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对这场战斗有很多设想。
老父亲会在察觉到入侵者的第一时间进入战斗准备状态——毫无疑问;入侵者的气味浓烈程度意味着它已经在这片领地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段领主因为过于分心没有进行全方面巡逻活动的时间,这对老父亲来说会是个火上浇油的认知——理所当然。
在那之后,领土战争必然打响。
受过她一段时间训练的诺亚足以展示出一定的进攻性,至少让老父亲意识到它无法通过威吓使入侵者不战而降,然后安澜会在恰当的时间上前去帮忙,直接把它推出领地范围。
以上都是切实发生了的事情。
但安澜也不得不承认,在过去半小时里发生的激烈冲突仍有大量细节超出了她的想象,一部分是基于错误估计,一部分则从来没被思考过。
被错误估计的是黑豹。
就像之前所知的那样,诺亚作为哺乳动物掠食者的仅有的两段经历分别来自斑鬣狗和北美灰狼,而这两者依靠的都是团队的支持,个体的蛮力只在少数情况下才发挥决定性作用。
除此之外,无论斑鬣狗还是北美灰狼的战斗姿态都和美洲豹有着巨大的区别,如果他曾经穿成其他大猫,哪怕是一头狮子——后者同样是群居动物——在这片雨林里也会适应得更好。
在训练中他可以强迫自己改变记忆里的战斗方式,顺着制定好的计划走,但在面对真正的红牙血爪的战斗时,一个人往往会下意识选择自己做熟悉的战斗方式。
所以他落入下风的时间比安澜预想得要早。
还是打架打少了。
好在这点错误估计不会影响什么大局,因为诺亚在落入下风之前怎么说也和领主美洲豹打得有来有往,展示了自己在武力值上的进步。
面对老父亲时进行混合双打是安澜原本就有的战斗计划,因为她知道这会是场单纯的领地纷争,只要给出的阻力足够强大,老父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来打扰。
换成那只疯癫雄豹就不一样了。
诺亚必须在下一次战斗中表现得更好,依靠自己而不是同伴的帮助将入侵者击溃,否则对方很可能会认为领主雄性不值一提,它的失败全部基于雌性对幼崽的保护,从而长期徘徊在领地附近,一次又一次地寻找抓单的机会。
这是不可接受的结果。
领地冲突已经结束,诺亚取代了领主美洲豹的位置,就必须帮助安澜守好他们的领土,否则她和她想保护和创造的一切都会化为灰烬——
包括刚从创伤中恢复过来的软软。
今天它直接跳进战斗里简直惊掉了安澜的下巴,她不知道这是一次性的克服恐惧的举动,还是会成为将来的一个惯例,但她清楚地知道一点:能够站出来对抗其他雄性不代表它就能站出来对抗那只特定的雄性,如果贸然行事,必定会招致祸患。
所以某些人最好准备面对疾风。
安澜打了一头极为肥美的领西猯当做庆功宴,在进食完毕后慢条斯理地清理着爪子,给家人留下一点时间反应今天发生了是事,从第二天开始把全世界的水深火热倾倒到了诺亚头上。
不得不说:
加练是进步之源,加练是胜利之基。
旱季快结束时那只雄豹终于出现在领地外围,长时间的魔鬼训练见效了,在和老父亲的对战中得到的经验也见效了,这一次诺亚表现得相当沉稳,利用体型优势牢牢压制住了对手,后者只能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
安澜趴在树上看了战斗的全过程,看完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盘算着接下来把脏活累活全部推给终于支棱起来的诺亚,而她自己则可以专注于解决这片领地的。
冲着诺亚甩了甩尾巴,安澜就从岸上一跃而起,四只脚爪张开,精准地落到了鳄鱼背上。甫一着“陆”,前爪立刻按照肌肉记忆死死地抓住了猎物的体侧,后爪则以向后蹬的姿势给上半身一个向前的力,她张嘴就朝头骨后方的位置咬去。
犬齿像撕碎牛皮纸一样撕碎了鳄鱼皮。
凯门鳄吃痛,先是尝试下沉,在发现身体很难活动之后又开始下意识地进行翻滚。
这种翻滚给安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她必须耗费更多力气才能把自己固定在对方身上,还要时刻注意不让水流影响自己的呼吸。战斗渐渐变成角力,变成意志和抗压能力的对抗。但是凯门鳄无法给她实质伤害,她的牙齿却越扎越深。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翻滚着的凯门鳄终于失去平衡,被拖行着把半侧身体翻出了水面。它没有完全失去反抗能力,但在被翻过来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也徒劳无用地拨动四肢,把尾巴扭曲成紧绷的弓弦。那张足以粉碎龟壳的大嘴绝望地开合着,啃咬到的只有空气。
安澜猛地一拽,叼着它的后颈一路把它拖行到了岸上。
亲眼目睹这一壮举,站在高处的黑豹简直目瞪口呆。一直到安澜把整条鳄鱼拖离河水,他才反应过来,从土坡上三两步飞奔到杀鱼现场。
凯门鳄还在进行无谓的咬合,诺亚从没捕过鳄鱼,此时也顾忌对方的咬合力,反复试探着寻找合适的下嘴机会。安澜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又是猛地一拽,把猎物翻得更加过来,给了他一个终结的角度。当诺亚把利齿埋进鳄鱼体内时,他的眼睛因为兴奋而大睁着,喉咙里滚动着呼噜声。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懂的赞美的旋律。
无法理解同伴在做什么的软软只是跳下来看了一眼,就被它暂时还算能接受的雄豹吵得频频晃尾巴,快速解决战斗就又回到树上去了。
诺亚因为看到新奇事物和精彩战斗的兴奋一直持续了很久。
等到第二天下午安澜把他拎到河边时,他还沉浸在这种昂扬的情绪当中,扒着河岸左顾右盼,寻找着水中猎物的踪迹,似乎以为今天还能看一场精彩的表演——甚至是比昨天更精彩的表演。
当然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汹涌的河水,充满泥腥味的空气和一只眼神闪烁的美洲豹。
诺亚茫然地回过头来,看看河水,看看安澜,又看看河水。旋即,他脖子上的毛炸了起来,脚爪也实诚地往后拖沓,好像在防备什么即将到来的灾祸。
但是这时已经有点太迟了。
安澜做了一件她老早就想尝试一下却一直苦于没有尝试目标的事——
一头把大黑猫从岸上撞飞到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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