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谁也没有想到,讲学第一日过去,在到访儒生之间流传最广的话题,不是大儒的学富五车,学问之深奥,也不是榕山书院山长的到来,而是东沧书院的饭食之神奇!

    对!就是神奇!这一奇特评价来源于午时,众人吃点心席间发生的一个插曲。前头说过今日入暑,早些时候气温尚好,到了午时火辣的日头便是满山绿荫也有些顶不住了,附近赶来的大多学子没有收到请帖,只能在讲堂外聆听讲学,这一日,便有一名自小体弱的儒生顶不住日头,中暑了。

    当时书院师生和受邀的访士一行人已经去了食堂,那些自发前来的书生虽然没有提供伙食的待遇,但今日后厨因为做了炒冰,绿豆沙的分量便会剩下一些,谢时便做主加了分量熬煮了两大锅绿豆沙汤,用冰水浸泡过后,让游泗水带着帮厨们给那些外来的学子送去,每人分一碗,消消暑气。

    谢时预料得极准,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帮厨们到的时候,那体弱多病的小书生正病恹恹地被人扶到屋内阴凉处坐下,整个人晕乎乎的,眼看着就快要不省人事,周围已经有好心士子跑去请书院管事帮忙请一下大夫。

    游泗水一看就知道这人怕是中暑了,怕再来几个单薄书生倒下,赶紧让手下的人动作快点,给在场诸位儒生分发冰镇的绿豆沙,又自己舀了一碗,端到那位中暑的书生面前,“先生可要进些冰食,或许会舒服些。”

    那位书生虚弱地点点头,他的友人便接过游泗水手里的碗喂他。那绿豆沙被熬煮地很绵软,几乎吃不到豆皮,入口即融,冰水里湃过的温度刚刚好,一碗下去,那书生便立竿见影地缓了过来。等到管事的请了附近的大夫过来,那书生已经安然无事地同其他儒生坐在一起探讨学问了。

    这一段插曲也不知怎的,经由外来的这些儒生传了出去,很快便也有其他人应和,言语间把书院食堂的饭食点心吹得神乎其神,堪比灵丹妙药,汤至暑除,还有人言之凿凿,专门列举了不同食物对应的功效,绿豆汤消暑去热就算了,还说什么龙井茶糕食之开胃安脾,佛手云糕食之舒肝理气,就连丹桂花糕也有个止汗安神的功效。

    傅囿双手插兜,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这些传言不久便传到谢时耳边,谢时有些心累,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离谱谣言,不过是些普通食物罢了。传话的吴柏见主厨脸色不怎么好,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上头还问,明日可否多备些寒筵冰,今日大家都很喜欢。”

    谢时眉头微微蹙起,“寒筵冰又是何物?今日后厨有准备吗?”

    吴柏讪讪一笑:“这是宋老大人为炒冰取的雅名,那些先生现在也这么叫,小人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就叫顺口了。”谢主厨手艺令人拜服,就是给菜色取名有时候过于接地气了,炒冰这名岂不是辜负了其美味,叫寒筵冰多好啊,一听就是神仙吃的东西。

    谢时:……你们开心就好。

    考虑到天气属实炎热,谢时想了想,找了岑固安,让他派人送一批凉茶过来,就当是赞助学校举办讲座了。岑羽也正想试试这凉茶的功效,也很配合将东西送了过来。于是第二日讲学,师生们便发现讲堂外放了两个大桶,里头装满黑漆漆的汤水,散发着一股甘甜带苦的药香。

    据旁边负责舀汤的人道,这是他们东沧书院为了体恤师生们,专门熬煮的凉茶,有降暑消夏的功效。

    冲着有解暑功效且是免费的,不少学子都喝了一碗,巧合的是今日讲堂也无人中暑或不适,倒是意外又将凉茶的名气打了出去。

    自第二日下午开始,宋郗老先生便让出了讲台,接下来便是其他书院访士和儒生们的专场,若有意者,皆可申请上台宣扬自己的学说。而第一位上台讲说的便是榕山书院的山长邵廉。榕山书院与东沧书院因为学说不合,两院对立由来已久,前老山长还在世时,便一直同邵廉的尊师隔空打嘴仗,我暗讽你的学说乃无用之学,空谈国事,死守教义,只求功名;你讽刺我的“实”学乃市井之学,百家融合,毫无自己的思想主张。

    文人的笔,杀人的刀,最损的是,老山长骂就骂了,还将骂人的文章在自家书坊刊印出来,传给每位书院学生看,气得隔壁榕山书院山长也学他刊印书稿。也是两位老山长一人仙去,一人隐居后,两家书院关系才慢慢缓和下来,搁以前,隔壁家办的讲会,另外一家都托故不去参加。

    然而,这位邵山长甫一被请上台讲学,在座各位便悉知,这位邵山长也如数继承了他尊师的性子,宣扬自家学说的同时,还见缝插针暗讽东沧,口才很是不错。底下的谢时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韩山长,见他面不改色,韩山长就不怕本院的学生都被隔壁家的学说洗脑带跑?

    然而谢时的担心是多余的,等到提问环节,第一个站起身来的便是东沧书院的学子,声音尚且稚嫩,身姿却已然足够挺拔的韩宁一开口,便将矛头指向对方学说中的短板,“先生所言,贵院学说乃清流之学,人当修身以达内圣,穷理之道途而不已,过于汲汲营营于一些奇淫巧技或是末流,难免会忽略自身德行的修养。

    “然而生以为,暂且不说如今朝廷吏治昏暗,腐败横行,就说连年来黄河数次决溢,中原地区,千里蒙害,朝廷已经征发十三路十五万民夫修治黄河,此时若无人去研究如何治河这等末流之实学,这十五万民夫的劳役恐怕也是徒劳。因此,生以为,士人著书立说,只要有利于国有利于民,皆是上流,清流之说。”

    继韩宁的大胆反驳后,邵廉的学生宋子明也起身声援老师,驳斥对方。谢时就看着一群读书人你来我往,文绉绉地骂人不带脏字打起了嘴仗。不过学术上的事情本就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到最后也没见他们吵出个输赢,倒是吵出了火气。

    谢时没想到,这事还没完,当日讲学结束,谢时便收到通知,第三日的讲学内容有所变动。原本拟定的内容临时改为了治黄方略的探讨,希望各位儒生都能踊跃献计,为国分忧。这变动看起来像是东沧书院的反击呀。

    谢时本没有凑热闹的心思,毕竟治理黄河谈何容易,学过地理的每个人都可以说上几个比如植树造林,保持水土的答案,然而治沙治水土都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每一项都需要举全国之力,花费数十年时间,便是到了现代,华国依旧深受黄河泛滥之苦。

    纵观古今中外,只要在政治相对稳定、吏治相对清明的朝代和时期,政府才会投入巨大的财力人力来整治水利,盖因此乃关乎国计之大事。谢时想想如今的世道和朝廷,觉得若要让他们真正出钱出力委实不切实际,即便是有治河良计,恐怕朝廷的治河款项一拨下去,就全被下层官员给瓜分了去,没有一丝一毫能用到治理上。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晚间熄灯的时候,谢时不知怎的,还是鬼使神差地翻身下床,挑灯磨墨,思索半响,提笔在纸上写下“治黄方略之拙见”……

    谢时没有刻意去斟酌语句,只是将几个重要的点写出来后,便折叠书稿,让王甲给韩伋送去。

    谢时大学时,有幸曾听过王兆印老师关于治黄方略的讲座,王教授讲课风趣,通俗易懂,一场讲座下来,谢时当时便记住了讲座的内容,说起来复杂,但概括起来,其实就是八个字——束水攻沙、宽河滞沙。

    束水攻沙是明末治河专家潘季驯提出的,此策影响深远,延绵后世,被清代沿用至今。不同于历史上几千年的治河攻略,该计策反其道提出,巩固堤坝、缩窄河道,提高水速以冲走河沙,解决泥沙淤积的问题;至于“宽河滞沙”则是主张在远离主槽的河段修建宽大的堤坝,减轻泄洪负担,同时为泥沙淤积留出足够空间。

    此八字,可以说是华国古代治黄方略之精髓,谢时为了帮助理解,还贴心地绘出了粗略的治水图,标出了适合束水攻沙的河段,适合宽河滞沙的河段,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回忆,将那堂讲座的精华内容都写进去了,有些地方实在记不清的,便只好模糊过去。

    北窗之下,谢时抬头望月,今夜是月圆之夜,他不指望他的献计能上达天听,落到实处,只求无愧于心罢。谢时不知,他是无愧于心安然入睡了,收到他书稿的韩伋却是反复琢磨,一夜未睡。

    这最后一日的讲学,谢时本没有到场,遍寻不到的韩伋却派人来请,竟是要让他登台演讲他的治河之说。谢时虽然有些惊讶韩山长对他文稿的重视,但倒是不怯场,毕竟读研时候他给各位教授报告实验的时候多了去了,于是他一身轻松上了台。

    谢时从前在乐县是颇有名气的才子,只不过自从乡试之后便没了踪影,台下本地的学子见到他时,还有些惊讶。

    “谢兄许久不见,依旧风采依旧呀。”这是从前同谢时有交情的人。

    “听闻谢时不参加科举了,说是去当了什么厨子。”这一听便是看不惯谢时的学子。

    “王兄可别胡说,既是东沧书院请他上台讲学,那便是谢兄最近在家研究学问了,也不知谢兄有什么高见。”

    前排坐着的其他书院的师生对谢时便很陌生了,见他年纪轻轻,面色稚嫩,心下有些怀疑,不过到底是书院安排的人,他们虽然不知其人,不闻其才,也很有教养地听了下去。然而台上谢时倒是三言两语轻松说完了他的方案,听完他解说的台下却是满座哗然。

    果不其然,其离经叛道的方略引起了熟读治河史的一些人的反对,邵廉更是驳斥其“黄口小儿,异想天开”,但也有不少人认真听完后,却是大受启发,颇为支持,这其中便以韩伋为代表,于是两拨人当堂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暂且不提谢时的治河方略是否可行,单单其离经叛道的束水冲沙一计,便使得他今日之后,在一众儒生中间出了名。最绝的是,讲会后,在刊印本次讲学集时,还将其《治黄方略之拙见》一文与大师的经学文稿一同添加进去。后世学者以此次讲会为分界线,认为这是谢探微扬名的开始。

    讲学上发生的事情对谢时本人心境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后厨的员工和来食堂吃饭的学生看待谢时,却是有了不一样的眼光,学生们现在私底下都不叫谢时为谢厨,而称其为谢先生。谢时觉得,这大概就是给自己加了“扫地僧”的滤镜吧。

    有意思的是,讲会过后,有不少到访的名士临走前,别的不提,都纷纷对东沧书院提供的饭食赞不绝口,那位在堂上同韩伋辩论得面红耳赤的邵廉山长,还特别傲娇地表示,虽然东沧书院的“实学”他依旧无法认同,但食堂佳肴却是人间难得,明年轮到东沧书院举办东南讲会的时候,别忘了给榕山书院寄请帖。

    换而言之,他们榕山书院届时定然到场。

    韩伋:……

    邵廉原本还想邀请宋郗老先生前往榕山书院讲学,若换做别的时候,宋郗肯定会去,毕竟比起东沧书院,隔壁榕山书院可是理学的大本营,与之交流一番肯定大受欢迎,但坏就坏在人家老先生如今沉迷于每日的寒筵冰供给,已经诗兴大发,一连写了好几首诗夸赞,内心不愿舍了这口冰食,便想了其他理由婉拒了。邵廉和弟子只好无奈而归。

    更无语的是,邵廉走到半路,还发现爱徒宋子明还从人家书院买了几盒这几日午时吃的点心,心虚的宋子明抱着食盒支支吾吾:“我看到他们食堂有个窗口是专门对外出售这个的,想着出来一趟,总要带些特产回去,便买了几盒。老师,我错了。”

    邵廉盯了他半晌,叹口气,从马车底下取出一个大食盒,道:“人家早送了,既如此,为师便不分给你了。”

    宋子明:……老师,我饭量大!

    “回去后,将《孝经》默写一遍。”宋子明抱着食盒,默默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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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羽听说了讲会上的事情,也笑着来看他的热闹,“我现在可要好好珍惜你主持食堂的日子,按照你的学识,指不定哪一天你就弃厨道,钻研学问去了。”

    谢时那一日正同他去了建好开始运作的工坊里视察精油的生产。工坊用的蒸馏器是专门定做的稍微大型一些的设备,所用的玻璃虽然不是无色透明的——无色透明玻璃造价太高,但用来提取精油已经够用,只是效率低些,谢时问了之后发现,一小罐精油的提取需要一天一夜,如此造出来的风油精和各种精油自然造价不菲。

    岑羽命人取了两瓶成品过来,谢时只见两个玻璃小瓶子,大概三寸大小,上面还是纯银做的螺丝纹盖子,纸笺上写着“玫瑰清露”,另一瓶则写着“木樨清露”,清露是岑羽给精油起的文艺名字,连带着清凉油也改成了清凉玉露。不说里头的东西,就收这个瓶子就价值不菲了。

    谢时笑道:“你这是卖瓶子赠送清露?”

    岑羽摇摇头道:“你不懂,唯有用玻璃瓶装着,方可凸显清露的珍贵。”

    谢时好奇,“你这一瓶打算售价几何?”

    岑羽比了一个数,谢时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谢时心里也清楚,虽说这对于百姓来说,无异于抢钱,但对于真正的簪缨世家却不是什么负担。

    岑羽摇了摇手中的羽扇,笑得像只奸诈的狐狸,“我们的清露和清凉玉露可是独一份的稀罕东西,连皇帝都没见过,卖得贵些怎么了?探微你接下来就坐等收钱吧。”

    谢时见他胸有成竹,笑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宣传方法,那我就等着看吧。”岑羽没有说大话,这些清露和清凉玉露,连带着增加了一样枣泥山药糕凑成四样的四景糕点礼盒,隔日后便在书院置办的店铺八珍阁中出售。

    第一日,一上午过去,八珍阁里冷冷清清,进店来的多为隔壁购置文具的书生,见书院开了一家新店,装修颇为风雅,便好奇踏进门去瞧了瞧。然而这些书生大多囊中羞涩,进店一看,虽然闻了清露香味后非常心动,但是问价后却都直接退避三舍。

    一瓶清露的价格能够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家三口一年的花销了,更别说最贵的清凉玉露,那价格真是令人畏惧。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连隔壁买书的书生也不敢踏足了,进店里看过的人私底下都道,这家店肯定撑不过几日。

    然而他们的断言很快被打脸,八珍阁冷冷清清无人踏足的景象,在第二日便打破了。

    这日午时,傅夫人正在凉亭里解暑吃茶歇,边跟管事对账,吃了一块,傅夫人便问道:“书院送来的糕点,老夫人那里可送去了?”管事便答道:“回夫人,已经送过去了,只是书院那边负责糕点售卖的人说,今日起,书院便不再对外供应糕点了。”

    傅夫人急了,“怎么好好的,就不往外卖了?老夫人可每日都惦记着要吃呢,上次我还推荐给了好几位其他家的夫人,他们家的老人家如今也经常吃这个糕点,书院那可是有何难处?”

    管事的道:“那边的管事说,书院毕竟乃修习学识之地,不好多加叨扰,不过他让我们往后若是要买糕点,便自行到中央街的八珍阁那去购买。书院那边为了表示歉意,还赠送了个金风玉露礼盒。”

    傅夫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拿来我瞧瞧。”

    所谓的金风玉露礼盒其实是岑羽命人做的精油小样礼盒,镂空沉香木盒里,打开便是用金色绸缎包着的三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玻璃瓶,中间最小的一瓶是青色的清凉玉露,左右分别是红色的玫瑰清露和金黄色的木樨清露,旁边还用一张鹅黄纸笺写了使用说明。瓶子还未开封,便已有馥郁芬芳袭来,使人闻之陶陶然。

    好看好闻之物最容易俘获女士的芳心,便是古代仕女也是如此。傅夫人惊喜道:“唉哟,你该早来和我说。这可是不曾见过的好东西。我瞧瞧,这玫瑰清露和木樨清露说是可以护肤、护发、熏香,这清凉玉露除了熏香外,还可提神醒脑,消暑解热。打盆清水来,我试试这清露。”

    东西分量不多,傅夫人先珍惜地滴了一滴木樨清露在手上,抹开后,香味迅速扩散开来,很快便将傅夫人笼罩住了。旁边的侍女夸道:“夫人您现在就像是木樨花化身的仙女。”虽说侍女的夸奖夸大了些,但傅夫人还是被夸得通体舒畅,她也觉得这味道比过往用过的所有熏香都要来得香气扑鼻。

    傅夫人对新的清露喜欢得很,就连晚上沐浴的时候,都按照使用说明上说的,将玫瑰清露倒在了木桶里,美滋滋地泡了个香喷喷的澡。不愧是浓缩提炼的精油,香气一整晚不散。当晚,早已相敬如宾的傅家夫妻难得不负良宵,夜里悄悄叫了水。

    翌日,八珍阁一开门,门前便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帘子撩开,红光满面的傅夫人踩着脚凳下车来。

    傅夫人进店,缓缓环视了一圈,眼精一亮,果不其然在最正中的货柜里发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八珍阁第一位客人傅夫人是个实打实的撒钱大户,进店之后挥金如土,不仅购置了三盒四景糕点,价格昂贵的清露正装也是大手一挥,购置了两人份,一人是自用,一份则是孝敬老太太的,至于家中的两个姨娘和庶女,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因为出手大方,店里还又送了她两个礼盒,虽然礼盒的精油分量少,只能用一两次,但是拿来送人倒是不错。傅夫人欣然收下,走的时候,她还在门口遇到了闺中密友王夫人和王家嫡女。

    王夫人是在傅夫人的推荐下,买了书院的糕点,昨日同样也收到了通知和赔礼的礼盒。王夫人和傅夫人相视一笑,王夫人道:“芝芸可也是来购置清露的?”

    傅夫人点头,“昨日用过之后,甚是喜欢,今日来给家里老太太买糕点,顺便来看看,没想到店里确实有卖。”傅夫人想了想,又低声道:“你可用了那玫瑰清露?”

    王夫人笑道:“昨日收到的时候,小女恰好在,她素来喜欢玫瑰香味,便给了她。恰好我也比较喜欢淡雅些的木樨香。”

    傅夫人冲她神秘一笑,悄悄附在她耳边道:“听我一句劝,试试玫瑰清露泡澡,不仅皮肤嫩如水,还有妙用。”

    被好友的神神秘秘搞得一头雾水的王夫人进店里后,还是听了她的建议,买了一瓶玫瑰清露,晚上回去泡了澡,出浴后摸了摸皮肤,果然滑嫩宛如二八少女,只是好友说的妙用是什么,她还是未发现。直到当晚,王家正房卧室也叫了水。

    王夫人:懂了。谢谢姐妹分享。

    于是,这家奇贵无比的店铺不仅没有如别人所说般很快倒闭,反而莫名其妙地在富贵人家里火起来。贵妇人们最钟情的是玫瑰清露,木樨清露是未出阁小姐们的最爱,而提神醒脑的清凉玉露却意外受读书人的喜爱。如今名士聚会,人人身上都自带一股薄荷清凉香气,不用问,肯定是用了清凉玉露。幸好谢时不参加这种聚会,要不然他可能绷不住想笑的嘴角。

    谁能想到,清凉油还能当香水用……

    至于谢时提供的凉茶方子,则因为定价不同,没有放在八珍阁里出售,反而走得薄利多销路线,开设在了人流量和体力劳动工作多的码头河港,一碗两分钱,便宜大碗,加上效果显著,倒也吸引了不少穷苦老百姓,在炎炎夏日里,为他们消去暑热。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动者谢时,却在不小心打翻了油壶,用胰子洗了许久手上的油渍时,盯着手上的胰子看了许久,突然摇头失笑,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连精油都给“发明”出来了,怎么就忘了穿越必备的最简单的肥皂,有了精油,还能折腾出香皂、洗发露、沐浴露洗漱三件套呢。

    不过谢时想了想,刚出了风头,还是低调暂缓些吧,毕竟他现在不是很缺钱了。昨日谢时已经收到了岑家糖坊给的第一笔分红,制糖果然是古代世界最暴利的行业之一,那是一笔可以让谢时可劲造的银两,更别说这只是第一个月的分红。

    据岑羽介绍,岑家糖坊如今已经将大部分的白砂糖和冰糖贩售到最富贵的江南地区,那里的世家大族嗜糖如命,以糖为炫富的资本。岑羽曾经到一位王爷家中赴宴,那场宴席里的所有菜色里都加了大量的糖,差点没齁死他,这次买糖的大客户里头就有这位王爷,他报价的时候硬是没手软。

    别人暂时还不知道岑家已经掌握了量产白糖的方子,难得遇到这么多纯净的糖霜,自然如同捡到宝一样,这些富人家丝毫不砍价就爽快买下了岑家的冰糖和白砂糖。

    书院后厨的人员已经被培训出来了,吴柏和弟子负责白案,其余几个厨子便一起负责红案,互相监督,若是遇到解决不到的事情才上报给主厨。当初聘请谢时的时候,岑羽便说过,谢时只需要负责食堂菜色味道,所以可以说,只要谢时暂时不折腾新菜,便空闲得很。于是,有钱又有闲的谢时,打算放下副业,开始搞搞正业。

    趁着谢巨休息在家,谢时请他帮忙雇了人手,将自己名下的学田都收拾了一遍,而后便大都种了西红柿。家里的那盆西红柿盆栽,自从被谢时意外发现后,已经结了好几回果子,每回的种子都被谢时一一取出,育种后在其余花盆里种下,如今谢时手头已经存了一小布袋种子,刚好可以种下好几亩西红柿。

    谢巨请的人干活仔细,完全按照主家的吩咐,也不用谢时多多操心,谢时便开始专心致志搞起了水稻这个主食的选种育种。华国人对水稻的杂交育种,开始于20世纪20年代,当时是用发现的野生稻和农家种进行杂交,选育出了“中山1号”,其后由此衍生出了很多华南地区的当家品种。

    然而水稻的育种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充满了耐心和运气的过程,很可能在某个田野,你就如同袁爷爷的助手李先生一样,和那株万中挑一的雄性不育株相遇,也很可能遍寻稻海都找不到你需要的植株。

    谢时并不着急,培育出袁爷爷的三系杂交水稻那种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他打算先用野生稻和栽培种试试手,看看能在古代培育出一个什么新品种。按理来说,在古代这种还未大规模开发的时候,应当存在着更多特殊性状的野生稻种,对于谢时这种农科生来说,也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

    恰好谢时家住龙峰山脚下,龙峰山可是一座植被茂密的天然植株宝库,于是闲来无事的时候,谢时便会换上麻衣短打,在山上溜达寻找野生稻,或许是运气好,不过数日,谢时很快便寻到一株性状比较符合需求的野生稻株,只是在采摘的时候,专心致志的谢时没发现,在他脚下,有一通体发绿,与绿林混为一体的长蛇正伺机而动。

    就在谢时蹲下身,取出铲子,要向下挖土的时候,一道绿影扑了上来。谢时余光刚好瞄到,他以前蹲的都是试验田,对于野外实践确实没什么经验,不过他再没经验,也知道自己这次恐怕要遭!

    求问古代没有蛇清,中了蛇毒几秒死?是怎么个死法?

    谢时胡思乱想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就在他前方,静静站着一名玄衣男子,比绿影更快的是早有准备的白刃,银光一闪,谢时当即吓得往后一坐,往下一看,竟然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死死地钉住了长蛇七寸。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我想问一下,晋江是不是除了我,其他作者的手速都是上千起步的,美女疑惑jpg!

    不管怎样,我希望各位仙女看文快乐!也祝自己入V快乐!

    注释:1、寒筵冰该名借鉴于《遵生八筏》;

    2、玫瑰似乎有催那个情作用,所以贵妇人们比较喜欢,不过不灵不要赖作者哈,作者单身狗!

    3、文中诸如治理黄河方略、水稻栽培技术等专业知识描写完全架空,作者非专业人士,全靠看论文瞎编的,不要当真!

    第24章

    谢时面色惶惶,惊疑未定,不由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男子棱角分明,剑眉星目,薄唇紧抿,此时拧着眉头,自上而下睨他,神色中有些许怒气。

    谢时喘了一口气,向来人道谢:“多谢山长。”一柄白刃救谢时于毒蛇之中的正是刚好在附近的韩伋。谢时原本想拍拍衣裳站起来,结果发现可能是刚才命悬一线被吓到了,一下子使不上劲,再一感受,暗道要遭,竟是方才一下子站不稳,崴了脚。

    这时一双泛着青筋的大手伸了过来,谢时苦笑着搭上,那大手便使劲一扯,将谢时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时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和泥土,问道:“山长怎么会在这里?”

    韩伋看了他一眼,“此话该我问你,后山蛇虫密布,你一介书生,来此危险之地作甚?”

    韩伋原本是上山去先人墓地扫墓悼念,没想到返回梅林斋途中却遇到了独自一人上山的谢时,凭着他过人的眼力和从前的经验,远远就发现了谢时脚边蓄势待发的毒蛇。怕惊动到毒蛇,他没有提醒谢时,而是悄然来到谢时身边,默不作声地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瞄准长蛇七寸,抓住机会猛击了出去。

    谢时后怕不已,他也是这会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古代的天然山林同现代山林的环境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谢时没意识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独自一人就进深山老林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谢时自知理亏,见韩伋神色不赞同,有些心虚地双手在胸前举起,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我错了,我是想来找一些野生稻种,没想到走得太深,我太高估自己的武力了。”

    韩伋看了他的动作一眼,嘴唇微动,最后也没说什么,而是淡淡说了一句:“走吧。”便示意谢时下山。

    谢时站在原地没有动,冲他示意了自己有些微肿的脚,“我好像崴到脚了……山长能否帮我寻根木杖,我好撑着下山。”

    韩伋却没有照做,而是撩开衣袍,蹲下|身,声音低而沉:“脚伤不宜挪动,我背你下山。”

    人家毫不介意,谢时也不矫情扭捏,便攀着他的肩膀,上了背,韩伋宽广的背部给人一种异常可靠的安心感。两人结伴下山之前,自然也不忘了将谢时差点付出性命的野生稻种挖了带走。途中,韩伋突然问道:“你找野生稻种要做什么?”

    谢时想了想,反正原身嗜爱花草是出了名的,自己接下来要做的育种实验也不算出格,顶多传出不务正业的名声。且他观韩伋其人,在书院育人上坚持“经世致用”的学说,想来也是一个心系百姓之人,或许是出于对韩伋的信任,或许是因为感激他刚刚救了自己一命,此时的谢时突然很想将自己穿越之后内心一直存在的想法倾诉与人听。

    他反问道:“山长可知如今稻田亩产几何?”

    韩伋虽然疑惑他的问题,还是顺着他回道:“浙右之地,自古富饶,若苏、湖、常诸州,土壤肥沃,民务细作,无灾之年,下田稻田亩产大约两石,上田则可达五六石,至于其余行省,则不及也,大约在一石到三石之间。”

    福州如今属于江浙行省,因此韩伋才会如此列举。谢时有些惊讶韩伋对于民生田事之类的信息掌握地如此精准,不过韩伋说的也跟谢时估计得差不多。如今一石约莫等同于现代的五十公斤左右,也就是说除开天下最富饶的东南地区,全国的亩产平均不过一百五十公斤左右,便是在富饶的东南地区,精耕细作的稻田里,亩产最高也只在三百公斤。

    对比一下现代,在谢时穿越之前,华|国的超级杂交水稻已经实现亩产一千公斤的目标。两相对比之下,便可以知道,古代的粮食亩产之低。

    “在下喜好花草,很久以前偶然从一海外流传进来的异植书上得知,在海外有一学说,该学说认为将两个或多个物种的优良特征,通过□□集中在一起,再经过选择和培育,便可以获得新品种。书上还记载了有一位番人在他们国中培育了一种使得亩产翻倍的小麦新品种。

    “时虽不才,却心向往之,如今黄河连年决口,天灾人祸不断,而朝廷却依旧征收重税,若是能培育出亩产翻倍的新稻种,岂不是能再养活天下一半人?”

    韩伋默默地背着他,边仔细听他用尚且有些稚嫩的声音,缓缓诉说那在常人听来“异想天开”的计划,心下大受震动。很难想象,在乡土之间,一介厨子之家,竟然能养出这般身有赤子之心的麒麟儿,胸中怀有“养活天下一半人”的万丈豪情。

    谢时见他不出声,有些赧然,“山长也觉得时某此举是在异想天开吗?”

    韩伋摇头,一向寡言的人难得话多,“非也,此举绝非异想天开。天下百姓苦苛税久矣,若是真能使亩产翻倍,那么任何办法都值得尝试,一旦成功,探微今日所做之事,便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事,必将载入史书,供后世万人敬仰。伋方才,不过是深受振动而口不能言罢了。”

    谢时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他的确不想汲汲营营于科举,追求功名利禄,平步青云,但是来到古代,他作为站在了巨人肩膀上的后世人,总不能真的庸庸碌碌过一生,总要利用所学,为这个时代最底层的黎民百姓留下些什么。

    而且,若是按照后世来看,如今正值王朝末年,一旦各地兵起,首当其冲,深受其害的,必定是下层百姓,若是作为农人命根子的粮食能增产,或许到时也能救下一些人吧,谢时只希望自己这是未雨绸缪。

    不过他对韩伋只是谦虚道:“实验而已,不一定能成的,山长还是暂且不要对此抱有很高期待。”

    韩伋却是直接道:“你想找什么,下次不要自己进山来,我找人帮你找,也算是尽绵薄之力。”韩家身为东南望族,底蕴深厚,光是名下田地、山林便数不清,若是有韩伋的人帮忙,绝对比谢时这样独自一人寻找各种稻种植株要来得要有效率。

    谢时有些惊讶,没想到竟能得到韩伋的帮助,当即笑得眉眼弯弯,拍马屁道:“山长果真心系天下黎民百姓之人。”

    韩伋听到此,却是沉默了半晌,才道:“职责所在罢了。”正因未来即将拥有无数实验对象而开心不已的谢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停顿,而是满心畅想接下来的实验。

    韩伋直接将人送回了谢宅,到了府门前的时候,看门的王甲惊讶地迎上来,“官人这是怎么了?”

    谢时苦笑道:“上山崴到脚了,多亏了山长帮忙。”

    他正想从韩伋背上下来,让王甲搀着自己走进门,却听韩伋朝王甲道:“带路。”

    王甲当即将韩伋引到了主家居住的院子里,韩伋直接将人在谢时床上放下来,“你暂且莫动,我让疾医来帮你看下脚伤。”

    过后随着韩家大夫来的,却还有韩家的三位仆从,据他们说,主家怕谢官人伤到脚,行动不便,因此派他们这段时间过来服侍,好让谢官人安心养伤。

    韩伋可谓是体贴周到,一片好意,谢时谢过之后,便留下了他们。大夫诊治过后,谢时万幸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需要静养几日即可,只是万万不可下床随意走动。

    于是养伤期间,谢时便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幸亏了韩伋送来的几位下人,里头竟然还有一个厨子,做的饭菜虽然没有谢时自己做的好吃,但也让谢时品味了一番钟鸣鼎食之家的饮食。

    谢巨刚好第二日休息,收拾回到了谢时住的新宅,才知道自家儿子受了伤,当即心疼地忙前忙后,还打算向酒楼请几日假,好照顾时哥儿,被谢时劝住了,毕竟他这里已经多了韩家送来的几个下人服侍,他也只是崴到脚,没有伤到骨头,就连洗漱换衣都可以行动自如,实在不需要谢老爹请假在家。

    这期间,书院众人也听闻了谢时倒霉崴到了脚,吴柏、游泗水等人还来探望,谢时便安排了未来几日后厨的事务,便让他们回去了。还不止,当日,近日收钱收到手软、满面春风的岑羽也难得抽空,来到了谢宅。

    他一见谢家伺候的下人,便认出了这是主上韩家的人,心中暗道稀奇,主上何时同谢时如此熟稔了?

    这个疑惑直到见到谢时听说了他受伤的过程才稍稍解开,不过新的困惑又悄然诞生了,自家主上可不是谢时口中那个热心义士,相反,因身份特殊,主上行事一向不近人情到近乎冷漠,便是他们这些下属,也对他敬畏有加,主上可从未对旁人如此特殊过,不仅请了韩家的疾医来看,还派了韩家仆从过来伺候……

    “固安在想什么?”谢时见他久久不出声,出声唤他。

    岑羽摇摇头,将疑惑藏于心底,面上只道:“在想八珍阁的事情罢了。”

    八珍阁也是谢时的产业,因此这会便顺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岑羽提起这话本是岔开话题,不过也不是胡扯一通,八珍阁近日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却不是谢时以为的出了坏事。相反,八珍阁卖的清露和清凉玉露如今可以说是风靡福州地区的上层士人和贵妇,若是富贵人家,出门身上依旧是从前的熏香,背地里还会被人瞧不起,连清露都买不起,可算不上什么富贵。可以想见,随着时间推移,八珍阁的各种清露和清凉玉露的名声必将扩散到州府之外,迎来更大的购买热潮。

    这也导致了精油的供不应求,就连府城的贵妇人们都眼巴巴求上门来,委托购买的人已经问到了岑羽这里来,令他烦不胜烦,起因在于这些人实在是抢不到玫瑰清露。岑羽一开始也是莫名其妙,直到他的夫人身上用了玫瑰清露……

    谢时奇怪问道:“若没有玫瑰清露,何不用其他两者?”干嘛非得买玫瑰清露?谢时原本还以为,比起浓烈的玫瑰香味,木樨花的香味会迎合古代人的清雅审美。

    岑羽冲谢时笑得神秘兮兮,他没有回答,反而意味深长说了一句,“探微也到了可行婚配的年纪,得让你爹上上心了。”

    谢时无语,这都是什么脑回路,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了催婚?

    好在岑羽只是故意逗了一下他,接着又说起了正事。原本一瓶精油虽然量少,但也能用不少日子,但耐不住这些贵夫人是拿来天天泡澡呀,于是很快店里的精油便被囤货的夫人们一扫而空,其中就以傅夫人为典型代表,导致后来才知道的其他人根本买不到货。

    至于乐县外的那些贵夫人们为何这么快知道八珍阁,这就要归功于岑羽搞出来的金风玉露精油小样礼盒了,那可是如今除了八珍阁的清露之外,最拿得出手的送人礼物。

    岑羽已经打算扩大工坊,加大生产,不过为了维持八珍阁产品的格调,必然得采取饥饿营销——虽然奸商岑羽还不知道这个未来的商业名词,但不妨碍他明白“物以稀为贵”这个商业秘诀,但是要怎么应付这些难缠的贵夫人,确实是岑羽最近的一大头疼问题。

    谢时听了他的“甜蜜”烦恼,想了想,“制作精油的时候,最后的产物不是还有一种纯露吗?正好八珍阁的东西虽好,但是产品种类太少,可以在纯露上面下功夫,吸引客人们的注意力。”

    纯露就是在蒸馏萃取芳香类植物,制作精油时最后分离出来的一种的蒸馏原液,是精油的附属产品,成份天然且纯净,且同样具有浓香,比起精油,纯露更容易被皮肤吸收,对皮肤有各种保养治疗的功效,完全可以当成每天的护肤水来使用,而且还可以替代纯水来制作各种面膜。

    谢时将他的想法这么一说,岑羽一脸惊奇地看着他,忽然道:“探微,要不你随我去做生意吧,我发现你的脑子比起那些所谓的幕僚,何止聪明一百倍,随便一想就有无数好点子!”

    谢时不理他的吹捧,让人给他磨墨布纸,他将刚才提到的纯露爽肤水和纯露面膜的制作方法写下来,爽肤水其实就是纯粹的纯露;面膜的制作方法也很简单,直接分为两档,贵价的蚕丝和低价的棉布,然后加入较多的纯露和少许精油即可。

    只是面膜要做好密封和包装不容易,不密封就不能防腐,不过谢时只打算照搬现代的面膜样式,然后将防腐重点提了出来,至于怎么包装,就让岑羽手下的人去操心吧,可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上次的精油小样礼盒就是岑羽自己想出来的,完全没有他的指点,谢时知道后,一度怀疑岑固安是穿越老乡。

    岑羽对谢时写的东西如获至宝,拿到手后便匆匆离去,想来几日后,福州贵妇人们的钱包又要不保了,想想都知道,岑奸商宰人从不手下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今早垂死病中惊坐起!赶紧写完发上来!感谢昨日各位仙女萌的留言和打赏~破费啦!【鞠躬180度jpg】今天一定早点更!粗长更!【握爪!】

    一些可能无用的注释:文中提炼精油等专业知识描写完全架空,作者非专业人士,全靠看论文瞎编的,不要当真!

    第25章

    中原郑州城内,总治河防使驻处,一幕僚匆匆入内,正好撞见愁眉苦脸的同僚从府衙内出来,当即招呼道:“李大人这是怎么了?”

    那被叫住的李大人苦笑,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上边拨下来的治河银数目不对,说是运银开销,想来是被各路上官都捞了些去,因此尚书大人今日心情欠佳,你进去的时候小心点。”

    那位进门的幕僚心有戚戚,点头道谢,独自一人进门去,到了尚书大人办公之地,对守着的军士道:“劳烦大人通报一声,下官有治河要事求见尚书大人。”

    军士点头,入内,不一会儿便出来,“周先生进去吧。”

    被称为周先生的白衣幕僚入内,只见书房案桌前,有一年迈的老人正埋首批阅公文,此时头也不抬,神色不渝,只沉声问道:“有何要事?”眼前这位胡子渣拉,不修边幅的上官正是刚上任工部尚书,且充任总治河防使,便立即被调往河南郑州负责治理黄河水患的鲁恒鲁尚书。

    自到达郑州,鲁恒每日循行河道,沿河考察,终于掌握了河患的全部要害所在,如今正在安排如何调遣刚从各地征发而来的民工和军士,却发现上头调拨的银两不对,如何不叫他气愤。

    周先生弯腰拱手,呈上一册,“大人,这是今日属下从旁人手中得到的一本讲学文集,据说是福州东沧书院所刊印发行。这本文集前几篇皆为理学之说,并无甚稀奇,然而最后一篇却是一儒生发表的治黄方略,属下观其观点,颇为新颖,或许对大人治理河患有所帮助。”

    原本心情不怎么好的鲁尚书一听,立马抬起头来,来了兴趣,“哦,周生可是老夫身边最熟知治水之人了,老夫的倒要看看是什么新颖的观点,能让周生如此慎重以待,呈上来吧。”

    周生上前,将书册呈递与他。鲁恒按照他所说的看了谢时当时在讲学中讲的那篇治黄方略,文章短小精悍,偏大白话,通俗易懂,占据绝大多数版面的,竟然是治水草图,小小的几百字,鲁恒却看了许久,后又摊开水工图,与文集中的治水图仔细对比,发现大致吻合,只是在一些河段处画错了而已,但不影响此策之高明。

    半响,他放下书册和水工图,问道:“写这篇文章的谢时是何许人也?”

    周生答道:“乃福州乐县一秀才,出生寒门,据说自小聪慧,只可惜体弱多病,难当大任。”谢时自从穿越后便一直低调,就连上次去参加讲学,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如今是书院后厨的主厨,周生打听到的消息比较滞后,是从前的谢时给人的印象。

    鲁恒叹气道:“天妒英才,若是拥有健康体魄的好男儿,老夫还想招他到麾下,如今看来却是不妥。”

    周生问道:“大人,这‘束水攻沙、宽河滞沙’之策何如?”

    鲁恒只用了八个字评价,“另辟蹊径,巧夺天工!”

    周生神情激动,上前再问:“那大人可要按照此计,修改治河方案?”依他看来,此计策比起他们拟定的原方案要更加精准有效,且下次若是再遇水灾,也可应对自如,一旦建成,便是百年之利。

    鲁恒一拍案桌,笑道:“既有良计,为何不用?老夫这便去信,将此计策禀报宰相,请他定夺。”待周生走后,鲁恒信笔写下一封奏折,想了想,他又在最后,以自身官印做担保,请求宰相托脱尔同意修改方案。

    朝中发生的事情,谢时一无所知。谢时养脚伤期间,韩伋派来的仆从兢兢业业,时刻监督,倘若谢时表示出一丝想下床走动的想法,王甲和两个韩家的小厮便会劝到谢时耳根子生茧。这会无聊到发霉的谢时正好开始想发设法打发时间。

    倘若在现代,谢时有手机有网络有空调,可以宅在家里十天半月不出门,反正他也没有亲近的朋友可以走动交际,然而穿到古代,没网没手机什么都没有,谢时耐着性子看了会话本子,便抛开了。如今市井流行的是元曲,大白话的小说题材还很少见,如非必要,谢时一介理科生也不愿为难自己。

    毕竟他看闲书是为了娱乐打发时间,不是为了学习古文的。不过事实证明,在娱乐自己上,人类的创造动力是十足的,谢时无聊到开始左手玩右手的时候,突然便想起了小时候玩的华容道游戏。

    他当即让下人帮他取了几块木板、小刀和笔墨,自己动手用小刀将几块木板切割成五个纵向的长方块,分别用朱笔涂上张飞、赵云、黄忠、马超和关羽的小像,标上备注,然后又切割了四个尺寸相等的小方格,代表四个小兵,最后才是在棋盘上占据了四个小方格大小的曹操方块。

    谢时还用最大的一块木板做了一个有二十个小方格大小的棋盘,将刻好的方块分别放进对应的位置,最下方空了两块方块的位置以作移动,如此华容道便大功告成。谢时反正无事,慢慢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刻好了这个小玩具。

    做好之后,谢时端详着略有些粗糙的木玩具,胸中自豪油然而生,说来这可是世界上第一个华容道游戏玩具,他可要好好珍藏,没准千年后还能成为文物进入博物馆哩。

    华容道的玩法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说它简单,是它游戏规则简单,人人都可上手,只要移动棋盘上的各个方块,帮助曹操从初始位置移动到棋盘最下方中部,从出口逃走就算胜利,不过这其间不允许跨越方块。

    说它复杂,是因为华容道玩法变化多端,且需要用最少的步数把曹操方块移到出口。华容道这个游戏,直到二零二一年,都有不少人在玩,更是很多科学家研究它的玩法。谢时知道它,是因为那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玩具,来自妇幼扶助协会的阿姨,虽然这个玩具后来被收养他的远亲家的邻居小孩抢走了,但不妨碍他的喜爱。

    谢时拿着自己做的华容道玩了一把最经典的“横刀立马”解法练练手感,用了八十一步到达棋盘出口,正

    想再试一次最难的“峰回路转”布局,就听到窗外一声“唉哟”,接着是人重重倒地的动静,谢时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放下手上的华容道,往窗边望出去。

    一开始窗外没看到什么人影,直到窗户底下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谢先生,我们在这儿……”谢时才循着声音望往下看,发现自家窗户底下正蹲着一二三四个小少年。傅囿小胖嬉皮笑脸地摸头朝他傻笑,蔡骅和高率都尴尬地朝他行礼,韩宁小少年强装作面不改色,实则因为脸过于白而透出的红晕早已出卖了他自己。

    谢时笑了,“你们不好好午憩,跑这来干嘛?”他看了看正午的日头,赶紧让他们进府里来再说。

    几个小少年你推我我推你被王甲请进了府里,谢时让人搀扶着他,在府里的清风凉亭招待了他们,还不忘随手抄上了今早做的华容道。

    几个小少年除了爱吃东西的傅囿跟谢时比较熟外,其他三位都不太接触过谢时。谢时便先问了傅囿他们出书院上山的原因。

    傅囿一开始还想打哈哈,含糊过去,“谢先生,我们可没有逃课哦,我们是趁着午憩出来散心的!”

    谢时拿出当年研究生时训师弟师妹们的架势,边拿着华容道在手上把玩,边老神在在祭出杀招:“不好好坦白的话,我可要请你们岑堂长过来了。”

    傅囿等人:……

    在谢时的威胁下,几个小少年终于说了实话。原来今日竟然是韩宁的生辰,或许男娃娃都有个摸滚爬打的丛林梦吧,其他三个小兔崽子不知怎么想的,竟想出上山挖陷阱抓兔子,晚上偷偷烤了给韩宁庆生的主意!

    谢时微笑咬牙:……这几个熊娃子看来是真的很欠打了。

    眼看着谢时脸色不对劲,韩宁忽然指着他手上的棋盘,转移话题道:“先生,这是何物?”

    谢时看向他,韩小少年的容貌实在是过于出色,仅仅十一二岁,便已经可以想见日后成年的风采,方才从傅囿的“坦白”中也听得出来,今日这个熊孩子的“丛林冒险”主意绝对不是韩宁想的,他顶多就是讲义气陪着小伙伴上山而已。

    加之今日是韩宁的生辰,这会谢时看着韩宁的眼神便好很多,他将手上的华容道棋盘递给他,问道:“宁哥儿知道曹操败走华容道的故事吗?”

    韩宁回道:“知道的先生,说的是赤壁之战中,曹阿瞒被刘后主和孙仲谋的“苦肉计”和“铁索连舟”接连打败,被迫退兵至华容道,在此与关公狭路相逢,关公为报答曹阿瞒昔日对他的恩义,放他一马,助曹阿瞒逃出了华容道。”

    谢时欣慰点点头,孩子历史学得不错,“这个小玩具就叫做‘华容道’,玩法是这样的……”谢时解释了一番玩法,问道:“要试试吗?”

    韩宁原本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捞一把好友,没想到经谢时这么一解说,小少年眼睛一亮,显然对这个新奇游戏非常感兴趣,见谢时要递给自己试试,举止难得有了些小孩子的稚嫩,低声问道:“我可以吗?”

    谢时见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狗,笑道,“当然可以,不过这是我自己闲着没事做的,我手艺不好,可能有些粗糙。”

    韩宁双手接过,听到是谢时亲手做的,动作更加轻了,低声道:“先生的手艺很好。”韩宁自小聪慧,听谢时说了一遍规则便上了手,华容道只有一个,傅囿他们三人没得玩,羡慕地团团围着韩宁,一人一句“指挥”他该走哪一步了,然而韩宁我行我素,全然不理他们。

    古代适合少年阶段的玩具本就几乎没有,几个小孩难得碰到一个玩具,自然玩得不亦乐乎。谢时见几个小少年的注意力都在玩游戏上,叫来厨子,吩咐了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今儿个咱小老百姓高高兴兴能在零点前更新,结果我妹跟我说了乒乓决赛热搜……气得我狠狠口吐芬芳了一番,还错过了更新时间!!!

    姐妹们,听我一句劝,不要靠近微博,会变的不幸o(╥﹏╥)o

    第26章

    那韩家的家厨可能是从未做过这样的饮料,仔细跟谢时确定了做法才退下去准备。

    傅囿看着都急,吐槽道:“关公根本就不是来帮曹孟德跑路的吧,他是来堵着曹孟德的吧?!”

    一旁的蔡骅也皱眉:“阿囿说得对,曹孟德那个方块根本就没动过,这真的能走出来吗?”

    就连比较话少没有存在感的高率都忍不住开口指挥,“韩兄,你试试移动一下左上那块马超的方块。”

    韩宁面对几个臭皮匠的瞎指挥,完全心无旁骛,全神贯注,两刻钟后,随着其他三个少年的高声欢呼,曹操那块最大的方块终于从棋盘的出口走了出来。

    韩宁也松了一口气,面上却还是一副没什么了不起的酷酷神情,谢时却当即夸道:“宁哥儿真棒,作为初学者,只用了两刻钟就走了出来,很厉害哦!”

    小少年估计是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过,这下子连淡定自若都装不下去了,俊俏的小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微笑。

    傅囿急不可耐道:“让我也试试,没准我比韩兄还快呢。”

    韩宁有些不舍,他还没玩够呢,听谢先生方才说,这华容道还有好几种不同的布局,各种不同的解法,还要追求用最少的步数移动方格,不过他看了一眼几个跃跃欲试的同窗好友,还是问过谢先生后将它递给了傅囿。

    不过显然傅囿方才完全是在说大话,两刻钟过去了,智商感人的他依旧毫无进展,更别说将曹操方块走出来了,看得蔡骅一把将棋盘夺过来帮他走棋。

    这时,家厨和一个下人端着谢时吩咐做的茶歇过来了,一旁的韩宁看了一眼那两人,若有所思。

    一旁看着他们玩耍的谢时拍拍手,朝他们道:“吃点茶歇便回书院去吧,你们几个下午还得上课呢。”

    傅囿他们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游戏,看向红漆餐盘中的茶歇小吃。只见餐盘中放着五杯颜色各异的饮品,这会或许是刚从湃过的冰水里取出来,杯壁上还有水珠滴落。几个古代小少年虽然没见过这样的冰食,但还是很有礼地各自取了靠近自己的那一杯。

    谢时之所以会想起做奶茶,主要还是觉得比起用清茶招待,小孩子应该会更喜欢喝一些甜甜的东西——在谢时眼中,这些十几岁的小孩子就如同现代的初高中生一样,还小呢,况且韩宁他们中午是吃了食堂的点心才偷溜出书院的,肚子该是不饿,天这么热,还不如喝点饮料解解暑。

    谢时猜他们应该没见过这样做的冰饮,便主动介绍道:“宁哥儿手上这杯紫色饮品是多肉葡萄哦,用的茶汤、葡萄、蜂蜜和水牛奶制成,算是酸甜口的,上面那层奶白色的东西是水牛奶打发的奶盖,可以摇匀混淆之后喝,更甜一点,口感也比较腴润。”

    韩宁闻言,按照谢时的建议用长调羹搅拌了一下,喝起来果然更加可口,不禁惬意地眯起了眼。

    “茶汤应当是北苑茶制成。”韩宁细细品尝后,突然道。

    谢时点头,笑道:“味觉很灵敏,确是产自建州凤凰山的北苑茶,不过只是比较次等的品种,毕竟我可买不起御茶。”北苑茶,又称龙凤团茶,从五代十国起,便是历代的皇家贡茶,前朝鼎盛至极,堪称千金难求,就连大臣都上奏请皇上赐茶团,也是到了本朝才衰落,不过即便如此,最顶级的北苑茶品种还是昂贵至极。

    谢时虽然如今有了糖坊的分红,过后还有八珍阁的盈利,但做奶茶的时候还是用不起这么贵的茶叶的,过于奢侈了!

    不过有一说一,自从有了糖坊分红,谢时的生活水平便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穿越以来通过自己的努力——主要是金手指,终于过上了地主家的生活。因着他喜欢研究美食,如今家中厨房更是时时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食材,夏天的硝石也可以挥霍得起了,在山脚别居里过上了冰盆伺候,冰饮常备的避暑日子。

    韩宁闻言,暗暗记下,改日要给先生送一些上等的龙凤茶团来,以作回报。

    傅囿听他说完韩宁的,便指着自己手上这杯黄澄澄的冰饮,问道:“先生,我的这杯唤什么呢,喝起来醇厚香甜,甘美如牛乳,又含有清甜果香,用小调羹吃还能吃到脆脆的果粒,实在是太好喝了!我这会感觉我很快便可以羽化登仙了!”

    谢时被他的夸张捧场和陶醉姿态逗笑了,“傅囿你那杯叫做芒芒甘露,里头主要的东西是芒果果肉,香栾和椰乳,其中加入的脆脆的果粒是椰肉,芒果和椰乳都比较甜,所以口味偏甜,毫无酸意。”

    蔡骅喝了一口手中的满杯香栾,香栾的甘甜果香和茉莉花茶的茶香交织在一起,水果和清茶二者的搭配竟是格外的契合。

    他边喝边听谢时介绍,“骅哥儿喝的是满杯香栾,用的香栾、蜂蜜和花茶做的水果茶,比较沁凉甜润;率哥儿手上的是末茶奶绿,主料是末茶、水牛奶和绿茶汤底,末茶茶香会浓一些,有一丝青涩之感,但是用了奶绿中和,便刚刚好,比较适合末茶爱好者。”

    谢时对奶茶比较情有独钟,因此自己喝的也是末茶奶绿。香栾即现代所说的西柚,末茶也是抹茶的古称。

    四个少年每个人喝到的冰饮都不一样,也不好意思去尝尝别人喝过的,便只好私底下暗暗交流口味,只是越嘀咕,其他人便越好奇。虽然自己手中的冰饮很好喝,但是没喝过的东西总是更吸引人。

    傅囿干脆提议道:“谢先生,这些冰食这么好喝,以后会在食堂上新吗?若是能每天喝一杯这种冰饮,我可以爱上在书院上学的日子,我定要每日换着花样,一天喝一种,毕竟听您介绍,总觉得每一种都好好喝。”

    谢时单手撑腮,想了想傅囿的这个提议,好像书院里有个奶茶店也不错,现代哪个学校里头没有奶茶店?不过此事还是得回头再考虑考虑,同众人商量一下,此时便搪塞过去,“每日喝可不行,到时候每个学子都发胖,你们山长就得来找我算账了。”

    傅囿挺了挺自己的小肚子,嘀咕道:“能吃是福,我祖母说了,胖些才好看呢。”

    四个少年在谢宅玩了新奇的华容道,还被招待了从未喝过的冰饮,离开时还颇为不舍。虽说牛奶和茶的搭配起源于游牧民族,其实早已有之,但因为做法粗糙,过于腥气,其实不太符合南人审美,然而谢先生家的奶茶和果茶就是格外精致,搭配新奇,不仅好看,还格外好喝。奶茶之中丝毫没有腥气,水果茶的清爽搭配简直就是夏日解暑必备,让人念念不忘。

    不过这其中最幸运的还是今日过生辰的韩宁,方才谢时注意到这位小少年在喝东西的时候,眼睛还悄悄放在华容道游戏棋盘上,想来是真心喜爱。在送走他们前,便将自己做的游戏棋盘送给了韩宁,“不介意我手艺粗糙的话,这个便送你当生辰礼物。”

    韩宁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谢道:“谢先生,宁很喜欢。”

    其余三人见此,均羡慕不已,傅囿就差推胸顿足,叹道今日为何不是自己的生日了!谢时目送着几个少年吵吵闹闹地离去,笑着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世界上第一个华容道自有有缘人,注定不能随我进墓坑当文物咯。”

    厨子做的冰饮都还剩下一些,谢时便派人送了些去隔壁的梅林斋,投喂自己的救命恩人,剩下的便让韩家的仆从和王甲瓜分掉了。

    梅林斋书房中,此时众人正在议事。

    “鲁恒竟然上报了,那托脱尔可批准了?”问话的人是韩伋,在他的左首下方,站着一名敛容端肃的中年男子,正是负责书院生徒纪律的斋长邱直。邱直方才收到手下传来的消息,言人在河南治水的工部尚书鲁恒近日快马加鞭,将一封修改治河方案的奏折送往大都,请求宰相托脱尔准奏。而根据线报,令鲁恒改变主意的正是谢时的治河八字方略。

    邱直回道:“禀主上,托脱尔并未同意,他认为谢公子的方案过于剑走偏锋,不够妥当,批复的奏折中,命鲁恒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韩伋听闻,手上一顿,肃容拧眉,久久不言,显然是对托脱尔如此短视而动怒了,枉费他费尽心思,命人安插细作将文集送到鲁恒身边。书房众人,皆因主上的动怒而不敢发一言,直到半响,韩伋才淡淡评了一句:“蒙人不智,空误国,苦百姓,久矣,天下必反。”

    韩伋的话中,对于朝廷的蔑视和不屑可谓是不言而喻,若是外人听到了,指不定要告其有反贼之心,然而邱直等人对于自家主上说的话却是毫无惊意,甚至认为理所当然。

    韩伋右下首,乃一身长八尺,器宇轩昂,一身武人打扮的青年,此人姓齐名俟,坐时浑如虎相,站起身来又如狼行,正是书院负责锻炼学生筋骨武技的武教习。此时他出列道:“主上,倘若将来天下必反,属下恳请主上,即便是为了他日自保,也要早做安排。”

    一旁的岑羽此时也无往日在人前的谈笑模样,他也挺身而出,附和齐俟的话,“主上心系黎民百姓,便更要早做打算,这天下由着蒙人乱来了一百多年,黔首何辜!”邱直也躬身道:“望主上三思!”

    起身,束手背对众人的韩伋没有说话,他微微抬头,看向书房内左右两侧的对联——为天地立正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大儒张载名垂千古的横渠四句,今日看来,可谓字字戳中韩伋的心。

    许久,韩伋叹道:“此事再议吧。”众人还要再劝,却是被韩伋抬手制止。或许是察觉到了书房内的严肃气氛,外头管事周平轻轻敲了敲书房门。

    岑羽扬声道:“何事?”

    周平禀道:“谢先生又送了吃食过来,主上和几位大人还未用午时点心,可要现在用些?”

    岑羽挑了挑眉,这个“又”字便很耐人寻味了,他回身朝主上看去,出乎意料,上首的韩伋点头同意了。

    这屋内众人,除了齐俟之外,其余人都对谢时其人不陌生。齐俟最近两月一直在对面琉球小岛上防治海盗、倭寇之流,保护韩家出海的大船,昨晚才回到书院,并不知如今在书院有厨神之名的谢时。

    肃然的氛围被谢时的投喂打断,就此缓和下来,周平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漆盒提了进来,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用直身琉璃瓶装着的冰饮——当然玻璃杯不是无色透明的。好在谢时对投喂自己的救命恩人大方得很,不知韩伋比较喜欢哪种口味,便贴心地将所有口味的冰饮都送了一份过来,因此哪怕韩伋今日有客,也不至于出现不够分的尴尬场面。

    韩伋看了一眼,取了末茶奶绿那杯去,其余人等才各自伸手取饮。考虑到成年人的口味,谢时特意让厨子少加了糖,因此甫一入口,韩伋并不觉得甜腻,而是犹如蔼彩啜露,别有清香,北苑茶团制成的末茶粉茶香馥郁,与牛乳、茶汤的交融,实在是出人意料的莹润如脂,乃一种有别于清茶的甘沁。

    齐俟根本无心吃东西,他放下手中冰饮,原本还想联合其余人继续劝说,却见其余人等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都不搭理他,全然埋头喝东西……就连主上都喝得极其认真。

    齐俟茫然四顾,他不在这两月,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岑羽碰巧拿到的是最为甜啧啧的芒芒甘露,却甚为符合他的口味,如饮甘蜜,炎热的盛夏午时,一杯甘露下肚,可谓满袖清风朝人袭来,心畅神怡,爽快极了。

    岑羽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抬头见齐俟杯子都不动,当即小声提醒道:“你不在这段时日,可惜得很,错过了好多美食,这是书院新来的谢主厨做的,手艺超绝,堪比神仙,还有意想不到的妙处,等日后吃多了你便心中有数了。”

    齐俟却不以为然,一心只想搞事业,他低声道:“此时我如何还有心思吃东西,难得有此机会,尔等还不同我合力劝说主上,这才是正经要事!”

    岑羽摇头,“齐四哥,你这武人风风火火的性子什么时候改一改,大丈夫也得喂饱了皮肚,才能谈立业呀,着什么急,又不是明日蒙人就要亡了。”

    你看他这说的什么话,齐俟气结,心道,岑固安果然就是他们中最惯会纵情享乐的一个,到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吃和美人。被岑固安吊儿郎当的姿态噎得怒气勃发的齐俟下一秒便听到上首的主上道:“齐四,也尝尝吧。”

    不同于一直气场不和的岑羽,主上发话,齐俟自然遵从,他赶紧拿起手中的玻璃杯,也不管是不是牛嚼牡丹,一饮而下。然而,原本只为应付的齐俟却是有些许愣住,方才还胸中火气上升,着急火燎的他仿佛濯魂于冰壶之中,葡萄冰沙的口感如嚼冰酥,甫一入喉,便润喉止渴,涤烦清心,沁人心脾,一杯多肉葡萄很快见底,齐俟的火气焦虑也皆散去,只余下平心静气。

    齐俟直到出了书房,都有些不可思议,就连一旁的岑羽调侃要给他每日送凉茶让他败败火都没有生气。倒是一旁的邱直忽然道:“这谢公子了得,很久未见主上如此待见一人了。”

    别看韩伋对于谢时送来的吃食,一直来者不拒,但是身为亲近下属的他们无人不知,自从幼年时,经历被身边亲近之人在饭食中下□□一事后,主上便再也不吃外来人送的东西,便是书院食堂的吃食都是经过底下人验毒后才能入口,然而今日,他们见到了一个例外。

    岑羽眯眼看向天光,幽幽道:“厨艺了得只是谢探微不值一提的过人之处罢了,此子绝非等闲凡人,不仅聪慧异常,且其运道之盛,得天之宠,恐怕只有主上得以超过。”而主上身份特殊,谢时却只是普通寒门子弟,可见奇异!

    其余两人都诧异看向岑羽,显然不太相信他口中所言,岑羽便将初见时,谢时发现红糖脱泥法,再到后来两人上山,谢时意外发现了田黄石矿,最后还同书院合作售卖精油等事说了,最近因着谢时,他们可谓是日进几斗金。

    “还有一事,就比较玄乎了,因人而异,据我观察,谢时此人做的吃食,比起别人,不仅味道上味美,且还具有某些特殊效果。”

    邱直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是运道,上天自有安排,还能有点说头,但这谢时又不是什么神仙玉厨,奇效之说过于怪诞。”

    岑羽羽扇一摊,表示无奈,就知道他们不信,齐俟却是联想起方才的感受,心下若有所思,他道:“有此异人,有助于大业,自当好生拉拢,或许将来还可与之共事。”此话三人倒是颇为赞同,就此应下。

    ————————————

    另一头,回到书院的四位少年却是引起了不少风头。事情的起因还在于傅囿管不住自己得意炫耀的嘴,课间就跟同窗们吹嘘自己方才在谢先生家吃东西,喝到了仿佛天上琼浆玉露般的冰饮。什么多肉葡萄,芒芒甘露,满杯香栾,末茶奶绿,味道如何,颜色如何,用什么做的,记得比谁都清楚。

    更绝的是,他还怕同窗们想象不出来,凭借着对美食的超强记忆力,愣是一张张画了出来,传遍了同班学生,可把同窗们给勾的,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纷纷抗议傅小胖没带上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想说更粗长一点,就更得比较晚啦~

    如同标题写的,学校怎么可以没有奶茶店,搞起搞起!我本来还想写个便利店小卖部的剧情呢哈哈哈哈哈

    最后,今天很开心,希望看文的仙女也开心~

    第27章

    这一趟“熊孩子历险记”还不算完,面对诸多同窗的“围攻”,刚嘚瑟不久的傅囿招架不住,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思想,赶紧转移炮火,“我们都只尝到了冰饮,但是韩兄他还得到了谢先生送的礼物,是一个叫做华容道的游戏棋盘,华容道的故事你们知道吧,但是华容道游戏,我保准你们一个个的,肯定没玩过,可好玩了!”

    冰饮同窗们暂时是喝不到了,但是新鲜的游戏他们倒是可以蹭玩一波,况且还是一款名为华容道、从未听过的游戏,试问哪个男孩子年少时没听过几个三国各路英雄豪杰的故事。在座各位学子都蠢蠢欲动,就连前排竖起耳朵偷听的薛跋都心动了。

    然而心动归心动,愣是没有哪一个学子敢第一个上前同韩宁借游戏棋盘玩,归根到底,还是因为韩宁平日里性子冷,个性独,身边唯有傅囿几人来往,不过也因为韩宁从不欺负弱小,且学业考核总是一二名,所以其他人对韩宁的印象多停留在不可接近的大佬,而不是傲气凌人的院霸。

    韩宁对于这世上独一份的游戏礼物可以说是异常珍惜了,也就蔡骅傅囿他们几个去借的时候,才会愿意舍得出借。其余学子玩不到,便一直围观他们玩,于是,这两日,甫一下课,乙一班里便可以见到全班同学都围在一个学生的案桌前,一群少年不仅围观,看急了还时不时充当一把军师,指挥拿着游戏盘走方块的人该怎么走,也算是凭空过了一把瘾。

    然而游戏这东西,还是自己上手玩比较过瘾,越是围观其余学子就越是想拥有同款。正好两日过去,便是旬假,放假回到家中的学子们,不少人拿着仿照韩宁游戏棋盘样式的图纸,或是找县里木匠,或是找家里匠人,偷偷打造了同款。

    这日天色渐晚,城东一户人家外,薛笙提着洗得发白的书袋,进了黄泥砌墙的家门。

    “娘,我回来了。”听到动静的薛母迎了出来,见到放旬假归来的儿子,素来泛着清愁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欢喜,上前接过他的书袋,慈爱道:“阿笙回来了呀,走这么久的路,饿了吧,娘今日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母子俩进了屋,薛笙先是去洗了一把脸和手,才来到堂屋里的八仙桌旁坐下。屋内光线昏暗,八仙桌旁边还有薛母没有收走的绣架,薛笙见此,皱眉轻声道:“阿娘,不是同您说不要再接绣活了吗?我如今在书院中,因着成绩不错,学费免除,山长还给我发了奖学金,也足够我们母子俩生活了,您再不必同从前一样,接绣活到伤了眼睛。”

    薛母却是笑道:“书院仁义,你更要好好读书。娘在家里左右无事,便接些绣活攒些钱,毕竟以后你若是高中,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去,到时候总不能还靠着人家书院。”

    薛笙听闻,沉默了半响,才道:“那娘你答应我,日后只在白天光线好时做绣活,这样才不伤眼睛。”然而心中,薛笙却是暗自打算,回到书院后,要瞒着阿娘去藏书楼做些抄书的兼职,以补贴家用。

    孩子一番孝心,薛母心中高兴得很,这会不会不应,“好,娘答应你。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饭桌上,薛母一脸慈爱地看着孩子吃饭,不时给他添汤加饭,这一仔细端详,便发现自家阿笙好似脸色好了许多,就连脸也圆润了一些。饭后,她叫来薛笙,要给他量量尺寸,刚才她发现孩子的衣袖有些短了,外头的襕衫是书院发的,只能等到之后再换,但里头的里衣却是自家的,必须再给孩子裁布料新做一件了。

    这一量,各个尺寸都长了些,可把薛母给惊到了,原来方才的感觉不是错觉,自家阿笙是真的长胖了,很快,这惊讶便转换成了欢喜。薛笙是早产儿,娘胎里自带的体弱,虽然没有从前乐县有名的“病美人”谢时那般严重,但也是单薄如纸,盛夏里都唇白无血色的人。

    这样的体质使得薛笙比起同龄人的身量都要小些,没想到今日一量,却是出乎意料,不仅身高长了些,连腰围都增加了几厘。

    薛母欢喜道:“我们阿笙最近长开了些。”

    薛笙也有些高兴,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书院来了位新主厨,谢先生的手艺太好,我都吃胖了。”

    薛母却说:“胖些才好,从前阿笙太瘦了,小时候阿娘总担心养不活你。娘真的要好好谢谢人家书院,对待学生可谓仁至义尽,体贴周到。”

    说到书院伙食,薛笙突然想起自己带回家的糕点,赶紧从书袋里取了出来,递给阿娘,“阿娘,这是我帮助夫子批改字帖,夫子给我的糕点,也是那位谢先生的手艺,听说外头卖的甚贵,您快试试。”

    薛母听闻是夫子给的,颇为珍惜以至于不舍得吃,“阿娘不爱吃这些甜的东西,给你放着,你明日看书累了,便可以拿出来慢慢吃。”

    薛笙早知道阿娘舍不得吃,便径自从油纸上取出一块,分成大小均等的两半,将一半糕点递给阿娘,“本是孝顺阿娘之物,阿娘不吃,阿笙便也不吃了。”

    薛母这才接过糕点,咬了几口,有些惊讶,“确实美味,不输天家厨子。”当年薛老太爷还在时,薛母也是偶尔能尝到宫中御赐的糕点的,那味道确实不凡,以至于至今犹记得。万万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在乐县尝到了不输于宫中御厨的美味。

    这一夜,薛母难得做了一个美梦,梦中,她仿佛回到了薛郎尚在的日子,那时二人琴瑟和鸣,薛郎从祖父那讨到几块御赐的糕点都要拿来与她分享,她怀着阿笙,笑眯眯地吃完了甜滋滋的糕点,那是她此生尝过的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翌日,一觉醒来的薛母难得心神舒畅,待见到阿笙早起在屋内温书时,便更高兴了。薛笙不知母亲昨夜梦境,这会他恰好翻到了《三国志》关于华容道的章回,便难得在看书时走了神。

    其实这两日,同窗中风靡的华容道游戏,他不是不好奇,只是他生性内敛,不好意思同其他人一样去围观,但也在偶然经过时,瞄过一两眼,加之同窗的讨论,聪明的他很快明白了这游戏的玩法。

    在书院中,薛笙不好意思提出要玩,但此时他想了想,取出几张纸皮和剪子,做了个纸上华容道。做好玩具后,清瘦的少年又仿佛心虚一般,看了看屋外母亲的身影,才偷偷玩了起来。为了追求最小步数,薛笙没有从一开始就下手,而是细细观察了一刻钟,期间还在纸上画了画关系图,最后才动手移动纸张做成的方块。

    若是谢时在这,必然会惊讶于少年在古人中少见的数学天赋和逻辑思维,薛笙解开华容道的速度比起韩宁都要快。直到薛母来喊他吃朝食时,薛跋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然而等到回书院时,薛笙并没有带走这个简易的玩具,而是将它压在了书箱最底下。

    等到旬假回来,韩宁发现此事的时候,同窗中已经有不少人都仿制了谢先生送给他的玩具,并且很快,这股风潮还悄悄在其余班的学子中间蔓延开来。

    谢时听到韩宁单独前来拜访的时候,还很诧异,等到知道他是为了华容道玩具被同窗仿制之事向自己道歉时,不禁看着这个寡言孤傲的少年笑得温柔,他心道,真是一个内心可爱的小少年,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没有保护好家门而自责的小狗狗,让人想摸摸他的头。

    谢时安慰他:“没关系,这玩具本来就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并非我的原创之物,他们喜欢玩就玩吧,阿宁不必因此向我道歉。”

    韩宁心中的愧疚这才大部分散去,等之后被谢时投喂了闲来无事时捣腾的烧仙草后,小少年便彻底抛开了此事。仙草又叫做凉粉草,或者仙人草,具有神奇的消暑功效,因此坊间有“六月大暑吃仙草,活如神仙不会老”的说法。最先发现仙草吃法的其实是闽地的客家人,到了后世,人人却都以为烧仙草是琉球特色小吃。

    在谢时的指导下,厨子将仙草熬制成仙草冻,又加入了芋圆、蜜红豆、蜜枣和葡萄干,最后倒入奶茶拿去冰湃。仙草本身是中药,带些微微苦味,怕小孩子吃不惯,谢时让厨子给韩宁的那杯多加了糖,因此韩宁喝来并不觉苦涩,而是清醇甘甜,冽香激齿,瞬间暑焰顿消。

    翌日,脚伤终于痊愈的谢时回到了书院,正打算好好大展身手上新菜时,却发现原来傅小囿这小屁孩还给他折腾出了个小麻烦。

    “你说,有学子写信向你那边投诉食堂厚此薄彼,有新吃食不上新,只顾着自己吃?”鬼知道谢时听到这话时,甚至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岑羽心道,他这还说得委婉了,那匿名书信上还有“弃全体嗷嗷待哺的书院师生于不顾,而独食之,其行实乃令人齿寒”的奇葩言论,也幸好这是一封匿名信,要不然岑羽非得把这写信的小兔崽子揪出来,给他好好上一堂如何写好文章的课。

    “瞧瞧这群学生,一个个都被你的手艺养成了吃货的样子,为了点吃的,都闹到了我这来了,可见探微美食魅力之大啊。”岑羽笑着调侃道。

    谢时摇头,哭笑不得,“这一个个的,看来还是吃太饱了。”

    岑羽道:“今年夏日比起往年确实格外热,你做的那些冰饮乃消暑圣品,不若便再开设一个窗口供应冰饮吧,只不过这些冰饮便不包含在寻常的饭食供应里头了,让学生们自己自行按需购买吧。”

    谢时认真思索后,决定参照现代的奶茶店,在书院开设一处冰饮店,便对他道:“既非食堂饭食供应,便不开设在食堂内了,最好在书院中寻一处地界单独开设一处冰饮供应点,到时候派专人负责,也好同食堂财务上分开。”

    谢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届时还可以让一些家境不丰的学子在冰饮售卖处勤工俭学,补贴家用。”

    岑羽自然同意,只是在书院里找一个地方开店而已,并不难。谢时同书院的合作不是一次两次了,很快两人便商量好了分成和如何运作,只待后头岑羽写好契书,双方签订契书就可以将冰饮店开起来。

    说完正事,岑羽还从袖中取出几张画作,递给谢时,“瞧瞧,这可是傅囿那小子画的,这事也是他嘴上没有把门,到处炫耀引出来的。”这画作是岑羽偶然路过发现,没收的傅囿的东西。

    谢时接过细细一看,倒是有些忍俊不禁,这傅小囿也是个人才了,他竟然将他那日招待他们的奶茶都一一画了出来,且细节非常到位,连多肉葡萄上的奶油纹路都不忘记,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天赋都放到吃食上了,谢时竟然莫名觉得这份中华水墨画画风的奶茶菜单意外地好看。

    谢时托腮思索,既然傅囿给他当了“宣传大使”,那抓他来当个苦力工画画新开奶茶店的菜单图不过分吧?

    也不知道傅囿是不是最近霉神附身,继被堂长没收得意画作之后,课上开小差的他还被夫子发现没收了华容道游戏盘。课后,夫子将他叫了过去单独训话。

    “课上不好好听夫子讲学,神游天外,案桌上还放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成何体统!你倒是说说这是何物?”

    被抓包的傅囿为了给自己争取开脱,开始忽悠起夫子,义正严词道,“禀先生,这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它叫做华容道,取材于三国时“曹孟德败走华容道”的历史,实乃一款启发才智,有益于学习算学的益智游戏,学生也是为了辅助学习算学才会随身携带,以便随时推算,还请先生谅解。”

    夫子狐疑地看着他,显然并没有全信,傅囿赶紧又给夫子细细介绍了华容道的玩法,夫子听完,却是抚了抚山羊胡,“此物没收,再罚抄两遍今日堂上所讲内容,去吧。”

    虽然没能逃过罚,但是先生罚抄的内容倒是不多,只是让傅囿心痛的是,他好不容易让家里仆人给他送进书院的华容道被没收了!他可不像那些放假回家就偷偷仿制玩具的小人,他可是听韩宁说谢先生不介意之后,才辗转传话给家里人,让他们给自己送来的,结果玩具到手没两天,还没焐热呢,就被夫子没收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严厉训斥、假面无私的先生就拿着他被没收的东西,津津有味地玩了起来。当然,他知道了,估计也是敢怒不敢言的。悄无声息的,不止学生,便是连夫子们中间,也流行起了华容道。

    山斋,宋郗老先生住处,山深幽境,黯黯成阴。小室内,一张四方檀木棋盘,面对面坐着一老儒和一玄衣青年,正各执黑白棋子对弈。棋盘厮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谋定而后动的黑子后来居上,片刻便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白子一一吞噬,宋郗老先生到最后,也不下了,直接弃局,“希声可一点也不给老夫留情面呀。”

    韩伋慢条斯理,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放入棋罐,声音清冽:“前次伋让了先生,先生可不是这么说的。”

    宋郗一时理亏,恰好门外书童从食堂归来,提来了午时点心,宋郗赶紧让人进来,取出红漆圆盒里的寒筵冰,美滋滋享受起来。

    饭后,宋郗主动提起留下之事,前头说过,宋郗作为本朝有名的大儒,初来书院之时,韩伋作为山长便邀请过他留下,在东沧书院讲学,但宋郗一生闲云野鹤,云游四方惯了,不爱在一个地方长久待着,但如今却一反常态留下,至于他留下的理由也颇为出乎韩伋的意料。

    “月俸什么的倒是无所谓,其他随意即可,只是这一日两餐外加点心,尤其是夏天这寒筵冰可不能断,老夫就这一点要求。”老先生道。嗐,万万没想到,这老先生竟还是位吃家,为了一口吃的,甘愿留下教学。

    韩伋:……您高兴就好。

    宋郗还乐呵呵道:“书院不仅吃食上令人满意,我今日还发现了一款好玩的游戏,颇为趣味。”老先生唤了书童,取来用榧木做成的华容道游戏盘,递给韩伋,“希声你看,此物名华容道……据说是从那位谢小生传出来的,如今在学生中颇为风靡。”

    在宋郗的指导下,韩伋把玩了一把,挑了挑眉,确实颇有难度,甚为有趣。果然是那位小郎君那样的妙人才能想出来的东西。

    “巴掌大一棋局,却可观千变万化,格无穷之物,妙哉。老夫苦苦思索几日,也没解开,我已去信给了最为擅长历数之学的秦子和,料想他也该烦恼几日。”宋郗老先生口中的秦子和乃秦睢,其人如今乃一介白身,看似默默无闻,但只要提起他的父亲秦九韶,世人大概便无不知晓。秦九韶乃前朝两大数学大家之一,《数书九章》便是他编写的。

    秦九韶抗蒙而死,秦家自此之后便没落下来,秦九韶之子秦睢在数学上的天赋并不低于其父,但为了不招致新朝的追究报复,一直隐姓埋名不出世,宋郗也是在岭南梅州游历之时,偶尔听闻其名声,前往拜访后才得知其身世的。宋郗老先生此时并不知晓,自己此举后来竟还给东沧书院招来了一位数学大家,也是无巧不成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问一下,是不是有好多新来的仙女因为这篇文,被反向安利了我的旧文《民国先生的厨房》哈哈哈哈

    我发现的时候有被笑到,在隔壁看完别忘了回来看新文呀~还有以前追更的宝问起我是不是日更,会不会坑?

    郑重回答:目前无意外,都是日更的,但是,深夜更新( ?▽`)抱歉几年前坑了古籍那篇,因为那时候毕业加工作,无暇两头顾及,如今已经不是社畜啦,所以会努力每天粗长更新哒(这几天就很粗长哦,叉会腰.jpg)

    一些或许无用的注释:

    1、秦九韶历史上确有其人,但秦睢此人是我瞎编的,请仙女萌悉知。

    2、一所以经世致用为学说的书院,怎么可以没有数学大家和数学天才呢,科技什么的搞起来!薛笙和秦九韶的剧情就是为了这个展开哒!

    聪明的宝已经看出我在铺垫剧情了,而有些吃货却还在念叨吃的哈哈哈哈

    第28章

    广东道梅州,一走镖打扮的壮士敲响了县城一户秦姓人家的大门。

    过了会,一中年男子慢慢走了出来,男子头戴黑色儒巾,身穿洗得发白的儒袍,形容些许邋遢,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此人走路时微微跛脚。他取了门闩,开门来一看,外头的壮士先同他行了一礼,道:“冒昧打扰,此处可是秦睢的住所?”

    那男子看了一眼他左臂处的袖标,上头隐晦地刻着一个韩字,才声音低哑道:“确是秦睢处所,有何事寻他?”

    壮士从包袱中取出一样东西,朝中年男子道:“宋郗先生托我们给秦睢先生送一封书信,敢问秦睢先生可在家?”

    面无表情的中年男子此时才舒展开眉头,道,“我便是秦睢,劳烦壮士跑一趟了。”

    谢过送信的武夫,秦睢关上门,慢吞吞地回到堂屋里,拆开远方友人送来的书信,细细翻阅起来,半响,秦睢快步进了小室,取来纸笔,在纸上慢慢推演起来。直到第二日中午,迟迟未见到他去私塾教学,而前来探望的外来者的到来,才打断了他的演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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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的南方,水稻已经进入到了抽穗扬花的时节,谢时立于田角,看黄绿相间的稻田里稻穗饱满,沉甸甸地压弯了腰。这个时候正是寻找杂交培育实验所需的野生稻种和栽培稻种的最佳时候。韩伋之前在后山时,主动接下了帮谢时寻实验植株的活,不过茫茫稻海,谢时自然不能让人两眼一抹黑地找,于是回去后,在家养脚伤期间,专门写了一本寻稻小册子,上面细细点出了稻种植株的要求还有一些谢时从前的经验。

    比如,倘若是正常水稻植株,其颖花刚开花时,花药必定膨松,颜色呈现鲜黄,只要用手轻轻拨动,就会有大量花粉散出。花开后不久,花药便裂开了,药囊也随之变空,因此若是在稻田中,发现有开花后花药不开裂、拨动亦不散粉的稻穗,那极有可能便是谢时的梦中情株——作为复原袁院士“三系杂交稻”选育研究起点的雄性不孕株。嶼汐團隊整理,

    等到八月初,早稻收割的时候,谢时再次来到田庄,此时农人们已经开始刈割稻穗,为了赶在立秋前进行晚稻的播种,农人们这段时间都需要早出晚归地在田里劳作。谢时了解到这些情况后,不仅让人拉了两车粮食和一头猪,还让田庄的管事注意调整劳作时间,免得干活累伤。

    田庄管事叫黄午,谢时见他进退有度,办事能力不错,也不曾欺上瞒下,便没换掉他,让他继续担任管事。黄午此时虽然高兴主家仁善,不愿苛待他们这些农户,但却担心主家不懂田务,到时候误了晚稻的播种,怪罪下来底下人就遭殃了。

    因此黄午只好委婉劝道:“官人,这‘双抢’时节,抢的就是一个时间,若是让农户们早早歇下,只怕到时候会误了晚稻播种的农时。”

    谢时自然不是不通田事,相反,在种植这件事上,怕是那些老农都比不上他。

    谢时细细询问了农人们之后伺候农田的步骤,又被引着去瞧了瞧田庄农夫如今所用的农具。库房里,谢时取了牛耕的耒耜,反观索玩,后朝黄午道,“且按我说的话去做,刈割稻穗之后,先组织农人将田中散落的秸秆收集起来,你再专门去石灰窑那买两吨石灰,过两日,会有一批更好用的耕犁送过来,必不会误了农时的。”

    主家都这么说了,黄午只好照办,虽然不知道谢时要这两样东西做什么,但还是将寻常都是废物的秸秆按照谢时的方法处理了,再匆匆去附近的石灰窑买了几车石灰。

    谢时回去后,也没闲着,立刻便磨墨铺纸,按照记忆中的农具样式,在纸上一一画出来,待墨水干了,又找来王甲,让他拿着画好的农具图,去了县里打农具的铺子打制,为了赶上农时,谢时还特意交代他,找上城中所有农具铺打制农具,且几样农具中,必须先做好深耕犁。

    南方牛少地多,牛是贵重且重要的农事畜力,买牛卖牛都需要在官府登记在册,且除非得病或老死,否则不许杀牛。黄午担心误了农时也没错,毕竟在新一轮播种前必须将稻田全部犁一遍,有牛自然是犁得又快又好,但问题就在于,田庄并没有拥有那么多牛,于是只能是几头牛和人一起干,速度自然慢,如此一来,不起早摸黑地抢收,有些田地便极有可能无法在立秋前播种。

    但在谢时看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牛不够和人力效率低下这些问题,都可以通过改进如今落后的农具来解决。畜力不足,那么犁田时便用农械来替代畜力,以达到快速省力的目的;人力效率低下,便需要改进耕田时的耕犁。

    谢时从前去过一些比较落后的村子调研,观察过他们的农具,颇有古代遗风,却又比古代的农具要先进很多。他如今便是在这个基础上画的深耕犁。

    田庄里,黄午眼看着周围田庄快些的,都已经开始插秧了,自家田庄还没任何动静,一连两日都愁得很,就连正在割稻的农人们都跑来问黄午,怎么还不开始犁田,黄午只好将主家要给他们发新的耕犁这事说了,就在农人们翘首以盼的时候,新做的耕犁终于到了。

    比起他们如今的耕犁,主家送来的耕犁要大上不少,样子也怪模怪样的,连最资深的老农都没见过,一时之间,众人脸上都有些迟疑。

    谢时也跟着再次来到了田庄,他先是去看了看交代黄午做的绿肥。没错,谢时之前询问的时候,便发现如今的人竟还不懂利用绿肥,收割后的秸秆和杂草随处乱扔,都是没人要的东西,谢时便让黄午将秸秆、稻田里的杂草还有一些淤泥收集起来沤成了绿肥。

    随后,他让黄午叫来几个老农下到田里,让他们试试新的深耕犁。南方的红壤偏酸性,每亩地先撒上二十斤石灰改良土壤,再投入绿肥,便可开始犁田了。其他人见谢时还往田里撒石灰,彼此交头接耳,都在猜这莫不是什么祭田仪式?

    然而等几个老农在谢时指导下,使用新犁下田后,这种惊疑便无人再提了。深耕犁其实就是利用杠杆原理制作的简易木械,需要三人协作,合力使用,但一动起来,老农们便体会到了它的厉害之处,不仅翻土毫不费力,一农人趴在翻过的田地里量了量,发现新犁的耕田程度竟可深达二尺!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新犁的目光皆火热,仿佛在看什么稀世宝贝。

    要知道,便是他们最好的犁,往常也只可达到数寸。翻田翻的越深,越是肥田,来年收成自然越好,更别说这新犁的工作效率可当数牛,还不像牛一样需要休息。

    很快,原本插秧落后于周围的谢家田庄便在一架架新犁的前进中,仅用两日便完成了犁田,且用新犁翻过的田地,由于绿肥和石灰对土壤的改善,黑黝黝的,瞧着就是好田,也无需再拔除杂草,如此很快也完成了插秧,后来居上完成了晚稻播种。

    周围田庄的农户发现了不对劲,悄悄前来打听,也发现了新犁的妙处,有不少抢收动作比较慢的田庄,甚至是附近的农人听闻,纷纷前来,想要借犁。谢家的农户们如今对于新犁可是爱惜得很,自然舍不得出借。谢时听闻之后,倒是让黄午收取一点粮食作为报酬,将新犁借了出去。

    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谢时吩咐后便没有再留意,他此时的心神都在眼前的上百株稻穗上,这些都是早稻收割后,韩伋那边派人送来的,全都是按照谢时的寻稻小册子找出来的各种类型的稻株,还按照要求标记了来自何地。

    谢时看了一下,发现竟然还有来自海南琼州的稻株!由此观之,韩伋对这件事有多上心。为了检视这些稻种,谢时还用玻璃薄片做了一个可以放大五倍的简易放大镜,在看到眼睛快花了的时候,终于看完了这堆东西。

    或许是时间和地方的局限,这里头并没有发现谢时的梦中情株——雄性不孕株,然而,谢时并不是一无所获,除了收获各地的良种外,他还发现了几株矮种的野生稻,足够他开展试验了。

    谢时将这些种子放入一个个盆钵中进行育苗,等到发苗了再分别移栽到田里,待到抽穗期便可以进行杂交培育了。

    谢时在试验田忙得不亦乐乎,还不忘将进度分享给“合伙人”韩伋以示感谢,于是很快,这块从前为书院学田,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谢时试验地的地方,也迎来了一位经常光顾的客人。

    一眼望去,谢时的试验田里满目碧绿,韩伋看不出这些庄稼之间有何差别,谢时便一一给他介绍,“这一蔸是海南那边的野生矮脚种,旁边一排是广东潮阳县送过来的野生矮脚二号,这一亩是栽培稻一号,那一块是栽培稻二号……”

    韩伋不懂从谢时口中经常冒出的一些奇怪术语,但是不妨碍他乐此不疲地过来观察这些“出身”各不相同的稻苗。

    这一日,听闻谢时田庄新犁之事,韩伋问他:“听闻你在庄子里试验了新犁和肥田之法,效果如何?”

    谢时边记录试验数据,边随口道:“新犁比起旧犁,省力且耗时减少一半 ,但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深耕到地下二尺;至于绿肥和石灰的肥田之法,得到收成时才可以看出增产效果,不过我很有信心。”

    韩伋并不怀疑他,而是同他分享起他听闻的一则消息,“新犁虽好,但我观城中农具铺,已经开始私自出售你所制之犁,你可要状告他们?”古代没有专利保护的意识,那些农具铺的眼都尖,一看谢时的新犁,便知其比旧犁来得好用,加上他们有谢时画的图纸,很快就仿照打制了新犁在店中出售。

    谢时却是早就料到了,“不必,当时将图纸送过去时,我便已料到此事会发生,因此我让王甲同那些商家约法三章,签了契书,约定若是出售新犁,除去用材,每架所获利不得超出三十文,若是违反,不仅要将其公之于众,还要上官府告他们。”

    若是一家农具铺,那么这一纸契书,可能约束力还不高,但是谢时当时让王甲找了城中所有农具铺,如此一来,若是有一家不守契约,擅自提高价格,也卖不出去。

    韩伋凝视眼前忙碌的清隽身影,目中是掩盖不住的欣赏之意,他这一来,不仅百姓得了便宜的新犁,便是木匠也有钱赚,又无形之中推广了新犁,可谓一石三鸟!

    世上竟有如此之人,聪慧非凡,却始终将这份聪慧用于百姓民生之中,天性仁善,却并不一味认为人性本善,而是有勇有谋,计策无双,若是这样的人当官掌权,才是天下之幸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我是行清家的猫崽粉圆,由于我的笨主人手速乌龟,且为了找杂交水稻的资料浪费了很多时间,所以今日竟然拖到这么晚才更新!我已经用无敌喵喵拳教训过她了,她现在正在反思且努力码字中,我会在一旁鞭策她的喵~

    第29章

    八珍阁里,香气馥郁。傅夫人从自家马车下来,迫不及待地踏进店内。作为店里的大客户,店员自然认得傅夫人,立即迎了上去,将她请到了二楼招待。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比起—月前,傅夫人人气色可以说是红润了不少,迎面而来的女掌柜—见自家的大主顾,便夸了几句,傅夫人笑得眉开眼笑,“还不都是你家店里的玫瑰清露好用,我现在每日泡澡都用它,皮肤摸着比从前嫩滑,就连气色都好了许多。”

    说到,傅夫人嗔怪道:“若说有何缺点,那就是不好买,老是断货吧。我次来,就是问问你家玫瑰清露到底什么时候上货?”

    女掌柜为难道,“夫人,店里有货我肯定第—时间通知您,哪里还需要您跑—趟亲自来问。工坊如今正加紧时间扩大生产,想必再过几日,您要的玫瑰清露就有货了。只是您也知道,八珍阁的清露所用的花瓣珍贵,皆是从海外运来的,且每—道工艺都复杂,所以肯定是不能大批量供应的,请您谅解。”

    从海外运花瓣提炼精油自然是子虚乌有的说辞,不过不妨碍女掌柜将自家产品吹上天。

    听到不想听的消息,傅夫人刚要皱眉,谁知女掌柜立马接着道:“夫人,虽然有玫瑰清露,但店里上新了—款玫瑰精华水,也是玫瑰花瓣精华制成,不仅能柔嫩脸部肌肤,补水提亮,长久用着,还能减缓衰老呢。您之前不就烦恼过玫瑰清露不能直接上脸吗?我们款玫瑰精华水就是专门用在脸上的。”

    傅夫人—听东西还能延缓衰老,立马来了兴趣,女掌柜让店员将玫瑰精华水取来。只见用锦缎包着的檀木盒子—打开,便可见—澄澈透亮的浅色琉璃瓶中,淡红色的玫瑰纯露微微荡漾。女掌柜用清水洗过手,擦干后,打开瓶盖,倒出—点在掌心,缓缓在手背上抹开给傅夫人看。

    “夫人您看,每日洁面后,只需要倒出几滴,轻轻在脸上抹匀,脸就会嫩滑无比,滋润容颜,—天下来,脸上丁点都不会干的。若是后续您再上面妆,那更是服服帖帖,浑然天成。”

    傅夫人依言倒了几滴在手上,质地果然晶莹滋润,抹开之后,手上润润的,还有扑鼻的花香,不由心喜,暗道今日果然来对了。还不算完,女掌柜又从檀木盒里取出—式两份东西向她介绍。装在小玻璃瓶里的是面膜液——里头是玫瑰纯露加入了其他—些养颜的中药成分精油,另—样东西则是—张裁成人脸,薄如蝉翼的蚕丝面膜。

    女掌柜介绍道:“夫人,是我们的另—样新产品玫瑰敷面方,膜是用蚕丝裁剪而成的,贴合人脸,将它放在我们搭配的玫瑰菁纯原液中,浸泡稍许,然后敷在脸上—刻钟,便可使得皮肤幼滑白嫩,颜面红润悦泽。两样东西都是店里今日刚到的新品,若不是夫人您样有品位的老主顾,我可断然舍不得拿出来的。”

    傅夫人心满意足地挥金如土,带着两样新宝贝回到了家中。今日恰好傅囿放假回家,他进了家门,将书袋—丢,便麻溜地提着手里的东西,往爹娘院子里去。

    —碰面,傅囿就按照计划吹捧道:“阿娘,儿回来了!哟,阿娘最近面色怎么么好,皮肤嫩的呀,出去不说的话,都还以为您是我姐姐呢。”刚购物完回来的傅夫人心情舒畅,会听到儿子的夸奖自然更加高兴,“小孩子家家乱说什么呢,娘就是娘,怎么能说成姐姐。”

    “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不说,也掩盖不了阿娘比别人娘亲年轻漂亮的事实。美丽阿娘,瞧,我还给你从书院带了冰饮,可是我们书院独有的东西,外头压根买不到的好东西,您快尝尝,可好喝了。”

    傅囿美滋滋想到:夸高兴了喝开心了,就忘记问我此番月考成绩了吧!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傅囿给自家娘亲外带的正是书院几日新开设的奶茶店冰饮,哦,不,如今正式的店名该叫做清醴堂,就设在食堂两丈开外的—处闲置的屋子内,里头的饮品种类除了谢时那日招待几位小少年的几样,还添加了好几款在现代奶茶店寻常可见的爆款饮品。

    此外,关于清醴堂里挂着的菜单,还真是谢时让傅小囿给他打白工画的好几张。然而傅囿接到个活的时候,并不觉得是个惩罚,人小胖还美滋滋地认为是谢先生欣赏自己画作的表现——如果非要么说,倒也错。

    在任何年代,开在学校的小卖部通常都额外受学生欢迎。清醴堂也不例外,甫—开张,便很快风靡全书院,学子们每日从食堂吃完饭,顺路经过奶茶店时,都忍不住在炎炎夏日来—杯解暑。

    谢时—直内心忧愁,再样下去,书院的些学子们会—个个被他喂成小胖子咯……

    自从傅家人尤其是傅老夫人吃过书院的糕点后,便成为了书院食堂的忠实粉丝,次听闻书院又出了新的冰饮,傅夫人自然好奇,“东沧书院的伙食真不错,拿来,娘试试,可有给老太太带?”

    “哪敢忘记,我待会就给老太太送去,正好我给祖母带的是常温的,不碍事。”

    傅夫人夸他:“我儿细心得很。”

    心虚的傅囿赶紧殷勤地给娘亲奉上,傅夫人喝得是傅囿最爱的芒芒甘露,不亏是母子俩,都是极其嗜甜的口味,奶茶的新奇口感很快便征服了傅家娘亲,她心满意足地喝完,果然如同傅囿所料,注意力俨然早已不在他的学业上,甚至还满脸慈爱问道:“我儿零花可还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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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零花钱袋子重新塞得满满的傅囿揽了—个放假回家给娘亲外带奶茶的活儿,乐颠颠回到了书院。然而今日书院的气氛不如往常轻松闹腾,同窗们反而大多面色凝重,心事重重,不知在议论何事。傅囿凑到韩宁身边,问道:“韩兄,是怎么了?大家在谈何要事?”

    韩宁稚嫩的脸上—片严肃,此时声音沉沉,“中原颍州有人聚众三千,反了。”

    旁边的蔡骅附道:“听说是治黄河征发的民夫中,有人在黄河底下挖出了—尊石人,由此煽动了百姓起事!”

    高率低声喃喃:“莫道石人—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竟然是真的……”是近两年来在中原地区,尤其是黄河水灾地区广为流传的—首民谣,近日发生之事恰好验证了句话。

    韩宁却是满目不屑,“不过是起事者为了造势而放出的民谣罢了,那河底挖出的石人恐怕也是他们事先做的手脚。”

    傅囿不由点头:“韩兄说得有,那些造反的人现在涌到哪里了?”

    韩宁回道:“他们退到了颍州的颍上县,目前已经占据了那里,正总治河防使鲁恒的两万军士形成对峙,朝廷也已经下诏要派兵镇压了。”

    傅囿疑惑,“那关我们什么事?咱们人在南方,中原的战乱总不可能波及到我们里来。”

    韩宁看他—眼,意味深长道:“那可不—定。”也就只有整日里只关心吃喝的傅囿才会么想了。

    每次月考,韩宁都会向自家小叔汇报成绩,次也不例外,所以有幸得到了韩伋的提点。次造反的领导者不同以往,是长期以教义笼络底层百姓的青莲教教会,且黄河多年来数次决口,深受水害的中原百姓们早已忍无可忍,加之被朝廷强制征发去挖渠建堤岸,郑州、颍州各地怨声载道,民怨四起,如此,才导致次起事者竟是达到了数十年来最大规模,有不少在中原地区有亲故的学子都十分担忧亲人们的安全。

    梅林斋多日来,—直有不同的人员不断出入,消息灵通且政治敏感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然而隔壁谢家,身为普通人的谢时却还是半点收到风声,因此日子倒是过得安逸。

    此日乃立秋,秋者,阴气始下,虽然福州地处岭南,入秋并不明显,但谢时还是明显感觉到天气有往常那般,动—动,便满身衣襟汗滴连连了。

    既是入秋,便要吃点有滋味的东西来滋补—番,俗称“贴秋膘”,此时正是稻熟蟹肥的时节,供应海货的游家渔船捕捞到不少肥美膏蟹,不仅给食堂送去,还给谢时也送去几对大膏蟹。谢时瞧着是顶盖黄的大肥蟹,且是海里捞的,干净得很,—时手痒,用刷子把膏蟹里里外外刷了个干净,后又用清水加盐让其吐沫。

    待到晚间,膏蟹已经清干净肠胃里的脏物,便可以拿来做生腌蟹了。潮汕地区爱吃生腌的渊源可追溯到秦朝起便南迁的中原人,尤其是生腌蟹最广为人知,喜欢的人很难戒掉,吃过的认为其乃“毒药”,碰巧,谢时就是很爱—口生腌的人。

    将蟹肉按照部位劈成小块,用酱醋糖料酒淹蟹身,再加入葱姜蒜替代辣椒的芥黄酱,末了,再撒上—点芫荽稍作点缀,便可以放入冰水中冷藏。谢时不仅做了生腌蟹,还用同样的手法料了虾姑、蛤蜊、鲜虾、蛏子生蚝,满满当当的,只需要耐心等待半个时辰,便可以品尝至鲜美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早上好,这里是早起码字的作者君!以后如果晚上没有出现夜猫子作者,那么就可以早上睡醒再来看啦~

    别忘了,今日中午十二点抽奖开奖啦~记得去消息那里瞅瞅,让我看看都有哪些幸运的仙女中奖!

    (这章不算入抽奖条件的全订哒,放心~)

    第30章

    谢时一个没刹住手艺人的手,案桌上就多出来了一盆盆分量不小的夜宵。不同于江浙地区,潮汕地区的生腌海鲜喜欢吃鲜活的,讲究即腌即吃,在没有冰箱保温的古代,谢时也不喜欢吃过夜的生腌。

    望着眼前绝对不止一个人分量的夜宵,谢时双手托腮,想了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好吃的怎么能不分享给隔壁“邻居”呢?据他观测,隔壁“邻居”可是个很好养活的大胃王呢。

    谢时随手写了封邀请帖,就让王甲给梅林斋送过去,邀请人家来聚餐。黄昏刚过,月亮还没爬上树梢,王甲熟门熟路去送信了。

    谢时在准备迎接客人的过程中,抬头看这天色,头脑里忽然不着边际地闪过一句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谢时随即被自己的联想给逗乐了。然而等约的人来了,谢时就觉得更好笑了,只见以韩伋为首,后头跟着三位略有拘谨的下属,岑羽一反常态地安静,手里也没拿他那一直不离手的诸葛同款羽扇,只在谢时看过去时,偷偷地打了一下招呼示意。

    谢时:这就是职场人在领导面前的第二幅面孔吗?

    韩伋上前伸出手,将手上的拜访礼递过去,“冒昧来访,这是礼物。”

    或许是两人最近打交道太多,谢时和韩伋两人相处不像上下级,反而如同知己好友般随意,此时谢时随手接过沉沉的礼物,笑着睨他,“山长这是带着下属来我家蹭夜宵了?”

    韩伋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听说是你相邀,他们硬要跟来。”

    韩伋收到谢时的邀请时,正在书房同众人商议要事。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公,自然不能丢下加班的下属,自己跑去享受投喂,于是韩伋宽容大方地表示,各自散了回家去,今夜不加班,之后便要独自赴约。

    还是心眼子多的岑羽看出了猫腻,拐弯抹角询问之后,就厚着脸皮带着同僚们一起跟着来蹭夜宵了。

    岑羽拉上齐俟当挡箭牌,“这是齐俟,齐教习,探微还未曾见过吧,我们东沧书院的武教习,同僚之间,总要认识一下。”

    齐俟被单独提溜了出来,只好无奈出列,朝谢时拱手道:“久仰谢公子大名,今日特随山长前来拜访,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谢时自然不介意多几个人,人多也热闹,还大多都是熟人,就连看着年纪最长,不苟言笑的邱直他都说过几句话——主要是邱直想给家里苦夏的老太太带些谢时做的糕点,此时他也回了一礼,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其他人都自觉等韩伋先进了门,才抬脚跟了上去,且始终落后一步。谢时本来没注意到这一细节,只是在跟韩伋说话时,无意间发现岑羽他们都默默走在后头,前头只有他跟韩伋两人并肩。韩伋见他说着便停住了,不由得眼神示意他怎么了,谢时觉得好笑,小声朝他吐槽,“韩兄积威甚重呀。”

    韩伋有些莫名,为何这么说他,不过谢时并不打算给他解释自己一些奇奇怪怪的笑点,反而转移了话题,问众人:“今日招待各位的是生腌大餐,可有人无法吃生食?若有,我再让人备一些其他吃食,保管招待周到。”

    前朝以来,食用鱼脍已是普遍,尤其岭南福建沿海地区更甚。四人中,只有齐俟并非土生土长的南人,但是每年韩家货船出海时,他都需要保驾护航,有一段时间都飘在海上,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吃鱼脍。

    谢时恍然,现代人因为水域条件变差或者出于卫生因素考量,大都无法接受生食海鲜这种东西,但是时髦的古代人却是啥都敢吃,啥都能吃!宾客们不排斥,谢时就放心了,不过他还是吩咐了厨房的帮工多准备了一些热粥和其余小菜辅食。

    到了屋内,诸君皆坐下。在烛光下,谢时这才发现,韩伋送的礼竟是几瓶酒,瓷白如玉的酒瓶上,寥寥几笔,几朵梅花绽放于雪景之中,白中一点红,傲骨凛然,瞧着像是大师手笔。

    正好今日吃生腌,配着酒水也好中和些海鲜的寒气。谢时便命人取来酒具,拧开酒瓶,一一斟了个半满。

    刹那间,一股清冽梅香幽幽充盈鼻尖,然而很快众人便发现,这种清贵的花香只是一种浮于表面的掩饰,等你以为它只是一名温文尔雅贵公子时,它便会以霸道至极的酒香后调告诉你它的极烈醇香。前后对比,极具反差。

    岑羽、齐俟和邱直面面相觑,各自掩下内心的讶异。谢时并不知道,这几瓶看似普通的梅酒,其实是韩伋自己酿的,就连瓷瓶上的梅花,都是他的画作。

    这梅酒的花瓣,取的是梅林斋后面那片遮天蔽日的梅林冬日绽放的梅花,酿酒的水也是用的龙峰山雪峰顶部的干净雪水,韩伋每年都会酿上十几瓶,用来自酌自饮,从不轻易送人,便是从前他的尊师在的时候,也只能从他手里讨要到几瓶,而断然没有主动相送的!

    岑羽他们只闻其名,从未尝过这韩家梅酒,万万没想到在今日,借着谢时的光蹭到了!不得不说,光凭着这酒香,就已经使人如痴如醉,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猛嗅前方暗香浮动的傲骨梅花。

    就连不懂酒的谢时都被惊艳到了,他问韩伋:“这是何酒?”

    韩伋淡淡道:“家酿的梅酒罢了。”

    谢时赞道:“韩氏果然人才辈出,这酿酒人手艺真好,就连我这种不懂酒的俗人都被俘获了。”

    韩伋笑道:“你喜欢就好。”

    岑羽等人无语凝噎:咦,怎么感觉还没吃夜宵呢,就有点撑到了,怪怪的……

    夜宵的重头戏自然是生腌蟹,冰过的蟹肉更加紧致弹牙,膏足黄满,已经开始和蟹壳脱离,只需要轻轻一吸,嫩滑无比的蟹肉便会自动滑入口中,而蟹盖里的蟹黄早已浸透了腌制的汁水,轻轻一舀放入口中,能鲜到舌尖都麻掉。

    吃过一整只螃蟹后,谢时随手抄起酒杯小酌,梅酒的滋味果然没有辜负人们对它的高期待值,不仅色如松花,泛着琥珀之光,酒入口中,便能感觉到一股彻骨的清凉爽透,待到胃部时,去又成了带着暖意的清辣。

    谢时感觉韩家的梅酒在口感上与绍兴酒相似,但清冽程度和独特的梅香却是超过绍兴酒的。岑羽等人也对其赞不绝口,认为唯有谢时的神仙手艺才能配得上这只应天上有的琼浆玉液。

    唯有坐于上首的韩伋,默默无言,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夹筷子的频率是最高的,在吃客中属于闷声吃最多的类型。

    除了生腌蟹之外,最受欢迎的竟然是生腌虾姑。虾姑是潮汕人对皮皮虾或者赖皮虾的称呼,谢时为了方便入味和吃食,是将虾姑切成三段放进腌料里的。

    虾姑生吃的话,肉会比较柔软嫩滑,只是吃过虾姑的人都知道,它的外壳比较尖锐,不得要法的人吃它容易划伤唇舌,但是谢时生腌的虾姑却没有这种烦恼,虾姑被腌料腌制到外壳已经很容易就能剥掉,因此轻易就能吃到外壳底下清甜肥厚的虾姑肉了。

    其余几样生腌也各有其风味,重酱的存在并不会喧宾夺主,反而是浓淡适宜,更好地激发了这些海鲜的鲜甜本味,配合着美汁的海洋鲜肉在巧手调味下,迸发出层层的鲜嫩肥滑的滋味。

    初升的秋月慢慢在云端中穿行,月下对影不止三人。都是知情识趣的名士,哪怕是第一次和谢时见面的齐俟,说话也不会冷场,众人一开始也不谈国事,只各自讲些周游四方时遇到的趣事和奇葩,边就着美酒佳肴,谢时听得津津有味,一不留神,就喝多了。

    起初无人发现,因为谢时喝醉的时候并不闹腾,只是会异常安静乖巧,别人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这一酒品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但谢时在研究生聚会时喝醉过一次,过后被人告知自己的酒醉状态后,从此便一直小心不在外头喝多。

    但是今日韩伋带来的梅酒实在是太合他的口味了,加上名士三五人,聊的见闻都风趣幽默得紧,在座的大都是友人,谢时难得开怀,没了防备,便毫无防备地醉酒了。韩伋是第一个发现谢时醉酒的人,因为谢时醉后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韩伋回望过去,见他眼也不眨,毫无聚焦,眼底雾蒙蒙的,便知道这人喝醉了。

    韩伋没有出声,而是挥手示意旁边伺候的下人过来,吩咐他去后厨端杯蜂蜜水来。仆从应声退下,很快端来了蜂蜜水。韩伋探了一下,水是温的,便径自用蜂蜜水替换了谢时的梅酒,其余人皆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谢时没有发现自己的酒被换了,反倒是突然看着韩伋,呆呆问道:“大家怎么不说话了?”

    韩伋示意其他人别愣着,继续刚才的话题,被打断的聚会才重新有声音起来。一开始,谢时安静地听着,倒也相安无事,坏就坏在齐俟乃事业狂魔,见谢时醉了,便无所顾忌地提起了颍州兵乱的事情,倒也没说什么不为外人道的事情,只是愤慨几句,颍州的乱军首领竟谎称为前朝皇帝九世孙,真是气煞他也。

    谢时虽然醉了,但并非完全没了思考能力,相反,他的思维异常活跃,天马行空,换而言之就是,啥都敢想,啥都敢说。

    齐俟话音刚落,谢时就突然接道:“没什么好气的,又搞封建迷信又拉前朝血脉博噱头,却没有符合野心的远见,这帮人后面注定要被朝廷镇压的。本朝还没到该绝的时候呢,起义太草率了,太草率了,嗝……”谢时说到最后,还打了一个轻轻的酒嗝。

    众人都被谢时的突然发话惊到,这……是醉了,还是醒着呀?

    若是醉了,瞧着这话说的,思维逻辑都在,还挺有理有据的,但你看这还打酒嗝呢,也不像酒醒呀……

    韩伋看着他的奇怪醉态,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一旁的岑羽难得见谢时这么幼稚,起了坏心眼逗他,“那依我们谢大军师之见,若是要起事,当如何做呀?什么才是正确时机呀?”

    前头说过,谢时醉酒的时候,别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这会就是一根筋,听到岑羽问了,他便顺着这个问题思路一路狂奔,开口就道:“我捋捋思路,首先,当前的朝廷虽然已经从内里完全腐败,但仍是百足之虫,断而不蹶!

    “这个时候谁出头,就是傻,你还没几个人呢就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要造反。要知道,枪打出头鸟,蒙人一看,就你在那蹦跶,不打你打谁,所以我说现在时机不对就是这个原因。”

    韩伋淡淡看了齐俟一眼,“瞧瞧,连阿时都比你想得透彻。”到目前为止,谢时的话都没啥忌讳,且都说中了韩伋先前决定隐而不发的最大原因。

    但是紧接着谢时又道,“因此,若要起事,最好效仿朱重八,前期在物资经济上低调发育,先‘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对,对,一定要缓称王,积攒实力,拥兵不出;同时还要加强人才储备,趁机收拢汉族精英,这些都是重要且有实力的同盟军,而且还能为以后建立新朝做准备……还有什么来着,我想想……”

    此时,韩伋等人已经不敢打断他了,每个人都神情严肃,小心翼翼地看着醉萌萌的谢时,仿佛在看伊尹现身,孔明再世!虽然不明白谁是朱重八,低调发育和人才储备具体又是何意,但是不妨碍他们将谢时的意思理解地透彻。

    然而越是听懂,便越是心惊,他们忍不住将这些方略在心中一一推演,推演其可行性,推演其变数,推演其结果,越是推演,便仿佛可以预见最后成功的未来。

    韩伋见谢时抿了两次上下唇,显然是喝酒口干了,便将蜂蜜水的杯子移到他手边,他这一动作,打断了谢时思索的状态,引来专心致志等谢时发言的众人的怒视,然而等见到是动手的是自家主上——

    众人:是主上啊,那没事了。

    谢时喝了一口蜂蜜水,舒服了一些,便继续吹水:“前期是猥琐发育,中期,也就是等到各路豪杰都起义了,这时候就不能躲着了,也要拉出自己的大旗来,最后找个站在大义一方的借口起事,这样才能占据道德制高点!然后就可以广泛吸纳农民百姓发展根据地了,哦,对,还有一个且耕且战策略,既能稳固后方,还能扩大地盘,一举两得!”

    谢时说完又吸溜了两口蜂蜜水,见他不说了,齐俟急了,“然后呢,这么多豪杰,最后如何才能脱颖而出,一统山河?”

    韩伋淡淡觑了他一眼,收到主上警告的齐俟只好偃旗息鼓,谢时却是笑:“前面两大步若是都走好了,你还愁对手?多少起事的队伍连第一步都没搞懂,就被当成炮灰了。壮大之后先逐步吞并其他势力,统一南方,然后等着!”

    听到关键时刻,就连他们之中,年纪最大也最为稳重的邱直也忍不住发问:“等什么呢?”

    韩伋顺着谢时的思路,想了想,“等蒙人自身爆发内乱,再趁机一举北伐,收服北方山河吗?”

    谢时动作幅度很大地点了点头,笑得温温柔柔,夸道:“韩伋你怎么知道,你好聪明哦,比他们几个聪明多了。”

    岑羽等人:……唉,算了,谢公子喝醉了。

    韩伋却是有些意外地微微挑眉,这还是谢时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并不觉得冒犯,倒是颇为新奇。

    到这里的时候,谢时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脑袋仿佛浆糊一般,已经醉得有些发困了,韩伋直接将人搀扶着到了内室榻上,谢时一沾到被窝,立刻自发自觉地踢掉鞋袜,卷了卷被子盖在身上,之后堪称一秒入睡。

    韩伋站在床前,欣赏完了他在无知无觉下的一整套动作,笑得扶额。一会,他提了提被子盖住谢时的肚肚,便轻轻踏出了房门。房门外,月色下,几个下属恭敬候着,等待他的指示。

    韩伋看了他们一眼,“今夜他说的话,一句都不许传出去,但凡有人走漏消息,连坐九族。”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而最后的连坐九族四个字中蕴含的危险意味,硬是让在场的其他人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几位下属皆面色肃然,单膝下跪,以示绝对效忠,“诺,殿下。”

    ——————————

    醉酒后当了一回军师,口出狂言,指点山河的谢时醒来后,却是毫无昨晚醉酒后的记忆,甚至还有心思感叹韩伋家的梅酒果然好,酒醒后连宿醉的头痛感都没有,这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这避免了谢时直接社死的悲剧。

    就连在食堂遇到岑固安时,谢时还能神情自若地打招呼,“固安,昨日我喝醉了,可有何丑态?”

    比起谢时睡了个无梦好觉后,今日精神饱满,面色红润,岑固安今日神色憔悴,黑眼圈重得仿佛被人殴打了一般。他看着谢时,一言难尽,心想哪里来的丑态,直接就是上演一出惊为天人,神仙附体。

    谢时被他的沉默吓到了,难道他昨晚还干了什么糗事,其他还好,他不会把自己穿越的最大秘密也给透露出去了吧?

    谢时小心翼翼问道:“我昨晚可是发了酒疯?若是我说了什么,那都是胡话,当不得真的,听我爹说,我以前酒醉还说过自己前世是神仙,你瞧这话多离谱,如何能信?”

    岑羽大惊,难不成这谢探微真的是神仙下凡来历劫的?

    谢时还不知道,他不说还好,越说岑羽脑补得越多,好在昨晚韩伋吩咐了,若是谢时不记得,那便不要主动提起昨晚之事,毕竟昨晚谢时说的话,被有心人听到了,就是一个杀头的罪名。

    此时岑羽便心累地忽悠他:“你昨晚醉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后来见你开始发困,山长便将你扶进屋里睡下,我们让下人收拾了残羹后便离开了。”

    谢时听完,这才安下心来,没暴露就好。下次可要吸取经验教训,梅酒再好,以后也不可贪杯,谢时决定将韩伋送来的剩下两瓶酒放进自己的卧室,每天睡前来一杯,如此也好避免在人前失态的尴尬。

    岑羽来找谢时,虽然主要是为了来确定谢时是否记得昨晚之事,但也不是没有其他事,“七日后,甲级的不少学生就要去参加今年秋闱,这些小兔崽子被你的手艺养刁了嘴,托我来问你,可否做些可以带进秋闱考场的吃食。”

    秋闱,即寻常人口中的乡试,因为通常发生在秋天,而得名秋闱。秋闱一共分三场,每场三日,提前一日进场,考后一日离场,如此连考三场,也就是除了考完离场,考生要在小小的号房里呆上九天,期间,吃喝拉撒都在小小的号房里。

    往年,应考书生最为担忧的两件事,除了担心被分到靠近茅房的臭号外,还有就是在考场内的吃食问题。考场内不准带火,因此只能带些耐放的糕点进去,新鲜吃食只能当日吃掉,如此一来,吃不好,睡不好,往往是学子落榜的最大原因。

    岑羽本不想来当这个问话人,一群小屁孩还没吃几个月谢时做的东西,就说已经回不去从前的日子,但他们一个个也不知道怎么商量好的,轮流来他堂舍堵他。他被搞得烦不胜烦,只好顺便来问问。

    岑羽如今可是把谢时看作伊尹再世,需要好好供着并且抱紧的大腿,于是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若是麻烦,探微便不必费心思,惯的他们。”

    然而这对谢时来说,其实不是一件难事,甚至可以说很简单,做个自热包,上头隔层放上处理好的食材或者炸好的面食,等到要吃的时候,倒入水,自热包里的生石灰和水相遇,便会发生化学反应,释放出大量热量,不到十分钟便可以煮熟上层的食物。

    谢时对东沧书院的这群学生印象一直不错,毕竟一直以来这群孩子对他的厨艺都非常追捧,如今秋闱是他们人生关键时刻,不亚于前世中考和高考,不过举手之劳,他也不吝惜帮忙,便点头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笑死,我发现大家都是夜猫子,我越晚发,看得人越多,所以我又悄悄来深夜更新啦~今天的信息量很大,谢时这娃属实酒量不行,一喝酒什么都能往外说,你看,说得这么具体,这么好,人家造反能不带你嘛!

    另外,恭喜三位中奖的宝贝!我之前看了一下,有一位宝子还没填写地址,大家记得去看看自己有没有中奖,抽中的书这两天都会托我家里人寄出去哒。今天是爱你萌的粗长更~夸我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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