
虞洲漫不经心道:“谁能知道我们落在涯底呢?即使有人知道,他们又该如何下来寻你?”
她一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样子。
先前与之打斗的对象太过诡异,悔过涯上除了一柄她松手的情思格格不入,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没人知道悔过涯深几丈。
戚棠眼眸睁得大大的,整个眼珠子都是错愕和难以接受。
不会吧,真要死这了?
没摔死,要老死或者饿死了?
戚棠忽然记起了什么,徒手捏了只小鹤,小鹤闪烁荧动的光,悠悠地往上飞了一会儿,越升越高,升入一片漆黑里。
戚棠仰着头,眯着眼睛,却怎么看都看不见。
它能找到师兄吗?
戚棠要哭了:“怎么办?”
她这点微末的修为,真不至于能跟主角一起承担这样的历练!
话本里好像也没这茬啊!
但她到底没哭,一夜还未过去,小阁主觉得她已经坚强的不行了。
虞洲看着眼眶又红的小阁主,道:“先等天亮吧。”
这风里有股极其古怪的味道,很淡的血腥气,她原先以为是戚棠额头磕破导致的,现在看看,不是。
活蹦乱跳成这样,额上、背后的血痂都干了,哪里能引出这样悠久而不衰的血腥气呢?
这里算不得安全,但是如今,并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
戚棠昏迷着的时候,她粗粗看了眼周边,可以说,基本上没有出路。
虞洲垂着眼睫,目光隐晦而冰冷。
主角的一句话压下戚棠的胡思乱想,她看着身边波澜不惊、看上去竟然十分有把握的虞洲,觉得有一点点的安心,松了口气。
眼梢的洇红渐渐消散,戚棠垂着眼。
涯底又开始沉默安静。
她本想当一个好师姐,好好了解了解自己的小师妹,结果被这个极现实的困境打击,看着师妹冷若冰霜的脸,又发现实在找不到话题。
戚棠放弃了,主角不愧是主角,炮灰小角色如她这样的,哪怕没心存恶意也还是好难接近哦。
她低头默默翻着乾坤袋,把从来没见过的、大概又是师兄给她挑着买的糕点摸出来,铺平油纸放在身边,然后吃了一块。
软软糯糯、香气清淡。
啊好吃!
吃东西总会让小阁主有无限动力,她拍了拍手,把糕点碎屑拍干净,然后又翻了翻乾坤袋。
什么都有。
戚棠想,师兄真好,塞了那么多东西!
这次不是钗裙首饰,也不是美味珍馐,她摸到了一个盒子。
“嗯?”
戚棠伸手捞出来,好奇的打开看,里面装着一粒极小的、球一样的东西,捏在指尖,却粗糙如同烧火的碳质,留下一抹黑痕。
戚棠觉得挺眼熟的,也没花几秒辨认出了这个东西,她幼时可以说是贴身携带。
戚棠摸了摸头,想了想咒语。
落在虞洲眼里,就是戚棠对着这个盒子发了好久的呆,她忍不住要问的时候,戚棠动了。
戚棠将盒子塞回乾坤袋,然后指尖缓缓引风、注灵力,细密浅蓝的四线开始绕着小球转动,小球升到了空中,在戚棠眼前的位置,它周身淡蓝的光圈一层一层叠加。
“这是什么?”
戚棠看了眼浮在她眼前的小光球,“司南引。”
指路的。
扶春一脉毕竟大,后山连接青都别山苑,往后更是十里绵延,若是迷失,终其一生都难走出。
且有一处禁地,据说穷恶猛兽与妖魔邪道不少被禁锢在那,戚棠只是耳闻,连见都未曾见过。
“我幼时贪玩,玩到夜深,又不识路,就靠这个引路。”
她幼时真是胆子大,扶春那时候还不稳定,父亲母亲并没有特别多的时间陪她,那些师兄师姐们又一心求学修炼,戚棠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溜出来玩。
那时候还没有酒酒。
阁房那样无聊,哪有外面让她心向往之。
夜深了找不到回去的路,在树上待了一夜,最后才记起自己会捏小鹤,捏了只给师兄传信,晏池才将挂树上、冷得透透的小戚棠带回去。
从那以后,晏池自知管不住戚棠,这小姑娘心挺野,又真怕她迷路,晕乎乎的闯进不知道哪里去,给她塞了满满一荷包的司南引。
只是她的司南引用完很久了,再加上扶春一脉戚棠如今摸得熟门熟路,再也没有迷路过,因此很久很久,没有再使用司南引。
所以方才,她摸着脑壳想了好久的咒语,差点……就记不起来了。
戚棠看着注入灵力后放大好几倍停在她眼前的光球,笑了一下,然后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东西,将蜜饯干果拢好丢回乾坤袋里。
只是,戚棠看了眼虞洲一口未动过的糕点,心想小师妹绝对不能错失这么好吃的点心!于是手动了,端着油纸包殷勤递给虞洲。
虞洲看着戚棠递过来的糕点迟迟不动。
小阁主等了一会儿急了,指尖捻了块糕点麻溜塞到了虞洲嘴里,“好吃的!信我!”
虞洲:“……”
活得一直好好的虞洲差点又被着糯叽叽的一块东西咔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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