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没想到的事情很多。
她没想到嘴巴能长到咬坏遥控器,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监督得严格小陈慢慢“叛变”成内鬼,她当然也没想到在每日的飞行漫步时光里,留在后院的鹦鹉们正在为生命的大和谐而奋斗。
还是诺亚最先发现了端倪。
那天他们刚刚结束飞行,因为头一次用鹦鹉的身体飞到高空而兴奋不已,穿过落地门时还在为这件事叽叽喳喳。
回到后院之后,安澜习惯性地直奔鸟笼,准备梳会儿羽毛就开始睡觉,省得晚了还得听蚊子嗡嗡嗡地飞个不停,咬不到吵到。
诺亚则是飞上横木去进行他每天都会进行的平衡性锻炼,踩过每一根横木,攀上最高的树架,最后倒挂在天盖上。
虽然他现在的平衡性已经很好了,但他这么做时总能慢慢梳理思路、顺道放松身心,就跟人类练习瑜伽一样,安澜当然要表达一十万分的支持。
不过这天傍晚她没有听到诺亚愉悦的鸣叫声,恰恰相反,她听到了对方半是惊恐半是激动(?)的大叫声。
天都要黑了鬼叫什么?
难道家里又进菜花蛇了?
安澜狐疑地停止爪子上的动作,从鸟笼外侧攀到横木上,仰头准备看看情况。她这边还在默默地看,那边诺亚已经叫起来了——
“快来!”他说道,“快来!蛋!”
有鹦鹉在哪里下蛋了吗?
因为大型鹦鹉下蛋不如小型鹦鹉那么频繁,穿过来一年多楼上的虎皮鹦鹉都下了三十个了,后院里连个蛋的影子都没见着,所以她立刻明白了诺亚兴奋的原因,自己也跟着兴奋起来。
等到飞到目的地去,往他翅膀所指的树洞里一看,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尾巴也因为激动而翘了起来。
树洞里躺着三枚鸟蛋。
白白胖胖的、圆滚滚的鸟蛋!
之前他们一起散步经过这个树洞时就觉得它简直是三楼那个树窝的简易版,虽说入口有点小,里面就大了,能容纳好几只鹦鹉,估计老刘设置这个窝就是当做繁育箱用,指不定她和闹闹刚出生时还在这里躺过,后来才被摸走。
“蛋!”诺亚悄悄地又叫一声。
是啊,蛋,蛋在这。
关键你压低声音是干什么啊,我们只是来看看蛋,又不是要来当偷蛋贼!
安澜真是恨铁不成钢地想叨这只傻鸟的脑壳,但又觉得变成鹦鹉后已经这么傻了,再叨就更傻了,想来想去还是放了他一马,转而看向院子里的其他同伴。
现在的情况就有点非同寻常。
金刚鹦鹉一般一窝也就是下两到三枚蛋,这里生活着的其他大鸟也差不多,哪怕生第一枚的时候不蹲着开始孵蛋,整个一窝都下完了,怎么着也该开始孵了,再不济也得过来护一护巢吧。
可是完全没有。
从大蓝小蓝到大黄小黄,每只鹦鹉都表现出一副“我是正派人士蛋你在说什么蛋我不懂”的模样,有的在梳理羽毛,有的在打架,还有的在摘花坛里曾经被叨秃噜皮好不容易坚强起来开给两脚兽看的月季花。
顶着安澜和诺亚诡异的眼神,大宝美滋滋地叼着花瓣飞到老婆身边,一边咕咕叫一边显摆,说实话,那样子看起来真的有点像一只黄头红肩绿身体的呆瓜咕咕鸡。
行吧。
问题很大。
生下这三枚蛋的小夫妻就这样把蛋丢在这不管了,也不知道多少鹦鹉过来看过了,气味还杂得很,完全嗅不出来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安澜只能飞到落地门边上,隔着纱窗门大喊“爷爷”和“小陈”。
这一老一少穿着同款老头背心,踩着同款人字凉鞋,摇着同款写着“诸葛孔明”的羽毛扇,其中一个还拄着单根拐杖,听到她说“有鸟蛋”,他们都愣了一下。
其实家里的鹦鹉的确已经很多了。
老爷子过年时还絮絮叨叨地许愿大家新年少生几个蛋,虽然更多的是对二楼的小鹦鹉们许愿,因为它们实在太会生了,可是大型鹦鹉一旦繁育起来,一只幼鸟就顶的上小的好几只。
不是所有的蛋都能孵化。
楼上那只特别能生的雌虎皮跟雄虎皮感情很差,合笼就要打架,所以都是单独待着,可它一样照生不误,每个月都得下两窝才舒坦,不管老刘怎么调换环境都没用。
没有雄鸟参与所生出来的蛋都是白蛋,既孵不出幼鸟,又伤雌鸟的身体,为了废物利用,这些白蛋在养鸟人家里一般都会煮熟了直接喂给当时鸟补身体——听起来有点怪异,但其实在野外环境里有些鸟也会吃,毕竟死蛋就是蛋白质。
大型鹦鹉就不一样了。
老刘抱着希望大家都不孤单的念头,在购置后院里的大鸟时基本都给配好了对,它们并不会全年生蛋,而是有一定的繁育期,每次下蛋十有都是可以孵化的那种。
也亏得当初买的时候他多留了个心眼,入手的鹦鹉基本年纪都不大,说是一对一对,其实能繁衍的也就三对,才控制住了后院里的鸟口数量。
所以当听说树洞里有鸟蛋时,老爷子和小陈都是直奔那三对犯罪嫌疑鸟,把它们统统抓获,一对一对地观察,誓要找出真凶。
线索还是有的。
寻找线索的方式就不那么......雅观。
老爷子虎着脸,放走了卿卿我我咬着嘴巴的大蓝和小蓝,放走了甜甜蜜蜜靠着脑袋的大绿和小绿,最后留下了当着饲养员的面还在打架的大黄和小黄。
安澜:“......”
诺亚:“......”
行啊,你们两个真是真鸟不露相,每天从早打到晚打得头毛乱飞尾巴秃掉,打得大白看到你们就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当场消失,打得全世界都知道就你俩感情不好,结果现在甩出来三个蛋?
别说安澜和诺亚被这神转折转得头晕目眩,就连老刘和小陈都被转得目瞪口呆,他们看看正在呱呱叫嚣的大黄,又看看身体后仰眼睛里在飙杀气的小黄,对人生多少产生了那么点怀疑。
那这蛋......还给它们孵吗?
放在以往老爷子是不给雌鸟留蛋的,因为家里的鹦鹉太多,环境嘈杂,给鸟孵不如自己孵成功率高,而且还不会让鸟那么想生蛋——如果知道生下来的蛋会被拿走,它们就会下意识地少生几个。
生蛋和孵蛋对雌鸟的消耗太大了,对寿命都有影响,任何一个养鸟的铲屎官都不会想让鸟儿一直生蛋,哪怕再喜欢幼鸟少生几个也就够了,有些甚至最好它们不生,除非是专门搞繁育的铲屎官。
为了不让雌鸟记恨,老爷子还不自己掏蛋,通常都是雇人进去掏,基本就跟铲屎官让朋友带猫猫狗狗去看兽医的原理一样。
不过那是从前。
今年他刚刚遭受过所谓亲情的打击,看到这些鸟蛋,再想到把鸟蛋带走自己孵的行为,虽说看着是为人工环境里长大的幼鸟好,对亲鸟总归有点伤害,就想着要不要把它们单独隔起来让它们自己孵自己带。
可是大黄和小黄......怎么看都不像能的样子。
这两只鸟不会在孵蛋的时候继续打架吧?
万一将来要喂养幼鸟的时候它们因为谁来吐食谁来梳毛吵起来打起来了怎么办呢?
要是不小心给幼鸟踩死了岂不是直接完蛋?
像这种下了蛋之后直接当做无事发生好像那不是三个蛋而是三坨粑粑的亲鸟无论如何看着都很不靠谱,不,是非常不靠谱吧!
老刘的脑海中充满了各种离奇画面,越想越害怕,总觉得下一秒钟三只可能会出生的幼鸟就要被它们的父母玩死了,忍不住为这些还没发生的事气得怒发冲冠,捏紧了自己的拐杖。
大黄和小黄这时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从打架中脱出身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脸色通红的两脚兽,收起气焰,默默地缩成了一团。
安澜看着有点想笑。
事实上,她真的笑出了声。
这一笑直接把她自己和诺亚暴露在了生闷气的老爷子面前,他瞥来正义的一眼,伸出手指指指他们俩就怒吼道:“笑什么笑,还没说你们呢,成天混在一起,他们至少还下出三个蛋来了,你们呢?”
就这一嗓子,小陈差点把羽毛扇刮到自己脸上。
好家伙。
老刘这是根本不在乎他们俩一个是来自澳大利亚的棕榈凤头鹦鹉,一个是来自南美洲的紫蓝金刚鹦鹉,而且年纪都还小,就算想搞个跨种属大和谐都搞不出什么鸟命来,放在人类世界里估计马上要进局子去吃牢饭。
不过他的情绪是完全传达出来了,安澜和诺亚就算腹诽不已,也不敢跟老爷子对着干,于是一个缩起脖子,一个张开翅膀,把两只都护住了。
没了转火点,想偷偷溜号的大黄和小黄就被当场抓获,面对疾风。
刚刚跟闹闹打完一架的哈士葵在横木上一跳一跳小跑着过来看热闹,头上的葵花顶冠也嘚瑟地跟着一颠一颠。
和它一起过来看热闹的还有深受二黄荼毒的大白,这只因为太倒霉估计属性点全点了防御的雨伞凤头鹦鹉摇摇晃晃地站在风中,顶冠随着老刘的骂声一开一合,如果不是几个老揍它的家伙齐聚一堂都在这,估计它都能跳起舞来。
老爷子痛痛快快地把被不肖子孙气出来的情绪都发泄了一番,然后摸着大黄和小黄的羽毛,劝它们要么好好相处,要么下次就别搞花里胡哨的,最后神清气爽地走到树洞边上一掏,把三枚鸟蛋整整齐齐地都掏走了。
安澜和诺亚对小鸟很感兴趣。
这天过后其他鹦鹉都没在意鸟蛋的事,只有他们两个会经常飞到孵化室里去闲逛,因为诺亚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安澜还会一边蹲着看鸟蛋,一边给他说自己当时的情况。
因为不知不觉间花下去的功夫、投下去的精力太多,等孵到十几天时坏了一枚鸟蛋,他们还都有点伤心。
老爷子虽然也伤心,但看看两只不相干的鹦鹉表现得那么低落,他就又觉得有点好气好笑起来,拿了油性种子喂给他们俩吃。
“别难过了,孵蛋就是这样的。”他边喂边说,“有的能孵出来,有的孵不出来,只能说没缘分。”
顿了顿。
“哎呀不说这个了,反正你俩总归跟蛋没缘分的,要是能生出来我明天马上去申请那什么记录去,这可真是小陈说的什么......医学奇迹了。”
老爷子说着,还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安澜好悬没被他气死,当即雄赳赳气昂昂地飞到楼下,把他偷偷存在家庭影院里等着看的《环太平洋》换成了《环大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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