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今日,谁也跑不了!”林墨白剑指着罗素玄的脸,冷声同左右吩咐道,“将罗素玄就地诛杀!”
“林家主,你急什么?”小景立在房檐上,望着脚下众人,冷笑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墨白攥紧了手里的剑刃,一心都是就地诛杀罗素玄。
攥着剑刃的手,忍不住微微发颤。已经隐隐可以预料出,小景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为了防止小景在玄门百家面前胡言乱语,林墨白赶紧呵斥道:“常轩!我知你是受了罗素玄蒙骗,遂才一时误入歧途!也知那些恶行都是罗素玄犯下的,同你无关!如今你师尊,还有师门中人也在此,只要你肯回头是岸,我会帮你求情,免去你应受的刑罚!”
林墨白直接将越无尘和无极道宗推到了小景面前,他知道小景即便对林剑山庄剑拔弩张,但对越无尘这个师尊还是十分敬畏的。
否则此前也不会在同罗素玄远走高飞之后,还回到师门请罪。
越无尘也下意识望了过去,沉声道:“小景,不可再继续任性了。”
“哈哈哈,我何须要任何人为我求情?我没错,错不在我,这些都不是我的错!”
小景仰天猖狂大笑,等笑够了,才一指林墨白,毫不留情地斥责道:“你算什么名门正派?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敢做不敢认是么,想要杀人灭口,掩盖自己的罪行?那我偏偏不肯如你所愿!”
他又转头同越无尘道:“师尊,你不是一直都在逼问我,在师尊闭关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么?那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们,堂堂林剑山庄的家主,堂堂仙门名士,私底下都对我行了什么样的恶事!”
林墨白怒斥道:“你住口!我看你就是被罗素玄迷了心窍,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你师尊在此,岂容你胡作非为?”
他转头同越无尘道,“快,杀了罗素玄!常轩必定是被罗素玄控制了思想!先杀罗素玄要紧!”
“即便是神也没办法控制一个人的思想,”越无尘并没有趁机杀掉罗素玄,而是摇了摇头,沉声道,“小景有思想,他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是不是他在胡言乱语,公道自在人心,身正又何惧影子斜?林墨白,你在害怕什么?”
林墨白自然害怕的,他突然发现小景变了,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小景了。
这一改变并不仅仅局限于外表,并不单纯是小景换了身衣袍,或者是眉心多了一块疤痕。而是从里到外发生了改变。
若说从前的小景还有些孩子心性,时而执拗任性,时而迷糊安静。
现如今却好似整个人笼罩在了一层黑气中,显得死气沉沉的,明明容貌未变,却又好像和从前截然不同了。
而这种改变,也让林墨白从心底里开始生寒,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剑刃。
蓦然,一剑冲着罗素玄劈了过去,意图先发制人,来一招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哪知越无尘竟从旁阻拦,直接将他挡下,冷声呵斥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越无尘,为何要阻拦于我?难道罗素玄当真是你的儿子,否则你为何要如何袒护于他?”林墨白恼怒道,“休听他二人胡言乱语!”
越无尘道:“你很奇怪,既然认定邪道之言不可信,却又偏偏信了罗素玄是本座的儿子。”
林墨白突然有些语噎了,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就趁这个空档,小景忽然发难了,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留情地指责道:“大家看清楚了,就是你们面前的林家主,不久前,林家兄弟以亡母祭日为由,诓骗我下山,随他们一起回林剑山庄,假意替我接风洗尘,实际上在饭菜中下了迷|药,将我绑在了刑架上,用铁链束缚,加以千斤符绊住我的腿脚,借机生抽了我的一丝精窍,来为他弟弟林惊鸿重塑手臂!”
此话一出,引得满场喧哗,在场的修士们早就听闻,林家有一不外传的秘法,可以重塑别人的血肉。
但具体的细节如何,却是不得而知的。
越无尘听罢,眉心一蹙,猛然转头剜向了林墨白,强劲的灵力瞬间将人弹开,眸色如寒霜一般,冷声道:“你岂敢对他如此?!”
林墨白受迫往后连退数步,才堪堪停稳,忙道:“越宗主岂能听信一面之词?常轩已经被罗素玄控制住了,他嘴里说的话,岂能轻信?”
语罢,他又转头斥责道:“常轩!想不到事到如今了,你还不肯迷途知返!若束手就擒,还能饶你一命,你若是继续负隅顽抗,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你怕什么?你们玄门正道不是常说,身正不怕影斜么?我若是在胡言乱语,必定无人会信,你若心似艳阳,光明磊落,又何必害怕这些?”小景冷冷笑着道,“还是说,你心中有鬼,才着急杀人灭口?”
林墨白铁青着脸道:“一派胡言!你说我抽你精窍,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
证据的确是没有的,难道要小景当众把自己的元神全部抽出来,然后展示给众人看,让他们数一数,他的精窍是否缺了一条么?
林墨白就是算准了小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被抽了精窍,当即冷笑着道:“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竟在此胡言乱语!我念你年纪小,不知轻重,又被罗素玄迷惑,不与你一般计较,只要你现在放下屠刀,迷途知返,那么,我便不再计较此前种种!”
他自认为给了小景一个天大的台阶了,只要小景还算聪明,就应该顺着台阶往下爬。
若再执迷不悟,小景不仅被师门厌弃,还会身败名裂,再也没办法重登仙途了。
可林墨白又忘记了,小景从来都不是一个打落牙齿混血吞的人,从来都不是。
小景摇了摇头,忍不住冷笑出声,又缓缓开口道:“我的确是没办法证明自己被人抽了精窍,也没办法像林家主一样,在林剑山庄只手遮天,但是,林家主莫不是忘记了,曾经在拜师大典之上,师尊将他的法器赠给了我。而那柄法器现如今就藏在林剑山庄的禁地,剑冢之中!”
“简直一派胡言!我林家的禁地,历来只允许家主进出,岂能让你随意窥探?”林墨白故作镇定,剑冢是林家的禁地,就相等于祖坟一般重要,周围设下了历代家主残留的灵力禁制。
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只有历任家主才可进出。
莫说是区区的一个小景了,就算是越无尘也没办法轻易破开林家的禁地剑冢。
再者,既然是玄门正道,又怎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擅闯别人家的禁地。
这同当众挖坟掘墓,侮辱别人家的祖宗灵位有什么区别?
林墨白就是算准了,无人敢擅闯林家的禁地,才放心大胆地将小景的命剑,丢入了剑冢之中。
如此,这也算不得什么证据。
“想擅闯我林家禁地,那今日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林墨白攥紧剑刃,冷冷道,“你看你就是在信口雌黄,诬蔑我林家的名声!”
“越宗主,贵宗弟子如此肆意妄为,越宗主是打算作壁上观多久?还想放纵座下弟子胡作非为到什么时候?”林墨白转头望向了越无尘,言之凿凿地道,“真当我林剑山庄无人了不成?竟敢如此诬蔑诋毁林家?!”
越无尘其实是相信小景的话,从心底里认定,小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他有想过,小景在林剑山庄受过委屈,可独独没想过,小景居然会被自己的亲兄弟暗算,还被人夺了法器,绑在刑架上,抽出精窍!
越无尘很难想象,当时的小景到底有多痛。
抽精窍对常人来说,无异于抽筋剔骨,剥|皮剜心。
小景本就是由林景残缺不全的元神,加上越无尘的一魂一魄生生拼凑而成的。
抽他的精窍,无异于将刀子捅进他的心脏,能生生地要了小景的性命!
林墨白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忍心明明知道,小景就是七年后,林景在人间的化身,还对小景下如此狠手的!
他怎么敢?!
察觉到了冰冷刺骨的目光,林墨白佯装镇定,面露怒色地道:“怎么,越宗主是信了常轩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怎能听他信口胡言!”
小景听罢,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沉声道:“证据,居然问我要证据,说起来还真是可笑,当初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同罗素玄之间不清不楚,当时,也没有人说什么证据不证据,直接就定了我的罪行。”
“如何没有证据?惊鸿的话便是证据!”林墨白冷声道,“你还真是死不悔改,竟还敢拿你从前种种,出来说事,也不怕惹人耻笑!”
“我说的话,就是一面之词,空口无凭,林惊鸿说的话就能算作证据,直接定罪,如此说来,林少主真是生了一张金口,说出来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了。”小景冷嘲热讽起来。
蓦然,小景抬眸,遥遥望向了越无尘。
目光穿越人山人海,直接落在了越无尘的身上。
他突然想知道,越无尘相不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越无尘已经同他有了肌肤之亲,行过夫妻之礼了。
两个人曾经很密切地联系在一起,那么恩爱,那么紧密无间。而越无尘也答应过他的,要给他一个名分,要同他成亲的。
小景缓缓开口,轻声询问道:“师尊,你相信徒儿说的话么?”
越无尘相信!
他相信小景说的话!
他信!
即便小景现如今冷心似铁,翻脸无情,在他和罗素玄之间反复横跳,但越无尘还是相信小景!
越无尘相信小景不会拿这种事情出来开玩笑!
相信小景不会无缘无故就逃出林剑山庄!
也相信小景沦落至此,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是……没有证据啊,难道要越无尘当众,亲手劈开林剑山庄的禁地,查探里面是否有断情的踪影么?
如果今日,但凡换一个宗门,越无尘都不会犹豫了,直接就出手劈开禁地。
不管里面有没有小景的法器,他都要一探究竟。
可是,这里是林剑山庄,是林家啊。
这里是林景的家!
这里是林景当初心心念念,爬也想爬回来的家!
越无尘怎么忍心当众劈开林家的禁地,怎么忍心侮辱林家的列祖列宗?
“我信你,我永远都相信你!”
还没等越无尘开口,罗素玄直接大声道。
可罗素玄的信任对玄门百家来说,根本微不足道。一个邪修嘴里说的话,又有几个人会相信?
如果是越无尘说的,他们会信,但说这话的人偏偏是罗素玄。
林墨白甚至冷笑着嘲弄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相信他,又有何用?”
小景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情绪。
并没有感到难过,可能是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也没有显得失魂落魄。
只是,好半晌儿之后,小景才再度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开口道:“是因为,这里是林剑山庄,是……他的家,对么?”
小景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该听懂的人,还是瞬间就听明白了。
他嘴里说的“他”,指的便是早就死去的林景。
小景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在残忍虐杀了林景之后,又为何对林景念念不忘。
林景这个名字,就好像有什么魔力一般,能让周围所有人为之疯狂。
所有人都爱林景,可所有人都参与了虐杀林景。
小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如何也勘破不了其中关窍。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又被师尊抛弃了。
师尊宁可选择林景,也不选择他。
哪怕他和林景都曾和师尊有过最亲密的关系。
可在师尊的眼中,他永远都比不过林景。
遥记得上一次,大家宁可选择林景的拂尘,也不愿意救他。
而这一回,只因为“林剑山庄是林景的家”,所以师尊明明可以为他洗刷冤屈的,却选择了冷眼旁观。
小景缓缓呼了口气,很神奇的是,他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了。
罗素玄说得对,只要他冷心似铁,那么从今往后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
罗素玄却好像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都炸开了,用那双毫无任何神采,涌出了更多鲜血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质问道:“越无尘!你为什么不相信小景?你为什么不信他?”
越无尘听着罗素玄这话,总有一种自己在质问自己的错觉。
他在声嘶力竭地质问自己,为什么不站出来保护小景。
为什么不能像罗素玄一样,抛下一切,不管什么是非黑白,也不管小景是对是错。
坚定不移地站在小景面前,为小景挡下所有风刀霜剑。
罗素玄的眉心滚|烫,缓缓浮现出了和越无尘一模一样的裂魂印。
有那么一瞬间,两个人的容貌吻合,身影逐渐重叠了。
越无尘和罗素玄之间,突然有了很神奇的感应,下意识抬眸互相对视。
在这么一刻,两个人福至心灵一般地明白了。
不是什么父子,也不是什么兄弟。
他们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
罗素玄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二人的法器可以相融!
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罗素玄终于发现了,原来他就是越无尘的一道影子所化!
他来此人间的目的,就是为了追寻林景的踪迹。
他对林景的执念,来自于越无尘,是越无尘对林景疯狂的占有欲,让罗素玄降世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信小景!”
罗素玄的眼眶中,涌出了更多的鲜血,他很难接受自己原来就是越无尘的影子。
他在质问越无尘,也就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相信小景。
明明他那么深爱小景,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小景!
“这是……裂魂印?”林墨白低声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罗素玄的头上,也出现了裂魂印?他和越无尘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事也同样困扰着在场其他人。
小景疑惑地看了看罗素玄,又看了看越无尘,总觉得他都是在看同一个人。
可分明两个人的年龄,面容,身段,衣着打扮,乃至于身份,性格,喜好,完全不同。
却又很诡异地给人一种很融洽的感觉,好似一个人的正反面。
“我从未见过当初的林景,”罗素玄低声喃喃自语道,“我爱的不是林景,我爱的从始至终都是小景。林景的一切同我无关,就算劈开林剑山庄又能怎样?”
“只要能还小景清白,能让小景高兴!就是劈开了林剑山庄,又能怎么样?!”
罗素玄的胸膛剧烈起伏,忽然提剑刎颈,雪亮的剑刃直接卡在了他的脖颈中。
割裂了他脖颈上的血管,鲜血如柱一般,直接喷涌而出。
源源不断地传送至了头顶的剑阵之中,可怕的劲气,宛如钢刀一般,咔擦咔擦乱绞,实力稍微弱一些的修士,当场吐血昏迷不醒。
再被狂风卷杂着飞至半空中,绞成漫天的血沫。
“小景,我替你挡住他们,去,劈开林剑山庄的禁地,把法器取出来!用你被夺走的法器,一剑斩杀林墨白!快!”
罗素玄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替小景劈开林剑山庄了。
他只能以自己的鲜血为祭,苦苦维持着剑阵不散,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如此,才不会有人能跃出剑阵,伤害小景。
也就没有任何人能阻挠小景了。
“你敢!林家的禁地,岂是你想劈就劈,想闯便闯的?!待我杀了罗素玄,再拿你问罪!”林墨白已经气急败坏了,望着头顶密密麻麻的剑影。
周围笼罩着一层猩红的血雾,到处都是血沫,好些都飞溅在了他的身上。
若是今日让小景劈开了林剑山庄的禁地,那么不仅纸包不住火了,就连林家的名声也要荡然无存!
林家会沦为整个修真界的笑柄!
林墨白如何有脸面再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罗素玄!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
林墨白怒气冲天,飞身一剑就冲着罗素玄平削而去。
哪知越无尘却突然横叉一脚,一剑挡在了罗素玄面前,法器相接,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溢散开来的灵力,将林墨白的衣袖都震碎了,他更怒:“越无尘!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本座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今日,你想动罗素玄,就先从本座的尸体上踏过去!”
越无尘没办法当众替小景劈开剑冢取出法器。
没办法像罗素玄这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小景讨回一个公道。
只要越无尘一日不还俗,他就一日都还是无极道宗的宗主。
身在其位,必司其职,他责无旁贷。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师长们交付于他的重担,他的一言一行,所行所为,代表着身后的师门。
因此,越无尘没有办法像罗素玄那般肆意妄为。
也许,正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拼命压制自己的本性,才让罗素玄降世了。
罗素玄正好是他的反面,可以无所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起来也可笑至极,罗素玄就是越无尘,小景就是林景。
从始至终,都没有爱错过人。
只不过相隔了七年时间,什么都对了,唯独时间怎么都不对。
越无尘多么希望,自己也可以彻底放纵一次,多么希望,眼下出面袒护小景的人,不是罗素玄,而是他自己。
却只能用这种方法,阻止林墨白,替罗素玄和小景争取时间。
此事一过,越无尘会亲手斩杀罗素玄,斩杀罪孽深重的自己。
再回山请罪。
事情因他而起,就应该由他来结束。
“小景,快啊!!!小景!”
罗素玄的鲜血,几乎快要流尽了,头顶的剑阵也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使劲又将剑刃往脖颈处一割,几乎割断了半个脖颈。
罗素玄的嗓子里咕噜噜地涌出血泡来,剑刃毁了他的声带,声音听起来沙哑难听,但仍旧竭尽全力地大喊:“小景!”
小景恍如梦醒一般,再也不犹豫了。
飞身而起,长鞭在半空中发出阵阵龙吟,似要撕裂空间一般。
撕裂长空,狠狠一鞭冲着林剑山庄的禁地而去。
轰隆一声,林剑山庄的后山生生被劈开了半座,露出了宛如实质一般的结界来。
林墨白看得目眦尽裂,厉声呵斥道:“住手!你敢!!!快给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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