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衣满心欢喜地去见林景,两军阵前,他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林景。
同七年前一般无二。
一身雪白的道袍不染纤尘。
右手臂弯挂着拂尘,背负长剑,身后乌泱泱聚集着成片成片的玄门弟子。
这些玄门弟子不仅仅是道宗和林剑山庄的弟子,还有其他宗门,家族的弟子。
身上穿着各家的宗袍,容貌还尚显稚嫩。
每个人都气势汹汹的,势必要将大魔头就地诛杀。
楚寒衣飞身而来,才一落地,便听见有人指责他道:“呸!邪门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此等大奸大恶之徒,恶事做尽,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定为天地所不容!”
“今日必将此魔头就地诛杀,让其飞灰湮灭!”
周围的修士一口一声大魔头,恶人的辱骂他,每个人的脸上都神情激愤,望着楚寒衣的目光无比憎恶嫌弃,好似把他当成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可又隐隐流露出畏惧的神色,只敢躲在人后耀武扬威,根本不敢凑近身来。
楚寒衣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听罢,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这种辱骂对他而言,其实无关痛痒,伤不到他分毫。
他本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自然要处处行恶,也从未想过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如今遥遥一见林景,楚寒衣的眸色一深,心口又蓦然热了起来。
脸上再度流露出了疯狂的神采,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楚寒衣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了林景,目光毫无任何避讳,就宛如看见自己的东西失而复得了一般,笑着道:“这才是真正的林景!七年了,你我之间的仇怨也该有一个了结了。”
“我不是想杀你,我只是想同你成亲,迎你入魔界,当本座的魔后,若你肯答应,本座就亲手为你打下整个修真界,作为迎娶你的聘礼!”
此话一出,还未等小景开口,便见身后一位弟子上前一步,剑指着楚寒衣,厉声呵斥道:“痴心妄想!就你这魔头,居然还敢肖想林师兄!简直白日做梦!”
“林师兄才不屑于与你这大魔头为伍!”
“今日,林师兄便是过来取你首级!”
早先便说了,这些弟子好似对林景此人,有一种特别奇怪的信任感。
好似只要林景在此,就什么事情都不必担心。
哪怕天塌下来,也会有林景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他当常轩的时候,不管他做什么都错,说什么都不对。
别人总是不肯公平待他,甚至,还要对他的身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现如今他当了林景,这些人又一改往日种种,对他信任有加,孺慕客气。
就好似水中浮萍一般,水往哪里流,浮萍便往何处漂浮。
世人便是如此的。
小景现如今既不会因为别人对他的贬低诋毁,而感到痛苦委屈。
也不再因为别人对他的赞美夸耀,而沾沾自喜。
毁誉对他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是非曲直,自知己心便足矣了。
“楚寒衣,我今日要继续做七年前,我没有做完的事情,你的对手是我,动手吧。”
小景收回拂尘,右手竖起二指,心念一动,便听铮的一声,背负的长剑瞬间出鞘。
在其周围游了一圈,散发着异常璀璨的光芒。
最终悬浮在了小景的身前。
楚寒衣摇了摇头,长长地喟叹一声,才沉声道:“你杀不了我的,即便我失去了魔骨,可只要我有一息尚存,就会再度降世。”
“我本就是心魔,因私欲而生,执念所化,只要执念不灭,我生生不死。
你能杀我一次,难道还能杀我百次,千次,万次么?”
“不试一试,你又如何知晓,我杀不了你?”小景冷冷笑了一声,脚尖轻轻点地,飞身而起,整个人腾飞在了半空中。
余光瞥见林墨白要上来帮忙,小景便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不劳烦兄长插手。”
“可是……”林墨白攥紧剑刃,满脸担心地道,“我不放心你!”
“那便劳烦兄长,带人打入魔界,救回师长们!”小景语罢,抬手一抓,长剑便径直落入掌心。
这才是他最初的法器,他的命剑。
七年前,他曾经用此剑穿透了楚寒衣的心脏,还将其封印在了西凤山。
七年之后,他依旧可以用此剑逼退楚寒衣,还人间一片净土。
楚寒衣攥紧拳头,面色复杂地望向了面前的白衣道士,恍惚间又想起了从前种种。
那时,他们在魔殿无比恩爱,抵死缠绵。
他夺了林景的剑刃,收了他身上所有的法器和黄符,剥了林景的衣衫。
将林景摆出了不知廉耻的姿势,肆意羞辱折磨。
足足三十三天,日夜不分。
楚寒衣在那三十三天内,未曾离开过林景分毫,用尽了平生最狠辣的手段,逼迫林景哭叫出声。
那时的林景虽然才十七岁,但性格异常隐忍坚韧,死都不肯发出半声。
哪怕行到最后了,林景也未曾服过软,求过饶。
一身傲骨铮铮,少年的脊梁骨从未被压塌过。
楚寒衣怎么都没想到,林景最终没死在他无情的折辱之下,而是死在了林景一生都在保护的玄门手中。
现如今,林景还要为玄门而战,甚至同他刀剑相向。
楚寒衣怎么都不明白,他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在他的观念中,爱一个人就要把对方的羽翼一根根地折断,必要时,将人弄成残废。
如此一来,心爱之人就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当初一定要让林景给他生儿育女的真正原因。
曾经试图用孩子来绑住林景的双腿。
可一切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楚寒衣沉声道:“为什么,还要为玄门而战?玄门负你至此,还害死了我们的长子,这些,你都忘了么?”
“我没忘,你也不必时刻向我提起那个孩子。”小景面无表情地道,“你每提一次,我就恨你一分,每说一句,我就想剐你一刀!”
小景不想同楚寒衣多费口舌,他害怕再多说几句,自己的心会因此动摇。
当即飞身上前,狠狠一剑平削而去。
楚寒衣只是躲闪,并不还手,甚至趁机又道:“我说了,我不想杀你,我只是来见你的!”
“闭嘴!”
小景一剑未能伤到楚寒衣,反手又是一剑劈了过去,招招毫不留情。
二人周身的灵力宛如煮沸的开水一般,咕嘟咕嘟冒出了气泡。
凌厉的劲气,向四面八方冲了过去,连听十多道砰砰的闷响声,被波及到的修士和魔兵,飞速倒飞出去,落地吐血不止。
“楚寒衣!我从未爱过你,此前种种根本就不是爱!”小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那对你而言,是舒服,是刺激,是快乐和满足!”
“但对我而言,却是折磨,羞辱,以及难以言喻的痛楚!”
“是你毁了我!”也毁了林景。
毁了当初那么好的林景!
小景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天,头顶的天几乎被漆黑的魔气完全覆盖住了,根本看不见天空。
但他知道,林景在天上看着他呢。
林景说了,从今往后,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而活了。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小景只想彻底了结这一切。
亲手送楚寒衣下地狱!
楚寒衣不是口口声声说,舍不得他们的孩子么。
那好啊,小景就亲手送他下地狱,去那里陪伴着他们的孩子吧!
“是你让我误以为,天底下的情爱是那么的恶心,不堪!是你让我失去了爱人的本能!是你让我身败名裂,污名缠身!是你逼死了我!”
如果不是楚寒衣的存在,以林景的性格,他那么克制隐忍,一生都不会对自己的师尊做出任何逾越的事情。
一生都会将心底的情爱当作秘密,隐藏起来。
不对任何人说。
即便情义无法说出口,也无法同师尊在一起。
可林景是道宗的高徒,未来的执剑长老,他会一辈子留在道宗,陪在师尊的身边。
即便无法在一起,日日相伴,时时相见,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的结局?
可这一切都从师尊滋生了心魔开始!
一切的一切都毁掉了!
小景都不敢回想当初种种,他不敢回想!
他不敢去想,师尊心魔附体时,掐着他的脖颈,将他大力甩在榻上,用腰带绑住他的双手,不顾他的反抗求饶。
他不敢去想,师尊六亲不认时,折断他的双手,只为了让他不要挣扎。
他也不敢去想,师尊伏在他的颈间,咬破他的血管,大口大口喝着他的血!
还有和楚寒衣在一起的那三十三天!
这些小景都不敢去回想!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拜楚寒衣所赐!
这让小景怎么能不恨,怎么能够释怀?
但再难以释怀,小景也要释怀,因为这是他飞升的最大关卡了。
情这一字太伤人,只要他勘破了,日后大道就畅通无阻了。
小景能做的,就是杀师证道,解救天下苍生。
从今往后,他就同师尊恩怨两清,一饮一啄,互不相欠了。
“动手吧,自古正邪不两立,你是邪门歪道,而我是名门正派,殊途岂能同归?”小景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双眸深邃宁静,古井无波。
楚寒衣却迟迟勘破不透其中关窍,他总觉得自己和林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殊途如何不能同归了?
魔头如何,道士又如何?
他只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在追逐林景。
从他降生在这个世上时,心中唯一的执念,就是林景。
即便是死,他也得拉着林景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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