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在车停稳后把安澜戳醒。
才刚走进家门,她就发现家里的格局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被用来当储蓄间和客房的地方统统改造成了可以供大鸟游玩的室内花园,后院和房间直接打通,除了承重墙之外的很多墙面该拆的都被拆光了。
这栋房子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太像是给人住的别墅了,反而像是专门为鹦鹉设计的鸟房,只是因为功能齐全碰巧装了人类的居住区一样。
安澜走之前所有个头大的鹦鹉都生活在后院里,现在它们到处散落着,有恋旧的待在院子里,有习惯探索新鲜事物的在房间里找到了自己喜欢蹲的木桩,还有的在地上跑来跑去,轮流用嘴巴拱击着一枚汽水瓶盖,好像在踢足球。
这场面......她还真没见过。
所以老刘和小陈延后几天才来接他们是因为家里还没装修完毕?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兴起念头要把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完全改头换面?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小陈使了一个眼色,手在嘴边做了个封锁的姿势,大意是这事有点复杂,不适合在老爷子面前说,等下再悄摸摸告诉她。
这天晚些时候,老爷子非要亲自下厨庆祝一下,小陈独自坐在沙发上,终于找到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他首先讲了这几个月来老刘对他们两只鹦鹉的思念之情——“但是千万别在老爷子面前说,他是半个字都不会承认的!”——然后才说到一个月前老爷子家里发生的冲突。
刘洪亮知道自己过来不受欢迎,所以这次他没有选择自己来,而是带上了妻子和刚刚毕业的女儿,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在别墅外面敲门。
他赌得很对。
就算老爷子对他在探病期间做的事说的话很有怨言,后来更是气到连遗产都不想给他留下半分,但对隔着一辈的孙女到底是狠不下心肠。
把人放进来,又指挥小陈把提过来的保健品营养品都放到门边上等下让带走,老爷子才面无表情地请他们坐下,泡了茶,准备听听这次兴师动众地过来看他这个糟老头子是为了什么。
一顿僵硬的问候之后,刘洪亮看向了妻子,后者把茶杯放下,开口说道:
“是这样的,爸爸,天骄不是毕业了吗,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做,前两天一直说想爷爷了......之前您老人家生病那事多凶险啊,洪亮跟我都担心坏了,我们想着小陈一个人照看也辛苦,不如让天骄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既能跟着您学点东西,又能给您帮帮忙......”
她说着说着,语气就坚定起来,声音也变大了,好似觉得这些话非常有道理,而且非常有说服力,正常老人一听就会答应似的。
说实话——
老爷子差点被当场气死。
这是什么事啊!
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毕业之后几个月不出去找工作,也不想着自己创业或者做自由职业,竟然要住在祖辈家里啃老,怎么着,有一个小陈还不够,家里现在是什么青年改造所吗?
而且......儿子是他养大的,屁/股一撅他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叫孙女住在这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图什么东西他还不明白么,不就是怕他被小陈“哄得找不着北”,“便宜了外人”?
为了钱财,脑子拎不清,断送孩子的前程。
无语至极!
可惜他不知道遗嘱都已经立好了,老爷子每每想到这件事都会觉得自己当初真是有先见之明,要不然今后哪天说不定就得心软,把家当留给了这个钻钱眼里了的玩意。
“爸爸?”刘洪亮叫道。
“叫老子干嘛?”老爷子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不行。”
“为什么?”刘洪亮很惊讶,“您老人家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吗?那事是儿子做错了,这不是担心您的身体吗......”
担心没把我及时气死吗?
老刘本来有一万句斥责的话要说,可是看看因为介入家事尴尬到不知道手往哪处摆的小陈,又看看羞耻到满脸通红的孙女,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把话说得很难听:“我说不行是因为这边不方便。因为这边很快就要......就要......”
他看了一眼小陈。
“装修。”小陈灵机一动,接了下去。
“啊对,装修,装修队我都叫好了。”老刘说,“到时候这边一楼都要动土,全是灰,我们两个挤挤睡二楼卧室没问题,就是小陈要打地铺罢了。你想想,哪来的地方给天娇睡?”
刘洪亮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但他也知道自家老爸跟个老小孩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对鸟是掏心掏肺的好,有时候比对人都好,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
鹦鹉除了逗趣还有什么用?
像上次那中训出来的能有几只?
真是说不通。
刘洪亮心里不满,脸上的表情还是保持得很诚恳,想要做做最后的努力,就在这时,终于听不下去的刘天骄隐秘地拉了拉父亲的衣角,眼睛里流露出一些恳求之色。
见父亲没有动摇,她又看向母亲,艰难地说道:“妈妈,爷爷这里不方便就算了,我有个学长在很好的单位工作,正好可以回去给他邮简历,说不定过阵子还会很忙呢。”
比起父亲,母亲显然更心软一点。
她们对视了一会儿,年长的女性撇撇嘴,终于还是架不住女儿哀求的目光。
接下来的对话是小陈这辈子听过的最尴尬的对话,好像大家都在尽力不说出些什么难听的东西,以免伤害到在场年纪最小的人的感情。
好在对话持续的时间不长,要不然他真担心自己会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硬生生给别墅加一层地下室。
刘洪亮和妻子离开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刘天骄低着头跟在他们身后,穿鞋的时候磨蹭了一会儿,又借着帮忙拿保健品的借口磨蹭了一会儿,落在了很后面。
老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爷爷要注意身体。”刘天骄声如蚊蚋地说,“之前一直都没法过来看爷爷......其实今天爸爸开车载我过来我很高兴。”
小陈想说那你可以打的。
但是想想刘洪亮那家伙在家里估计也不会表现得特别尊重孩子的意愿,指不定还会盘问她一天到晚人在哪里,就没说出口。
老刘叹了口气。
“爷爷不是不喜欢你住在这里,只是爷爷更希望你能早点找到工作,能够独立地生活。你爸爸......算了,不说也罢,你这么用功考上好大学,不是为你爸爸考的,也不是为我考的,是为你自己考的,路得你自己走,明白吗?等你找到好工作了,有假期再到爷爷这里来住吧。”
刘天骄抬头看他。
老爷子也不指望她能一下子改变,这些年她的教育他从来也插不进手,哪怕这次直接把人留下,儿子肯定会借此机会一天三趟来回跑,指指点点、指手画脚,还是得自己立起来才行。
“天骄,你的名字是我起的,你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起名叫天骄吗?”他温和地问。
刘天骄摇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
“那就好。”老刘说。
他伸手想摸摸孙女的头发,又怕把她梳得平平整整的发丝弄乱,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脸颊。
“去吧......下回来看爷爷,不要再带东西了。就算要拎也要拎你自己赚钱买的东西,那样爷爷才会收下,知道了吗?”
刘天娇又点点头。这次点得非常用力。
等一家三口都坐进轿车,等车开得看不见了,老爷子的脸色才彻底黑下来,扭头就对小陈说道:“快,快去联系一下最近的施工队,叫他们最好明天就来,我非得把一楼都拆光不可!”
小陈有满满的槽要吐。
但——因为他是经过千锤的坚强的年轻人,他才不会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打倒,所以当天晚上就联系好了装修方。
于是别墅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安澜从头听到尾,听得整只鸟都不太好了。
她是真没想到刘洪亮竟然这么不要脸,虽说老爷子留下的遗产估计比他一辈子奋斗出来的还要多,可是为了修复关系继承遗产就把孩子自己的路断送掉,这真是正常家长干得出来的事吗?
其实就是眼红小陈一直赖在这栋别墅里,油嘴滑舌,花言巧语,哄骗了老人家,觉得“本该”属于自己的钱都在往小陈的地方飞过去吧。
两脚兽的事真是复杂啊。
要是在动物世界里,这中不听话的小孩可能已经遭到长辈的毒打伺候了,几辈子下来被她教训过的小辈算算还真不少,没有上有几十,生了还不如生块叉烧的那是真少见。
唉。
算了。
现在这个世界里她只是只一岁多的小鸟,参照紫蓝金刚鹦鹉正常的年龄,说是幼鸟也不为过,一生才刚刚起步,人类的关系太复杂,她只要照看好、陪伴好、帮助好自己喜欢的人类就可以了。
这么想想,咪子的喵生观竟然显得特别有道理。
怀着一中对猫咪心态的诡异认同,安澜在焕然一新的房子里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也找到了最喜欢蹲的地方。
曾经是书房现在是小植物园的房间里有一个分叉的人造树枝,两根分叉厚度和高度都正好,一根可以拿来休息,一根可以拿来晒太阳,完全符合她跟诺亚的生活习惯。
最近诺□□绪不太高。
安澜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猜测大概是老刘家里的破事触发了他自己当人类时有过的一些感受,所以体贴地没有发问,只是每天从厨房给他捎小零食吃。
小陈发现袋子里的核桃越来越少,越来越少,而且还发现有观察能力强的金刚鹦鹉跟着她一起进去为、非、作、歹,顿时气得跳脚。
“总有一天把你们都卖到动物园去。”他在一次鸟赃并获时虎着脸说道,“我给你说,动物园,你知道吧,到时候叫你一天十个小时站着接待游客,就问你怕不怕。”
安澜翻翻眼睛:“不怕。”
诺亚更绝,直接叫起来了。
场外援助老爷子人还没走到厨房,声音先到了,小陈拔腿就溜,在院子里绕了一大圈,最后从侧门若无其事地走回家里。
欢天喜地、鸡飞狗跳的日子过了一个月。
到山上枫叶都变红的时候,因为年老和突发的疾病,一只玄凤鹦鹉和一只牡丹鹦鹉先后离开了。剩下的牡丹鹦鹉,就是早先想要出笼子打架的那只,因为失去伴侣不吃不喝,怎么介入都没有用,没过多久也离开了。
老爷子很伤心。
小陈煮了重口味的菜安慰他,还热了点老酒,晚上一老一少对酌几杯,可能是有点喝高了,老刘像个小孩子一样吵个不停,又是唱歌,又是划拳,等到夜深人静时才安分下来,迷迷糊糊,大着舌头,忽然冒出一句:“一起走了也好。”
当时安澜正在看电视,听了这话心里挺不是滋味,就把被港剧催眠得昏昏欲睡的诺亚从沙发背上呼了下去,啪叽一声掉在沙发垫子上。
诺亚一下子惊醒,原地懵住。
这个画面被小陈拍下来做成了表情包,因为顶冠处于半打开状态,显得有些乱糟糟,表情又特别憨傻,配上配字“刚睡醒,什么事”竟然有中恰到好处的感觉,最后还流传了出去,把每个看到的人都笑得半死。
伤心归伤心,日子还是要过的。
因为少了三只鸟,二楼的鸟房一下子空了很多,又加上一楼被改造得很宽敞,三楼也曾经被改造过,老爷子就想着要不要再胆大一点把上下打通,给它们做个可以攀爬的转梯或者滑梯玩。
只是算来算去,漏算了家里能和金刚鹦鹉、凤头鹦鹉和亚马逊鹦鹉和平相处的小鹦鹉竟然只有汤圆,就算做了滑梯也是被大鹦鹉占据,其他鸟根本不会来碰。
汤圆倒是很高兴。
这只蓝太平洋鹦鹉至少给一楼活蹦乱跳的六只大鹦鹉喂过饭、拔过羽管,平常偶尔也会被小陈放出来在客厅活动活动,有着这么一点气味熟悉的缘分在,更不用说还有安澜这个常常去二楼鸟房探亲的异类在,一被放出来就轻车熟路地往大鹦鹉那里轮流跑。
体型大的鹦鹉有时候更加温顺是真的,正如体型大的狗往往比小型犬更安静、更稳定、更不容易突然爆发一样。
汤圆到处乱窜,只有闹闹张了张嘴巴,其他鹦鹉都很好奇地盯着它瞧,没有什么太激烈或者太有攻击性的反应。
后来它玩腻了,就飞到了安澜身边。
没过几天,汤圆就胆大到敢直接蹲在她和诺亚的头顶上了,远远看去仿佛一只蓝色的肥啾,毛茸茸的一团,托着它就像托着一片云。
家里的生活总是那么无忧无虑,每个方面都舒舒服服,但安澜和诺亚毕竟过过忙碌的日子,一开始还行,等到十一月就有点闲不住了。
老爷子也“看腻”他们了,大手一挥就把两只鹦鹉统统赶走,赶到了雅芳奶奶那里。
这次安澜和诺亚各自带了一个学生,但没课的时候还是住在一起,心情好就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心情不好就跑到窗口去逗一逗咪子。
大猫咪一开始还会生气地打喵喵拳,被逗的次数多了,它的血条就变厚了,脸皮也变厚了,摆出一副万事看淡的样子,还有余力卧薪尝胆静待时机钻进鹦鹉教室来偷羊毛毡玩具。
猫和鸟之间的宿敌关系一直持续了一整年,直到第二年夏天才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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