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刺激着季寻,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间脏乱的地下室。
他甚至看见李来晓的脸就开始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和他穿书之前一样,用剜刀刺穿对方的脚心。
他弯腰蹲下,从地上捡了块儿玻璃。
手指陷进雪里的时候,冰凉的触感让他理智稍回。
如果任媛媛不在这儿就好了。
季寻想。
任媛媛站着不动,她现在不敢碰季寻,甚至一时间她不知道喝醉了的李来晓跟季寻到底哪个可怕一点。
直到这种诡异感被另一个人打破。
也就是这个瞬间,任媛媛发现季寻的眼神马上变了。
卸防之后只剩乖巧。
“你怎么来了,”季寻背着手转身,把才捡起来的玻璃撇了。
玻璃藏匿在厚软的绵雪里。
悄无声息。
“手,”江一妄抓着季寻的胳膊,打量一眼。
“上车,回去,”江一妄让司机下车,找了东西包上季寻的手。
季寻上了车,邀请任媛媛一起。
任媛媛现在人已经傻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她可太熟了。
她在文宣部,平常有很多机会跟着公司出去参加活动,这个时候,总能在最前面的贵宾席瞧上一眼。
江家独子。
“晚上有雪,坐车安全,”季寻把任媛媛劝上车,以为江一妄也会跟着上来。
但是没想到车就开了。
季寻在车上问,“他不上车?”
司机领话办事,“少爷另有安排。”
车子一直开到三公里外的一处路口,车在等红灯。
季寻下车,临下车交代司机,“把任小姐送回去,至于我,告诉江一妄,我在这儿下车。”
司机吃惊之余,信号灯变了色。
没办法他只能先往前开,然后在车上跟江一妄打了电话。
江一妄正坐在椅子上抽烟,雪还在下,他问坐在他旁边的李来晓,“你说陈若?”
“是他是他,是他说新来了个实习生,长得好看又听话,让我多带带他,”李来晓嘴唇一直在抖,一句话得断成几截儿来说,“但是他没说,没说,季先生是您的人。”
“狗日的陈若他骗我,您放心,我以后在江映肯定对季先生多加照顾,一定,一定,”李来晓的酒劲儿在见到江一妄的时候就全醒了,凉风从头顶灌下去,他手脚发麻。
“知道了,”江一妄伸手递给李来晓一根烟,“抽。”
李来晓酒气凉气在张大的嘴里热乎着,“哈...哈哈...谢谢江爷,谢谢江爷!!!”
紧绷的神经稍微得到放松,他双手伸过来。
烟头抖成筛糠,火也是蹭了七八次才着。
陈来晓刚觉得活过来了,就听江一妄说,“既然点着了,就把它吃了。”
“张嘴,”江一妄侧了身子,把李来晓的嘴用手机撬开,“舌头伸出来。”
李来晓挣扎着不愿意,“别别别,江爷,我错了真的我真错了,你就——”
“嘶——”
李来晓话刚溜到嘴边,右手一疼。
他当时就知道。
指骨断了。
大雪天,李来晓疼的在雪里滚了一身的热汗。
季寻搜了附近的医院,先把胳膊包了。
中间有处划伤,小伤口,就缝了三针。
江一妄过来的时候是十分钟后,他身上就套了个轻薄的衬衫,季寻看着都冷。
季寻正好把因为缝针脱掉的袖子顺势拽下来,他今天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大衣。
灰质的料子,还很暖和。
“湿透了,”季寻过去垫脚吻了下江一妄的耳朵。
“李来晓呢?”季寻问。
李来晓毕竟是江映的员工,陈若就是看准了这点所以骗着李来晓来招惹自己。
“你为了他下车?”江一妄看着季寻的手腕,“他伤你的手,我废他的手。”
“很公平。”
“江映科技不适合你,”江一妄的手慢慢往下,“如果你喜欢游戏公司,去我那儿一样。”
“不一样,”季寻摁住江一妄的手,“在外面。”
“刚才你不也是在外面亲我了?”江一妄看着季寻,“你在安抚我。”
季寻的把戏,江一妄清楚,每次的季寻主动的亲吻,几乎都是在自己生气之后。
“你是担心李来晓还是担心陈若,”江一妄突然把季寻摁住。
“你为别人操心费神的样子,你不觉得明显?”江一妄拉着季寻到了附近的酒店。
“半路下车,是担心我对李来晓做什么,”江一妄咬着季寻的下巴,“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好像一直再担心。”
“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江一妄自己说到这儿的时候,就已经捏着季寻的脸,“明天辞职。”
“你可以从宿舍里搬出来,你也可以不用工作。”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同意,”江一妄拧着眉头。
“我喜欢画画,也喜欢自由,”季寻看着江一妄,还是给他一个笑,“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
“所以就处理成今天这样?”江一妄居高临下,对季寻一条条反驳,“我不去呢,你就打算让个女的带你走?”
这些话里藏不住嘲讽。
季寻没说话,因为每次话题变成“自由”“梦想”在江一妄那儿永远都是这样。
所以季寻尽量避免挑起这些词。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盯着江一妄的眼睛。
底层的颜色,总是会让他想起那个少年。
季寻转身进了浴室,“那我洗好等你。”
“他真的好恶心啊,怎么会有人没有眼睛呢?”
“他半张脸都粘在一起了,好可怕,妈妈!妈妈我害怕!”
小孩子的声音尖锐,又带着特有的奶气,所以在他们发出惊恐尖叫的时候,总会让人禁不住要哄。
“他只是烧伤了,没关系,他画画特别好哦。”
但是小孩的哭闹声依旧没停,女人只能抱着孩子走了。
季寻坐在自己的画板旁边,看着领养人在他面前来了又走。
一直一直都是这样。
“季寻。”
“季寻。”
“季寻。”
季寻猛地睁眼呼了一大口气,江一妄在他旁边,歪头瞧他。
季寻做梦了。
“你有点儿有点吵,”江一妄捂着头坐起来,“明天有会,我去外面睡了。”
江一妄自己拿了毯子,去了隔壁的房间。
他现在浑身发冷,在江一妄离开之后,这间房子就已经凉透了。
季寻自己呆在黑暗了,消化江一妄被吵醒后的怒气。
以及那个在穿书之前真实的自己。
孤儿院里唯一没有被领养的孩子。
穿书前他是严重烧伤的残疾孤儿,穿书后给了他好看的皮囊。
但是他承受了十八年异类的眼光的灵魂依旧肮脏。
季寻曾经发誓,要丢了原来的那个自己。
以书里季寻的身份,乖巧懂事又温柔地活下去。
一早季寻起床,江一妄照旧不在。
季寻去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凌木木手里拎着一个橘黄色格子的包裹。
偌大的公司办公区,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儿。
眼睛想斜又不敢斜。
看见季寻,凌木木小跑过去。
后面跟着的两个大个儿保镖也一嘴一个“夫人小心”也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凌木木放在整个江都都是当之无愧的豪门贵妇,但是凌木木出门一直都是浅色衬衫和一条颜色温柔的厚尼长裙。
头发用发泡的发带缠着,头发厚软,搭在肩膀上。
“让妈妈瞧瞧,”凌木木拉着季寻问,“哪个是你工位啊,我带医生过来了。”
“一妄说你昨天自己去的医院,那孩子又生什么气了?”凌木木是真的生气了,季寻这么个可怜孩子,江一妄就直接把人扔在宾馆。
尤其是她看见季寻的右胳膊上已经红肿发紫,袖口都因为伤口也不再服帖。
天知道穿衣服的时候得有多疼。
“回去我说他,这个脾气真是跟他爸——”凌木木突然停了话,转头让医生过来。
离季寻距离近的几个人都快懵了。
眼前这位是□□江耀城的老婆,都知道江耀城宠老婆没下限,以前为了逗凌木木笑,直接花十个亿给凌木木建了座“花之伊甸”。
里面有世界上所有的奇花异草,有的甚至为了一株罕见的植株,可以直接扩建几百平方的新园,就别说人工养护和运营整个生态系统所需要的各种技术维持。
每年的养护跟撒钱似的。
江耀城十多年前就是江都这座城最大的刺,后来因为凌木木收敛不少。
但是他跟凌木木唯一的儿子,简直就是年轻时候江耀城的翻版。
二十四岁,自己没用江耀城一分钱,吃了他爹人缘红利,愣是自己混起来了。
开的公司跟他爹平起平坐,父子在见面都还得握手,再互相叫声江董。
都说江都,就是给江姓作陪的地界。
但是唯独凌木木,仍旧跟十多年前一样,天真的像张纸。
被江都两根刺宠着的女人,现在正在江映宠着一个刚入职的实习生。
这件事一度可以成为以后江映科技本年度大事件排行头一个。
季寻安慰着凌木木,为了不影响周围同事的工作,他把凌木木领到隔壁的员工休息间。
季寻半蹲着劝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就开了。
宁肖直接带了今年的新茶过来,手上还捧着一盆紫罗兰。
“江太太您好,”宁肖把花放下,盯着季寻胳膊上的伤瞧了一会,就重新笑着跟江太太打招呼。
没一会儿就把凌木木哄得开心。
还把那盆紫罗兰作为凌木木第一次莅临的礼物。
季寻点头道谢。
气氛一切都好,直到休息室的门开了。
季寻心下一惊,江一妄提前跟主角攻见了面。
季寻往凌木木那儿偏站。
宁肖眼神跟着季寻细微的动作微动。
“回去了,”江一妄插兜站在门口儿等着,找人帮凌木木把花抱过来,“我直接让人送过去。”
凌木木点头,又舍不得季寻,“要是上班不方便一定跟妈说,知道吗?”
季寻挥手表示没事,还特地撒娇道,“等回去还要帮您整理花园呢。”
随行过来的医生也说了季寻就是皮外伤,一周左右拆线结痂,也不至于留疤。
凌木木才要离开,并且嘱咐今天一定要找人接季寻回家。
这活儿被站在门口儿的江一妄应下来,等送走了凌木木,季寻也拉着江一妄的胳膊要出去。
只不过没拉动。
“宁肖,”江一妄又喊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宁肖直接过来递了名片,脸上笑着,“江董,头一次见真是年少——”
“你送的?”江一妄问,低头让人把花拿过来,低头轻闻,“挺香。”
宁肖张嘴要介绍,就被江一妄截了话。
只见江一妄抬手当着宁肖的面儿,掐断了花的脖子。
“但是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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