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越无尘一直到死,都不会说出的话。
如果当初越无尘能这么待小景,也许小景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了。
可是越无尘始终有道理。
一直都是大局为重,门规在上,又是什么师门,什么祖师爷,师长,三清像!
好像在越无尘的心中,天底下的一切都比小景要重要百倍!
可在小景心中,天底下的一切都没有师尊重要。
越无尘甚至都比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楚寒衣。
“如果,他能像你这样待我,那该有多好。”小景低声喃喃自语道,“他的嘴怎么就那么硬。”
楚寒衣道:“你口中的他,到底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小景将人推开,单手束在背后,冷声道,“既然,你想留在我的身边,也并非不行,但你必须守我的规矩。”
“好,我同你约法三章!”楚寒衣满口答应。
“不是约法三章,而是守我的规矩,”小景嗤笑一声,正色道,“你衣服都可以不穿,但就是不能不守规矩。”
楚寒衣道:“好,你说。”
“第一,不许你随意杀人,我让你杀,你才能杀。”
“第二,不许你蓄意接近于我,不可对我有任何亲密举动。”
“第三,不要唤我阿轩。”
楚寒衣道:“不唤你名字,那唤你什么?”
小景瞥了他一眼,又道:“第四,不要总是问东问西。”
“好,我全部都答应你,只要你答应让我留在你的身边保护你。”
小景:“你错了,并不止这四条,只是我暂且想到这么多,之后再慢慢补充。”
楚寒衣没什么不好答应的,在他看来,小景给他立规矩,反而还是一件好事儿。
说明有把他放在心上的。
若是心里完全没有他,那必定像对待陌生人一般,又怎么会再同他多费口舌。
如此一想,楚寒衣看向小景的眸色,又温柔了许多,他问:“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小景本来是不饿的,结果楚寒衣这么一问,的确是有些饿了。
现如今出来,不似从前在山中了,衣食住行都得靠自己解决。
不仅如此,还有个拖油瓶在身边。
小景花钱自然也不能像从前一般大手大脚的了。
即便出来吃饭,也只是选了一个小面摊而已。
临走前,小景还不忘把诊费放至老大夫面前。
之后才领着楚寒衣吃饭去了。
正值饭点,面摊上吃面的人络绎不绝。
小景随意寻了个角落落座,见楚寒衣站着没动,便示意他坐下。
“就在这里吃饭么?”楚寒衣虽然坐下了,但显得有些抗拒。
“嗯,吃软|饭的就别挑三拣四的了,又没让你去路边行乞,就算我对你有情有义了。”
小景冷声道,又同摊主说了声:“两碗阳春面。”
之后就沉默不言,也不肯再看楚寒衣了。
“我吃什么都行,但你不行。”楚寒衣霍然起身,抬手欲牵小景的手,可猛地想起小景的规矩,便慢慢收回了手,他低声道,“这里的东西,简直不是人吃的,我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吃饭?”
然而,半柱香之后。
楚寒衣就浑然忘记,他说过的话。
几筷子下去,一碗阳春面就吃干净了,都不用小景招呼,他自己就知道再叫一碗。
一直吃了六碗,居然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周围吃面的百姓纷纷望了过来。
小景略感窘迫,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够了,都第七碗了,你到底还想吃多少?难道就这么傻,不知道饥饱么?”
楚寒衣把最后一根面条吞下肚,这才抬眸,一本正经地道:“我被囚|禁了多少年,就饿了多少年,我很久很久没吃过人间的食物了。此前在翠翠家,我一直牵挂着妻儿,遂食不下咽。”
等等,如果小景没记错,当时翠翠娘蒸的馒头,楚寒衣一边说饭菜粗简,还一口气吃了五个馒头来着。
这也叫作食不下咽?
那要是胃口好了,得吃多少粮食啊?
“以前的事情就莫提了,从今往后,你跟随在我身边,我虽不能让你顿顿山珍海味,但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不会饿着你,渴着你。”
小景低声道,忍不住抬眸盯着楚寒衣的脸,看着他吃饭的模样,又想起了罗素玄。
罗素玄可没楚寒衣这么能吃。罗素玄的嘴可金贵了,不是最新鲜,最金贵的菜肴,他不吃的。
而越无尘早已辟谷,吃不吃也都无所谓,又是道士,沾不得荤腥,即便用饭,吃的也是山中苦涩的树皮树根。
小景回想起从前在山中吃树皮树根时的种种,只觉得舌头又泛起了苦涩。
也没了任何吃饭的心思。
“你不吃了么?”楚寒衣看着小景吃剩的半碗面,“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要浪费。”
小景:“……我没胃口了。”
“你诗念得不错,还学会拿大道理压我了。”小景不喜欢有人跟他说教。
方才楚寒衣的口气,又同越无尘有些相像,这就让小景更讨厌了。
好似有些挑衅一般,小景把没吃完的面推了过去,冷笑道:“你若是觉得浪费,不如你吃?”
小景原以为,楚寒衣不会受此羞辱的。
哪知楚寒衣听罢,竟然还面露喜色,好似害怕小景反悔一般,拿过小景用的筷子,端起碗毫不顾忌地吃了起来。
大街上,两个男人公然吃一碗面。
难免惹人看热闹,说闲话。
楚寒衣置若罔闻,吃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说:“谢谢你请我吃面。”
小景道:“不客气。”哪怕他就是养条狗,也不会轻易饿着狗的。
听着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小景起身准备离开。
哪知刚要起身,忽见迎面来了一群七星阁的弟子。
“该死的!一路追到此地,怎生还没寻到常轩的下落?他该不会是属耗子的吧,这么能躲?”
“谁知道他躲哪儿去了?简直就是丧家之犬!”
“竟然不知廉耻到,勾引自己的师尊,还当众将自己的师尊逼到自爆而亡,此人真是心狠手辣!”
“都快别说了,行了这么久的路,赶紧找个酒楼坐下吃饭吧!”
七星阁的弟子们从旁路过,口中污言秽语,说了好些难听话。
小景现如今用术法遮掩了容貌,因此,也不怕会被七星阁的人认出来。
心里暗道,想不到七星阁的人竟还死性不改,追他都追到了西凤山山脚。
倘若上了山去,发现了罗素玄的坟墓,反倒不好。
不如先行回去,在西凤山周围设下结界,从今往后,不许任何人踏足便是了。
哪知楚寒衣却突然问:“他们在找你,是不是?”
小景轻轻“嗯”了一声,起身要领着楚寒衣回去。
蓦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破风声,眉头顿时蹙紧,心道不好。
猛地转头看去,便见楚寒衣抬起右手,那桌面上的筷子便漂浮起来。
在楚寒衣的掌心高速盘旋,而后宛如箭羽一般,冲着七星阁的人飞掠而去。
登时就听见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些七星阁的弟子们无一例外,皆被筷子自背后,生生扎进了两条腿骨中。
纷纷倒底不起,哀嚎不断。
“是谁?谁在偷袭?”七星阁的弟子们叫嚣道,“何方鼠辈,竟这般躲躲藏藏?你可知我们是谁?我们可是七星阁的弟子!还不速速露面!”
面摊里的百姓们惊闻动静,纷纷起身观望,却在看见楚寒衣掌心飞转的筷子时,面露惊色。
“是……是你!是你伤的人!”
“大家快跑啊!杀人了,杀人了!”
“快跑啊!再不跑就没命了!”
小景不悦道:“谁准你出手的?你到底可有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有,你说的字字句句,我都有放在心上,”楚寒衣面露无辜之色,言之凿凿地说,“我也没有杀人,只不过是废了他们的双腿罢了,这样他们从今往后,就只能在地上爬了,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小景听罢,竟一时间又想起了罗素玄。
只觉得这个楚寒衣简直就是另外一个罗素玄。
谈笑风生之间,就随手废了那些修士的双腿,甚至,言语之间十分轻快,好似在谈论什么有趣的事儿。
“我很听你话,你说的话,我字字句句都有在听的。”
楚寒衣见小景的脸色不甚好看,便凑过去低声道:“你不要生气了,他们千里迢迢追你来此,必定不是跪下来叫你一声爷爷的,既然他们想杀你,又何必对他们手下留情?”
小景并非对七星阁的人手下留情,只不过这里是西凤山,是罗素玄出生的地方。
也是罗素玄安息的地方。
小景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这里的安宁。
遂不想惹事生非。
可既然这些七星阁的弟子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了将他围剿。
那么小景也不想心慈手软,当即冷笑道:“不,我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我可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活佛,也不是守护天下苍生的救世主,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罢了,心胸也没那般宽广。谁想杀我,我便让谁有来无回!”
“光是废他们一双腿,又有何用?”小景转头,冷笑着道,“楚寒衣,你不是想替我扫清仇敌么?那好,去,把他们的金丹全部都融了,再毁了他们的法器。”
对一个修士来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而金丹被融,修为尽失,便是生不如死。
楚寒衣笑道:“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他不仅融了那些人的金丹,废了他们的修为,毁了他们的法器,甚至,还顺手割下了他们的舌头。
作为辱骂小景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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