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营业事故[娱乐圈] > 22、戏中人
    闻君意吸取昨天教训,早早坐在镜前勾脸。


    闻君意的五官轮廓较应川柔和,化妆的可塑性更强,能扮俊美将帅、也能扮俏丽佳人。


    因为今天是夜戏,打着大灯,妆要更重些。脂粉浓香,素净如新雪的面庞,两颊新揉病红,再点绛唇,如一张千年画皮,鬼气森森的华丽。


    闻君意睁开眼,一双瞳仁剪秋水,神清骨寒。


    应川立即评论:“不够妖!”


    闻君意蹙眉不语,复又对着镜子楚楚一笑,那是刻意作媚的,弯了桃花眼,盈盈送春波。


    “不够妖!”


    应川好严格,闻君意气馁地歪了歪头。应川左右端详,确信:“是眉毛,眉毛没有风情。”


    闻君意画的是远山黛眉,不抢眼、也不出错。


    “我来帮你画个妩媚的眉毛!”应川大包大揽,出于直男的自信——我们男人才最懂女人的美.jpg


    闻君意迟疑片刻,忐忑道:“不要画得太粗。”应川昨天把自己画得跟蜡笔小新一样。


    “这不是废话么,哪有古代美女顶浓眉的,我保证给你画得弯弯绕绕——”


    他夺过眉笔,闻君意没奈何,静静地仰起脸,闭上眼,无声颤栗着,仿佛湖面等待一片落花的吻。


    应川一手扶着他的后颈,把脸凑近了,画笔细细地落下。片片昏黄光影里,他垂下的目光是那么专注,似乎藏着缱绻的情意。


    帘外人声嘈杂,大多是方言,听得不太真切,不知谁打趣了什么,忽然间笑声轰然。


    闻君意轻哼:“含情独座无情思,等待郎描初月眉……呀,真个曲如新月,淡似春山,非出君手,安得有此。”


    这是京剧《张敞画眉》里的唱词。张敞日日为妻画眉,风流之名传诵京城,遭到有司弹劾。


    汉武帝过问,张敞答曰:“臣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再特么说下去就要开车了。


    画眉本就是恩爱甚笃的夫妻情.趣。


    应川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你别摇头晃脑,我手抖。”


    闻君意:好吧,不哼了。


    ……


    “画完了!形神兼备!靠我真佩服自己,明天我就出个美妆教程。”


    闻君意睁眼一看,好家伙,歪歪扭扭如虫爬,黑化女主角必备的上翘眉尾,那妖娆的“~”似乎在说:本宫今夜要他的命。


    闻君意赞道:“非君出手,安得如此。”


    邓娇报完了幕,也进屋上妆,一看闻君意这幅德性就叫起来:“弄啥咧!”


    “我嫌他不够妖!怎么样,现在多有韵味啊!”


    应川洋洋得意,反复欣赏自己的杰作,不满意道:“啧,接下来眼线也得跟上。”


    丫还不断拓展业务。


    “哎呦,你快收了神通吧!小闻你也别惯着他,直男本来就自恋得要死!”


    闻君意笑弯了眼,眉毛更显滑稽,囧囧地耷拉,“凡事都要练手的,我瞧着倒很顺眼。”


    邓娇笑起来:“小闻你可真有牺牲精神。不过白娘子可不能妖。她千方百计做人,因此比女人更守本分,更贞静、贤惠、无私。她是男人幻想中的完美女人、完美妻子。”


    应川悟了:“完美女人不是人。”


    邓娇抚掌大笑,“你说到点子上了!”


    京剧扮相繁琐,闻君意勾完脸,披上小折枝花样的雪衫子,还得梳大头,垂甩发,戴白蛇额子,扎白绸三彩球。


    应川一直津津有味地围观,不时动手动脚帮个倒忙。


    闻君意最后插上红绒球面牌。红绒球特别大,特别圆,杵在头顶正中,颤颤巍巍的。


    “像天线宝宝里的小波,就是红色那只。”应川曲指弹了弹,毛球嘚~嘚~地乱晃,他也跟着狂笑不止。


    “……你涉猎还蛮广的。”


    “我最喜欢po了!”


    应川屁话没能多说几句,《伐子都》是打头的开锣戏,专挑热闹的短折子,很快轮到他上场。


    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架势端得更稳,四击头亮相,抖袖整冠,微眯着眼,一脸睥睨,“执掌兵权,威风八面;雄兵百万,扫灭狼烟,与主定江山!”


    英姿勃发的少年名将,累世的帅印在握,受尽帝王恩宠,一身傲骨,舍我其谁。


    这不就是我嘛,应川想。


    他是舞台上唯一的光,被万众仰望。所有的关注、所有的赞美、所有的爱慕,只能归他所有。


    如许贪婪,如许狂妄,像个暴君,又像个孩子。


    可是当敌军来犯,君王竟命颖考叔挂帅,他为副。


    怎能咽下这口气!


    他直闯金殿,好烈的性子,竟敢质问皇帝,“如今被考叔大人挣去帅印,将臣置于何地!”


    他有不服、有妒嫉、也有放肆的撒娇。他索要的不只是权柄,更是主公的偏爱。


    君王安排子都和颖考叔比武,子都输了,输得明明白白。


    平生第一次落败,他的骄傲、他的尊严,都荡然无存了。


    他的心灵变得那么阴暗,竟于敌军阵前用暗箭杀死曾救过自己一命的颍考叔,夺去他的功劳。


    “我一开始肯定看不起子都嘛。”下台后应川接受节目组采访,“你说多卑鄙啊,堂堂正正打不过就暗算别人。不过蛮奇怪的,等我自己演起来,开始觉得……”


    他惭愧地笑了笑,“我说不定也会这样!”


    应川虽然说不明白,但就是懂、就是通。对人性的直觉性洞察和全情投入的反应,使他能够超越道德判断,展现最复杂的角色。


    无怪乎沈晏夸他是天生戏骨;也无怪乎观众骂他是反社会人格本色出演。


    后来闻君意陪应川写表演系论文,一同分析角色心理。


    颍考叔是子都的镜子,令他照见了不够完美的自己。他对颍考叔的嫉妒,归根结底是出于转嫁自卑感。他太羞耻,也太痛苦了。只有打碎镜子,才能维系自恋。


    二本时,子都得胜回朝,“鹞子翻身”上马,马鞭一甩,掏翎冷笑,志得意满。正打“马趟子”模仿骑马动作,忽见到颍考叔鬼魂,受惊之下跌落马背。


    为表现其畏惧愧疚,应川先后做出“肘棒子”、“虎跳前扑”、“踺子倒扎虎”、“跑马锞子”等高难动作。


    至金殿庆功宴时,他被颍考叔鬼魂附身,疯癫更甚,前言不搭后语,一个“蹿爬虎”翻过桌子,来回甩发,边唱边痛苦扑跌。


    《伐子都》有着凡做恶事必有报应的因果信仰,子都被鬼索命的惨状,无疑令观众解气。


    急管繁弦声中,应川爬上“金屏风”后垒起的四张桌子,此时他已是被冤鬼颖考叔附身,哭腔凄厉,代陈冤屈。


    “满朝文武听我言,大王命我与为正帅,子都为副帅。两军阵前,子都用袖箭将我射死城下!”


    终于,颍考叔沉冤得雪,子都罪行败露,坠下高台而亡。


    应川爬到最高处,面朝观众,夜色辽阔,什么都看不清,台下齐齐屏息,他在凝结般的静止中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还有晚风送来的蛙叫。


    他深吸一口气,后空翻一跃而下,像过去无数次陷进麦秸山、跳进水库、翻过工地的脚手架……背上的四面锦旗猎猎翻舞,惊鸿掠影。


    “云里翻”后紧接“僵尸”倒毙,帷幕倏然拉上,戛然而止,满堂喝彩久久不休。


    闻君意冲上台,跑得太急,大腿撞到了桌角,没管,扶抱住应川,焦急地问:“怎么了?”


    应川落地时纹丝不动,只有闻君意一直揪着心,目光紧追不放,立时瞧出他神情不对。


    应川哆嗦道:“还真崴脚了。”


    原来他跳下高台的前一瞬,不合脚的厚底靴底忽然打滑,这是很危险的,万一摔个狗啃泥,脖子都能给折了。


    他临危不乱,连后续动作都做得分毫不差,完美收官,其实早已痛得倒吸冷气。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围上来,有人打电话汇报情况,场面一片混乱,闻君意当机立断:“带他去医院。”


    “别别别!这点小伤,最多冷敷一下,没事没事。”应川忙阻止。


    闻君意眉头紧锁:“最怕是骨折和韧带撕裂。你千万不要再动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早要是肿得厉害,我们一定要去医院。”


    闻君意打小练戏,见多了舞台意外,对伤筋动骨的术语非常了解。


    节目组还在等待上头批示,闻君意直接拍板,“录制暂停,你们开车把他送回县里,找个条件好点的宾馆。”


    他详细补充:“能送餐的,有空调、冰箱和马桶。准备个冰袋,多要两个枕头,方便垫高腿,留个人在他身边。对了,把他的手机和游戏机带上,还有充电线。”


    闻君意平时性情随和,凡事都可有可无,没那些大牌规矩,是公认省油的灯,这次竟万分强势,事无巨细。


    应川狼狈道:“你不要……”他是倒霉崴脚,不是光荣负伤,搞得这么声势浩大,挺丢人的。


    他咬着后槽牙,下巴线条绷得很锋利,像在强忍着什么,说不出是逞强还是羞怯,总归少年意气。


    闻君意对他笑了笑,柔声道:“演出结束后我就来找你,随时保持联系。”


    言罢抬手摸了摸他紫金冠上的大毛球。


    几年前,应川在工地干活,经常投喂一条流浪狗。


    流浪狗被汽车撵断腿,躲在角落里默默舔伤,受日晒雨淋,伤口腐烂,毛毛打结,翻垃圾箱里的剩饭过活。


    家养的爱犬只是有点跛脚,就被主人好吃好喝地供起来。流浪狗对此不屑又羡慕,直到有人抱起他,怜惜道:久等了,你受苦啦。


    应川鼻子忽然有点酸,他低下头,先是含混地嗯了声,然后下定决心似地允诺:“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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