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玉知道自己是个肤浅的人,她好美色。若是“谢三娘”是个长得不好看的,她会将崴了脚的她送回去,但是之后应当不会与她有往来的。可“谢三娘”偏偏是个长得十分合她心意的美人,故而面对着三娘的邀请,她便留下来了。
对着风月斟酒,人自然也会被风月所惑。要说是她一个人的错,她是不承认的。推开了倏然贴近的萧来仪,李明玉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道:“您当时为何会愿意呢?”要是“奸情”被发现,一个世家女与一个公主带来的结局是不一样的。师父常说皇权不下县,可到底逃到哪个县好呢?李明玉心中盘算着,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萧来仪轻笑了一声,她起身将小几给搬到了一边去,如此她与李明玉之间再无东西阻碍。踢了踢李明玉的腿,她托着下巴笑吟吟道:“怎么,你害怕了?”
李明玉对上萧来仪视线,坦荡道:“不成么?”
萧来仪笑道:“我纳‘面首’,是男是女已不重要。”顿了顿,她故作恍然大悟道,“你是怕赵国公气得七窍生烟么?”
李明玉没有理会萧来仪的后半句,而是眉头一蹙道:“你有面首?”
萧来仪本想想“说”逗弄李明玉的,可又怕她生气,转身后又抓不到人了,故而诚恳地摇头道:“算上你便有一个。”见李明玉紧蹙的眉头舒展了,她又追问道,“若是有了其他人,你会不高兴么?”
“不会。”李明玉摇头道,“你要如何与我无关。但我之人、之物,都不能被旁人染指,要么毁了,要么弃之而去。”
在听到“不会”两个字时候产生的不快,又因后半句话而消散。萧来仪笑得花枝乱颤,她倒向了李明玉,手抓着她的前襟,软侬道:“二姐姐,你真有意思。”
李明玉是临近卯时的时候回府的,青襄已经起来了,见到了李明玉的模样吓了一跳。现在在别庄这般就算了,怎么回到京中还是如此?难不成那“花”是长安花呐?一回到鹤鸣院中,李明玉倒塌就睡,直到巳时老夫人院子里的嬷嬷来相唤,李明玉才沉着脸起身。
老夫人不喜欢她,可能已经发展到见了她就头疼的地步,故而免了她去赊香堂请安。这样子正合了李明玉的心,她才不管老夫人是真情还是假意呢,既然那边如此开口了,她就不去讨这个没趣,哪里知晓赊香堂嬷嬷隔三差五找事。
尚嬷嬷可是老夫人身边十分得脸的人,在府上郎君、娘子处都十分有威严,也十分受崇敬,只除了李明玉这里。这会儿尚嬷嬷被李明玉的冷脸吓了一跳,怎么被二姑娘望上一眼,就像是落入了冰窟窿中呢?尚嬷嬷暗自嘀咕几声,此次是学乖了不再去挑话头。
赊香堂中,老嬷嬷坐在了梨花椅上,手下坐着小魏氏以及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莱国公夫人杜氏。
没有一个姑娘在的,这等场景将自己叫过去做什么?李明玉眉头紧蹙着,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才给老夫人请安行礼呢,那莱国公夫人就朝着她走过来,殷勤地望着她上下打量,笑得像是绽放的花朵儿,可是那眼神着实令人不快。李明玉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她望着老夫人道:“祖母将我唤过来是有何事么?”
老夫人的视线挪到了李明玉的身上,笑容收敛了起来,她拨弄着手中的念珠,淡淡地说道:“是有一件事情要商量,你如今已经二十一了,京中的姑娘十五六便许人,再晚些也不会过二十。你不出阁,府上的其他姑娘都被耽搁了。”
李明玉眸光倏然一寒,顿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她暗暗冷笑,这当真是欺负她没有母亲。哪一家的规矩是将这事儿大大咧咧与姑娘说的?根本没将她当人看啊,不过这么一来也好,自己知晓了,省得被打得措手不及。
李明玉淡声道:“祖母,孙女早已经入道。”
老夫人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道:“那还俗便是。”没等李明玉回答,她又继续道,“你魏家的表哥,与你正合适。”
李明玉被老夫人这副“施舍”的模样给气笑了,莱国公世子魏祈,祖母可是长乐大长公主,是当今的姑母呢!
“什么正合适?”李明玉还没回话,一道清朗的嗓音便传入了赊香堂中,却是李威拎着一只鹦鹉大步地走入了堂中。老夫人眉头一皱,正想呵斥他,只是念及杜氏还在,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孩儿见过母亲,母亲长寿。”李威朝着老夫人一躬身。他手中的鹦鹉也跟着学舌道:“老夫人长寿,老夫人长寿!”
杜氏抿唇一笑道:“这鹦鹉倒是讨喜。”
老夫人勉强地提起了几分兴致,敷衍地点了点头。
寻常情况下,李威会将鸟笼放下就走,但是这会儿瞧见了李明玉,他有些稀奇地追问道:“母亲与玉奴在说些什么呢?”
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子道:“你来得正好,便与你一块儿说了。你的夫人不在了,屋中姑娘的事情也不得轻忽。玉奴年纪不小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我看许给魏祈正好,咱们两家亲上加亲。”
李威震惊地望着老夫人,问道:“谁?”
老夫人耐着性子道:“魏祈。”
李威的面色顿时变得不好看起来,他将鸟笼子往一旁重重一搁置,大声道:“什么亲上加上?魏家与我有何亲的?怎么不让老三那姑娘嫁过去?”他也不顾老夫人和杜氏她们的神色,直接在赊香堂中闹开了,“魏祈他是个鳏夫,要我玉奴嫁过去做填房,有这种道理么?
“还有你们自诩是规矩的人,可这会儿直接找上了玉奴说,是哪门子规矩?是欺负玉奴小,想要压服她么?
“就魏祈那克妻算什么香饽饽?要是莱国公世子身份真那么顶用,在孝期结束后便有人要嫁给他了,可你看看,高官之后有谁动的?去你的高不成低不就吧!玉奴,我们走!”
李威左一句“鳏夫”右一句“克妻”,将老夫人和杜氏都气得面色发白。可李威向来是个混不吝的,哪里管他们痛快不痛快?拉着李明玉,就要带她离开赊香堂。临到出门时,他又猛地回头盯着小魏氏,冷笑道:“你再将主意打到玉奴身上,我把李明霞那丫头扔给乞丐,你信不信?”
李明玉乖巧地跟着李威离开赊香堂,心中为李威鼓掌叫好,这混不吝的父亲竟然这般顶用,总算是像一个父亲的模样了。可她的感动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刻便听着李威道:“我的女儿皮相随我和阿汀,怎么都要嫁给王公贵族,魏祈那鳏夫他配吗?”
李明玉:“……”好笑地望着李威,李明玉将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了下去,看来“孝道”二字也压不住自个儿这父亲,只要他不松口,在婚事上是由不得老夫人插手的,这么一来,她便放心了。要不然迟早得卷包袱走人。
李威像是看出了李明玉在想什么,他倏然回头,认真地望着李明玉道:“我答应了阿汀,让你们婚事自主的。”这个阿汀便是李明玉母亲的名讳,其实李明玉对生母印象已经很淡了,只记得她总是一副缠绵病榻的脆弱模样。她在跟着天鸣子走之前,去了屋中见了母亲,哪知那一回竟是永诀。李威见李明玉垂眸不语,也跟着伤怀了片刻,他唏嘘了片刻,背着手快步离开了,也不知是与哪家的纨绔有约。
老夫人和魏氏那一处闹得李明玉心中着实不痛快,这个时间已经是睡意全无。李明玉索性一头扎入了“丹房”之中。在熟练地掌握了配比之后,那爆裂声并未少去,反正时不时响起,只不过附近的仆从都已经麻木了,不再像是第一回听到那般一惊一乍。
府上的人对性子奇异的二娘子避之不及,丹房处自然也不会有人来。只是这日丹房中有些许不同,李明玉一抬眸便瞥见了那高架子都遮不住的肥硕身躯。她从架子上取下了最新研制成的“地老鼠”,默不作声地点燃了引火线。火光四射,“地老鼠”顿时蹿了出去,光焰旋转着,不停地发出了滋滋的声响。片刻后,一道刺痛耳膜的尖叫声响起,李明庭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李明晦也战战兢兢地从躲藏的地方爬了出来。
这两兄弟不甘心先前被李明玉训斥,李明庭身上的淤青才散去呢,就忙不迭地前往丹房想要做些破坏。李明玉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望着跪在地上求饶哭嚎的李明庭,淡声道:“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呢?”
在李明晦的眼中,李明玉俨然等同于恶魔了,他被李明玉盯着,连哭都不敢,只一味讨饶说道“以后不敢了”。李明玉冷哼了一声,二房有这两混账也不是办法,目前自己还在府中的,不能因为这两混账生出事端来。想了一会儿,她踢了踢李明庭道:“起来!”又转向了李明晦问道,“今日先生不在么?”
李明晦苦着脸哪里敢回答?自从李明庭被送回来后,便直接在府上请先生了,可李明庭那性子那是能够先生能够掰回来的?连带着李明晦也一道到捣蛋作恶。李明玉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两个人是逃学了,她冷笑道:“学经了么?”
李明晦战战兢兢道:“学、学了。”
李明玉道:“那我问你,隐元年,有哪些事情发生?”
李明晦哪里能够答得出来?只将眼神往李明庭身上瞟。李明玉一脚踩灭了飞蹿的“地老鼠”,望着李明晦道:“从今日起,莫让我听见你们逃学的事情。你看着李明庭,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来鹤鸣院告知我。”李明庭这厮根本没救了,李明晦还知道害怕,年纪相对小,还能够掰一掰。她对这两兄弟能不成成才没兴趣,只要别给自己惹事就成了。
将脸上带着泪痕的两兄弟赶了出去,李明玉取了架上的“地老鼠”回到了屋中。
“您将引火线做出来了?”青襄诧异地望着李明玉,当初天鸣子在的时候,他们就着手研制此物了。
“青襄,你觉得以此作为礼物好不好?”李明玉托着下巴,慢悠悠地开口道。
青襄:“……不太好。”
“也是,‘地老鼠’太不文雅了。”李明玉笑了笑,洒然道,“不如叫作‘银花旋’,诗中有‘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可那算什么火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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