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小怪物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呼噜声, 爪子虽然有点动作僵硬,却尝试着一点点凑近,然后抱住了这个黏人的随从的脑袋。
粉嫩的爪垫贴着少年有些冰凉的脸蛋, 微微向下按了按。
小小一团, 也就是它爪子大小。
八十九甚至怀疑一掌下去这人就会碎掉, 它有些心悸的顿了顿, 那个让它愤怒至极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 异种瞬间勾紧了爪子。
那些该死的低级生物。
呼噜声更大了些,徐南起紧埋在小怪物逐渐温热起来的胸脯里, 耳边是小家伙胸腔翁鸣的声音, 低低沉沉的, 很有点催眠曲的味道。
他迷迷糊糊的收紧了圈在异种背后的手臂,觉着自家崽崽这个温控技能真是十分的有用, 以后连空调费估计都能省了。
少年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圈在小怪物身后的手臂勒紧了。
主人大摇大摆的把这只免费的火炉完全利用起来, 光手臂缠那是不够的,两条长腿也跟着盘了上去。
温热的气息喷在异种的脖颈上, 八十九瞬间绷住了黑乎乎小脸。
真是黏人的人类!
身子被温热的手臂松松环了一圈的小异种干巴巴的舔了下自己的鼻尖,视线又开始飘忽起来。
结实有力的一对大爪子四平八稳的搭在少年肩上, 小心的收起了所有指甲,只用软垫不时点一下少年略显单薄的肩膀。
凉凉的。
这人类脾气大的很, 可实际上——
也没那么讨厌。
小异种幽绿的瞳仁缓慢的摊成一团, 两只耳朵慢慢绵软的耷拉下来。
八十九觉得肚皮里的那颗东西又开始不老实起来,尤其是少年抵着它心腹处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十分不老实的又进一步靠近的时候,简直就像有人举着一根毛刷在它跳动的血脉上放肆冲刷,每动一下, 它的心脏也跟着跳一声。
安静的房间中铿锵有力的跳动响甚至轻易可以听闻。
八十九莫名有些脸红,它开始不受控制的升温起来,搭在少年脖颈上的爪尖无措的缩回来又弹出去,黑黝黝的下颌尝试着,一点一点搭在少年肩膀上。
不对。
小异种忽然动了动鼻尖,原本圆润的瞳仁一秒钟变成了尖锐的针状,隐匿在肉垫中的尖锐指甲蠢蠢欲动。
陌生的味道。
愤怒的小家伙呲了呲牙。
它抱着少年头的两个前肢忽然用了点力,半边上身贴着少年的头顶曲成半个椭圆,湿润的鼻尖凑到少年毫无遮挡的后脖颈上用力嗅了嗅。
热气喷洒在那片白皙到透明的皮肤上,瞬间激得昏昏沉沉的徐南起清醒过来。
他迷蒙着眼睛囫囵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自己头上的小怪物薅下来搂到怀里拍了拍,嘴里说着:“老实点,让你爹我睡会。”
这刚刚躺两天他整个人都要废了,而且那只巨兽不知道牵扯到了哪方势力,这两天竟然有不下三行军方的人来问过他当天的细节。
徐南起是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当场晕过去的人有什么值得询问的价值。
而且那玩意儿,不是他自嘲,现在的联邦军部可没实力能在防备虫族和异形的时候同时打一个强者的主意。
不过依照秦海那厮顽固细致的性格,多半这事他会查到底。
而且是全面封锁的彻查。
徐南起莫名感觉那家伙不像是攻击联邦的样儿,反倒更像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来。当然,要真是在战场上遇到,那他豁出命去也是要和那东西战到底的。
不过那团黑影,不想还成,现在想想,似乎有点眼熟。
闭着眼的徐南起在脑海中描画着那天看到的影子,隐约觉得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可在他好像马上就要碰到那个点的时候忽然觉得脖颈一凉,然后就是湿漉漉的,毛刺儿刷过的触感。
让他打了个激灵。
徐南起陡然睁开了眼睛,扯着嘴角在异种弯曲的脊背上拍了拍,大笑道:“别舔了,嘿,你这皮小子。”
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小动物都有舔舐的本能,尤其是哺乳动物,这对于它们来说还是一种极为亲近的表现。
徐南起当然不在意被自家崽子舔舔,只不过这只小东西这次却没那么好商量,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在他脖颈上嗅个不停,甚至还有逐渐向下的趋势。
这玩意徐南起可忍不下去。
过分了嘿崽子!
老父亲黑着脸一把勾住兴奋异常的小异种,抓着它脖颈上的一圈皮给薅到眼前。
这家伙还有些愤愤的,一双圆润的小兽瞳分外明亮,与徐南起对视上时甚至愤然别开了头,头顶上的两只小耳朵也委屈的扁成了飞机状。
这玩意儿两天不见,还有情绪的呢?
徐南起摸不着头脑,他被这崽子舔的浑身发毛,这时候看着这小家伙一脸‘全是你的错’的表情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做了啥对不起它的事来。
“看把你委屈的,我是做什么了我。”
他这个病人可都还没委屈呢,上哪找道理去。
‘钢铁’白花·徐提溜着小家伙,把它提到自己胸口上。
没办法,这小家伙长得可瓷实,重量可不是现在他这根残了的胳膊能提溜起来的。
被放在少年胸膛上的八十九显然还处于不知名的愤怒中,它一边嗷呜低呵着,一边在少年胸膛上踩着梅花脚垫,暴躁的像只被惹怒到极致的小兽,直到听到身下人的一声哎呦痛呼才立马迟疑的停了脚,一转头,却与少年扶捂着胸口微眯着的那双半月眼撞个正着。
哪里有一点疼的样!十成十像只狡猾的狐狸,还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八十九更气愤了,有力的小尾巴在背后笔直伸得老高,要是有毛非得全身炸起来不可。
它‘凶恶’的盯着偷笑的少年。
这个怪人,竟然背着自己有了别的兽,那该死的气息都沾到脖子上了!
越想越气的异种恼怒的发出了一声‘嗷呜’,一屁股坐在少年腹部上,还记着小心控制着力道,生怕这个脆皮狐狸被它一屁-股给坐撅过去。
异种瞳孔闪动了一秒。
那种画面它再也不想见到。
“哎呦呦,”
徐南起假模假样的哀嚎:“这还了得,小子上房揭瓦了!”
异种冷眼看他表演,从湿漉漉的小鼻子里喷了口气,‘黝黑大汉’的一张圆脸上满是控诉,蹲坐在少年胸膛上奶唧唧的嗷呜呼噜着,直接把徐南起仅存的理智喂了狗。
算了吧。
他撸着小家伙躲闪的脑瓜子想着,小异种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找它的老父亲撒个娇罢了。
少年摸上异种的jiojio,抓了抓,精明的眉眼带着好看的笑。
“甜椒,明儿爹请你吃鱼怎么样?”
他按了把崽子软绵的爪爪,诱哄道。
八十九冷眼看他,高贵冷艳的把自己的爪子抬远了,马上又被少年厚脸皮的捉了回去。
“哎,小辣椒,你怎么脾气这么暴躁,难不成是个女娃娃?”
徐南起挑眉怪笑着,说起这个来忽然意识到自己还真没仔细看过小家伙的性别。
嘿,难不成还真是个小公主?
要是个闺女,那可不能这么随便养着了,得娇娇养才对。
他这么想着,直接上手就要确定一下。
脾气还没发完的八十九眼睁睁看着这个怪人十分自来熟的朝它肚皮下伸过去咸猪爪,惊得它瞬间从少年胸膛上起跳,落到床上时甚至震得床面抖了三抖。
小异种怒目圆睁着,两只黑剑似的耳朵直愣愣的戳上天,整只兽都被少年的动作震撼到无以复加。
这个人,这个人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难不成是个没脸皮的吗!
要不是皮子是黑的,八十九这时候就要冒烟了,它愤怒又羞耻的甩高了尾巴卷曲着抖了抖,气势汹汹的朝着少年低吼了一声。
早已经有恃无恐的徐南起可不怕这小崽子,他懒洋洋的收回手靠在脑后,还大言不惭:“害羞什么,你爹我什么没见过。”
小家伙一脸如临大敌的悲愤样,怒而在床上转着圈踩脚。
它竟然还以为这家伙会不好意思!真是把他高看了一百个度!!!
军方还算有良心,给徐南起定的私人单间,那一大床软垫睡得徐南起美滋滋不已,直想出院后打个报告扛到自己那个破床上。
不过因为弹性过好,现在小异种在上边撒欢也就异常明显。
颠得徐南起有点困了。
俗话说人就是由俭入奢易,他在医院好吃好喝的养了两天,每天一到九点钟准时就开始困。
他打了个哈欠,微微下垂的眼角沁出了两朵小水花,被主人随手抹去,然后懒洋洋的平躺下身缩到被子里,伸直手臂抻了个懒腰。
少年一脸睡意的薄唇轻启,悠然吐出口气,把自己埋到被子中只留下半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和半边裹在病服下的单薄后背,闷闷说了句:“我可不管你了,太困了,白天藏好了别让人看见啊。”
叮嘱过后,呼吸几乎瞬间就变得平稳起来。
就这么被扔下不管的异种呆住了,它忽然冒出来点被无视的矫情失落感。
真是喜怒无常的讨厌家伙。
这么惹怒它,然后就这么‘一睡了之’!
厚重的爪垫踩在软绵绵的床褥上,每踩过一个地方就会留下一个小坑,半天才慢吞吞的回弹出来。
八十九走到少年蒙着被子的头前。
这人一向懒散惯了,睡觉的姿势也歪歪扭扭,整个人斜哉撂垮的侧着身子就算了,两只手臂一只从头下横着,另一只从被子中伸出来直接蒙到了自己头上。
八十九扒拉了两下少年的手指。
露在外边的五指纤长白皙,根根有力,除了那些碍眼的绷带看着和地里雨后青葱的小葱根一样。
少年一动没动,好像天雷哄起来也造不醒他。
幽绿的瞳仁逐渐扩大了。
八十九烦躁的蹲在少年被子上,又加重了点力道拨拉了两下。
这人扭扭曲曲的把自己往被子里又缩了缩,还烦得吼了句:“别闹你爹!”
八十九被他吼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十九:就这点出息,没救了
◎32.第 32 章
这人虽然不靠谱了点, 可从它被养到现在,还没这么被他吼过。
莫名的委屈瞬间萦绕了八十九的小脑袋瓜子,它马上决定甩屁股走人, 结果呲牙咧嘴转身转的够快, 到了床边脚丫却半天也没迈出去。
黑黝黝的小身子背对着被子下的那颗鼓包顿顿迟疑着, 最后也没落下抬起来的爪子。
它恼怒的喷了喷鼻子, 扭过身动作一连串的叼起少年蒙在脑袋上的被子, 和他抢起来。
凭什么它要让路,分明先来的就是它!
那只该死的低级生物当它是什么好招惹的虫子吗, 就是抢它也要抢到手。
徐南起这个混蛋当然不会让着满心想要争宠诡辩的异种。
被子他可以自己睡下去, 可绝对不能被抢!
他迷迷糊糊的扯着, 两条长腿十分过分的把被子夹起来团成一团死抱着不放手,八十九也分毫不让。
一人一兽争抢间就听见‘咔嚓’一声撕裂声, 八十九一屁-股狼狈的坐到了床上, 嘴巴里还傻乎乎的叼着那块布。
它眼睛冒火的看着那人嫌弃的扔掉已经烂掉的被子, 歪歪扭扭的把自己弄成了折叠状,脸直接埋进了枕头中, 闷闷的呼吸声细碎传了出来。
八十九叼着被子磨了磨牙。
所以这个睡觉就把自己蒙起来,要不就睡得扭扭曲曲像只虫子一样的破习惯究竟是哪里学来的!简直比异种还随意!
八十九筋疲力尽, 刚刚脆弱的小心灵一闪而空。
它就不应该管这人的死活。
异种凶巴巴的想着,身体却诚实的调动筋骨血脉, 把自己烘成了一只小锅炉。
它吊着一双兽瞳白眼蹲坐到少年手臂一边。
联邦的温度在冬日白天还不算特别冷, 可到了晚上就是直线式下降,冷风打着旋从窗户缝中挤进来, 从身上一飘过马上体感温度就降到零下,这时候身边有一个热源的吸引力就可想而知了。
徐南起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个小火炉,温暖又软绵, 一碰还会叫出声儿。
好像摆在玻璃柜里能嗖嗖射子弹的小□□玩具似的。
那可是E区每个小男孩的梦中情人,徐南起虽然穷,可他野蛮又粗俗,‘仗势欺人’的抢过来如珠似宝的把玩了一分钟,在小屁孩子要嚎啕大哭之前连忙还了回去,还附赠一颗好不容易得来的糖果才把人哄住。
东西是好的,可惜不是他的。
睡梦中的少年忽然锤了把床,然后抬高了手臂。
月色笼罩下的那张俊脸白嫩嫩的,生生把少年漂亮到危险的气降低了八个度,瞧着就像颗漂亮的蠢蛋。
尤其挥舞着两只蠢笨的胳膊的蠢笨模样,半天也没抓到东西。
八十九冷眼看着那只缠着绷带的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摩挲,它有时候觉得这个人真是一级的烦,天天在它身前疼的哭爹喊娘,但是一身伤也要从阎王手里抢命,自己的病想当回事注意一下,不想当回事,残了也能尥着蹶子去救人。
它那时匍匐到寝室楼的墙头上,把下边发生的事看了个干净,也气了个够呛。
不过没来及让它在这个人身前使点小性子,这人就自己省事的晕了过去。
八十九这两天无时无刻没在后怕,它在脑海中不断搜刮着片段式的记忆,忍不住想那只‘怪物’要不是它,这人现在还能有命躺在这摸来摸去吗?
“哎,就在这儿来着啊,咋没了。”
半天没摸到想要的东西,这人不满的发出了两声闷闷不乐。
八十九回过神来,它盯着少年的手臂,夜色下被拉长的庞大影子将少年完全遮盖在内,只一小截脆弱的白皙脖颈隐隐透着白润的色彩。
巨兽低下了自己的头颅,那只手抓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的耷拉在异种头上借力捏来捏去。
不但要玩人家的,还要人家撑着。
十足十的不客气。
八十九俯着视线,垂眸注视着少年些微上扬嘴角的,黑夜中蒙上一层暗影的瞳仁逐渐泛出了点蓝光。
哼,它大兽有大量,暂且不和这个弱小的人类计较。
爱逞能是爱逞能,大不了它来收尾就是了。
毕竟自己的东西,没道理让别人去护。
小异种别扭的朝少年身边蹭过去,慢吞吞的踮着jio在少年怀里找了个舒坦的位置趴下,把下颌抵在前肢上小小打了个哈欠,头上两只耳朵也跟着弹了弹,把徐南起那双不老实的手吓得缩了回去。
怪吓人的。
枪管咋还能自己动呢?
他嘟囔着翻了个身,因为被子被压住了半边没能成功翻过去,成了平躺着双手投降的姿势,另一边脸颊却露了出来,一道若隐若现的摩擦伤印在白皙到透明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八十九盯了两秒,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它在少年怀里拉长了身体,两个前爪一左一右揽在少年脸蛋两侧,凑过去嗅了两下。
是熟悉的血腥气。
它讨厌从少年身上闻到这个气味。
异种抱着少年的头,全身上下唯一粉嫩的地方轻柔舔舐着带着点咸味的伤口,兽瞳一明一暗。
吵闹了一晚上的病房终于陷入一片安静中——
联邦大学地下五十八层——TE研究中心。
类蜂巢结构的研究中心中,无数穿着实验服的研究人员神色匆忙的走动着。
一侧高约十几米的封闭会议室中正在循环播放着一道被剪切的影像记录。
放映屏前站着五名身穿湛蓝军服的联邦军部调查人员以及一位身穿白袍、鬓角已经有几根白发的中年男人。
“停——”
面容肃穆的军装男人轻抬手腕,影像记录暂停。
巨大投影屏幕上是一只对比分析图像下肩高可达12层楼高度的黑色巨兽,速度快到哪怕播放员已经将录像播放速度放到最低也只能看见它动作的残影。
秦海拇指轻微搓了搓□□的袖口,眼中沉淀着揣测不清的情绪。
“秦博士,能看出来这是什么物种吗?”
立在男人身后的白袍中年人默然摇了摇头:“目前所有记录在册的外形异形和异种类别中,从未见过这种生物,可能是基因变异种也说不定。”
这只黑色巨兽来无影去无踪,要不是在场的一千零二十八位联邦军亲眼见到了这只只存在在电影中的生物以及这段不过几秒钟的录像,他们甚至会怀疑这是所有人情绪失控下的一场梦。
而它除了临离开前留下的那摊燃烧度高达100%且极其不易灭掉的蓝色火焰外,研究中心判断其自身携带着一股能影响磁场和电场的物质,所以哪怕军方调取了当天以联邦大学为中心辐射千米地面上的录像,也只从寝室楼一角的录像中发现了它的一点踪迹,其余全部都是白花花的一片。
一段时长不过5秒钟的视频,研究中心人仰马翻的翻查对比了两天,根据高清放大后的影响上异形的皮质和穿透性提取照片中的骨骼,最后得出这头巨兽正处于‘混乱生长期’阶段的结论,也就是说这只已经肩高接近五十米的巨兽还只是处于幼年期,成年体的它会有多庞大完全不可想象。
这样的生物,几乎可以称之为是星系顶级的猎食者以及最完美的生化武器。
如果它同时拥有智慧,那会是一场不可猜测的灾难。
军部封锁了当天有关于这只巨兽的全部消息,并且沿着巨兽离开的方向追查了一路,最终勉强与它能联系起来的竟然是一段离奇到不行的经历。
也是当天秦海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最后被作战系大三成员陈俊亲口认定,当天消失的徐南起80%的可能是被那只黑色巨兽卷走,而最后却是被一只中小型的类鹏鸟‘黑色异种’放到了护送联邦大学学员的军车车顶上。
那只黑色异种同样没有从任何被调遣的异种记录中找到。
若是被抓走的是别人,少不了得被抓起来询问上一天两天直到得出结果,可那个人是徐南起。
从五岁起所有信息全部登记在军部佣兵团信息中,清晰的连每周多少零花钱都记录在册,完全没有任何必要,也没有任何需要去审讯。
且他唯一能和这只巨兽扯上关系的也只有最近才到手的一只低级异种,可能性却无限趋近于零。
屏幕上同时投影出一只肥嘟嘟的黑色小兽来,它谨慎的缩在墙角,幽绿的兽瞳尖锐如针,皮肤紧绷着,正处于完全攻击状态中。
秦博士指尖划过屏幕:“这只异种确实是从饲养基地中孵化的,来源光明正大,记录也清晰,是只服从性极低且物种附加能力不强的属类乌鸡变异种,”
他沉吟了两秒:“不过近期饲养基地上空检测器发来的检测信息中判断这只异种正处于高度进化阶段,三个月后异种等级会刷新到A级也说不定。”
秦博士停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很明显,这已经他认为的是有关这只异种的所有有价值的信息。
一切表面上的数据都明晃晃彰显着这只撑死三个月后可能是A级异种的家伙完全与那只来自深渊的异兽不同。
其中最明显的,生物性状就已经说明这两者存在关联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瞳仁的颜色一绿一蓝,更遑论那只巨兽头上长着两只长角,而这只小家伙,头上却只有两只软绵绵的耳朵。
除了同样凶煞的一双兽瞳,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物种。
秦威注视着映在屏幕上的一大一小对比图,缓慢的将手臂背在了身后。
从现实角度来讲没有任何关联,可从私人角度来说,他直觉这两者之间有某些关系。
有些时候眼见不能是真实,本能才会是最直观要命的。
而现在联邦的情况——
哪怕是有一丁点的可能,他也要追查清楚。
秦海轻点下颌,示意了解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十九(膨胀):小小的身体操着当爹的心
徐戴迪:养不起了,毁灭吧
◎33.第 33 章
身后几名军人动作整齐划一的开始收拾可能有用的资料, 与研究员低声交谈着离去。
秦海看着同样准备离去的博士,忽然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那只东西的属地是哪里?”
异种是异形的另一种称呼。
联邦偶然发现了这种生物群可以被饲养驯化的情况,从那之后开始在各个星系收集有饲养价值的异形幼崽以及蛋卵, 带到饲养基地统一孵化, 每一只异种都有详细的来源信息。
秦博士顿了顿。
他一生都在和这些绝妙的生物打交道, 对它们的情况不说是最清楚的, 也是第二的明白人。
而现在现实情况就摆在眼前, 他半辈子所学的知识让他对秦海怀疑这两只东西是同一个家伙想法完全没办法赞同。
男人轻触手腕的智脑,一段投影立刻呈现在两人中间。
“秦中将, 你可以从这儿清晰看见这只异种的来源属地, DF星系阿拉玛星球亚翼从林属地, 也是变异翼龙和黑种乌鸡异形的高频出生地。这只异种的身份没有任何疑点,它有80%的可能会在一年后成长为一只成熟的变异乌鸡种。”
影像中不单只有文字, 还有当时的采集员采集异种蛋的现场视频, 秦博士还贴心的给这位将军调出了当时还只是一颗黑蛋的异种。
秦海平静注视着这段影像, 缓慢的点了点下颌。
他迈开长腿,朝外走去, 一边道:“秦博士,多谢你的协助, 不过这只异种的身世来源虽然记录在案,可也不排除中途会出现意外, 我会向军部申请调查令, 还请研究中心和饲养基地全面协助军方秘密调查。”
男人冷峻的身影并着数道军靴踩踏的整齐声消失在研究中心门外,秦博士眉头轻微皱了起来。
这话的意思是要私底下进行调查, 不得惊动任何一方,尤其是顶头上那些老家伙,还有那小崽子的主人。
秦海还是没放弃八十九号和巨兽之间有联系的猜测。
而一只异种能说什么话?既然秦海这么开口了, 自然就已经做好了言行逼供,无非就是用威胁到异种性命的刑讯来逼出它的本能。
至于这么藏着掖着……
异种有可能是那只巨兽的原因是其一,可却完全不需要在意那个学生主人的感觉,从秦海种种决定来看,倒像是在有意隐瞒那个学生。
他垂首看了眼腕带上一脸张扬笑脸的年轻少年。
所以,这号年轻人又是什么来路?
秦侦收了投屏,面无表情的整理桌面上的资料。
这事涉及到的别方势力他不感兴趣,可就秦海彻查这一件事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大动干戈浪费军力。
没有任何现有数据能支持这种可以随时变大变小的生物存在的观点。
“秦博士,如果军方遇到这只异形的推演成年体,能有几成胜算?”
穿着一身白袍,抱着资料的女生从男人身后向那道阖上的电梯门看去,一边疑惑问道。
依照现有资料来看,军方应该对那只东西避之不及才是,怎么还上赶着想要找到呢?
她搞不明白,秦侦不想搞明白,男人俊脸恢复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在桌面上敲了敲指节:“军部的事,少参与。”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自然是背后有什么危机,比虎山还要像深渊——
“秦中将。”
稚嫩的嗓音平淡响起,秦海动作一顿,他回头看去。
推着吊针的是一名穿着病服的男孩,眉眼轻淡眷丽,刚刚经历一场恐怖袭击却神态自然,看不出来一点留下的恐惧。
秦海点了点下颌。
他背着手转身,看着少年指了指身边空着的桌面。
“有关于那只异形,或许我可以多说几句吗?”
少年问道。
生物研究系百年一见的天才,秦侦护若眼珠子的关门弟子。
秦海微微蹙起了眉。
如果他没记错,这少年主攻的方向应该是生物制药,难不成对异种还有什么了解?
“顾辰。”
秦侦自门外走来,看见自己的学生稍微皱了皱眉。
“老师,”顾辰喊了句,而后道:“我有几句话想要和秦中将说,是有关那只异形的。”
秦侦在两人身上巡视了两眼,最后落在自己得意学生身上,点头侧身离去,没有和秦海客气什么‘孩童之言不足挂齿’。
顾辰是世间罕见的天才,与他虽说是师徒,可更像是亦师亦友。对顾辰而言缺少的只有时间,有朝一日,超过自己甚至是秦侦预料中必然的结果。
“您请坐。”
坐在对比他来说大了一大半椅子上的少年神情安然自若。
“秦中将,老师也曾怀疑过八十九号与那只异形之间的关系,但现有科技水平和实验记载完全没有办法证实这件事的合理性。”
欲扬先抑,理论后存。
“洗耳恭听。”
秦中将注视着这个小少年,开口道。
顾辰轻微扬了扬唇角,终于露出来一个有些少年气的表情:“但是我曾经阅览联邦生物图册,有关于DF星系阿拉玛星球亚翼从林属地——五千年前曾有一种未正式记录在册的生物存在。”
联邦生物图册纵览历史上下几万万年,其中只是一个属地的未曾记录在册的生物,顾辰都能一五一十的找出来。
秦中将眉峰骤扬。
少年眼眸晶亮,像是谈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地方:“那种生物被当地智慧生命称为‘化龙’——”——
第五日清晨。
微凉的日光隔着窗子洒在绵软的大床上,缩在被子里正睡着的少年忽然蹙起了眉头,被子下边鼓起一团向下滑去。
徐南起一边在被子上拍着摸索那个越来越过分的不孝子一边骂骂咧咧:“八十九!大清早的你烦不烦,赶紧给我滚出来,不然小心我现在就收拾你一顿!”
随着少年骂骂咧咧的叫唤声,被子下那一团挪动的更快了,‘布团’慢吞吞的顺着少年的身体向上爬,直到少年胸口处的被子忽然松动,一颗黑黝黝的小脑瓜冒了出来,两只耳朵沿着被缝低空划过,颤巍巍的抖了抖才立正。
耳朵下那双珠宝似的兽瞳幽深发亮。
“靠,”
徐南起睡眼撑开了条细缝,艰难的朝自己胸膛上的小怪物看去,今天阳光有些刺眼,他从鼻腔发出了几声不满,撑起一条手臂挡在额头上,整个人也脱离了几分睡意。
“老子都要被你压死了知道吗?”
刚刚睡醒的嗓音带着点低哑,徐南起撸了把眼睛,把长长了点的碎发一把撩到头上,原本难得显得有些乖顺的少年立刻变成刺头。
他打了个哈欠,重新睁开眼,就见到身上的小怪物一点也不心虚的在他身上踩了踩奶,厚重的爪子垫在自己那几根完好的肋骨上,徐南起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他半醒了,脾气也好起来,闲来无事的左手移过去在小怪物头上重重rua了一把,出了这口恶气。
小崽子趴在他身上‘嗷呜’吼了一声,声调拉得绵长,十个尖尖爪熟稔的把少年身上最后一颗扣子扣紧了,年纪轻轻的,活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絮絮叨叨,话多!”
徐南起睨了一眼越发乌黑麻漆的小崽子,懒散收回双臂倚在脑后,就这么大咧咧的等着服侍起来。
八十九扣完最后一颗扣子,爪子在少年胸口轻轻拍了拍,确保所有能漏风的地方都被‘关’起来了才站起身来抖了抖。
结实有力的脖颈弯成一道骄矜的弧度,小家伙越发健壮的身体显得格外有威胁力,尤其是日头那么一照,那双幽亮微眯的兽瞳活像什么精致的艺术品一样,天生就带着点睥睨感。
徐南起看得眼馋,抓了把崽子的小爪子,这几天他轻易就被这小东西给养废了,顺便头一次体会到了有儿子的幸福感。
每天早起都有不知道打哪来的鲜虾零嘴不说,就连晚上总是莫名其妙睡得四处散开的破病服都不需要自己再动手穿。
徐南起不明白自己睡觉这么老实的一个人为啥第一天早起的时候竟然是个‘衣衫半裸’的情况,只把它归结于破衣服又宽又大又没用上。
他倒是不在意这身破衣裳,甚至还跃跃欲试的准备裸睡,穿个破衣服总觉得禁锢着,不过碍于第一次正经和‘儿子’睡一张床才收敛了点,没想到穿也是白穿,第二天起来照样和半裸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种情况也就短暂出现在第一天,徐南起想要拒绝病服睡意的提议被儿子坚决否定,并且马上就被这个不知道谁是爹的小崽子给日常拉衣服拉被子的包揽起一切琐事来。
儿子想孝顺,徐南起自然巴不得。
虽说这些小事徐南起觉得没什么,受个伤而已,他就是睡,睡个三个月也睡好了,可八十九却上心异常。
它怎么可能敢睡,要是没人圈着徐南起能睡成个张牙舞爪的螃蟹样,就是它牢牢圈着这人大清早的一醒来还能钻缝睡得四仰八叉,露在外边的皮肤一碰嗖凉。
八十九觉得自己这个便宜‘爹’就是块玉做的,精致有余,废柴异常。
它搞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神奇的物种,哪怕是再愚蠢的异种受伤都知道蜷缩起来养精蓄锐,可这人重伤在身却和平常那个懒散样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越发过分。
它甚至怀疑自己要是不在,第一天这人的伤口就能被他这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的豪放睡姿给齐齐弄得崩裂。
到时候这人又该哭爹喊娘的叫委屈。
小怪物冷着一张脸,铁面无私的压实了被角后才蹦下床。
作者有话要说: 甜椒自己还不确定的马甲就要被人扒了,哈哈
◎34.第 34 章
“哎我说, 我今天能少吃点吗儿子?吃了这多天腻都腻了!”
徐南起侧头,懒洋洋的朝角落里铿铿锵锵的异种调笑了句。
背对着他兢兢业业的异种抖了抖耳朵,回了一声低沉的吼声, 像是在安抚捣蛋的幼崽, 看起来好像还真听进去了。
躺在床上的徐南起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他神色放空的盯着天花板, 想着这崽子不能真给他变着花样的喂吧, 这么细心, 那他胳膊上那一口还真不是被白咬的,挨咬一次换来这么个勤奋的儿子, 他赚了不知道几百倍啊!
香味逐渐飘散到鼻子下边, 徐南起回过神来, 耸了耸鼻尖。
他侧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床边的异种已经将捧着的烤虾的绿叶整整齐齐摆放在床头柜上。
异种对病房的饭菜嫌弃的一批, 从它陪自己吃饭时耷拉着的小脸就能看得出来。
说实在的, 徐南起第一次觉得和崽子心有灵犀就是在这时候。
就是, 清汤寡水的哪像是人吃的东西!要不是食堂的精细人工菜昂贵得要上天,以及那群老医生言辞凿凿要‘淡养’的嘱咐, 徐南起早都尥蹶子滚回自己宿舍了。
就这菜,还没食堂大妈的手艺好。
不过小崽子没白养, 徐南起当天看见第一份包裹在绿叶中的五只堪比手掌大小的大虾时一脸震惊。
他甚至能想象到小家伙蹲在冰冻的河边给他找食物的画面。
老父亲感动的差点眼泪掉下来,连这崽子非要他穿衣服睡觉都忍了。
不过好东西也禁不住连翻吃, 这虾是饲养基地里纯水养出来的鲜活物, 依照小崽子现在的体型和能力,能抢到一块好地盘找到这些食物不算是难事。
徐南起十分心宽, 而且男孩,有什么可操心的,出去闯闯挣得一身将来养家的本事才是正理, 总归受伤了有他这个便宜爹能给找回场子。
至于现在,他这个当爹的嘛——
就先享受一番。
徐南起眯着眼睛揪着一只虾尾巴丢到嘴里,餍足的差点把手指头吃掉。
这小东西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火苗,火候控制地好的一批,鲜而不干,嫩而不软,口感比五星大厨也差不了多少。
八十九蹲坐在床头,看着少年吃完了全部的食物才一爪拍上去,把残局收拾了个干净。
它凑上前,高度比躺着的徐南起还高出来半个头,正巧能叼着被子给拉到他脖子下边。
吃饱喝足的徐南起顺势埋进被子,单手揽过崽子在它脑门上香了一口。
小崽子嫌弃的发出了声叫。
它耷拉着眼睛看着少年,爪子十足有力的在被角上拍了拍,像是再说别想耍花招,什么都不好使。
徐南起看得乐起来,他埋在八十九肩上笑得一颤一颤的,拍着小家伙厚实的脊背道:“知道,等你爹我好了,请你吃顿好的,也不浪费我儿子这么段时间的辛苦。”
油嘴滑舌。
八十九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深邃的翁鸣,听起来像吼声,又像是禽类低鸣。
它顶着脑袋把少年顶回被角,绕着床边走了一圈,再次确定什么都弄好之后才从窗口跳了出去,临走前还威胁十足的朝少年盯了一眼。
“知道知道,您老人家放心嘿!绝对不乱跑。”
徐南起竖起手指发誓。
这当然是被崽子当场捉到过。
八十九这才勉强放心。
一阵清风掠过,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看起来和徐南起独自睡了一晚一模一样。
徐南起靠在床上摇着脑袋啧啧了两声。
他儿子这个隐匿能力真的是一绝,一来二去之后他已经完全放任了这崽子肆意妄为,只等着养好之后回去瞅瞅这家伙究竟是从哪个经年狗洞里钻出来的,竟然能躲得过百万伏的电压。
“徐南起,徐南起!”
叮叮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徐南起收回视线,喊道:“进吧,见天搁外边喊,我耳朵聋了绝对得讹上你一顿。”
“没良心的东西,亏我每天和老妈子似的来伺候你。”
林河翻着白眼进来。
他把手里的作业本拍在徐南起床头,睨着这人安安稳稳在床上躺着的小白花模样,别说,就这张脸的欺骗性,看着还真就是个纯良的少年,谁能想到这人是个敢逆着虫族大军闯进去的虎狼。
“作业,老师叫我带给你的。”
“咱们尿急的那位同学,可别想因为这个躲了作业,没大会通报你都是好的!”林河像模像样的模仿着老教授的口气。
徐南起淡定自如。
“爸爸,我知道你会帮我的,你是我亲爹。”
他真诚发言。
林河可不会再轻易上他的当,冷哼一声后在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涨涨教训,那么多军人差你一个?”
还真差我一个,老子救了几百条人命呢,还有俩天大的天才。
这话徐南起当然不会说出口,他笑模样着告饶。
林河这人就吃这套,软着说两句话他绝对第一个撑不住。
不过这人今天似乎做足了准备来的,满脸隐忍坚定,势必要给他一个没有任何用的教训。
他知道,徐南起要是被轻易说服,那也不是徐南起了,也不会有他这条便宜命。
林河就是想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能这么义无反顾的冲回去。
E区那种吃人的地方,怎么就能养出来这么一个‘大义无私’的另类,叫他都忍不住想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英雄随便是哪个英雄,可一旦轮到了身边人,那种随时看着身边人去丢命的感觉真他吗的不是谁都有‘福气’去体会的。
徐南起一看他苦大仇深的脸就觉得不好,连忙想法堵住他的嘴。
今天够给力,不用他绞尽脑汁,话头自己就送上门来,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徐南起都巴不得的跳起来了,他声音有力铿锵:“快请进!”
门外那人似乎顿了顿,半晌,才响起轻微的嘎吱声。
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徐南起一个头瞬间两个大。
他像颗被雨打折了的茄子一样蔫吧了回去,有气无力的倒回床头上。
果不其然,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林河看清来人已经重重哼出了声。
鞋子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少年人骄矜的讽刺声却更不减针对:“呦,这是哪阵妖风把我们大少爷给吹来了。”
“人没死,你很不满意吧。”
林河抱着肩膀,眼神分外不善的盯着眼前这个和徐南起有一两分钟相像的人,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支在了床前。
徐南起捂脸唉声叹气。
徐北河看都没看这个挡路人一眼,他面容清俊,却不像徐南起一样总带着笑,人冷冰冰的跟个南极冰块似的。
“咚。”
瓜果被丢在床头桌上,徐北河注视着床上鼓起来的那一大片,冷哼了一声。
他上前一步,
“哎,你他妈想干什么——”
林河支起手臂拦在他身前,眼神嗖嗖往徐北河身上射刀子。
就徐南起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儿,被徐北河这个东西激上两句离死也不远了。
这哥俩也真不愧是哥俩,别的不说,口才都是一等一的好。
徐南起嘴没个把门的,嬉皮笑脸什么都应承得住;徐北河,毒得能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
徐北河视线盯着那人,手直接抓住林河的挡在他身前的手臂上,重重往外一扯。
“靠。”
林河怒骂一句,眼看着就要缠斗起来。
“林河——哥,”
徐南起愁的脑瓜仁子疼,他没什么时候这么想自家贴心崽子了。
要是这两个人有一个那么省心——
哎算了这话可不能说,那崽子也就是这两天让他省点心。
“林河,你先出去吧,我和我哥说两句。”
他按着突突的额角有气无力道。
让他在这解决家庭琐事,还不如让他去虫山虫海里杀出来一条路。
“你和他,呵,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林河怒而嚷道。
徐北河冷嗤:“一个外人,狗皮膏药起来还上瘾了。”
“你!”
“林河!”
林河深吸一口气,顶在徐北河眼眶前的手生生挖了回来。
他跺脚剁的邦邦响,砰一下关上了屋门。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徐南起把手从脸上摘了下来,露出一个笑。
“哥,”
徐北河难得的没有骂他把这个字嚼碎了吐回去。
已经可以算是半个男人的青年垂着视线,病床上的人黑发胡乱支着,横七竖八的,一脸小狗样的笑。
比起小时候没有一两分的长进,这哪哪都要逞英雄的性格却不知道是和哪个不要命的死鬼学来的。
“徐南起,你是觉得这世界没了你就不会转了?”
他开口,神情竟然有些咬牙切齿。
连话说得都差不多,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就能一见面对上,要是没了他说不定还能当对知己。
徐南起苦中作乐的笑了声,
不知道刺激到了徐北河哪根筋,他忽然握紧了拳头,喊了出来:“你一个从垃圾堆里出来的种,有什么资格觉得别人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还是说我们的佣兵大人把自己修成了座渡人的苦度众生的神佛,”徐北河喘着粗气,刚进来时一派冷若冰霜的模样全数消散了,他上前,死命薅住少年的衣领,两人四目相对着,
“你他妈不找死不能活吗!”
声音震得徐南起呆愣了一秒,然后少年盯着眼前这张脸,慢慢笑开了。
他抓住薅在自己衣领上的手,懒散说了句:“值得。”
他知道徐北河那张臭嘴下边想问什么,无非就是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他保护的。
很不凑巧,还真的有。
作者有话要说: 老徐和哥哥——
怎么说,未知他人苦,别劝他人善吧
◎35.第 35 章
十三年前, E区。
穿着破布衣裳的小孩眉眼晶亮,白净的小脸蛋上沾着两块脏兮兮的尘土,他紧张的高举起手中的通讯器, 把小脸蛋凑上去对着屏幕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然后仪式感齐全的坐正了幼小的身体。
通讯器传来了一声刺啦声, 随后幽暗的小空间亮起了一点光。
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率先入耳, 小孩着急的捧着通讯器在黑黝黝的垃圾场中找着信号, 等听到一声清冷的:“喂,”之后瞬间乐开了花。
“哥!”
小孩响亮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到另一边, 在绵软大床上的穿着一身精贵的小少年冷峻的眉眼缓慢平和下来。
他别扭的叱了句:“别那么大声, ”
“啊, 那我小点声,”
‘嘘。’
小孩紧张极了, 一双好像葡萄似的眼睛紧张兮兮的瞪圆了, 小心的四处打量了两下, 然后才扯着嘴巴笑起来,声音低低的:“哥, 我看过了,身边没有人。”
“你放心, 我没和别人说呢,他们都不知道我有哥哥。”
小少年看着屏幕中傻乐的小子, 微微一顿, 然后不经意的扯了扯嘴角,又压了回去。
白天那些人阴阳怪气的背地里的嘲笑和骂声全都在这通通讯中消失了。
那些人忌惮他‘父亲’和‘母亲’背后的势力, 哪怕再笑话他,也只敢背后冷眼嘲讽说着‘你妈是个连垃圾都比不上的假A区人’
‘他爹就是个被E区人迷得连老婆孩子都不要的,听说还要放弃职位和那人私奔呢’
‘可不是吗, 听说那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最后人都疯了,准备和姓徐的势不两立呢,连亲儿子都恨上了’
‘我看啊,这个小垃圾怕是最后连要都没人要呢’
‘啧,爹不疼娘不爱的,怪可怜的。’
原本安和的家庭一瞬间支离破碎,徐家和清家闹得沸沸扬扬,爱女如命的清家和不把后代当人看得徐家四处针锋相对,没人在意两个被丢在角落的孩子。
一个是世家贵族的,世界一天翻天地覆的小少爷;一个是在E区每天和人用命去抢一口饭吃的小垃圾。
徐北河人虽然小,可骨子里确是矜傲。
他父亲发了疯的要私奔,母亲每天以泪洗面打他骂他,那些曾经表面讨好的人背地里一个等着一个看他笑话,他也不稀得凑上前。
他知道有一个小孩的存在,那个小孩的母亲毁了他的一切。
那一定是个让人厌恶的杂碎,一个丑陋的恶魔。
年幼的徐北河这么想着,阴沉的叫管家给E区的小垃圾送去了一支通讯器,他要看看那个家伙究竟该有多丑陋。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长着圆眼的小傻子,笑得像个小狗一样,试探着对着通讯器这边叫了句:“是哥哥吗?他们说我有一个哥哥。”
没有算计没有厌恶没有针锋相对,那天有的只是城堡中的小少年和垃圾堆中的小孩对着通讯器嘀嘀咕咕了一个晚上。
这还算个人。
他的母亲虽然令人厌恶低看,可他还能入眼。
徐北河想着,此后两个小孩每个周都会通一通电话,然后变成了三天一次,再然后变成了每天一次。
徐南起最期待的就是自己哥哥的通讯,他有个亲人,会和他聊天,还会给他寄衣服寄零食,会问他疼不疼,骂他少和别人争抢那些垃圾。
他哥哥说,有一天会把他接到上城区去过人该过的日子。
徐南起一直记着,直到有一天接到哥哥的通讯,声音的对面是支离破碎的怒喊声。
他再也没人要了,高傲的小少爷因为他的母亲失去了家庭,被生父无视被生母厌弃,两个外祖恨不能他从没出生过,没有给自己的家族的遮羞布留下一块肮脏的痕迹。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徐南起的母亲,和徐启口中的‘真情’。
A区的小少爷变成了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冰块,E区的小垃圾——又变回了独自一人的垃圾,至于那个通讯器,被三个人高马大的少年笑嘻嘻的抢走了,徐南起被揍了三个拳头,他起不来了,也不想起了,反正他哥哥已经不要他了,也不会问他疼不疼。
不过现在,那个满身尖刺的小少爷,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人了,就是嘴臭的不行。
徐南起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
徐北河咬牙,他甩开少年的手,猛然背过身去,以为剧烈的喘息身体还在颤个不停,放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
还不如当初死了干净。
他恶狠狠想着。
“我才不能死呢,我还等着看哥你怎么讨到老婆,这么一张嘴,真是一开口都能把人气到升天。”
徐南起笑着看着这人的背影,闲散说道。
他总是这样,小时候的小垃圾轻而易举能平息小少爷的怒火,而徐南起,轻而易举就能叫徐北河乱了阵脚怒骂成个暴躁鸡。
“那我还要加把劲儿了?”
他从牙根里发出几声碎不成段的音节,看起来想要时刻挥一拳头上去。
他们中间隔着太多东西,徐南起也不是个傻了吧唧的单纯小孩。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很难再回去,曾经多亲近的人,也只能隔着一块布相处。
他扬了扬唇角,轻声道:“那可不成,我可还有世界要守护呢。”
“你!”
徐北河差点被气死当场,他怒而转身,丢下一句:“下午徐启要见你,”,就像只战败的乌鸡一样怒气冲冲的朝外走去。
可怜巴巴的房门再一次被重重拍上,林河骂骂咧咧的声音清晰可闻。
徐南起捂着额头笑出了声,笑了两声,又停了。
这个世界对徐北河没有分毫善意,要是他处在徐北河的位置,不一定会比他活得更像个人,可他这个垃圾,却误打误撞到了温情。
徐南起眨了眨眼。
残破房檐下胡子拉碴的年轻人毫无做派的半蹲着抽着捡来的烟头,白烟袅袅,浮散人眼。
他摸着身边小少年的头顶,嗓音嘶哑:“总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的。”
“这个世界是烂的,可总有些,是值啊——”
“因为那些东西,所以我们才会存在。”
“喂,徐南起,徐南起,你想什么呢,被那家伙给骂傻了?!”
林河一进来看到就是这小子病恹恹的小白花样,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恶声恶气的问道。
徐南起这人没什么大优点,就是脸皮厚,处在这种随时命都可能没了的位置,他都一次没见过这人感性唧唧悲天悯人的一面。
这徐北河是个狠人。
林河拳头痒痒,后悔刚才没追上去打那厌恶脸一拳。
“啧,人到没傻,快被你喊傻了。”
徐南起嫌弃的翻了个身,看着床头的水果乐起来,支使道:“好哥哥,好兄弟,好爸爸,给我洗个桃儿呗,今年的水果是真死贵啊,兄弟我都快一个星期没吃上了——”
林河瞪眼:“出息!”
不过他马上抓了一个桃,动作恶狠狠的,像是抓了水果就对买他的人做了同样的事一样。
徐南起看他这样就乐不可支。
下午还有场恶战,多糊弄糊弄这傻子给他自己先乐呵乐呵——
饲养基地外围。
茂密丛林发出嗖嗖的轻响,小黑豹警惕的竖直耳朵俯在地上观察着,亲眼见着又有两只高级异种嘶吼着从丛林深处方向跑了出来,狗急跳墙的咋咋呼呼的,有尾巴的老实的像个猫儿一样缩到了肚皮下边。
它确认过后懒散的倒在地上打了个哈欠。
里边儿山洞里那位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最近闹着要搬家,这可惨了饲养基地外围的异种们,艺高胆大的被惨兮兮的收拾了一顿,被迫收拾包袱从住了几年的老巢搬了出来。
胆子小的干脆在闻到那股味道之前就自己夹着尾巴逃了出来,整整五天,外围森林被它弄得一团糟乱。
小黑豹耷拉着尾巴,听那几个可怜巴巴的兄弟嘀嘀咕咕,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两句。
那只异种看着不像是个挑挑拣拣的,对这新窝却上心的很,看起来不像是给自己随便找个睡觉的地方,反而像是生怕被媳妇儿嫌弃一样。
小黑豹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这个,那只异种的监护人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那人好啊,会做好吃的饭,它现在想起来还馋的流口水。
而且那人就像是个镣铐一样,在这,这异种也没见这么疯过,结果人才走了这么几天,这家伙可开始称王称霸的作弄起来,偏生别的异种打不过他,只能俯首夹着尾巴逃窜。
嘤嘤,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连睡觉都睡不好!
小黑豹可怜巴巴的想着,翻个身的空正对上丛林里那双毫无情绪的冷质绿瞳。
它瞬间僵硬住了,干巴巴的维持着动作半天没动弹。
对于强者,异形有天生的规避本能。而这只毛都没有的黑家伙,无疑是个令它们所有异种夹在一起都会被震慑的强者。
源于古老血脉的压制,不需要任何动作,只要它释放自己的气息,周遭异形都会俯首称臣。
当然,心里念念叨叨是绝对少不了的。
比如说这异种黑心黑肝的,就知道吓唬它们,也没见它在那个监护人身前多英雄!
低沉厚重的气压逐渐远去,小黑豹这才僵直的活动起来,翻过身来,果不其然看到后边那几只已经吓得尿地了。
它好好的一片清净地,又废了!
小黑豹烦恼的抱住脑袋嘶吼,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会做好吃菜的人快回来管管你家异种啊!!
作者有话要说: 徐南起:谢邀,人还躺着下午去赴修罗场
老徐还等着崽子安安喂喂liao~
心肝儿快来温暖戴迪!
◎36.第 36 章
徐南起和医生借了双机械腿赶回那个他名义上的‘老家’赴宴。
徐启如今已经坐到了上尉的位置, 年过半百的老上尉历经两场风流艳史,现在不知道是哪根弦搭正了,开始过起修身养性的日子来, 家里除了几个铁皮佣人和一个儿子, 也就剩下一亩地和几只老得掉毛的狗。
“哎呀, 二少爷回来了!”
隔着几百米远, 在花园浇水的老管家就看到了这道熟悉的身影, 他扒拉了下老花镜,老脸顿时乐开了。
徐启和他大儿子打十几年前的那件事之后就成了天生的冤家, 每回在家吃顿团圆饭都能吃得像爆破弹试验现场, 佣人们都是十几年的老人, 看着好好的一个家变得越来越破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好在徐南起这个流落在外的小儿子被认了回来, 看着脾气秉性都像个好孩子, 他们也就心里蔚贴些, 想着借这个机会缓和缓和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
不过多次事实证明,这群老人想得实在是太过美好。
要不是心里那点没滋没味的‘家庭感’和他哥在这儿, 徐南起就是在E区死命滚他个几年也不想回来。
穿着一身校服的少年遮着直直照在眼皮上的阳光,眯着眼看向气派的小别墅, 吹了个口哨。
纤长白皙的五根手指被太阳照得几乎要反光。
他晃着腿慢悠悠走到门前,验证身份后的别墅大门自两侧打开, 老管家满脸欢喜的迎了出来, 苍老的声音带着喜意:“小少爷,赶紧进去歇歇吧, 今儿天可真够冷的,偏生太阳还刺眼。”
“哎徐叔,我自个儿进去就成。您老啊, 还是忙着照料您的花吧,别到时候被大太阳照得蔫了怪我头上,我可不能给您变出几朵花来。”
徐南起笑眯眯的朝老人比划了两下。
年轻人,太阳一照鲜活得快要发光。
是徐家唯一还算得上是‘活人’的人。
徐叔褶子都快笑没了,连忙道:“那还能够,咱们小少爷多来几次徐叔这花不要了也成。”
他老人家的花可以不要,他徐南起的命可还多想留两年,毕竟有儿子的人可不能够再那么随随便便了。
啧啧,拖家带口的感觉啊。
徐南起扬了扬唇角,踩着小石子路朝不远处的小别墅走去,一手插着兜,一手闲散朝后边挥了挥。
他站立在铁灰色的正门前,扫描识别后的铁门发出了‘嘎吱’一声轻响,缓慢的向两侧打开。
前后隔开了两个世界,外边冷风吹得凉飕飕的,里边机器炙烤的暖洋洋的,偏偏肃穆沉寂的比外边的冰天雪地还让人心悸。
不管来几次,和个死人窟也没有任何区别。
少年垂下眉眼,安静朝正厅已经摆放好的座椅上走去。
从二楼下来的徐北河抬眼瞧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的说了句:“借的?”
他拉开椅子,坐在了对面。
明明是场家宴,桌子却比犒赏宴席上的还要大,三个人说话都费劲。
徐南起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笑了声:“借的,哥,你大发慈悲,让我好生生的给人家还回去,这要是摔坏了,我可赔不起。”
徐北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多说,腰背坐的笔直。
“坐没坐的相,说话没说话的相。”
肃穆低沉又中气十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徐南起仿佛被什么东西拍了一掌一样嗖一下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笑意变换来去,最后固定成一个假笑。
“爸爸。”
他喊道。
面容坚毅的男人扫了他一眼,低沉应了声,随后马上就移开了视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想看到的脏东西一样。
大费周章的把他请来,最后看着这张脸还不是食不下咽。
徐南起在心里吐槽了句,百无聊赖的摩挲起套了一层支撑用力的假肢的受伤的腿来。
怕是自己这个便宜爹连他这个垃圾堆里来的二儿子受了伤都不知道吧。
不然恐怕是觉得晦气,一顿饭也不会来请喽。
徐南起勾了勾唇角,乱糟糟的发帘挡住了显得纯良的一双圆眼。
从徐启进门起,徐北河那边就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就像完全把他这个高约两米的壮汉爹当成了透明人一样,悠然自得的喝起杯中的酒水来。
落座的徐启瞬间皱起了眉头,大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没有一点样子!长辈没有落座,你就先喝上了,谁教你的道理!二十几年都白活了!”
徐上尉身居政界多年,嗓门那叫一个中气十足。
大嗓门震得徐南起耳皮发麻。
徐北河看都没看他一眼。
徐启年轻时自己干出来的糊涂事传的满城皆知,让两个世家成了笑柄,可到了如今这个岁数,又叫拼命叫俩儿子死守着那点规矩活,也不知道明不明白自己那辈就已经成了个笑话。
徐南起看着眼前一桌子好菜,可惜的叹了口气。
得,白来,又废了。
果不其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徐上尉脸色铁青,他沉着脸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粗喘了两分钟的大气之后重重收回了手臂,习惯性的忍了一步。
至于忍‘一步’这件事,徐南起自然是早有领教。
他垂着脑袋,把玩着自己的裤子下边的铁块,心里想起自己崽子来,只想这虎狼宴快点结束,约摸着他还能赶上和小崽子搓一顿。
徐上尉收拾好了情绪,说了句:“动筷。”
徐南起便给面子的拿起筷子来,食不知味的加了个黄瓜碎。
“近来联邦遭受异形和虫族攻击越来越多,源头也从偏远地带转到了中心位置,”
老上尉开了个头,夹了一筷子肉菜。
“北河,你那异种虽说还算合格,在联邦终归是立不住脚,下个星期开始,你就去南城那边历练历练。”
徐南起嚼慢了些。
“免谈。”
冷淡的嗓音瞬间激起了男人的怒火,五大三粗的汉子瞪圆了眼睛,喘气如牛。
徐启明显压抑着怒气,握着筷子的大掌都在颤抖。
这父子二人对峙,徐南起越发食不知其味起来,他干巴巴的嚼了两口。
“我说,免谈,做梦,还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
徐北河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抬眼看向主座上的那人,凉薄的眉眼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个眼神瞬间让徐启怒不可遏。
“啪”
筷子被重重摔在桌面上,高大的身影如猛兽一般站了起来。
“徐北河!你以为你没了徐家,还是个什么东西!”
“那些在外边让你两个面子就让你硬气起来的,哪个不是顾着徐家的面子!”
筷子在餐盘上摔得伶仃作响,最后停在一角,顺带把徐南起的碗筷震得从桌上滑了下去,‘噼里啪啦’的背景中是针锋相对的父子二人。
“真是恰好,我一分也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
“等你这句话等了十年了。”
徐北河面无表情:“多谢款待,徐上尉。”
他细致的擦干净手,把餐巾纸团成一团丢在桌面上,轻飘飘的扯了扯嘴角。
而后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门外稀稀拉拉的传来佣人的劝慰声。
徐启气得青筋直冒,他在桌前急躁的迈着大步,猛然间掀翻了桌子。
“啧——”
又废了一条裤子。
徐南起默然看着事情发展,对自己强大的适应能力感到十分的敬佩。
他慢慢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抖了抖撒上的汤汁。
“徐上尉,”
徐启朝他盯过去,
少年抖着裤子,像是知道除了花钱清洗没别的办法能弄干净了一样,可惜耸了耸肩,慢慢抬起头来,一张天生带着点笑意的脸明晃晃出现在他眼前,徐启的瞳孔骤缩了一秒,瞬间又变得狰狞起来。
“您或许是年纪大了,想玩那套父慈子孝的祖宗游戏,可人那,终归是人那。”
人心换人心,这是E区的‘垃圾’都明白的道理。
□□,这老怪物他妈的做什么美梦呢?
徐南起讽刺的勾了勾唇角。
那双单纯的眉眼瞬间就带上了艳绝的锐利,彷如十几年前那朵在吃人区盛开的玫瑰。
“滚,你给我滚!”
徐启怒而大吼。
“哎,滚了。”
徐南起脆生生的应了声。
少年食指和中指并起,笑眯眯的在太阳穴前划过,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而后甩着肩上的外套毫不迟疑的向外走去。
徐叔眼睁睁瞅着两个公子接连从里边出来,只留下困兽一样大吼大叫的徐启,愁的头发都要白几根。
“浪费啊,浪费。”
“徐叔,赶明儿我大发了请您吃饭算作今天的赔罪。”
徐南起笑着和老人说了句,“您老留步,别送了,”
他拦住要开口的老人,摇了摇头:“晚了,太晚了。”
老人瞬间颓废下来。
徐南起脚步轻快出门。
徐启就没有一个对得起的人,爹不像个爹,丈夫不像个丈夫。
活了几十年,还不如外边一个乞丐活得明白。伪装着假象或许这个家还能就这么凑合下去,扯开面具,谁还会陪他玩这个十几年前就尘埃落定的笑话。
人那,就是不知足。
知足常乐的老父亲半路看着飘飘然落下的雪花,乐滋滋的掉了个头去找自己的便宜儿子。
异种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光临他老父亲的病房,贴心的用‘萌力’镇压徐南起这个过分兴奋的年轻爸爸按时睡觉吃药。
今儿天气有点冷,一路上也没遇见几个熟人,而因为前段时间虫族和巨物异形的入侵,军部和政界为了防止这群宝贵的异种资源被破坏,异种基地外围围上了层层把手的机甲大军。
徐南起亮了身份牌,高约两米的机甲人识别到徐南起的身份后笨重的挥了挥机械手臂,站在铁门前的两个机甲才让出一条路来。
徐南起晃晃荡荡的朝黑乎乎的小树林里走去,步伐随意缓慢。
医院的机械腿算不得质量上乘,他这一时兴起的跑来见儿子,一时半会还真有点顶不住。
“哎,什么小东西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少年呲牙咧嘴的敲着两只‘假腿’根,笑着朝角落里动弹的小东西喊了一声。
那边的草垛更加明显的动了动,然后一只通体纯白的毛茸茸从里边蹦了出来,矜持的挺着胸脯走着猫步,停在了他前边一米的地方。
“呦,熟人啊。”
徐南起眯着眼打量了那团毛茸茸一秒,哈哈笑出了声。
可不是熟人吗,正是那天差点和八十九打起来的那只小狮子。
这小家伙一看日子就过得不错,几日不见皮毛油光水滑的,月光一照发着柔亮的光,看得徐南起手痒。
“哎,小家伙,过来给我看看。”
他半蹲下略有点僵硬的腿,朝小白狮子招了招手。
这人换了衣服也满身都是那异种的味道,肆无忌惮的像条蛇一样,全身上下没留一点干净气。
那爷爷可不是个好招惹的家伙,小白狮迟疑的点了点爪子。
尤其最近,那异种忒不是东西,住的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要搬家,盯上了河边那头一个舒坦的大窝,大摇大摆圈了起来不说,还把旁边的异种们全给赶跑了,它也在其中一员。
正愤愤的准备在树丛里凑合一夜,就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小白狮原本以为是那只阴晴不定的家伙又追到了这里,正警惕的站起来准备看看情况找个时机跑路,结果又闻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气味。
怎么说,很难形容,这个人类原本的气息就像一块活生生的猫抓板,不说满打满算,十只异种里也得有五只对他有天生的好感。
所以哪怕这个时候他全身上下都覆盖着那只讨人厌的家伙的味道,小白狮还是迟疑起来。
白狮半蹲在距离少年不过两米的地方,圆溜溜的兽瞳溜溜转着,慎重思索着自己要是用了那家伙的猫抓板会有什么下场。
毛头就在眼前,摸却摸不着。
徐南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忍不住反思起来。
他看起来有这么不像好人吗?
亏得他自己还觉得自己算是个英俊帅气的少年郎。
而且他记得以前自己好像还挺受那些小动物欢迎来着,有一阵走哪那群流浪的小狗子们就跟到哪,还被E区那群家伙取笑,怎么到了这里一个比一个警惕,看着不像是要被他撸头,倒像是要把它们剥皮吃了。
尤其是自己那个狼崽子,现在想起咬着他胳膊死不松手的画面还跟做梦一样呢。
徐南起低笑了声。
他摆了摆手,‘嘶哑’一声按着机械外壳腿站了起来,长时间蹲着真是有点废腿,他这个半残,没事可不做这种遭罪的事了。
在床上等着儿子投喂它不香吗?
徐南起这么一动作,对面的小白狮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稳稳的抬起前爪来,刚要视死如归的落在地上,那低吼声还没到,它先本能的抖了抖,抬得高高的爪子也嗖一下缩了回去。
异种嗅觉灵敏,徐南起耳力也不差,他听见动静也就比小白狮晚了那么一秒钟。
少年微微下垂的一双眼瞬间亮起来,嘴角也上扬了一个令白狮百思不得其解的弧度。
白狮缩着爪子,震惊的看着这人一点也不惧,甚至是期待满满的转过身去,双臂迎着背后一片幽暗的丛林懒散的伸展开来。
从后边看,就像一只等待幼鸟回家的巨擎。
寂静的两秒钟之后,树丛中猛然跃出一道利刃,在月色下乌黑湛亮如同披着一身铁甲的小黑球稳稳的挂在了少年——
腿上。
徐南起唉声叹气:“儿子哎,你就不能配合点?”
亏他连姿势都摆好了!
所以这人还好意思开口?
一路闻着熟悉味道赶来的小异种几乎要气疯了,它嗅着少年按着机械腿外壳的双腿,淡淡的血腥气重新充盈在少年即将长好的伤口上,小异种尖锐的爪子弹了又弹才竭力忍住拍这人一巴掌的欲-望。
别说拍一下,这时候就是来阵风都能把这个随时随地乱跑又爱逞英雄的人给吹跑了!
竟然还想接住它?
它有多重他心里没点数吗!
揽着人双腿的小怪物发出了低沉的一声吼叫,翁鸣厚重的低吼响彻四方,震得徐南起腿发麻。
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笑着,颤巍巍的抖了抖腿,干脆借着八十九的力道倒在了地上,一不做不二休的直接把手臂放在脑后一动不动起来,嘴巴却还不饶人,笑着嚷道:“乖儿zei,这可不是你爹我故意碰瓷,”
“走不动喽。”
少年举起手臂,透彻白皙的五指迎着茂密树冠遮挡的月光抓了两把。
稀稀拉拉的暗影挡住了眼。
光是抓不到,小怪物倒是抓到一个。
徐南起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小辣椒充满火气的一双兽瞳,笑声一开始是低的,后来变得肆无忌惮,大肆起来,惊飞了几只落在树枝上安睡的傻鸟。
他单手揽住小家伙球似的小圆脑袋瓜,往肩上那么一撞,按着揉搓了两把。
“想死你爹我了,”
少年喟叹道。
他虽然不是个情绪丰富点的富家小公子,可到底也算是个人,不是个没心没肺的真垃圾。
那些或追或争都找不回来的东西,没事想想还真有点刺疼。
就跟戳了个马蜂针的,甩是甩掉了,但时不时还得疼上一阵。
一划十几年,幸亏还有个崽子,想想也不算太亏。
“啧,老实点,让你爹我抱抱。”
小怪物不老实的在少年的手臂中挣动着,直想把这人给捉回去捆在床上。它满脑子都是这人血崩后模样,那天倒在一片血泊中的身影几乎成了小异种避之不及的噩梦。
淡淡的血腥味就环绕在它身边,八十九没有一秒能放下心。
异种幽深晦暗的兽瞳一明一暗的闪着两把火光,少年还不知不觉,又或者他又知又觉,只不过全然相信这只小东西不会怎么‘奈何’得了他。
“哎,这身皮子嗖凉嗖凉的,跑哪玩去了你。”
徐南起像个趁机耍酒疯的醉汉一样,低沉轻哑的嗓音带着无尽笑意的在小异种耳边炸开,距离近的它几乎要以为少年要把它的耳朵吃了。
八十九瞬间全身涨红,强横的小身子也一秒瘫软下来,有气无力的发出了一声绵长的低吼。
它握着小爪子,愤愤然在少年肩头踩了踩,然后泄气一样重重摊在他身上,温热的小身子一贴上来,压得少年捂着胸口笑着大嚷:“唉唉,完了,完了,这下我可真是走不动了。”
嬉皮笑脸!
它自己用了多少力道真当它不知道吗。
八十九吊着一双兽眼趴在少年肩头,粉嫩的舌尖细细舔着少年笑嘻嘻的脸,在他大呼小叫的阻挡中把他重新涂得全是自己的气息才算作罢,这才抽出空来去看那个恼人的家伙。
亲眼见着这一切发生的白狮呆掉了。
它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秀逗了,不然怎么可能看见这只异种基地风头一时无两的猎杀者‘撒娇示弱’的模样???
所以这具软趴趴趴在‘监护人’身上的一大摊怪物,真的是那个总是阴沉着一张批脸吓得全丛林的异种都夹起尾巴做兽的异种吗?
这世界怕不是有什么bug。
白狮懵逼着,在感受到那道凶光时立刻清醒过来。
夜色下那双幽深的兽瞳中数道如同松针的纹路缓慢紧锁着,包裹着最中心一点棕黑的瞳仁,任谁也不会怀疑哪怕是地底沉浸千年的宝石也没有这颗耀眼,而当被它盯上时,同时也会感受到死亡的召唤。
异形之间从来都没有客气这一说,它这么看它了,就是真的想要它死。
至少在这一瞬间,在看到这只不要命的毛绒想要触碰到它的东西的这一刻。
低吼的威胁声像是惊雷一样沿着地底转瞬传至白狮耳边。
白狮惊叫了一声,慌不择路的跳到丛林中,瞬间消失了身影。
在异种森林里活上一段时间,足够它们明白一个人类的道理,叫做‘明哲保身’。
再在这儿待下去,它怕是明天就成了这家伙的盘中餐。
至于为什么是明天,
可拉倒吧,你见过有杀手在自己的宝贝疙瘩前嗜血的模样吗?
小家伙示威的呼噜声比起载重几十吨的军用机甲启动时发出的涡轮声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徐南起被它震得肩膀都有点麻,当然,也有这一摊‘重量’的原因在里边就是了。
他拍了拍自家崽子圆滚滚的身体,手掌顺着小家伙的脊背向下滑去,最后落在圆嘟嘟的屁-股上,闷闷低笑着拍了两下。
刚赶跑烦人家伙的八十九差点没跳起来,原本势力满满的声音被迫变了调。
它惊悚又浑噩的睁圆眼睛,尖锐的瞳仁被吓得四散开来,变成了两颗圆润的小汤圆。
陌生又熟悉的温热的触感紧贴着它的身体,一股陌生的感觉沿着它的脊背传到了血肉每一处一角落,那一瞬间几乎让它丧失了对自己的所有控制权。
控制不住什么?
异种甩着脑袋,涣散的瞳仁重新找回理智,蛰伏在爪垫中能轻易穿透铁甲的利刃无措的伸伸退退着,像是在回味这股离奇又难捱的感觉一样。
这么冷静了半分钟后小异种才定睛下来,回过神来的小家伙立马一脚丫凶巴巴踩在少年肩头,半是无奈半是恼怒的朝着满脸赖皮笑容的徐南起‘嗷呜’叫了一声。
“和谁撒娇呢这是。”
徐南起大笑出声,
小怪物一脸怒气冲冲又没办法的样子可真它娘的太贴心了,
命给它又怎么样。
他忽然半抬起上半身,把一坨小怪物团在怀里,紧巴巴的紧了又紧,下颌纤滑的线条抵在小家伙绵软的两只耳朵上,低低说了一句,
“疼疼你爹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白狮:逼逼赖赖,这个猫抓板他疯了吗!!!
八十九:逐渐脸红.jpg 哪,哪种疼
戴迪:(硬汉怀疑)当然是父慈子孝!
◎37.第 37 章
和儿子撒娇, 徐南起撒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他搂着小怪物的肩膀,几乎把全身力量压在了这坨小铁块身上。
八十九在少年怀里挣动了两下,控制着力道艰难挣扎着才把自己的头从这位不靠谱的年轻家长的手臂中给拯救出来, 它甩着两只耳朵喷了口气, 抬眼朝少年看去。
它总感觉今天的少年哪里有些不一样。
笑还是那个没皮没脸的笑, 动作——
也是一如既往的轻易就能挑起兽气愤的轻佻。
那只咸人爪现在还在它脊背上乱摸呢!
麻痒麻痒的, 引得八十九皮肉战栗个不停, 好像身家性命都在这人掌下。
小怪物无奈的扯着脖子叫了两声,像是在叫少年别再过火了一样, 身子却稳稳的在少年手下呆着一点也没动。
圆圆的一双兽眼中偏袒表露无疑。
“怎么就这么贴心呢, ”
“放心吧, 等你等级高了啊,别人就是出价一百万买你你爹我眼睛也不带眨的。”
徐南起揪着小怪物圆圆的小脸蛋, 张口就开始扯皮。
“哎—嘶——”
所谓乐极生悲说得就是他这样式儿的。
不要命的抱着个小怪物还颠来抖去的, 这下可彻底扯到了那两条可怜的伤腿, 不靠谱的主人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借助机械腿站起来的半残。
“真是要了老命了……”
徐南起嘶哑着,一张白生生的俊脸被他搞得呲牙咧嘴。
他颤巍巍的动了动自己的‘假腿’, 隐约怀疑听到了关节错位的声音,吓得差点应激反应直接蹦起来。
老天爷!
就是一条破烂机械腿在市面上的价格都超过三十万了, 他这好不容易换来的补贴还不得一股脑全都投进去才能补住这个窟窿!
徐南起被自己的想象给吓到绝望,当下什么‘父子情深’都顾不得了, 提溜着小家伙的后脖颈就给人提到了一边检查自己的机械腿, 一边鬼哭狼嚎。
被他腻腻歪歪用完就扔到一边的小怪物斜睨着这人一分钟内五花八门变换的表情,十分忧郁又淡定的甩了甩脑袋。
它蹲在徐南起身边坐得矜持, 甩完脑袋就开始一下一下舔自己的爪子,吊着余光看徐南起发疯。
且等着这个人自己从疯劲儿里走出来就好,好在这次不靠谱的年轻老父亲还存留点理智, 没痛心疾首的直接仰头睡过去逃避现实。
这事八十九经历的多了,现在已经完全可以应对自如。
徐南起这个人,看着他做正事的条理一条比一条顺,关键时刻从阎王手中抢命也是没任何问题,可到了生活小事上,简直是随意得一塌糊涂。
好好的一个人一眼照不到就把自己作成血窟窿这事儿它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这人受了伤还满身无所谓的样子虎到没脾气。
一开始八十九还又气又愁,到了后来,干脆佛系起来。
哪怕看着少年满嘴油渍,大咧咧卷着被子一翻身就睡过去时,都能淡定的把他手中抓着的残渣卷出来,一边嫌弃的舔干净了,一边给他扯上被子拍一拍,最后压住被子一脚,这就算完成了大半任务了。
当然,最常见的情况是半夜不到它就会被少年七手八脚的给团进怀里。
以前八十九对着他的咸猪爪还能坐镇大床临危不乱,压着被子一脸从容,可现在它却不敢了。
它真的要吓死了。
这人现在活脱脱就是个脆皮绷带,它生怕稍微用一点力,就会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呲呲往外冒血,直到流尽一身血肉,或许才能老实点下来。
人的血有没有尽头它不知道,只知道这事再发生一次,它或许会直接疯掉也说不定。
或许没人知道他也是会真疼的。
每天皱着眉头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假哭着开始做戏的人,做梦也猜不到自己晚上疼的往它胸口钻。
低喃的痛呼声在夜晚像是带着铁锁的索命厉鬼,折磨着一个人不够,两个一并都要铐起来活受罪。
八十九听着这人破碎的嗓音,只敢小心再小心的把爪垫贴在这人背上,一点一点的顺毛,爪尖绷得死紧。
它连呼吸都不敢大一点,生怕这人吹一下就这么碎掉了。
而到了白天,脆皮怪又壮实得好像一头小牛。
八十九木着一张脸被他卷进怀里的时候想着,它才不想再看见这人‘假兮兮’的模样。
它磨着牙,忍不住在心里骂,这时候嗷嗷叫着给谁听呢,也不知道当初上赶着救人的时候怎么没一点感觉。
那天短短的一幕画面,几乎成了小异种的心病。
它虽然不想承认,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一点也不让兽省心的人从此在它狭窄的心脏里安家落户,成了唯一的住户。
或许是当初它下了死口咬人,这人还能嬉皮笑脸着抱住他?
又或许是这人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大馅饼的时候吧。
八十九舔着自己的鼻尖,连呼吸都柔和下来。
于是等徐南起终于想起来自己那么大一个儿砸还在身边的时候,一转头看见的就是小家伙看犊子一样的表情,天生一张‘凶兽’的脸活生生被它搞得像是个溺爱的‘大家长’,正对着在游乐场的小崽子怜爱的表示:玩吧,玩够了咱回家。
他蒙了一秒钟,
然后马上被自己的想象逗得笑出声来,眼角笑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在徐启那个老混蛋那儿受的憋屈一瞬间散了个干净。
“过来崽儿,给我拄下,”
徐南起抹着眼角说道,
小怪物大大方方的歪着头打量着他,整只兽都显得温和又小巧,像颗冒着甜气的巧克力团子。
动物的感情从来都是热烈直白的,要么是恨不得拆穿入肚的狩猎本能,要么——
就蓬松成一团,哄着护着命都能给出去。
这个人是它护着的,谁也别想再从它这儿把人伤到,就是这个邋遢汉自己也不成。
八十九站起身来抖了抖,厚重的爪子踩在地上,留下一小串巴掌大的梅花印,慢悠悠凑到少年身边坐定。
它稍微一侧头,就着少年一双月白的手掌舔舐起来,湿漉漉的触感叫徐南起怪叫一声,而后嫌弃的嚷了句:“亏得你爹我来的时候洗澡了,不然你个崽子等着吃一嘴泥吧!”
这小崽子哪都让人省心,就是爱舔爱黏这个习惯,最近真是越来越过分。
恍惚的月光打在毛毛躁躁的少年身上,那一头乌黑毛躁的短发都显得圣洁起来,尤其配着天山池水一般的那双眼睛。
八十九忽然收了嘴,视线开始飘忽。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它心口砸了一下,砸的傻乎乎的小怪物呆瑟当场。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儿。
它干巴巴的想着。
四通八达的血脉瞬间升腾起来,好像被一枚火种点燃的油塘,大火所过之处烧得它整只兽都有点呆傻起来。
“傻看着什么呢,”
轻飘飘的一巴掌招呼在小怪物的头上,把它本来就心虚的半趴的两只耳朵拍地瞬间背了过去,正面看着,活像一只被训斥的圆眼小可怜。
那心里不定又盘算着怎么整治他这个可怜的老父亲呢。
徐南起眯着眼,在小怪物头上不客气的呼噜了两把。
不是他吹嘘,虽然他崽子不是毛茸茸,那手感是丝毫不比它们差的。
“不过你这温度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啊。”
少年摩挲着小怪物脖颈上的皮,忽然随口问了句。
八十九虽然有控温的本事,却不常用,至少按照徐南起的观察,除了贴在他身边用来‘哄人’的时候,哪怕是天冷的掉冰碴子也没见小东西温度这么高过。
不会是最近忙里忙外的忙病了吧?
徐南起越想越有可能,他表情严峻下来,扒拉着扭捏的小家伙揽到身前,这小东西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刚才老实稳重得一匹,现在反倒像个倔驴,四个爪子抵在沙地上,就差用生命来誓死抗拒徐南起的接近了。
“闹什么病呢。”
“欠揍。”
徐南起莫名其妙的揪着小怪物的后颈,这小家伙还死命扭着脑袋不看他。
八十九失魂落魄的琢磨着,
这人身上怕不是有个神奇的开关,总有那么几次能把它弄得浑浑噩噩连自己都不可控制。
它心虚得想掉头就跑,又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要不是顾忌着这人是个伤患,它早就撒丫子跑得远远的,让他再怎么吵吵自己也听不见声儿,省的一靠近身体里窜动的火苗就越演越烈,好像要把它满腔热血给点燃了,烘着那一颗烈火烧出来的真心。
“我说儿子,你不会是烧傻了吧。”
贴着小怪物的掌心逐渐发烫,要不是小怪物那一身玄铁一样的黑皮还散发着幽幽的暗光,徐南起差点觉得它都要被烤熟了。
心大的老父亲难得关心起崽子的身心健康来,他皱着眉,手臂敞开着,一左一右环住身子僵硬的异种,把它拉扯到双腿中间,掰着八十九的小脑袋瓜子哄道:
“给我看看,怎么了。”
怪让人闹心的。
怎么平时乖巧的一批,这时候不合时宜的硬气起来了。
别是——
徐南起忽然惊醒。
别是看见了刚才他垂涎小白狮的模样闹别扭呢吧!
这可就不好办了——
他琢磨着,要是让自己看见这小东西没良心的在另一人身边软唧唧的撒娇,那谁也可别想拦住他揍人。
徐南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也开始心虚起来。
少年人生动十足的温热气息放肆在八十九身边招摇撞骗着,生怕不明显似的,死命往它心口里钻。
八十九不是没被徐南起毛手毛脚的抱住过,甚至于他们同床共枕都过了不下十次,山洞住过,软床也躺过,可偏偏这次就叫它觉得不自在起来。
而且这不靠谱的咸鱼还趁机在它脊背上摸了两把,别以为它不知道!
八十九低声呼噜着,爪垫略显焦躁的在地面上踩来踩去,直到一对有点冰凉的指肚小心翼翼的捏住了它的肉垫。
小兽瞬间僵住了,痴呆着脸任由这个登徒子抓着它的爪垫捏来捏去。
视线飘忽的老父亲难能尴尬的撸了把自己毛躁的黑发,结结巴巴的开口:“那个,八十九啊——你知道的,全天下我最喜欢的就只有你,你知道的——吧?”
别的兽那都是调剂品,没真心的!
短短十几个字,八十九却成了案板上的烤虾,这次彻底熟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南哥:你爹我的爱可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真诚)
九儿崽:我记住了(红)
小声BB:将来被压了都是自己作的~~~~
◎38.第 38 章
徐南起的师父是个‘实在人’, 他跟着那个满嘴跑火车的老贼在E区混日子,把他嘴上那点没个把门的招式学了个透彻,这时候说起黏糊话来也一点不带含糊的, 一双眼睛真诚又水润, 平时活力十足的眼尾硬生生下垂了两个度, 看着就像一只虔诚的小兽。
要是林河在这, 准得大骂这不要脸的成精老狐狸又在拐-骗清纯幼崽。
又或者要是八十九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 这时候一定不会信他。
可它不知道,于是整只兽都陷入这个专打嘴皮子仗的骗子的甜蜜罐中。
它有点扭捏的踮着脚, 视线想要看又不敢看的回顾着, 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 光秃秃的小脑袋别别扭扭的朝少年脖颈上顶去,沿着他的胸口不断上滑, 最后服帖的磕到了他左肩上, 软绵绵的从口中发出了一声‘嘤-咛’。
所谓硬汉撒娇, 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场景。
徐南起被它砸的有些懵,随后马上不客气的抱住了这只自投罗网的小猛兽, 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他儿子还是个纯情的崽子呢!
表面上凶巴巴的一批,实际上说两句软话马上就自己把自己撂倒了。
这时候的八十九还不知道他这个无良的老父亲已经琢磨出了几百种拿捏它的方法, 忍着心里那点不好意思,又往这人怀里蹭了蹭。
有些事没做过的时候算个事, 真豁出去脸皮了, 也算不得什么。
至少对于现在的八十九来说,撒娇赖皮着靠近这人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小异种头上两只飞机耳颤巍巍的动了动, 随后强忍着不舍从徐南起怀里撑起身子抖了抖,一双溜圆的兽瞳紧盯着笑意满满的少年,拘谨又忍不住期待的叫了一声, 背后结实的大尾巴撒了欢一样上下卷动着。
那小声音儿,怎么听怎么甜。
徐南起捏着耳垂,头一次觉得‘甜椒’这个名起得都不太合适。
这哪是一颗甜蜜的小辣椒,简直就是糖果本糖,咬一口糖心儿都能流出来的那种。
八十九见这人没反应,有点着急的蹭着他的膝盖转了一圈,又在他腿上嗅了嗅,闻见那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后显得更急躁了。
它是真怕这人伤变得更重,费心养了这么多天,一朝回到解放前,那它不得立马崩溃。
而且——
小怪物忽然又矜持起来,它仰着头朝一知半解的徐南起‘嗷呜’喊了声,然后叼着他的裤腿把人往自己身上蹭。
小怪物站着时的肩高差不多到徐南起膝盖上边一点,看着已经是只亚成年小老虎的体型,身板倒是健壮,除了软绵绵的肚子,四处都是结实的肌理,要不是摸着还有点弹性,比起毛茸茸来说手感着实是逊色那么一丢丢。
当然这种事徐南起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他怕到时候小崽子一生气,再一屁-股坐他身上,那他现在这副弱鸡身体可真是要散了架了。
至于小家伙这动作。
徐南起疑惑的拍了拍八十九的小脑袋瓜子,道:“甜椒,你这是——你这不会是想让我坐上去吧?”
监护人和异种比肩上阵的情况在军队多的一批,可二者关系融洽的却是少之又少。
他们以前出任务时遇到那种变异巨形基因异种载着自己监护人时是一个比一个羡慕,就差眼红的上去抢一只来。
徐南起那个时候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他还能有这待遇。
不过眼前这只——
噗,
怎么看怎么勉强吧!
他虽然是个懒散惯了的,可也不至于把自家崽子苛待成这样。
“孝心我心领了,至于你这小东西——”
“还是老实点多吃点肉吧。”
徐南起半蹲下身子,食指在小怪物鼻尖上轻飘飘的刮了下,随后笑嘻嘻的站起身来朝着傻呆呆的小怪物说道:“走吧,带路吧崽zei。”
小怪物这模样,明显就是想带他去什么地方,徐南起还有点好奇这小东西宝贝疙瘩似的想给自己看什么呢。
少年琢磨着,寻思着这几天小东西日出夜伏的,估计就是在这捯饬这宝贝呢。
他好心情说来就来,加上八十九这么一软,讲话也更随意调侃起来。
至于八十九,却是呆着仍然没回过神来,带路的步伐都有点凌。
刚刚少年呼吸的热气好像还挂在它脸上没有消退。
这人平时对它也算可以的,小怪物想着,
可却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对它这样笑过。
那张刚刚离它不过几厘米距离的笑脸自带延迟3D环绕系统,刻在它眼前半天也没能消散,最后被它牢牢记在了脑海中,时不时就要抓出来回味一两下。
怎么会有东西长得一丝一毫都这么顺眼呢?
八十九甩着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一时半会的就连少年看不起它这副‘小身板’的事都忘在了脑后,没想起来去算账。
它闷红着一张什么色都看不出来的黑脸,头顶在少年掌心摩挲着转了一圈。
徐南起马上get到了自家儿子的意思。
这小玩意儿真是放不下心啊。
说起来他这么心大,怎么就养出来一个这么操心的崽子呢?
啧,等明天非得和林河那家伙炫耀炫耀不成。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徐南起老神在在的在儿子头上摸了两把,轻飘飘的拄着哄道:“好好好,你带着我走,我跟着你。”
小怪物脸更红了,它不好意思的打了个喷嚏,头上两只耳朵跟着软绵绵的颤了颤,看得徐南起心痒,他掌心还抵着小怪物,纤长的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随手抓起来就不客气的把玩。
八十九颤了颤,差点一脚踩空掉到下路。
它竭力稳住自己,第一件事就是抬头查看少年有没有惊到。
徐南起这个老贼当然不会被这点小动静吓到,还有闲心嘲笑的哼哼了两声。
八十九一头撞进这人带着散漫笑意的眼中,那双璀璨的眼眸还为老不尊的朝它挤眉弄眼。
小怪物脚步一顿,舔着嘴巴马上转回了头。
真是,要命。
八十九眨着眼睛,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便宜‘随从’长得好像过分精致。
好像月亮,也好像星星,总之就像一切耀眼明亮的东西。
小怪物分心的想着自己老父亲的美貌,一边配合着少年的速度一脚深一脚浅的在树丛边缘走着。
徐南起是没看出任何异样,当然就是他猜到这小东西满脑子想得都是什么花花东西,也绝不会和这个单纯的小崽子一样扭捏,多半会呲牙裂嘴笑着接下这夸奖。
儿子夸他好看那还能不接着吗?
一人一兽一直沿着小河边走到快尽头,小家伙才停下脚步,两个厚实的前爪扒开前边一片茂密的草丛,一个隐藏在参天垂柳下的幽深洞口就出现徐南起眼前。
几缕点点星光一样的幽绿萤火虫在洞口无声晃动着,破冰的河水潺潺声虚虚若有耳闻。
怎么说,就跟在战场上的一处人间仙境似的,就是徐南起这个粗野惯了的俗人,也有一瞬间觉得来到了人间仙境。
小怪物献宝似的叫了声,徐南起低头看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这家伙的黑脸上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羞涩。
“这是——给你爹我准备养老的?”
少年在黝黑的小怪物身前半蹲下,清了清嗓子。
这小糖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盘算着真要和他过一辈子呢,连新房子都准备好了。
徐南起抿着唇,掌心在小怪物头上用力撸了两把。
妈的,崽子太甜了,他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对它好——
徐南起这一养伤真养足了三个月,直到靠近深冬才被医院断定可以归校。
离开的那天林河被他扁着的一双眼睛骗上了贼船,大包小包的跟个驴似的拖着徐南起从医院‘坑蒙拐骗’的枕头被褥,骂骂咧咧:
“我靠你这孙子,你这是要把病房都给搬走吗!”
徐南起把最后一个床毯丢在被压弯了腰的年轻树苗背上,拍了拍手,笑得纯良无比:“这话说得,这不是人家姐姐妹妹看我可怜,一片好意,那我可不能辜负。”
林河牙差点咬碎,这孙子,一天不收拾他就皮痒!
他闷哼一声,愤愤然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认命向外走,差点被卡在门口挤不出去,那没良心的东西在后边笑得跟打雷似的。
“哎哎哎,等会,我踹你一脚就出了啊,走起!”
“我靠,徐南起你敢踹我,我跟你拼命!”
林河是真觉得这玩意儿干得出来这事,他眼睛瞪得跟牛魔王似的,病房外边的几个小护士瞅着他笑开了花。
他瞬间脸色爆红,青筋涨起。
这好吃懒做的家伙,不知道一嘴甜言蜜语的哄得多少小姑娘照料他!来送行的没几百也有几十了!
别说,这么一用力,还真叫他‘弹’了出去,徐南起那一脚到底没踹下去,还颇为遗憾的啧啧了两声。
“我跟你拼命!!!”
林河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在一片巧笑嫣然中嗓子冒烟的挤出来一句,徐南起这没良心的东西笑眯眯的和几位医护告了别,转头一脸洋气的挑着眉在他背上怕了拍,语重心长:
“兄弟这是信任你,”
狗屁的信任!干脆说他像个骡子得了!
林河咬牙切齿,可耐不住这家伙一张脸长得漂亮又无辜,这么真诚的看人的时候没几个能守住阵脚的。
他满腔怒火降下去点,想着这人好歹还算有点长处,至少还能说出句人话,不过马上他就被徐南起显摆的话怼的重新吐血。
“要不是我儿子今儿没空,还有你这事吗。”
“珍惜咱们兄弟相处的二人时光吧。”
徐南起甩手掌柜的向前一溜,躲开了林河暴躁的一脚。
这玩意,炫耀儿子还炫耀上瘾了!
就他一个人有吗!
林河喘着粗气,疾世愤俗的想着,可等着有一天你这为老不尊的家伙被儿子收拾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嘤,一语成谶
◎39.第 39 章
徐南起回校这事在联邦大学引发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这个大美人在异形入侵时‘憋不住’的谈资说一说也就被这群心大的半大孩子们忘到了脑后, 而作战系李荣学长与生命系徐南起之间那场精彩的对战才是真他妈的帅。
视频一度被顶在校园论坛精品处一连三个月热度都没下来。
生命系的学员直接把徐南起奉成了系宝,就差把那一小段视频截下来挂在智脑手环上遇见个人就吹嘘一段。
看吧,看谁还敢说他们生命系不如人!
瞧瞧那小腿踢的, 再给他一分钟绝对能把对战的那学长给拿下。
生命系着实是美洋洋了几个月, 而作战系那边罕见的没有跳出来反驳,
李荣是个豪爽的, 别人尊重他在军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丰功伟绩, 没有没眼色的上赶着去问他是不是手下留情了,他自己倒是在一场作战系自家人的对战中大咧咧的表示, 徐南起这小子是个狠人。
正经八百的对手都这样说了, 就是有人还坚持认为生命系那小子耍花招也没能激起一点波浪。
于是等徐南起吹着口哨晃晃荡荡的从磁悬浮车里下来, 还没进校门呢,门口两个轮班值守的学生先是不敢确认的睁大了眼睛, 与徐南起大眼瞪小眼了一分钟, 然后就跟打了鸡血一样窜了上来。
“哎呀, 徐哥回来了!”
“徐哥辛苦!学长辛苦!”
……
徐,徐哥?
徐南起差点没跳着脚蹦到林河颤巍巍的背上。
林河冷笑了一声:“呦呵, 我们大英雄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娘个腿的,他哪只眼睛看到自己不好意思了?!
徐南起抽空在白捡兄弟胳膊上捶了一拳, 林河被他锤得嗷嗷叫,差点把满后背的行李卷给扔下去。
那俩小学弟犹自一左一右嘟嘟叭叭着, 明明是作战系的幼苗子们, 跟他直系亲学弟似的,从他们嘴里边吐出来的那个人徐南起怀疑是不是个和自己重名的。
所以, 他是怎么一步步沦为悲惨天才幼年沦落吃人窟,旧心不改奋发向上,争做五好青年的优秀E区代表的?
他这个本人都不知情!
“哎, 林学长,这东西就交给我们吧,保准护送到地!”
学弟A眼冒精光的喊道,声音比接命令还兴奋。
看这样子不像是去送东西,倒像是去观光他这个‘活化石’三好青年的老巢去了!
徐南起连忙横手挡住这个过分激动的小学弟,不客气的在他脑门上敲了敲:“说风还就是雨了,大门不守了?”
“啊,我都忘了!看我这个记性。”
学弟A恍然大悟,遗憾的大叹了口气。
学弟B不逞多让,立刻联系起校内值班的同学来,亲自接手不了也要力图把徐南起给送到宿舍才算罢休。
徐南起和林河对视了一眼,然后趁两个小学弟嘟嘟囔囔通讯时脚底抹油的溜了。
被甩在后边的两人顿时通讯那头也不管了,连忙叫唤:“学长,我要赐教!!!”
“哎,好说好说,改明儿一定!”
徐南起应得飞快,跑得更快。
这热情可真是叫人招架不住。
不过却也好理解。
联邦联盟处于异形和虫族的威胁下几百年,奉行‘强者为尊’这个道理几乎到了盲从的地步。
他们从小就被教育信奉强者,因为在这个科技与外星碰撞的时代中,只有强者智者才能带他们为人类杀出一条血路。
血□□迫,毫无他法。
徐南起摇着头笑了两声,这两个小孩儿,还真像当年他缠他师父那个样儿。
年轻人就得这样,没脸没皮的又怎么样,学到正经本事才是正理。
林河肩上还背着三个大布团,被徐南起这孙子拉着跑了一路差点没一口气撅过去,这时候直接拄着大腿喘气,一边还忘不了出气的调笑:
“哎,我说——吁,你这小子还知道躬谦呢?”
他看着一张俊脸干净漂亮,如同开刃利剑一般却鲜少真高兴的少年,忍不住挑高了嘴角,大笑了两声。
那年轻人嫌弃的揪了揪耳垂。
这人从来都是这一副没心没肺老子随意的模样,可这样真高兴的时候,算起来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压在他肩上的重任太多,哪怕他能大包小包的全都揽下来,可到底是没了多少真随意的时间。
林河有时候都怀疑他这个兄弟是不是真像他自己说的就是一个‘小小的’‘忧国忧民’的游兵。
“你懂个屁,我这叫爱幼——”
徐南起拉长了语调,眼尾微微下垂着,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还爱幼——”
林河夸张的耸了耸肩表示肉麻恶心,喘匀了气跟在这人身后朝宿舍方向跑去。
这一路当然没这么顺畅,不过他俩看门外那样儿老早就预料到了里边估计也是这个德行,悄摸着从小路摸了过去。
“哎,真是不好意思。”
温和的嗓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正聚精会神的徐南起愣了愣。
林河背着布团丝毫未动,撞在他身后的那个学生倒是撒了一地的书。
他大咧咧的转过去,那一大坨布团差点把人给扇一巴掌,他连忙一边说着‘没事’‘对不起’,一边要帮人收拾。
那人看他这模样笑了两声,摆手道:“算了吧,我自己来就行,”
也是,就他这大包小包的样,再一弯腰,别是背上的东西彻底洒下来可就好玩了。
林河尬笑两声,不过他们俩这躲贼似的,还真没想到会和别人撞到一起。
他捅了捅身边立着没说话的徐南起:“喂,我说,呆看着干什么呢,还不给人家男同学帮个忙。”
徐南起挡住他的手指头,提溜起来一甩,看着半蹲的人笑着道:“帮,谁说我不帮了。”
他上前一步,半蹲在地上,与收拾的人打了个照面。
这人是个斯文俊秀的长相,温和的朝他笑了笑:“多谢徐同学了。”
徐南起捡书的手顿了顿,他笑一声,把手中的书本摞到这人手中,问道:“认识我?”
“当然,”这人捡好了书,慢吞吞的站直了,看着挺俊秀的一个人,身高和徐南起他俩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包裹在校服下的皮肉——
也不像是个白斩鸡的样儿。
徐南起插着兜,笑着看他。
“徐同学那一场对战实在是万分精彩,现在大学里也没有几个人不认识的了。”
对方慢条斯理的说道,随后向前指了指:“我还要去前边,谢谢两位,没事的话,先走了。”
“哎,没事没事,路上看着点。”
林河连连客气道。
这人于是浅笑着点了点头,连背影都透着几分书生气。
“啧,好学生啊,一看就是好学生。”
“可不是吗。”
徐南起站在他身边,眯着眼慢吞吞的应道。
这么一个气质长相都不算平庸的人,是怎么在联邦大学做到毫无名声的?
而且他既然能撞上来,就说明已经和他们方向一致至少不下十米距离,他竟然一点也没察觉。
是真的,大意了?
“想什么呢你。”
林河撞了撞他肩膀,说:“赶紧着吧,我这终于要解放了。”
宿舍楼就在前边,林河就跟看到胜利的曙光似的,就差两眼泪汪汪。
他容易吗他,好好的星期天不去联谊训练,还得给这爷爷当奴才!
“哎,谢谢哥哥。”
徐南起收回视线,十分上道的矫揉造作道。
林河差点没忍住打他一拳,当即决定在他解脱前一句话也不和这人贫了,他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吐槽:“你和你儿子也这样式儿的?”
他都要可怜那个小东西了,早晚得被这人给带坏!
徐南起大笑两声,在他肩上拍了拍:“我儿子可求之不得呢,像你这怂样!”
“求之不得,”
“还求之不得,徐南起,我看你这脸皮别要了!”
林河吊着眼睛一脸不忍直视,“他娘的它才三个月大!”
这老变-态就天天这么叽叽歪歪的撒娇???
“三个月,三个月人都能踹飞异种了。”
徐南起一针见血的打击,在林河哭丧的脸中挥着手往前走去:“我崽子可乐意着呢,我告你别在这挑拨离间啊——”
也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大脸,明明那胳膊上深可见骨的牙印还留着呢!
活该挨咬!
林河碎碎念。
这时候他还没‘有幸’见识过那小崽子溺爱这位老父亲的程度,以至于还能安慰自己受异种嫌弃的脆弱小心灵。
徐南起打开门的时候正巧与里边换衣服的陈俊撞上,他眨了眨眼,先招呼:“哎,那个兄弟啊,我回来了。”
陈俊顿了顿,然后把穿到一半的衣服猛然拉了下去,隐约竟然有那么点局促的意思。
他视线有点转移,说道:“啊,回来了啊。”
这厮态度变换简直堪比沧海陷落,从在医院那虎头虎脑的一句‘我要和你打上一场’开始就变成这幅扭捏样儿,徐南起还真有点不习惯。
他摸了摸鼻子,把赶到的林河放进来才感觉气氛正常了点。
“陈俊,出院还没见过你,”
“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句厉害,那天真是多亏你们了。”
林河大咧咧的把东西一放,喊了声。
陈俊和徐南起不一样,他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表彰单上,异形入侵当天创下的军功一件一件清晰明了,从上个星期出院就没少了瞩目。
“嗯。”
陈俊余光扫了一眼见床直接飞奔上去的少年,淡淡应了声。
“我先去上课了,你们两个——可以慢慢收拾。”
“晚饭的话,我可以带过来。”
他说道。
这话一听就是给徐南起说的,
“哎,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和林河出去吃!”
那边躺着悠闲的少年连忙堵了句。
陈俊脚步停顿了一秒,然后应了声:“好。”
林河瞅着这两人干巴巴的对话,等人走出去了才嘟嘟囔囔说了句:“怎么看着人都软乎下来了?”
受回伤还性情大变了?
这天才少年可是有名的冷冰块子。
徐南起捂眼倒了回去。
可不是,还不如之前那个冷冰块呢!
作者有话要说: 走走剧情,这章要素颇多啊哈哈,甜九儿下章放出来!
呜呜,崽子要成长(划掉)liao,下章见BoBo(●?З`●)
◎40.第 40 章
三个月的时间已到, 放养在基地外围的异种们从前一天开始陆陆续续的被研究中心召集做‘出世’前的最后一次检测。
本来按照医嘱徐南起还能在医院赖个两三天,可少了儿子的第一天,他马上就发现以前在医院里呆的舒心完全是因为有八十九这个万能小保姆, 小保姆一走, 他的日子顿时变得安静又鸡飞狗跳下来。
别的不说, 晚上空调打高了他嫌躁得慌, 不打又冷得冻冰。
少了一个能随时控温的小火炉真是哪哪都不顺手。
徐南起裹着被子翻来覆去烦的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马上决定搬出去。
学校里人多口杂的,怎么说也比那破地儿多点人气, 当然, 需要操心的事儿也更多。
他这态度突变的‘舍友’就是其中之一。
说句脸大的, 徐南起觉得他对自个儿有意思。
虽说他生的地方是落魄了点,可耐不住徐南起这张妈给的脸好看, 嘴又花言巧语, 路边看见个小狗都要凑上去哄两句。
在E区, 两三岁的小丫头都能为得到‘漂亮哥哥’的糖果大打出手,徐南起从小到大的追求者就从没断过。
这里边的男女老少几乎啥人都有, 徐南起第一次收到男生表白还是个混迹街头的北城一哥,一开始徐南起好奇得不行, 他那时候才是豆大点的青葱少年,正是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感兴趣的时候, 但是还真没想过两个男的还能干那档子事。
不过在那堆汉子矫揉造作的朝他身上倒过来后立马一拳头迎了上去。
妈的, 大男人,一个个的比起人家小姑娘还身娇体软, 像个什么话,几年的鸡皮疙瘩徐南起都在那天掉光了。
徐南起提溜着这群弱鸡仔一个个收拾了一顿,几个哭哭啼啼的少年最后都在他的拳头下成了‘铁兄弟’, 安然无恙的长成了个顶个的大男人。
不过陈俊这人和E区那群直接的小崽子们可不一样,在医院三个月,这人准时准点的每隔一个星期露一回脸,起初徐南起还没确定,不过在有次偶然见到陈俊盯着他的脸发呆,被他笑着看回去的时候猛然转头时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所以他徐南起是有什么毛病?
病秧子少年无语问苍天的收回视线。
一个个的放着白净小姑娘不喜欢,倒对他一个大男生有意思。
偏偏陈俊这样的冷美人型他还从来没接触过,要是E区那群火辣直白的小子们,‘告个白’打一架完全能解决问题。
可人陈俊可从来没提过‘喜欢’这个词,他这么干巴巴的举着个拳头冲上去,嘴里还嚷着:“你可别喜欢我了我叫你爸行吗。”真是怎么想怎么尴尬。
所谓想不明白就扔到脑后,好在陈俊和他不是一个系的,平时见面的时间也没那么多。
说不定就是他自作多情呢,过个两三天兴许就没这股热乎劲儿了。
徐南起尴尬的搓了把满头的毛躁黑发,呆毛都被搓得立起来几根。
他可还有的忙。
徐南起晃荡着长好的胳膊腿绕着学校溜了一圈,路上遇到不少眼放精光的学弟学妹们,虎得他愣是挺胸直背起来。
没法,在崽子们跟前要面子这事是徐南起唯一的破毛病。
青幼年宿舍楼在巨物异形入侵那天被毁得差不多一栋楼都烂了,旁边围着几百米高的铝布,除了一点尖顶,完完全全把现场遮盖了起来。
徐南起插着兜,仰头迎着刺眼的阳光眯着眼打量了两秒钟。
忍不住‘啧’了一声。
那天曾经盘踞在这栋寝室楼顶上那团巨大阴影——
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
徐南起在脑袋里翻着那点零星记忆,只记得好像那玩意儿有对弯曲的长角,看着顶碎一栋楼也没有任何问题,啊,对了,那东西还有一对翅膀呢。
简直就是天生的杀器,这上天下地入海的,还有它不能做的东西吗?也怪不得军方这么大动干戈。
徐南起环视一圈周围,将视线定在同样被遮盖牢牢的操场上。
而且看这现场,那东西那天要么就是路过,要么就是对他们完全不在意。
这怪物要是动手,当天的伤亡绝对不可能是那个数字。
徐南起眯了眯眼,插在兜里的手指慢吞吞的搓着,想得有点出神。
大范围有目的的虫族入侵和几年没现行过的巨物异形,这两个东西碰到一起,就是中彩票也没这概率。
所以究竟研究中心在搞什么东西,引得这群渣滓一蜂窝的冲了上来。
而且这栋被针对的宿舍楼,那群该死的虫子真的就这么巧掠过了旁边几乎所有的寝室楼,只攻击这一个?
还是说,这里边有什么东西,它们一定要弄死。
这几乎陷入了一个死局。
徐南起视线逐渐沉淀下来。
联邦所记载的所有有关虫族的对战记录中,没有一场战斗是如此有组织有秩序的,而最恐怖的猜测,就是这群母星不知道来自哪里的虫子们有了一个指挥它们的‘脑子’。
这对联邦联盟将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别多想。”
一道玩世不恭的嗓音在徐南起背后响起,徐南起转过身去,平静的看了来人一眼后把搭在他肩上的猪爪十分不留情的扔了下去。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情,我可是看你孤家寡人的特意翘了课溜来的。”
秦威运用自如的掐着娘娘腔的调子,抛了个可怜眼神。
徐南起吊着眼睛看他,
秦威立刻败退,清了清嗓子:“哎你这人,能不能别总这么更年期,我不说了还不成。”
少年又挑眉。
秦威忍不住在心里头哔哔。
明明就是个清瘦的少年,甚至外形看起来比好吃好喝养大的男孩们还要更单薄一些,不笑的时候那股凛然气势几乎没人能挡得住。
不过也对,要只是个傻白甜,还真管不住那群饿狼。
他摇着头笑了声,然后又戛然而止。
有件事——
他还真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咳——”
秦威清了清嗓子,假意淡定的看向身侧的少年,问道:“说起来,三个月也到了吧,你分配的到的那只小怪物——”
“什么怪物,说话讲究点,”
徐南起皱眉,表情却一秒钟松懈下来,好像雪山融化成山泉,锐利的气势全部柔和下来,又成了一副打着佛光的小圣父模样了。
秦威卡壳,他觉得事情更棘手了。
半大少年咳了声,忍不住踹了脚地面。
妈的,他当时就不该听见!
现在一边是他亲爹,一边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让他怎么选。
“你这是个什么样儿?”
徐南起看着自己这兄弟自成年后就许久没出现的小动作,不忍直视的促狭问道。
秦威扫了他一眼,干巴巴的转移视线,一边慢吞吞的收拾着该怎么说才好:“那个,我就是——我就是一不小心听说了个事。”
“咳,你可别给我泄露出去啊!而且那事还八竿子没一撇呢。”秦威像是给自己下决心一样快速补充道。
哦,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徐南起哼笑一声,怼了这磨磨唧唧的家伙一拳,把秦威怼的向后一个琅跄。
“和我有关?”他问道。
上次他那神神叨叨的一句‘小心点你身边’他可还记着呢。
秦威不是不靠谱的人,要不是真有什么东西他不能说出来,又有实据在手,他绝对不会透露一星半点。
“什么事让你这么难办。”
徐南起不由得反思起来。
他最近没做什么让上头头疼的事吧,那铁打的军功可还是刚立下呢!到手的奖金还没捂热乎就分出去一半赔了医院那双破机械腿。
秦威更艰难了,他拳头握得死紧,
难不难办的,
这事要是真的盖棺定论,那他一万条小命也不够赔的。
可要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假的,秦威良心上过不去。
他知道徐南起有多希望身边有个寄托,而现在那个小玩意儿来了,徐南起这几个月是真高兴,他们都看在眼里。
而且那事明明就是个无稽之谈,百分之一的可能,他爹愿意赌,是因为那条命和他没关。
再者说要是那东西真和那只怪物有关系,军部能安然而退?那玩意吐场火都能把军部烧个精光。
要是只是只单纯的小兽,进了军部一级机密的审讯室,还能有什么活着的可能。
到了现在他甚至都不知道该祈祷那小家伙和那东西有关还是没关的好。
也搞不明白他爹在做什么打算,这摆明着就是费一条,或者上百条命的蠢事。
秦威长叹了一口气。
“干什么啊你,这什么苦大仇深的。”
徐南起被他戏精似的一连翻表情变化搞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扒拉着秦威的肩膀,在自己左肩上撞了撞。
“能说就说,不能说,就憋回去。”
秦威苦着脸看他。
他怕他不说,这个兄弟没法当了是个小事,依着徐南起的个性,非得与他爹对上。
他是识大体,有心有猛虎嗅蔷薇的一颗善心,可‘徐南起’这三个大字,同样也是联邦佣兵团最利的一把刃,没人敢随意招惹。
他爹真的是疯了。
“你那崽子——”
秦威思量着开口,
徐南起笑着的眼逐渐平缓下来。
秦威猛地闭上眼,一股脑说道:“军部怀疑你那崽子和那天出现的怪物有关,它不是被饲养基地召回,是被军部带走了!”
话音落下,秦威瞬间松了口气。
妈的,管他什么后果,反正他话是说出去了!
至于身前的少年,早都没影了。
他看着废墟一片的操场,被风吹得凉飕飕的。
这他妈的算是个什么事?
就期盼着那小崽子还活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父子’见面是个什么场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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