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远在州郡,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会得州郡长官“进贡”到长安,可眼下这家铺子就出现在东市之中,不管其背后是寻常的百姓,还是达官贵人,这门技术都会落到了朝廷手中的。有了这层觉悟之后,京中的人便不再去打听技术,而是将心思放在将来的事情上。
赵国公府的鹤鸣院中,李明玉优哉游哉地躺在了榻上,初夏的风吹面而来,裹挟着淡淡的香气,平添了几分爽利。铺子正式开张了,人和初期的银钱是萧来仪出的,不过日后的收益则是尽数到了她的手中,以作将技艺上交朝廷的报酬,对此李明玉是满意的。
“等到手头阔绰些,您还是要继续‘炼丹’么?”青襄望着眼李明玉,好奇地询问道。要真是如天鸣子在时那般动作,怕是要将整个国公府都给掀了。一想到这事情,青襄又开始愁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她道,“您不如再与清河公主合作?”
“不妥当。”李明玉支起身子,她摇了摇头,望着青襄满是不赞同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皇子皇孙,东西到了她手中,她想的可比咱们多。”
青襄一脸了然道:“是因为认识不久,您与她不够亲近。”
李明玉眉头一蹙,下意识要反驳青襄的话语,可话到了唇边还是止住了,只在心中默默道:那东西危险不可控,她才不是不信任三娘,而是不想让三娘为难。两人正在院中说着话,一道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李明玉顺着声音一抬头,便瞧见了自己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他的身侧跟着一个小厮,手中还抓着一只小豆眼中写满了“桀骜”的大公鸡。
李明玉眉头一蹙,起身朝着福身行了一礼,问道:“阿耶这是做什么?这公鸡煲汤味道也不够鲜美啊?”要做什么膳食直接送到厨房那边就是,拿到她院子里做什么?
提着公鸡的小厮面色赤红,似是在憋笑。李威用扇子敲了敲小厮的脑袋,讨好地望向了李明玉,道:“这可是百战百胜的‘威武大将军’,可是费了不少银钱得来的。”
斗鸡啊,李明玉恍然大悟,长安之中豪贵喜斗鸡,尤其是寒食前后最盛,可现在都是端阳之后了。想了想,她问道:“值多少钱?”
李威神秘地比了比手指,笑道:“两百万钱。”
李明玉:“……”她跟一把年纪还斗鸡走马的父亲并无多少可交流的,抚了抚额头,她想起了正事来,又问道,“阿耶好端端地送斗鸡给儿作甚?”
李威道:“听闻京中的闺秀也好斗鸡,有诗曰‘枕绘鸳鸯久与栖,新裁雾縠斗神鸡’,我便送一只过来嘛。”见李明玉沉着眉眼不说话,李威又讪讪一笑道,“那家铺子怎么回事?先前不是卖绸缎的么?怎么变了?”
李明玉垂眸,李威对读书可没多大兴趣,除非哪天东市的玩物都变成了书籍,可能才会勾起他注意力,他现在会过问这事情,极有可能是被人怂恿的。先前还记挂着他与吴王长史来往的事情,可后面太忙了给忘记了。想至此,她抬眸盈盈一笑道:“绸缎铺子多得是,甚是没意思。儿只是想到了阿娘是个爱书之人,将她想做的事情贯彻下去罢了。”
李威想到了亡妻,面上顿时多了几分怅然,接过话道:“确实,阿汀心善。”
李明玉只是淡笑着凝视着李威。
李威也被她的目光瞧得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道:“你好好歇息吧,我先回去了。”等走到了院外,他才想起来重要的事情还没问呢,故而一转身,朝着李明玉笑道,“但是我记得铺子里的书都是抄本啊,现在的刻本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等到李威问出口了,李明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阿耶不是不喜文墨么?怎么也知晓了?”她理了理衣裙,从容道,“阿耶不如直接说吧,是替谁问的?”
李威挠了挠头,叹气道:“是你孔世叔,那大将军还是他帮忙寻的呢。”
李明玉极想不优雅地翻个白眼,但是很快便忍住了,她还维持着自身的仪态,故作诧异道:“是吴王府上的孔长史。”
李威诧异地望了李明玉一眼,没想到她连此事都知晓。既然如此,他顺势点了点头,坦然道:“便是他问的,这技艺是不是崔家来的?还是你无意间得到的?”
李明玉眼也不眨道:“是崔家来的。”
李威嘟囔了一句“我就说是崔家”之后便匆忙离去了,被扔在院子中的“威武大将军”咯咯地大叫着,这回李威没有回头。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李明玉的笑容才敛了起来,盯着那只“威武大将军”道:“青襄,你说孔若愚自我阿耶手中坑走了多少银钱?”顿了顿,又自顾自说道,“这还不算最坏的。”
“他们不让我安稳,怎么办呢?”
青襄一愣,半晌后不确定道:“离开京城?”
李明玉摇了摇头,眸中蕴藏着笑意,她道:“还不是时候。”
青襄道:“您先前还巴不得马上离开呢。”
李明玉托着下巴悠悠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长安之人甚美啊。”青襄对上了李明玉藏满了深意的笑容,有几分恍惚,一时间分不清她说得是长安风土还是特制长安某个人。李明玉没再理会青襄的不解,她伸了个懒腰,掩着唇打了个呵欠。
吴王长史孔若愚是吧?这个人她先记下了。
李威在李明玉这边打探消息,东宫之中,萧琮也留下了脸上有几分不耐的萧来仪说刻本的事情。
他的案上堆叠的刻本更多一些,不只是九经,就连一些轶事杂闻都有。一部分他命人买的,另一部分则是东宫的官员见到了买下送来的。
“那李家二娘子当真是了不得啊。”萧琮不掩饰语气中对李明玉的赞扬。
萧来仪原本急着回府呢,这会儿听到了萧琰的话,骤然生出了一股与有荣焉之感,她的神情柔和了几分,矜持中又掩不住自傲,她应道:“那是自然。”
萧琮笑道:“这般人才,应当入我东宫来。”
话音才落下,萧来仪便反驳道:“不可!”东宫建制之中可没有真正的“女官”,所谓的“女官”,说白了就是妾侍,就算只是个名头,萧来仪也不会让李明玉担上。瞪了一眼萧琮,她道:“阿兄,二娘子是我府上的人了,你莫要与我抢。”
萧琮好笑地望了萧来仪一眼,连应了几声“好”,他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敛了敛容,他将话题转回了正事,他道:“到时候定要成立印司的,管事之人与国子监、工部都会有对接,其间的权利可大可小,可不管如何,都是那些人借机融入国子监的机会。印司不能由他们执掌,我想将度之推上去。“他说的便是自己几个不安分的兄弟。那家铺子说到底跟崔家有着说不清的干系,再者不少书籍的底本都是崔家出的,崔度之乃是崔昉之子,又有功名在身,是景仁三十三年的探花,不管是出身还是自身才学都无处可指摘,由他担任印司执掌是顺理成章之事。
若是平时,将崔度之推上去,她自然是无所谓的,但是印司这事情……她思忖了片刻,摇头道:“不可。”
萧琮望着萧来仪,不解道:“为何?”
萧来仪微微一笑道:“阿耶已经应了我,日后成立印司归于我手。”她答应了李明玉要替她赚银钱的,怎么能让他人占便宜?便是崔家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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